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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不是他这一身伤痕,而是他颈间那点……

元吉惊醒过来,才听得耳边有人焦急唤她:“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红麝听见内里动静,打水进来伺候娘子漱口起身,院里的仆从和婢女只有几个,她只负责近身的活计,然而一进来就见娘子细汗满额,神情惊惶,便知是做了噩梦。

她要了一盏茶,急急忙忙地喝起来,虽知梦境虚妄无凭,然而还是心有余悸,不能从方才的梦里走出来。

诏狱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小女子随便进去。

犯人是生是死只在圣上一句话,家眷们只能知道犯人的死活,不能入内探视,这条规矩她早就知晓了。

而且,镇国公府宠遇正隆,她丈夫的兄长又贤名在外,听闻为人自持,处事老成,总不会似她家一般,顷刻间家破人亡。

她摸了摸枕边,虽有人躺过的痕迹,可是半点余温也无,疑惑道:“二郎出去练武了?”

红麝略有些为难,小声道:“奴婢一早过来时就没见姑爷,不过倒遇上来送膳的婆子,说是郎君有公务在身,一早便出去了,要晚些才能回来,怕您面皮薄,不好意思向厨房要东西,让人将饭食送到院子里给您,现在饭菜都在侧间温着,奴婢让人给娘子送来。”

从前家里只有一间两明一暗的上房及几个侧间,元吉和红麝两个人操持家务还有些吃力,更不要说嫁到府里之后,她院中奴婢实在不足,即便拨了几个粗使的女婢过来,她要用人还是有几分为难。

元吉绞着被角,心下难免焦躁,道:“这人真是的,他又不是大伯,还得每日去衙门坐半日理事,一早上有什么要紧事非出门不可,婆母是他母亲,不好和亲生子计较些什么,可我做新妇,在府里哪里能肆意妄为,他就这样把我撇下,让我一个人去请安?”

红麝忙道:“不过夫人也听说了,昨日娘子累了一天,是该好好歇歇,只让秦妈妈来取了元帕,说等二公子回来再请安奉茶不迟。”

元吉并不开怀,她暗自埋怨她的郎君怎得如此粗枝大叶,知道体贴她饮食起居,却不懂家务事最是千丝万缕,她第一次见镇国公夫人时就有些不自在,她这位婆母看着虽貌美温和,不计较她的出身,可毕竟做贵人久了,看人时难免带着些倨傲审视的意味。

“母亲这样说,我怕是更不好做,也就是世子还没娶新妇,前面没有人比着,否则愈发显得我们夫妻礼数不周到了。”

她实在困惑,国朝律法里,就算是官员也可有三日婚假,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的丈夫不是还没得实授官职么,有大伯在,他的上司更不敢为难新郎才对。

不过也只是想想,元吉并不太纠结此事,她想了想道:“夜里确实睡得有些不安稳,现在去了也有些迟,要是午膳前郎君还没回来,我先去给母亲侍膳,等二郎回来再一道请安。”

圣上不坐朝,祁琰也无需日日早起,然而他已为婚仪耽搁了一日,不免要早早起身,先至京城各营巡视火器储备,又回兵部坐堂,处理近几日积压的公文。

这样的生活相对在外领兵已属清闲,为臣者无可抱怨,更何况……昨日并非他娶亲,枕边睡着的,也不算他的新妇。

比起镇国公府,他宁可在外奔波,辛苦些更好。

只是沈夫人却瞧不得长子这些时日劳累,她自从失去幼子,将这个儿子看得心肝一般,虽说她也怜惜二郎这几年受的苦,可她没看着这孩子怎么一点点长成,依偎在她怀中撒娇,才回来就是这等乖戾模样,仿佛众人都欠了他什么似的,在心里面就隔了一层。

而长子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这些时日不仅为二郎求医问药,还耐心开导,替二郎成礼圆房,更要担负起朝廷里的事情,他纵然不抱怨,可眉宇间的愁态骗不了人,反而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思龌龊。

最初她听闻这个氏女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娇怯无知的年纪,偏偏二郎已经受用不得,不免怀了一重隐秘心思。

镇国公府替世子相看了许多婚事,长子皆不中意,她就算是尊菩萨也要急了,不如倒拿这娇滴滴的美人试上一试,她这个儿子她最清楚性情,只要不是不喜女色,日日与自己的弟妇寻欢,即便是旁人所迫,必然羞惭难言,难免会动结亲的心思,斩断这段孽缘。

届时长子有妇,次子弄璋,只是氏的女子日后听到丈夫不良于行时会伤心些许,可谓尽善尽美,她见过元帕后还存了几分笑意,让人好生注意着二郎,又吩咐小厮候在府门外,等世子来见她。

可等祁琰换下官服,到母亲前问安时,沈夫人又换了面色。

青色的宽袖便服显得祁琰多了几分文士的雍和从容,虽然他今日似乎不快,坐得离主位稍远些,可她才不过四十有余,还看得清长子指上的血痕!

她几乎怒极,二郎如今这模样也就罢了,可大郎从小孝顺,竟也阳奉阴违!

祁琰不过在母亲这里略坐坐,连午膳也不准备用,他心下如沸,已品不出茶汤滋味,稍后他还要回房打理一番,扮作二郎,携新妇过来请安。

这出戏简直是荒谬绝伦,可一旦开锣,又不好不唱下去。

忽有女婢匆忙入内院,想伏在秦妈妈耳侧说些什么,秦妈妈低斥她一句,才踏入屋门向主母和世子行礼道:“夫人,二少奶奶来了,说是要服侍您用膳。”

祁琰放下茶盏准备起身,却见母亲怒形于色,平和道:“她入府第一日,难免惶恐殷勤,母亲何必动怒,不妨先吩咐她回去,稍后儿子便来。”

沈夫人却慢慢抬头,不过觑他一眼,她这个儿子倒糊弄到她头上来了,只怕稍后还要串供。

她冷笑一声,遣人唤元吉进来,慢条斯理道:“这很不必,二郎的新妇还未拜见过伯兄,你是日日在京的,难不成连面也不露?”

“凉寨主,你这么做虽说或许能保住鹿蜂寨,可却是损失惨重啊。”祁琰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垂下眼眸思虑应对。

“那元老板觉得怎样?”

“鹿蜂寨虽然是舟山上的大匪帮,可却并非是唯一的一个,舟山南的那里,还有个与鹿蜂寨持平的匪帮,那个便是朝廷下一个目标,并非鹿蜂寨。”祁琰继续道:“我给凉寨主献上一计,便当是主动示好,让凉寨主与我元家做这笔生意。”

他双手握着扇子:“而今山中小匪尽除,看除匪窝的趋势一路往南,下一个目标应当是舟山南侧的山匪窝才是。这些年鹿蜂寨在吴州索取的所有好处,都有另一边瓜分一半,不如凉寨主便借着朝廷的兵力除去舟山南侧的匪窝,再一举拿下筋疲力尽的官兵,彻底成了这舟山霸王?”

“你当这官兵好对付呢?”

