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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啊!这是什么!”

一名天极宗弟子一脸惊恐尖叫着往同师兄弟身后躲去,手中的长剑胡乱地劈砍着试图击退面前的横行介士。

然长剑落下,眼前的幻想并未如他想象中的消散。铁剑与铠甲碰撞发出“噌”的一声巨响,直逼魂海,震起滔天波澜。

“吼!”横行介士发出一声嘶吼,巨钳一挥,那人手中的剑便飞了出去直直插入远处的土坡中。

“唔!”他吃痛地甩着握剑的手,只觉手臂发麻,“师、师兄……情况不妙!”

才短短一夜的功夫,便有流言在整个城中传开。

说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对小夫妻,腰缠万贯,那公子出手大方,在百宴楼点了一桌子饭菜碰也没碰,就因为夫人的一句不和胃口便将银钱扔那儿走了。

一百五十两的菜饭,寻常人家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这钱若是落到他们家来也不知能养活一家老小多少年呢。

豪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就住在城中的鼎丰客栈内,听鼎丰客栈的掌柜的说,那公子出手的确大方,一来便付足了一个月的房费,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走了。

城中商人也有不少,再加上这城由两个县合并而成,南北两县的县令听闻此事,也都觉得惊奇,于是次日一早便有请帖,县令没主动出面,却是通过城中的两个富商来请祁琰了。

祁琰一早起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出门转身便推开了元吉的房门,朝里面瞥了一眼,没瞧见人,于是回头问:“她呢?”

护卫甲:“夫人一早就出去了。”

护卫乙:“而且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护卫丙:“特地吩咐我们别与大人说。”

护卫丁:“方向往西。”

祁琰朝西方看了一眼,抬了抬下巴想了一下,城中西侧多香火,还有个土地庙,大约是去找土地神了,于是了然的点头,拍了拍属下的肩膀道:“走,吃饭。”

祁琰坐在桌边,手下人已经将早饭都给备好了,为了显示阔绰的身份,一碗清粥都是用玉碗盛,夹酱瓜的金筷子在清早的阳光下闪光,坐在祁琰隔壁的男人啧了一声钱财如粪土,便端着板凳转身眼不见为净。

祁琰一边吃着清粥小菜,一边听手下人汇报。

护卫甲从怀中拿了帖子道:“大人,城南商人贾有亮请大人去百宴楼用餐。”

护卫乙也从怀中拿出帖子:“城北商人李守财请大人去百宴楼用餐。”

护卫丙顿了顿:“百宴楼老板也请大人……用餐。”

祁琰朝护卫丁瞧去,护卫丁躲开眼神,伸手摸了摸假胡子,低着声音道:“我……我这儿没人请大人用餐。”

祁琰嗯了一声,低头将粥喝光了,这才道:“去李守财那儿,说我会带夫人去。”

护卫乙点头,护卫甲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帖子,问:“那贾有亮呢?”

“名字难听,懒得应付。”祁琰将擦完嘴的丝巾丢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往外走:“找夫人玩儿去。”

护卫甲朝护卫乙看去,眼神带着询问:“李守财比贾有亮好听?”

护卫乙耸肩。

四个男人将腰间的佩剑抓稳,挺起胸膛,跟在祁大人的身后,跨步出了鼎丰客栈,直往城西而去。

城西的大多都是求仙问药的,故而香火很鼎盛,走十步便能看见有人摆摊卖香烛。

这边的庙宇有好几座,只是不连在一起,隔了两条街而已,土地庙也是其中一个,盖得还算高大,香火也不错,庙中的土地神是铜铸的,一清早便有不少人举着香往庙里走。

这大庙是后来修砌的,原先有个小庙,与环城河边的石庙一样,只到膝盖高,落了许多灰,在一座石桥下被挤压了半边儿,与新的大庙正对门。

此刻的元吉就盘腿坐在桥下,对着那被挤了半边的土地庙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土地神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睛看她:“有话直说。”

元吉啧了啧嘴,不知从何开口,又怕自己说的过多土地神嫌她啰嗦,于是简单道:“祁琰拉我当他夫人了。”

土地神猛地睁大了眼睛,石像中的小人儿落了不少灰下来,他的声音高高扬起:“我就知道你们俩之间有猫腻!你现在找我是要做什么?与我说你想当人吗?我告诉你你入神籍了!当不了人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元吉摆了摆手:“我自然是知道我与他绝无可能,但还是有些困惑,这不是找你来解惑的嘛。”

土地神捋了捋胡子:“说来听听。”

“你让我别与凡人走太近,可现在我被他拉去假扮夫妻,他说是为了剿匪才这样儿的,可我瞧不出这与剿匪又有何关系。”元吉单手撑着下巴:“我想问你,我还有没有脱身之法?与他走近了,我心慌。”

“你心慌?”土地神皱着眉头:“你动凡心啦?”