凉寨主慢慢抬起手,对着祁琰的背后鼓掌。

祁琰听见动静,额头上的汗水滑下,终于松了口气,他展开扇子故作轻松,转身对着凉寨主笑了笑:“那……凉寨主肯与我元家做这笔买卖?”

“元老板说的如此诱人,凉某无法不动心,你元家的米粮什么价?”

“我是商人,唯利是图,米粮价格比市面上的贵三成,赚个风险费。”祁琰弯着眼睛笑道。

“那要看凉寨主要哪种,价格都在契约上,次一些的比起寨中其他人手中拿的要好,中等的便是这墙上挂着的这种,若要再好……嗤,我觉得贵帮也不需要,那种千金铸一剑着实划不来。”祁琰笑道:“我还指望凉寨主多练练手,砍费了刀剑再与我做第二趟生意呢。”

“好!我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凉寨主将大刀从地上□□,直朝祁琰而去:“元老板,如若你的计划成了,我凉某便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祁琰晃了晃扇子:“不敢当,我不与朝廷为伍,也不会与山匪成派,朋友就算了。”

凉寨主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比那李守财有种多了!老子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你若是吴州人士,当是第一首富无疑。”

祁琰晃着扇子浅浅地笑着,心想小爷我本就是首富,要不然哪儿来的钱与你们山匪过家家呢。

不过好在遏制了他想与朝廷蛮干的想法,祁琰并无把握能一次击杀鹿蜂寨,为今之计,倒是要做出些动作更加取得凉寨主的信任了。

“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元吉从他稍微张开的衣领看到了那疤痕的一角,直达锁骨,简直太可怕了。

“谁知道呢,被斩神剑砍过的人不论伤口大小从未有活口,因为斩神剑是天赐至宝,只要在人身上割了一个伤口,便永远不会愈合。”祁琰双手张开:“我当时没有防备,被直直地刺入了心脏,可偏偏,我活了下来。”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就连皇上也觉得稀奇,三皇子甚至补了一剑,伤口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愈合。大皇子说这是上苍知道我是冤枉的,不忍我死于斩神剑,故而斩神剑无用,我被赦免了罪责,官升三级,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每夜这伤口都会裂开,让我重新体会被撕裂的痛。”

祁琰正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一开始被他强行搂在怀里的元吉此刻已经完全放松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护卫丁看见祁琰胸口的衣服上稍微有些红,皱眉道:“大人,这……”

“无妨,反正今夜我也睡不着。”祁琰说完,伸手摸了摸元吉的头发,轻声笑了笑:“毫无防备啊。”

护卫丁:“那接下来,属下几人当如何?”

“有这些山匪,于我计划有利,留两个人活着就可以了,剩下的都拿去利用。”祁琰又道:“吩咐下去,明日让军队入舟山南侧,别与那里的山匪正面冲突,派人看守即可,但要造出声势,过几日我再去鹿蜂寨一趟。”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护卫丁出了房间,祁琰才扭了扭脖子,轻轻地叹了一声:“看起来瘦弱,还挺重。”

老板许长时间没有生意,而且亏损惨重,好几家店铺都因为在陈县令这里入不敷出,已经关门了,再这么下去,他的老本儿都得空。

这才找上了县令府,与陈县令谈此事的。

“如此,那我们……”

“定然是杀了他,再杀了那招摇撞骗的河神以扬我正道之光。”

那人正义凛然,一呼百应。

下一瞬,一道天雷自天而降。

“轰隆!”

电光闪烁,焦香四溢。

元吉缓缓而来,似是疑惑。

“你们要杀谁?”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咳咳,咳咳……”

簌簌的焦灰从众人身上不断洒落,随着阵阵咳嗽声,缕缕黑烟蒸腾而上。

一道银色身影在周遭快速穿梭,众人只能捕捉到几抹耀眼的光束。

腾垚长老摸着自己蜷曲硌手的白发像团黑棉花似的顶在头顶,瞳孔猛地震颤两下,他、他这是被天雷给劈了?

“不、不,不可能……”

腾垚长老承受不住这刺激,猛地倒退两步,旋即又被同样的棉花脑袋给扶住。

陈县令摇了摇头,听外面的人说有两个山中老友找他,他这才让人从后门进来,想以此正事,先将贾老板打发走再说。

元吉随着这几人一同入了府衙,看见了桌上贾老板带来的账册,又见这四人站在大厅,面面相觑,于是自己就在一旁,看他们有何打算。

“不知两位大人有何要事?”陈县令对着那两个山匪拱了拱手。

他们是夏将军手下的人,与一般的小山匪不同,日后若三皇子得了皇位,他们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当得起陈县令的一声大人。

两人对着陈县令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贾老板,问陈县令:“这位是……?”墨色长发无风而动,元吉缓缓抬起长睫,底下黑眸越发深邃了起来。

这地方真是讨厌的很。

肮脏、腐臭。“嗬、嗬……”周遭的呼声越发大了起来。

“元吉!小心!”

阿统惊呼一声将元吉护在身后。突然的变故让它这个无情无感的系统都产生了脱离控制的恐惧。

元吉闻声蹙了蹙眉,向那隐于黑暗之物投去复杂的一瞥。

方才那一击看似可怖却并无杀意,反倒是借着这动作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元吉转头,目光落在紧紧挨在自己肩头一脸弱小无助地阿统轻唤一声:“阿统。”

此时的阿统努力在心中安慰自己,自己是一团数据不应该有多余的情绪,可从数据深处传来的战栗感让整个统都有些茫然。

好可怕。

“元吉。”阿统顿了顿,大团的数据快速连接上让它恢复了正常。“你别怕!我,我会保护你的。”

它沉下心,神情一肃快速在数万条数据线中寻找可以解决这个困境的方法。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对,究竟在哪里!

眼见着面前的红雾越发凶悍,元吉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耳畔滋滋啦啦的数据声盖过面前的嘈杂,整个统心烦意乱得很。

然元吉并未说什么,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红雾。就当阿统还想着如何宽慰她时,元吉轻叹一口气。

“没想到这漂亮的人并不爱干净。”元吉话音轻飘,却如一把利剑狠狠刺向前面的红雾。

阿统一愣,没反应过来。

就连前头的红雾都怔了怔,旋即,大怒。还真当他目不识丁了。

幽幽的眸子一转,宣长生目光从禁闭的木门挪开,他双手抱臂倚着门槛,视线不由得落到那院中气定神闲的祁琰身上。

莫名地生出股不服气来。

凭什么这人能在院中品茶,而自己却得在门口盯梢。

这种落败感让他咬碎了一口后槽牙,只觉得好一阵窝火,偏偏这会还得忍着。

他立马又将目光紧紧落在禁闭的大门上,等待着元吉的出现,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

另一侧沉默许久的安静也让人心中不安起来。黄黎瞧了瞧入定的洛秋水,不知怎么,心跳得有些快。

为了缓解焦灼,她扭头道:“大师兄,你不好奇他要同河神大人说什么吗?”

黄黎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悔,祁师兄向来孤傲,怎么可能会好奇。

殊不知,祁琰眉目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抹笑意从他眼底滑过。只是这速度极快,让人无法察觉。

祁琰并未回答,余光从气恼的宣长生身上快速滑过。

“吼!”