元吉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没啊,我是怕死啊,不是你说的嘛,环城河一旦没了,我也就不存在了,可我现在若从他身边逃走,他势必要填河啊。”

土地神顿了顿:“那你就……顺着他点儿吧。”

“什么?”元吉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初她见祁琰可爱的时候多次去逗弄,土地神拉着她就是一阵数落让她离凡人远一点儿。

现在她过来求方法如何能离祁琰远些,土地神却让她顺着对方?

元吉伸手拨了拨土地神脸上的灰尘:“让我顺着他?你是不知道,他很可怕的,他只要一笑我汗毛都站起来了。”

土地神没反应,元吉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被挤歪了的庙顶:“土地爷?你怎么不说话了?”

几次拍了都无果,元吉这才知道自己怕是被对方给抛下了,自己当初结的孽缘还得自己解。

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才一转身便看见祁琰蹲在了她的右侧后方,双手撑着下巴,睁圆了眼睛看着她。

在他的身后分别排着保持同一动作的护卫甲乙丙丁。

元吉:“……”

片刻沉默后,她吞了口口水问:“你何时在这儿的?”

祁琰撇了撇嘴:“刚到,只听见了你说一见我笑汗毛就站起来了这句。”

元吉眨了眨眼睛,六个人蹲在石桥底下,过堂风吹过来的时候,将祁琰的发丝吹得有些乱,几根浮在额头上,那双眼睛遇风却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她。

元吉清了清嗓子:“你来找我的?”

“嗯。”

“找我做什么?”

祁琰弯腰钻出了石桥底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朝元吉伸手:“带你去玩儿。”

元吉将手放在他手上出了桥底,有些不解:“玩儿?不剿匪吗?”

“自然是要剿匪的,不过事情得一步步来,今日有些话我要与你交代。”祁琰拉着元吉上了岸,周围几人都朝他们瞧过来。

他垂头理了理元吉的衣服,又将她袖摆上的灰尘掸去,这才道:“李守财请咱们去百宴楼用晚饭,我猜是城北的徐县令下的局,不过咱们还是得去,让你与李守财的夫人套个关系,你可行?”

元吉道:“你要与李守财交好?”

祁琰一边点头,一边领着她过桥,往另一边走:“我离开的这五年,吴州的官员大换血,此城距离舟山最近,涵盖两个县,每年都会被山匪抢夺,竟然还有几个富人依旧能大鱼大肉,你不觉得有问题?”

“你之前也说过官匪勾结,那富商买通官府,想要逃过山匪也未尝不可。”

“确实如此,不过我也没有直接证据,这些吴州的杂草,还得连根一起铲除了,第一步便是取得他们的信任。商人唯利是图,就喜欢往钱上贴,我又初来乍到挥金如土,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元吉这才想明白他昨晚豪掷一百五十两的原因:“你让我与李夫人交好又是为什么?”

祁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挑眉道:“我查过了,李守财非常宠妻,你若与李夫人交好,传些信息给李夫人,再由李夫人传到李守财的耳中,那咱们的事就成了一半了。”

元吉了然:“这便是你非要找个夫人的原因?”

“不然呢?”祁琰伸手架在她的肩膀上,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她:“难道你以为我贪图你的美色?”

元吉见他又不正经,立刻要推开他:“去去去,什么,什么美色不美色的!”

“你也知道你并无美色可言啊。”祁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河神,你可要一心为了吴州的百姓,别总想着儿女私情啊。”

一声小河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元吉坐在桥上摸他的脑袋喊他小祁琰的时候。

她移开眼神,心想自己才不会顾着儿女私情,若非这人总是口无遮拦的,她也不会想东想西。

“大人,您写吗?”护卫甲突然冒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根笔,还有红绸。

元吉愣了一下,护卫乙也凑了过来,手上拿着同样的东西,笑着看元吉:“夫人呢?要许愿吗?”

元吉皱了皱眉:“这东西哪儿来的?”

侧头朝旁边看去,石块砌成的地方长了棵许愿树,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子,写的都是些心愿祝福之类,这树大约有六百多年了,树干周围萦绕着不少灵性,这附近应当有神仙的庙宇。

元吉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大树看去,果然在后面看见了个庙宇,木制的牌匾上朱红色的字迹写了——月老庙。

元吉猛地回头看向拿着红绸认真思考到底要写什么的祁琰,声音稍大了些:“你带我来月老庙做什么?”

祁琰眉头轻皱,有些为难:“夫人先别说话,为夫在想该写哪句。”

元吉楞然:“写什么?你来求姻缘啊?”

祁琰刚落笔,元吉便凑过去看,只见红绸的上半段草书字体写着他们俩的名字,下半段则是一句:换我心,为你心。

元吉眨了眨眼睛,她没读过几本书,总觉得这不是完整的一句话,故而问:“什么意思?”

祁琰朝她瞥了一眼:“就是哥俩好的意思。”

“我与你?”元吉伸手指了指二人。

祁琰笑吟吟地点头:“对啊,我与你。”

元吉扯了扯嘴角,转身白了一眼,谁要和他哥俩好啊。

“乌伯,去将人捆了等人来赎。”

乌伯山应声而出,撸起袖子就将人捆得严严实实的。并且按照传统下了整整一大瓶软经散后将人丢到围墙上挂了起来。

见状扈枭眼角一抽,这场景怎么像极了厨娘腌腊肠的动作。他按着眉心,见四下没人冷哼一声,随后悄摸上前在几人心脉处按下几道巧劲。

敢破坏尊上的计划,看他老扈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而另一侧的元吉从屋顶上跳下,伸手从一堆翠色枝叶中抓出那条假装自己并不存在的雷蛇。

“小雷,好久不见。”

雷蛇:……?!

一股不祥的预感!

救命!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月色渐浓,夜空像是被油浸透的纸,变得半透明,点点星子坠在上头若隐若现。

寒石长老便是在这时接到消息赶来河神庙,再次回到这,看着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普通安静的河神庙,他不由得同他人诉说起当初自己深夜携众弟子于墙头吸纳天地灵气一同修行的逸事。

他长叹一声,遥感物是人非。

如今这墙头还在,跟随他的弟子却大多不在了。

再次来到河神庙,他早已做好了完全准备,生怕河神那女娃提前察觉他的踪迹,他还特意去万事堂寻了瓶兽血制成的药水涂在身上。

若是他人探查起来,只会以为他们是群无意间路过的零散小兽,不可能会起疑心。

元吉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越过河岸的手,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对着祁琰笑道:“我们就这样聊吧。”

祁琰回头瞥了一眼土地庙,护卫甲、乙、丙、丁四人顿时往地上跺了跺脚,清了清嗓子,几个人商量着如何拆庙比较方便,但就是没动手。

土地神蹲坐在地上眼睛在这四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身上来回打量。

元吉吸了吸鼻子道:“你别为难土地爷,他一直在帮我,你要是欺负他我会难过的。”

祁琰微微眯起双眼:“好,不欺负他。”

四个护卫听见这句话,立刻站成一排排开,用背对着元吉和祁琰,表示非礼勿视,大人想和夫人干什么就赶紧做,不然他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就要煞风景了。

元吉对着土地庙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啊,土地爷,这几个人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

土地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准确的位置,带着些许怒意道:“这还叫没恶意?我庙都要给拆了啊!”

元吉朝祁琰看了一眼,祁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回头对着土地庙说:“对不起,我只是回去没找到我家夫人,所以用了点儿非常手段,谁让她被你看起来了呢。”

元吉:“……”

土地神直接从土地庙里走出来,及膝的个子步伐非常快,一路小跑到了祁琰的跟前,抬起拐杖就直接往祁琰的脚面杵去。

祁琰:“……你这么矮?”