血气迎面扑来,黑发在空中扬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盈盈微光一闪,一道透明屏障陡然将元吉护在里头隔绝那让人窒息的气息。

“多谢。”元吉冲着另一侧轻抬下颌道了声谢,若是直面那冲人的气息,想必她会发疯。

“无妨。”带着笑意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青光劈开红雾,祁琰缓步踏出。

一袭银色长衫好似碎玉般破开浓雾落入暗夜长河中,银光熠熠,让人挪不开眼来。

祁琰不知何时进入此地,虽身姿依旧,眉眼间还是染上了一丝乏力。

“这地方诡异,拘了无数冤魂在这。”他毫不留情地抬起手驱散试图靠近元吉的红雾,语气薄凉,“永世不得轮回,还得受人驱使,因为怨气重得狠。”

元吉明了了,原来那便是怨气的味道,还是他身上的气味好闻些。

她抬眼大大方方地向祁琰望去,倒将后者瞧得耳后一热。

“怎么了?”祁琰嗓音一滞,带着些不自在的沙哑,“可是有受伤。”

这人莫不是随身带着白玉糕?想不到他竟是个爱吃甜食的。

元吉心下念叨一声,回过声来眸光中不由得藏着笑意。

“它们还不能伤我。”元吉话音中掩盖不住的自信,她收回目光再次向那暗中窥伺许久的东西抬起手,一道紫光顺势飞出。

“元吉!”阿统惊呼一声,“你把什么东西丢出去了!”

只见紫光所到之处,红雾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而去。不知是否是错觉,众人只觉得空气中飘来几句咒骂。

心底的那股怪异之情翻涌上来,元吉只觉得心口像是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不远处,怨灵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不多时那红雾又浓郁了起来。

“真是麻烦啊。”

她烦躁地偏头,脑海中隐隐有个念头,不如将这一切都摧毁了,一了百了。

“元吉!不好了!不好了!”阿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信众们,信众们有危险!”

阿统将系统接受到的求救声呈现在元吉面前,一声声凄惨的哀嚎带着绝望。

“谁来救救我们。我还不想死,地里的麦子还没收。”

“哦,这位是贾老板,这些年也多亏贾老板不断给山中供出米粮与衣物。”陈县令还要倚靠着贾老板剩下的几家店铺,不好与他撕破脸。

那两个山匪年纪大些的问:“哦?那这么说,我们与陈县令的关系,贾老板都知道了?”

陈县令点头:“是知道些,当年的事情贾老板虽然并没有参与进来,不过我任职之后,也多亏了贾老板帮忙,这些年的事儿并没有刻意隐瞒。”

山匪点了点头,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那男人手中握着大刀深吸一口气,对贾老板走过去。

贾老板怎么也跟着陈县令许多年,对朝中的事情并不太知晓,只是对于陈县令和山匪的事情知道些,舟山上的这批兵队到底隶属于哪个皇子之下,贾老板也并不知情。

可能是山匪身上的戾气太重,贾老板立刻察觉到了危险,对陈县令道:“既然你们有要事要谈,我便先回去。”

陈县令顿了顿,话还没说出口,便顿时吓得惊叫一声。

那人刀法很快,直接从贾老板的肩窝处砍了下来,将他半个身子给砍开了,贾老板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便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怒睁着,惊恐地遍布血丝。

元吉伸手捂着嘴,浑身发冷,背后起了一层汗水,盯着很快铺满地面的猩红滚烫的血液,往后退了两步。

陈县令脸色苍白,几乎是傻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问那两个人:“这……这!这是何故?!为何要杀人啊?!”

山匪面色淡然,对着陈县令道:“上头有令,凡是知晓三皇子事情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这才只是第一个,城中还有多少与那桩事有牵扯的,陈县令可要一个不落地写给我。”

陈县令张了张嘴,声音发哑,喘了几口气直接倒在了椅子上,面对两个强势的男人,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于是点了点头。

“好……我,我写。”

元吉只一击,可怖的魔狼应声倒地。

“元吉,它怎么和山洞中的那两个人一样啊。”阿统看着地上一团黑毛怪,有些嫌弃地撇撇嘴。

元吉指尖轻叩两下手臂,笑道:“可能控制他们的那人是个秃子,所以偏爱这长毛玩意。”

阿统:不明觉厉,好像很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啊。”阿统遗憾,真叫人可惜。

元吉上前一步打量了眼面前的魔狼,来的倒是时候,省的她还得找机会去看看那被关押起来的小六小八。

余光瞥见被这魔狼追杀的倒霉蛋,元吉眉间微蹙。

这尸体,留了好多血。

她面不改色地轻轻挥出一道力将那他掀到一旁。

好险,差点让他的血污染忘川了。

“咦,元吉,这人还活着诶!”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阮玄新再次睁开眼,看着头顶暗青色的树荫间时不时有个蓝色的脑袋探出,它扒开树叶仰头吐出那一连串带着海腥味的泡泡。

“啪”一个泡泡落下在他面前炸开,阮玄新一时间有些茫然。

“我这是死了吗?”

他喃喃一声伸手抹去溅在脸上的水沫,却被胸口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嘶。”

他想起来,他是被一只魔狼在追杀,等等,他居然没死,那那头魔狼呢!

阮玄新猛地抬起头来,只见身侧一丛篝火上点点火星子迸溅,火舌正刺刺啦啦地啃食着悬挂在上头的巨物,发出阵阵焦烟。

“咦,你醒了。”阿统从枝头飞下扒在阮玄新的脸上伸出两根触角友好地打了声招呼,“还真是命大!”

先前祁琰走的时候元吉没觉得有多难熬,顶多日子过得无聊些,但终归是舒适的。

现在倒好了,水里的鱼虾蟹知道祁少爷走了,好些开心地回来找元吉聊天,不过瞧见元吉没精打采的样子,小鱼儿也有些疑惑了。

“祁少爷走了你不开心吗?”小鱼儿晃着尾巴:“几个月前你知道他回来,头都快炸了吧?”

元吉白了小鱼儿一眼:“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是条鱼。”

小鱼儿从水里面钻出来些,看着坐在桥边的元吉,长长地哦了一声:“看来,怕是那些小虾米说对咯。”

“哪个小虾米说了什么?”元吉问它。

小鱼儿道:“前几日,我准备往环城河这边来找你,碰到些出河的小虾米与我说了你和祁少爷的事儿,你怕是真的坠入情网不能自拔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几个月我也碰见了喜欢的鱼儿,那身上的鳞片叫个漂亮啊,我知道你这种喜欢一个人而不得的感受。”

元吉一听,从挂下来的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朝小鱼儿丢过去,还带着点儿骄傲自豪的样子道:“谁说我不得的?分明是他喜欢我。”

小鱼儿一听吓了一大跳,往后缩了缩问道:“你被祁少爷喜欢上了?”

元吉哼了一声:“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鱼儿哎哎了好几声:“吓死我了,他那种脾气的人竟然也会喜欢人哦。”

元吉:“……”只是做兄长的娶亲反而落在弟弟的后面,听说圣上有意赐婚时他数度婉拒,说“贼寇未灭,当效仿冠军侯,以四海为家。”,圣上大笑,后来便随他去了。

元吉从前只听过一点那人的传闻,进府那日远远偷看,发现双生子果然容貌相仿,只是她这位夫兄经历过官场沉浮与沙场磨砺,不言不语间也有一股迫人之感,不似夫君那般粗犷爽朗,待她赤忱,吓得人目光飘忽下移,忽而瞥见他颈侧细小红痣,格外惹眼。

祁玄朗没有这颗痣,她记得清清楚楚,小门小户的人家不讲究深闺里男女有别那一套,他从前生病高热不退,她用帕子替他擦拭过上身,光洁如一块整铜,肌理分明,内里蓄着无尽的力量,并无瑕疵,惹得她芳心可可,脸倒比病人还红上两分。

元吉一阵胡思乱想,渐渐攥紧了手中的喜果,婚前没人教导过她夫妻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前只听那些荤素不忌的大嫂们讲过一点,还理解错了意思。

当初被还叫阿牛的祁玄朗捉住亲了一下,他们便以为有怀孕的可能,元吉怕情郎从军之后一去不回,她一个未婚女郎怀孕露丑,被绑起来点天灯。

还是进了国公府,沈夫人让陪房拿了些压箱底的东西给她看,那两个磁制的小人一拆即合,难舍难分,又有许多书册讲解,她才知道婚前那样的亲热不过是闹着玩,不会教她大了肚子。

今晚就要同祁玄朗合房……元吉想到那些手段有些羞怯口干,半掀喜帕想要水喝,可一想到夫婿这些时日的回避,那颗心稍稍冷了些,她清了喉咙,唤自己的婢女红麝过来。

“去听听前面的动静,郎君是不是快该回来行礼了,这钗重得很,我好生难受。”

备嫁的时候她身边有沈夫人的陪房秦妈妈跟着,不仅仅是指点她男女之事,还教她坐卧行走,免得成婚时出笑话。

可新妇入了洞房之后,大概国公府的人也觉得没必要再给这位寒酸的二房媳妇做什么脸面,房内只留了红麝服侍,剩下的仆人都领赏吃喜酒去了。

不过这样元吉还更自在些,起码红麝不会见她掀开一点喜帕就说不吉利,什么‘郎君不发话,这帕子一定要遮得严严实实’。

娘子遮着脸,红麝今日却看得分明,她见过二公子与自家娘子相处时的情投意合,因此拜堂时看见新郎那天差地别的冷淡姿态格外不平,可娘子却惦记着似乎早就变心的夫君,她忍不住鼻子发酸,应了一声是,快步向外去了。

二公子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似乎也更高大,国公府养尊处优的生活在不经意间改变了那个实诚汉子,那双曾经握锄挥刀的手依旧宽厚,一只就能握住娘子那对细巧玉腕,可在红绸的映衬下,似乎比从前赏心悦目许多,连她也多看了两眼。

可随即她心内又暗啐一声,富贵滋养容貌,可也坏了人的心肠,已经瞧不上娘子,又不肯主动退婚,娶进来居然又是这样冷淡对待。

不过毕竟是新婚第一夜,就算是姑爷被国公府的富贵迷了眼,瞧不上自己从前心许的女郎,可总该给妻子些颜面的。

可她想的却半点不对,前面的宴散得很早,可二公子吃了些酒没回新房,却去了世子爷院里。

祁琰在席间被灌了不少酒,然而仍能维持清明神色,他新被圣上授予差使,检视军中各处火器,军情要务在镇国公世子这里自然要比弟弟婚宴更要紧,因此也没什么人在席间质疑他为何不来观礼。

然而除了极少数人,席间宾客无人知晓,与弟媳拜堂成亲、迎客饮酒的并非镇国公新认回的二公子祁玄朗……而是他祁琰。

宴席将散时侍从小心低语,说是二公子吃得大醉,下人们担心出事,问要不要请大夫上门。

那些人平日里看不惯他,又不敢得罪这位实权在握的世子爷,只好借机磋磨新郎官,可待他回房察看玄朗情状时,屋内空坛堆积,显然玄朗喝的酒比他不知多上几何。

从前摆设清雅的卧房已经酒气冲天,祁琰甫一入门,眉头便倏然拢起。

若在军中有人宿醉无状,无论出身贵贱,皆杖三十。

可家事远比公事难清,他与父母亏欠玄朗颇多,彼此分别多年,难免稍稍纵容,因此也不过示意随从洒扫焚香,冷声道:“太医再三叮嘱,你腿疾未愈,不可沾酒。”

半颓在椅上的祁玄朗早失去了初入行伍时的意气风发,他醉眼朦胧,慢慢抬了半张眼皮看向兄长,像是挑衅般,看向另一个自己。

一个比他好上千倍百倍的“自己”。

只有这样的“祁玄朗”,才配得上盈盈那样娇俏动人的妻子。

……而不是一个无法生育、甚至还要拄杖行走的废人。

可只要一想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小登科,竟要央求由他人代劳,尽管这是他与母亲都竭力促成的事情,可真正望见一身喜服的兄长,听着外面的吹打弹唱,他还是心头发闷,只能靠烈酒压制住那阵躁怒。

他嗤笑一声,缓缓道:“兄长何必拿太医出来说我,本就治不好的病,几坛酒能碍什么事。兄长是嫌我脏了你的屋子,还是误了你与我妻子的洞房?”

这话极不中听,饶是亲信们训练有素,洒扫时也不免停顿片刻,随即又沉默地收拾碎瓷残酒,直到见神色冷峻的世子爷摆手示意,才如释重负般鱼贯而出。

屋内只余他们兄弟二人,似揽镜自照一般对坐,只是明明大喜之日,一个双眉紧蹙,一个冷笑连连。

“二郎,此举既然非你本心,何必赞同母亲,定要我替娶新妇?”

祁琰亦微微烦躁,他本就觉得此事荒唐,若祁玄朗一时想不通,因腿伤羞于见人,他只替拜堂即可,日子总归是他们夫妻自己过的,岂有替到喜帐内的道理。

虽然二郎不能令女子有孕,传续两房香火今后皆是他一人之事,可日后他若娶妻,将次子过继到二房也是一样,不必与弟媳行此有违天理之事。

然而素来古板的母亲却斥责他此举不妥,二郎才认回来,在朝中毫无根基,日后他们夫妻大约也要靠国公府庇佑度日,哪个名门淑女会愿意将自己亲生骨肉过继给这样一对夫妻,那孩子长大成人得知真相,更不会真心孝顺二郎夫妇。

在母亲看来,同弟妇合房,于国公府、他自己、二郎夫妇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更何况二郎不能生育这事,是做父母的有些对不住他,而弟弟不良于行也是为了救他,既然二郎都愿意向他借子,他更不该推辞才是。

一切皆因他而起,他不肯施以援手,便是不孝不悌之徒,若害得那氏女被退亲后郁郁而终,更是他担着的一条人命。

母亲年岁渐长,有些迂腐念头祁琰不觉意外,然而他的同胞兄弟竟也极力赞成,这才是最荒谬之处。

他忆起校场初见时那毫不露怯的男子,爽朗豪迈,言辞恳切,绝非眼前颓唐自毁的醉汉,即便不悦,也未开口斥责。

祁玄朗见兄长目露难色,心下亦是苦痛难言,他一向仰慕祁琰,因此特地奔赴这位大人帐下效力,不曾想两人竟是一奶同胞的手足,上了战场性命酒由不得自己,可他并非怕死的懦夫,即便是为兄长赴死,他也无甚怨言。

即便他杀贼而死,朝廷的抚恤和国公府的贴补也够盈盈置办嫁妆傍身,等过一两年另嫁旁人就是,兄长不会不管她。

可偏偏他没死,那便要贪心地活下去。

母亲本来不大中意这门婚事,可前些时日来探病,与他分析此举利弊,所谓圣心、国公府与兄长的前途,他与妻子日后相处,那张口张张合合,说出几千几万条道理来,他一个废人并不怎么在乎。

他只想教盈盈开心一些,享受一个妻子应该得到的一切。

而这个代替他的男子必须足够出色,最好也不要教她知道这一点。

“兄长想反悔也不必以此为借口,我只是担忧兄长没有经验,一时放心不下,有些要紧的话还需叮嘱兄长。”

祁玄朗神情倨傲,细品却是说不出的酸涩:“盈盈娇怯天真,又最在意我,若兄长不小心露出马脚,只怕会伤了她一片心。”

祁琰当初真是把河里的鱼虾蟹吓得不轻,不然也不会时隔这么久,还有鱼儿能记得他的恶劣行径,甚至觉得他这种人……根本不会喜欢别人。

元吉也说不清,她虽然也很疑惑,不过她认识祁琰这么多年,心里总归是保留了一份初见他时的好感,也愿意信任他。

祁琰走了大约半个多月,元吉特地去了祁家一趟,想要听听看有没有关于祁琰的消息。

不过祁家的祁老爷与祁夫人手中并没有祁琰传回来的信件,此番祁琰入京半点儿动静也没有,元吉焦躁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写了封信,交给了每日从吴州出去的信差,让他帮忙送到京城祁家名下的某个产业中,也不知能否完整地交到祁琰的手上。

这一日,天气晴,入夏的城外尽是虫鸣鸟叫。

元吉撑着一把纸伞坐在了土地庙的前面,旁边放了一个大碗,碗里养了七八条小鱼,小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着,元吉还时不时将手中的糕点喂进去。

土地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她:“你送鱼来给我吃啊?”

元吉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最近太无聊,跟小鱼儿要了八个孩子来玩儿,不是给你吃的。”

土地神啧了啧嘴:“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就跟河水干了似的。”

元吉单手撑着下巴,眉心微皱,道:“我担心他。”

土地神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帮你问了,那小子在京城好着呢。”

“你还能出吴州啊?”元吉睁圆了眼睛看向土地神,赶忙往前凑了凑:“你怎么做到的啊?”

“大地本是一体,我不过是被划分到了这儿而已,要想与隔壁临州的土地神问句话很简单,只要站在地界喊一声就行,隔壁再问隔壁,这不就问来了吗?”土地神摸了摸胡子,全然不说自己废了多大的劲儿。

临州的老土地神是个贪吃鬼,他可是把自己藏得不少好东西拿出来都送给对方了,那人才肯帮忙打听的,一路打听回来,花费也不少咯。

元吉终于有了些精神:“那你问到了什么吗?”

“京中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祁琰暂时回不来,他带过去的人除了山匪,还有个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皇子身世的重要人物,听京城里的土地说,他现在整日与大皇子四处奔波,布置契机,就等时机到了将三皇子党羽一网打尽,好扶大皇子上位呢。”

元吉伸手抓了抓头发:“我怎么听不懂啊。”

土地神白了她一眼:“总之是办大事儿,成败关乎国运,你且等着吧,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元吉这句话听懂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元吉立刻瞧过去,就见两个壮汉肩膀上扛着刀,急匆匆地走过来。

元吉立刻抱着鱼隐藏了身体,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普通,像是舟山上的山匪。

虽说一些小的山匪和鹿蜂寨都被祁琰给拿下了,可那舟山南侧上,与陈县令依旧有联系的夏将军,几千人的队伍可都还在,祁琰走的这些日子,她都得帮忙盯着。

那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嘴里正说着话,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个还懵懵懂懂的,摸不清状况。

“赵哥,你说将军让咱们找陈县令,问陈县令要证据销毁,毁的是什么证据?”

另一个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短发,道:“还能有什么?朝中政变,三皇子最近一直被人找麻烦,京城已有风云,说三皇子并非贵妃所生,亦不是皇子,知道这事儿的人只有那几个,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脚下一顿,落后的那人道:“这……这是要咱们动手吗?”

“杀人又如何?依我看,这些人早就该杀了!若非是留着给咱们做掩护,又何须等到今日?”

落后的人赶忙追了上去,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脚下的步伐快了些,直往夏城的方向走。

夏城中除了陈县令知道此事,还有一个季老板,元吉的记忆中,季老板与夏将军反而是她亲眼见过买卖小孩儿的重要人物。

他们说要杀人,又要销毁证据,岂不是季老板有危险了?

土地神摇了摇头道:“善恶终有报,只不过迟了二十多年罢了。”

元吉放下了鱼碗,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就要跟过去,土地神连忙要拦住她:“哎!你去干什么呀?”

元吉道:“他们要去杀了季老板,季老板虽然该死,可他是重要证人,如若三皇子当真是他们买卖来的,那季老板知道一切实情,他一死,证据链中少了一条,于大皇子不利。”

土地神呵呵一笑:“你想的还真多,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大皇子若出事了,祁琰还脱得了关系吗?”元吉跺了跺脚,二话没说就钻进了河里,土地神没能拦得住她,眉心紧锁。

这丫头,就从来没让人省心过。

元吉猜的没错,夏将军的确是怕东窗事发,加上京中有人传信回来,说情况不利,让他赶紧动手,把过去的东西给去干净,别留下祸患,这才派了手下打两个得力干将,去陈县令那处得到季老板与知晓此事的几人,一一赶尽杀绝。

元吉跟着那两人到了县令府的时候,陈县令正在焦头烂额的应付着贾老板。

阿统欲言又止,无法反驳。

心中的气消了不少的元吉察觉到方才那几道气息越来越近,刚想起身却见那宣长生挣扎起身,一下跪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道:

元吉额角抽动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扭头望向亓官上,“等等,先把他捞出来。”

话音刚落,面前的亓官上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

他张了张嘴角却还是没说出半句话,只是低垂下眼眸,落寞地应了句。

“好,我听元吉的。”

若是此刻将他在水中一击毙命也不是不行。

亓官上暗暗想着。

算了,先捞出来再找个机会……

元吉瞧着他这幅模样欲言又止:??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师父!”

阮玄新抹了把脸上的河水,巴巴地望了元吉小声轻唤。

谁知这话音刚落下,他便察觉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涔涔寒意,可比这深夜的河水还要来得冰冷。

阮玄新缩下脖子,又惊又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名男修。他怎么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呢。

亓官上不动神色地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阮新玄,见他容貌平平,身量不高,天资一般,智商瞧着也不行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

他关切地问询道:“元吉何时收了位徒儿?”

元吉默了瞬,“不曾收徒。”

元吉下了马车就跟到了祁琰的房门口,护卫甲与护卫乙守在门口,元吉打算进去,结果被他们俩拦下了。

要知道这两人之前可是看见她就自觉给开门,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夫人,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你非要进为夫的房间,为夫会把持不住的。”祁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元吉一瞬脸红了起来,左右看了护卫甲与护卫乙二人的脸色,他们很尽职地将目光移开,尽量不表现出任何尴尬。

元吉对着祁琰的房门口道:“乱说话小心你烂舌头!”

这夜两人并未能见上面,元吉还以为第二日祁琰也不会出房,谁知道次日一早,那人便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倒是比起前几天还要精神许多。

元吉穿好衣服看着靠在门边的祁琰时,对方正笑眯眯的。

“你伤好了?”她问。

祁琰眨了眨眼睛:“什么伤?”

元吉刚想说什么,突然记起来昨夜几个护卫的举动,心里想着自己本来与祁琰就没打算有过多牵扯,既然人家不想说,她就当做不知道罢了。

元吉挥了挥手,将祁琰推开,径自走下楼准备用饭。

祁琰伸手揉了揉她推的地方,跟了过去,两人正围桌吃着早饭呢,护卫甲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带了一大堆东西。

祁琰嘴里嚼着酱瓜,问:“什么?”

护卫甲道:“方才贾有亮差人送过来的,说是调身体用的,送给夫人。”

恐怕是听说了祁琰是个宠妻狂魔,故而才送些东西过来给她,元吉放下碗筷看了一眼,大多都是药材补品,没什么好吃的。

“对了,那孩子呢?”元吉问,她昨天晚上就没看见了,不过因为昨晚另有心思,故而没在意。

护卫甲道:“阿丁带他出去玩儿了,那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我们几个不是坏人,所以也愿意亲近。”

话刚说完,便见到护卫丁带着小孩儿进来,小孩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得整齐,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和护卫丁牵着,脸上笑嘻嘻的。

他看见元吉的时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元吉的胳膊,元吉见他可爱,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掐一掐脸蛋儿,祁琰便用一根筷子戳着小孩儿的手,皱着眉头道:“松开。”

祁琰皱眉的样子是有些不良,小孩儿立刻缩到了元吉的身后。

祁琰继续和他逗:“这人是我的,你不许碰知道吗?”

护卫甲、护卫丁:“……”

元吉白了一眼:“你有病啊?”

祁琰嘁了一声,对两个站着看戏的手下道:“快点儿把这小子的家人找到,然后赶紧送回去。”

元吉问:“今日上午有事吗?”

“上午无事,下午与贾有亮还有约。”祁琰问:“你有事?”

“我想去趟土地庙。”元吉顿了顿。

祁琰点头:“我陪你去。”

元吉立刻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去就好。”

祁琰微微眯起双眼:“那让阿丁跟着你。”

元吉朝护卫丁瞧去,护卫丁给了她一个憨傻的笑容,元吉抿嘴想了想点头:“好。”

小孩儿这时候突然插了句嘴:“我也要去!”

祁琰瞪了他一眼:“你去什么?!不许去!”

小孩儿扁着嘴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元吉立刻摸了摸他的头:“好,带你去。”

“……”祁琰满脸写着不爽,就连护卫甲都看出来了,元吉愣是逗小孩儿要抢他的糖葫芦,根本看不见,这边祁琰嘀咕了一句:“不带我去带他去,至多两天,这小子一定得送走。”

元吉要去土地庙找土地神,问的还是跟祁琰有关的事,如若是别的倒是可以给祁琰听,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少,可这种话,她在祁琰面前难以启齿。

这一会她没去桥底下,而是直接入了土地庙,让护卫丁在外面带孩子,在桥周围转转,元吉走到了铜像的跟前,周围没几个人。

元吉抬头看了一眼铜像,铜像顿时撇开头:“你来找我准没好事。”

“土地爷……”元吉走到供桌边趴了上去,顿了顿后,道:“我被祁琰亲了。”

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土地神像前面的香炉里的灰撒了出来,弄脏了元吉的脸。

元吉擦了擦脸,心里有些慌张:“有没有那么严重啊?”

这还不是第一次亲啊!

“你这是要跟凡人成亲呐你!”土地神将拐杖往地上杵了杵,而后化作一道虚影走了下来,直接站在了元吉跟前,比元吉还矮一截,抬起头伸手指着她:“那祁家的小子欠收拾是不是?!”

元吉眨了眨眼:“他都知道你的事,你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土地神哼了一声:“都怪你!”

元吉点头:“是,是怪我,我万分后悔当初招惹了他,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了,他……他亲了我,我当如何呀?”

“你想如何?亲回去?!”土地神瞪圆了眼睛。

元吉愣了愣:“可以吗?”

“自然是不可以的!”

元吉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怪,你分明说过神仙是不会动情的,可是神仙会脸红心跳对吗?”

土地神朝元吉瞥了一眼,随后道:“将你的右手伸出来。”

元吉把右手伸出,土地神拿着拐杖打在了她的右手上,疼得元吉立刻缩回了手。

“一定是隔壁那个月老坏的事!我找他算账去!”土地神这就要走,元吉立刻拉住了他:“别别,你先给我说清楚,我这怎么回事啊?他每回一亲过来,我的心就像是要跳出来似的,是不是另一种病症?”

“每回?!”土地神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元吉停顿了会儿,道:“就两回。”

土地神扶着额头:“这祁家的小流氓哟!”

“所以,我现在怎么办?会不会死?还是说……神仙其实也会对凡人动心?”元吉问。

土地神脚下沉重了几分,再朝元吉瞧过去的时候,眼眸中含了几分深意,他道:“命里有时终须有,这恐怕躲也躲不过,只是这祁家的流氓太可恨,你又是个小蠢货,唉……”

“我不是蠢货……不过他是流氓没错。”

“从今日起,不许他碰你,听见没有?”土地神道:“我不是教过你一些法术?影身他就找不到你了嘛!”

元吉还想再说些什么,恰好这时几个妇人手挽手走了进来,土地神顿时化作一缕青烟,元吉转身看了一眼铜像,叹了口气。

神仙是不会对凡人动情的,与祁琰发生的那些,只是意外,只要听土地神的话,不让他碰自己,这病症也就会慢慢消散了吧?

护卫丁见元吉出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元吉回到客栈的时候,祁琰正在大堂里喝茶,见她身上都是香灰,嗤了一声:“拜神还能带一身灰回来。”

元吉淡淡地朝祁琰瞥了一眼,其实说实话,这人也就长得好看些,说话颠三倒四不正经,手脚总爱占人便宜,有钱还扣得要命,这辈子留在元吉脑海里也就七岁前尚算可爱,其余时候都是可恶多些。

要与这人相处,不和他肢体接触,应当不是难事才对。

于是祁琰就看见元吉淡淡地看了自己,又淡淡地挪开了视线,顶着一副看破红尘的脸,回楼上换衣服。

祁琰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该不会是土地神又教坏了她吧?

他开始认真思考这庙要不要迁到城外离河远一些了。

到了下午,便有贾有亮的家丁过来请人了。

贾有亮倒是比较贴心,专门雇来了轿子,元吉换了身较为富贵的衣服后,便于与祁琰一同入了轿子里。

祁琰觉得有些尴尬,轿子的空间很小,两个人若坐在一起,势必要碰上,可偏偏,他的夫人隐去了一半的身体。

祁琰抿着嘴,摆出一副僵硬的笑容,看向元吉仅有左半边的身体,沉思了片刻,问:“夫人是不是有病?”

元吉的一只眼珠子朝他看来,半张嘴巴开口:“你才有病呢,我好得很。”

祁琰低低的笑出声,眼里的忍耐几乎就要达到上限:“那夫人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为夫起码半个月无法安然入眠了?”

元吉移开眼神没说话,祁琰深吸一口气,朝她那边靠近了些许。

元吉顿时睁圆了眼睛将自己剩下的半个身子都隐了去。

结果祁琰就感觉自己靠着一个完全看不到的软乎乎的东西,元吉成功隐身,祁琰的确瞧不见了,不过他还有自己的双手,摸总是能摸得到的。

元吉就盯着那只手,先是挨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往下一滑。

祁琰略微皱眉,五指稍微用了些力,软软的?

轿子猛地一晃,抬轿子的人差点儿没站稳,几人都朝自己肩上的轿子瞧去,心想里面搞什么动静呢?

贾有亮在百宴楼的门前等着,轿子落地的时候,他亲自过去迎接。

率先出来的是祁琰,只是走出来的时候拐着一条腿,弯腰将元吉扶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贾有亮拱了拱手:“元老板。”

祁琰笑道:“贾老板。”

“这位就是元夫人吧?”贾有亮瞥了一眼这二人,心想姓元的倒是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他的这位夫人也不大,如此两个毛头小儿能成什么大气候?

元吉颔首,祁琰这才道:“入城多日,早就听闻贾老板的名号了,今日终于得见。”

贾有亮哈哈笑道:“哪里哪里,这话应当我来说才是,里面请。”

祁琰一瘸一拐地跟了进去,贾有亮瞥了一眼他的脚:“元老板这腿是怎么了?”

祁琰朝元吉看去,对方的视线已经飘到了别处,他笑了笑:“不过是方才下轿的时候撞了一下罢了。”

护卫甲、乙、丙、丁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更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谁知这比赛一开始,这小小章鱼便爆发出来不可抗衡的力量。

它轻轻一扫,对手跌出擂台被吹到对面山头,它拍了拍地面,数丈高的水墙扑打下来将一群人淋成了落汤鸡……

一连五场,场场皆胜。

众人瞧着此刻兴奋地如同稚子却能一拳放倒一个实力不群的修士的蓝色怪章鱼,又看了看毫不惊讶的元吉,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河神的一只小小灵宠都如此厉害,她的实力该多么强。

面对这突然出现扰乱所有计划的章鱼,关肃眼神一暗,有如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他瞥了眼众人面前大多空了的茶盏,嘴角顿时扬起抹为不可查的笑意。

多喝点,快多喝点!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吧嗒!”

茶盏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玉屑飞溅,却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元吉身上。

天极宗弟子举着暗红色的托盘将玉简递给元吉,作为最终的胜利者的河神,元吉可以选择三样东西作为奖励。

目光快速略过玉简,元吉很快便确定了自己想要的彩头——【龙血琥珀】

而剩下两份名额,在阿统示意下换了一份能让自己漂浮在空中的云朵法器,而最后一样彩头,正当元吉想随机选择一物时,亓官上却陡然瞧见一个名字。

散修冷某——星月草。

他眸子微睁,目光在上头停留一瞬,旋即又快速挪开了视线。

此彩头由散修亓官天提供。只是做兄长的娶亲反而落在弟弟的后面,听说圣上有意赐婚时他数度婉拒,说“贼寇未灭,当效仿冠军侯,以四海为家。”,圣上大笑,后来便随他去了。

元吉从前只听过一点那人的传闻,进府那日远远偷看,发现双生子果然容貌相仿,只是她这位夫兄经历过官场沉浮与沙场磨砺,不言不语间也有一股迫人之感,不似夫君那般粗犷爽朗,待她赤忱,吓得人目光飘忽下移,忽而瞥见他颈侧细小红痣,格外惹眼。

祁玄朗没有这颗痣,她记得清清楚楚,小门小户的人家不讲究深闺里男女有别那一套,他从前生病高热不退,她用帕子替他擦拭过上身,光洁如一块整铜,肌理分明,内里蓄着无尽的力量,并无瑕疵,惹得她芳心可可,脸倒比病人还红上两分。

元吉一阵胡思乱想,渐渐攥紧了手中的喜果,婚前没人教导过她夫妻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前只听那些荤素不忌的大嫂们讲过一点,还理解错了意思。

当初被还叫阿牛的祁玄朗捉住亲了一下,他们便以为有怀孕的可能,元吉怕情郎从军之后一去不回,她一个未婚女郎怀孕露丑,被绑起来点天灯。

还是进了国公府,沈夫人让陪房拿了些压箱底的东西给她看,那两个磁制的小人一拆即合,难舍难分,又有许多书册讲解,她才知道婚前那样的亲热不过是闹着玩,不会教她大了肚子。

今晚就要同祁玄朗合房……元吉想到那些手段有些羞怯口干,半掀喜帕想要水喝,可一想到夫婿这些时日的回避,那颗心稍稍冷了些,她清了喉咙,唤自己的婢女红麝过来。

“去听听前面的动静,郎君是不是快该回来行礼了,这钗重得很,我好生难受。”

备嫁的时候她身边有沈夫人的陪房秦妈妈跟着,不仅仅是指点她男女之事,还教她坐卧行走,免得成婚时出笑话。

可新妇入了洞房之后,大概国公府的人也觉得没必要再给这位寒酸的二房媳妇做什么脸面,房内只留了红麝服侍,剩下的仆人都领赏吃喜酒去了。

不过这样元吉还更自在些,起码红麝不会见她掀开一点喜帕就说不吉利,什么‘郎君不发话,这帕子一定要遮得严严实实’。

娘子遮着脸,红麝今日却看得分明,她见过二公子与自家娘子相处时的情投意合,因此拜堂时看见新郎那天差地别的冷淡姿态格外不平,可娘子却惦记着似乎早就变心的夫君,她忍不住鼻子发酸,应了一声是,快步向外去了。

二公子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似乎也更高大,国公府养尊处优的生活在不经意间改变了那个实诚汉子,那双曾经握锄挥刀的手依旧宽厚,一只就能握住娘子那对细巧玉腕,可在红绸的映衬下,似乎比从前赏心悦目许多,连她也多看了两眼。

可随即她心内又暗啐一声,富贵滋养容貌,可也坏了人的心肠,已经瞧不上娘子,又不肯主动退婚,娶进来居然又是这样冷淡对待。

不过毕竟是新婚第一夜,就算是姑爷被国公府的富贵迷了眼,瞧不上自己从前心许的女郎,可总该给妻子些颜面的。

可她想的却半点不对,前面的宴散得很早,可二公子吃了些酒没回新房,却去了世子爷院里。

祁琰在席间被灌了不少酒,然而仍能维持清明神色,他新被圣上授予差使,检视军中各处火器,军情要务在镇国公世子这里自然要比弟弟婚宴更要紧,因此也没什么人在席间质疑他为何不来观礼。

然而除了极少数人,席间宾客无人知晓,与弟媳拜堂成亲、迎客饮酒的并非镇国公新认回的二公子祁玄朗……而是他祁琰。

宴席将散时侍从小心低语,说是二公子吃得大醉,下人们担心出事,问要不要请大夫上门。

那些人平日里看不惯他,又不敢得罪这位实权在握的世子爷,只好借机磋磨新郎官,可待他回房察看玄朗情状时,屋内空坛堆积,显然玄朗喝的酒比他不知多上几何。

从前摆设清雅的卧房已经酒气冲天,祁琰甫一入门,眉头便倏然拢起。

若在军中有人宿醉无状,无论出身贵贱,皆杖三十。

可家事远比公事难清,他与父母亏欠玄朗颇多,彼此分别多年,难免稍稍纵容,因此也不过示意随从洒扫焚香,冷声道:“太医再三叮嘱,你腿疾未愈,不可沾酒。”

半颓在椅上的祁玄朗早失去了初入行伍时的意气风发,他醉眼朦胧,慢慢抬了半张眼皮看向兄长,像是挑衅般,看向另一个自己。

一个比他好上千倍百倍的“自己”。

只有这样的“祁玄朗”,才配得上盈盈那样娇俏动人的妻子。

……而不是一个无法生育、甚至还要拄杖行走的废人。

可只要一想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小登科,竟要央求由他人代劳,尽管这是他与母亲都竭力促成的事情,可真正望见一身喜服的兄长,听着外面的吹打弹唱,他还是心头发闷,只能靠烈酒压制住那阵躁怒。

他嗤笑一声,缓缓道:“兄长何必拿太医出来说我,本就治不好的病,几坛酒能碍什么事。兄长是嫌我脏了你的屋子,还是误了你与我妻子的洞房?”

这话极不中听,饶是亲信们训练有素,洒扫时也不免停顿片刻,随即又沉默地收拾碎瓷残酒,直到见神色冷峻的世子爷摆手示意,才如释重负般鱼贯而出。

屋内只余他们兄弟二人,似揽镜自照一般对坐,只是明明大喜之日,一个双眉紧蹙,一个冷笑连连。

“二郎,此举既然非你本心,何必赞同母亲,定要我替娶新妇?”

祁琰亦微微烦躁,他本就觉得此事荒唐,若祁玄朗一时想不通,因腿伤羞于见人,他只替拜堂即可,日子总归是他们夫妻自己过的,岂有替到喜帐内的道理。

虽然二郎不能令女子有孕,传续两房香火今后皆是他一人之事,可日后他若娶妻,将次子过继到二房也是一样,不必与弟媳行此有违天理之事。

然而素来古板的母亲却斥责他此举不妥,二郎才认回来,在朝中毫无根基,日后他们夫妻大约也要靠国公府庇佑度日,哪个名门淑女会愿意将自己亲生骨肉过继给这样一对夫妻,那孩子长大成人得知真相,更不会真心孝顺二郎夫妇。

在母亲看来,同弟妇合房,于国公府、他自己、二郎夫妇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更何况二郎不能生育这事,是做父母的有些对不住他,而弟弟不良于行也是为了救他,既然二郎都愿意向他借子,他更不该推辞才是。

一切皆因他而起,他不肯施以援手,便是不孝不悌之徒,若害得那氏女被退亲后郁郁而终,更是他担着的一条人命。

母亲年岁渐长,有些迂腐念头祁琰不觉意外,然而他的同胞兄弟竟也极力赞成,这才是最荒谬之处。

他忆起校场初见时那毫不露怯的男子,爽朗豪迈,言辞恳切,绝非眼前颓唐自毁的醉汉,即便不悦,也未开口斥责。

祁玄朗见兄长目露难色,心下亦是苦痛难言,他一向仰慕祁琰,因此特地奔赴这位大人帐下效力,不曾想两人竟是一奶同胞的手足,上了战场性命酒由不得自己,可他并非怕死的懦夫,即便是为兄长赴死,他也无甚怨言。

即便他杀贼而死,朝廷的抚恤和国公府的贴补也够盈盈置办嫁妆傍身,等过一两年另嫁旁人就是,兄长不会不管她。

可偏偏他没死,那便要贪心地活下去。

母亲本来不大中意这门婚事,可前些时日来探病,与他分析此举利弊,所谓圣心、国公府与兄长的前途,他与妻子日后相处,那张口张张合合,说出几千几万条道理来,他一个废人并不怎么在乎。

他只想教盈盈开心一些,享受一个妻子应该得到的一切。

而这个代替他的男子必须足够出色,最好也不要教她知道这一点。

“兄长想反悔也不必以此为借口,我只是担忧兄长没有经验,一时放心不下,有些要紧的话还需叮嘱兄长。”

“亓官……”元吉指着这人递给亓官上,“此人竟和你同名,可是你的族人?”

果不其然,一看到亓官天这个名字,面前这人脸色瞬间惨白了许多,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偏过头似是不愿意提及。“是。他与我同族。”

“没想到他竟然将族中秘宝拿了出来。”亓官上咬着牙,强忍怒意,“这龙血琥珀传闻里头保存着上古唯一真龙的一滴血,灵气充沛,光是一丝便能让人踏入半神境界。”

“只是这琥珀被数道阵法包裹,族中能者花费百年也没能解开。渐渐地,便没人相信里头真的有龙血了。”

亓官上垂眼盯着手中的玉简,整个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隆出几道锋利的线条。“元吉,这一场让我上,我要把它拿回来。”

见他这般坚持,元吉自然不会反驳。她转手就在玉简中添了一道信息进去。

他默默扭头收回压迫着阮玄新的威压,这呆子,怎么突然间聪明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啊师公?”

面对着行为诡异的叔叔伯伯,又看看松风竹魄的师公,阮玄新当即屁颠屁颠跑向亓官上。

亓官上扭头看着眼神清澈的阮玄新,难得心善大发慈悲道:“躲好。”

“好嘞师公!”阮玄新忙不迭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这场景深深刺痛了关肃,他气得上下嘴唇翕动两下,从鼻孔中飞出一道粗气。

“你小子,为何喝了我的茶没事?”

阮玄新不解挠头,“因为师父和我说了啊。”

关肃神情一凛:“什么?!”

“你不知道啊,师父早早就和我说茶水古怪,给了我一味药丸让我早早服用了啊。”

阮玄新眨眨眼,一脸茫然。

“大家都知道了。”

“没人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