“嗯?!”土地瞪圆了眼睛。

祁琰立刻举起双手:“别恼,玩笑话,很有神仙风范,你瞧,我脚都被你给打痛了。”说完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鞋面,上面一个坑都没有,还装腔作势地哎哟两声。

土地神:“……”

元吉抿着嘴,弄了点儿水花到祁琰的身上,祁琰这才收敛了自己精湛的演技,盘着腿坐在地上,侧过脸笑眯眯地看着土地神:“我知道,我若想娶吉吉,必须得经过你同意,于她而言你是父亲也好,是爷爷也罢,总之是亲人,那从今往后,于我而言你也一样。”

土地神伸手摸了摸胡子,有些高傲地抬起头:“嗯~这还像句人话。”

紧接着祁琰就板着一张脸,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这傻子只有我能欺负的份儿,以后还望你继续疼她,护着她,别把她关在河里守着,否则我不开心的话,就爱办些坏事。”

土地神扯了扯嘴角,又是一拐杖打在了祁琰的肩膀上,祁琰顿时皱眉伸手摸了摸肩膀,这回是挺痛的了,看来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这老头儿开的玩笑。

土地神伸手捋了捋胡子,对着祁琰道:“你啊你,真是个小无赖,日后还得严加看管才行。”

土地神这话说完,祁琰与元吉都有些奇怪,日后得严加看管这种事儿……怎么落到了土地神的身上了?

不过土地神并没有多说其他,伸手捶了捶背,伸了个懒腰道:“罢了罢了,看了这么些日子我也累了,不过元吉你给我记好了,下次再犯错就不会这么简单饶了你,知道吗?”

元吉连连点头:“知道了。”

土地神突然嗤了一声,那表情似乎是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元吉和祁琰两人,别说,一个无赖一个傻子,还挺配,只是这两人日后都要在自己手下办差,日子苦矣……

等土地神回到庙里之后,祁琰稍微弯下了点儿腰问元吉:“他走了?”

元吉点了点头。

祁琰这才伸了个懒腰哎哟一声:“小老头儿还挺难对付。”

元吉立刻皱眉:“不能这么说他,是他给我当河神的。”

祁琰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夫人不许说,我日后都不说。”

元吉听见这话脸颊红了红:“你怎么一回来就与我贫嘴,舟车劳顿赶回了吴州也不休息,大半夜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祁琰认真地点了点头,挺慎重地说:“是重要。”

“何事?”元吉也严肃了起来。

祁琰道:“想你了,不见睡不着。”

元吉:“……”

祁琰见元吉那一脸害羞还有点儿无语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月光下眉眼弯弯,一如元吉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惊艳。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从小到大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眼了。

祁琰朝元吉伸手,元吉慢慢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然后走出了水面。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坐在河岸边的时候,那一盏灯笼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元吉就在祁琰的身边,两人抬头看向远方夜空上的星星,许多星星都隐藏在了舟山之后,祁琰半垂着眼眸问她:“土地神说你闯祸了,你闯了什么祸?”

元吉提到这个就有些自豪,笑着凑到祁琰的身边小声道:“说到这事儿你还得谢谢我,本来前几日我听说你已经到了临州,但是舟山上的山匪要闹腾下山,正准备伏击山下的兵队,我扬手来了个山洪,把他们都给冲趴下了,哈哈哈……”

元吉笑了笑,见祁琰的脸色不如她想的那般轻松,非但没与她一同笑,反而皱着眉心,不开心地看着她。

元吉嘴角的笑容僵硬了几分:“怎么了?”

祁琰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张嘴想要数落,见元吉已经猜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露出那副震惊又有点儿害怕受伤的表情,再多责怪也只能吞回肚子里。

半晌之后,才传来一句:“你怎么这么冲动。”

元吉有些委屈,奖励没得到,反而还落得个不好。

“我不是为了你吗?他们如若冲下山,杀了你留在吴州的兵队,你捉不到山匪不能建功事小,若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为虎作伥事大,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拦着他们的。”

祁琰伸手摸了摸她后脑勺上的头发,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元吉眨了眨眼睛。

祁琰叹了口气:“我一开始将你牵扯进来,不过是为了能与你有个关系,多接近你罢了,并非真想要指靠你为我在剿匪上,或者是建功上做出什么贡献。你说你即便是河神,那也不过是个姑娘,冲倒山中闹山洪,与那几千个山匪作对,倘若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你让我回来之后如何是好?”

元吉顿了顿:“我出差错会有土地神惩罚我,你……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想要娶你的啊。”祁琰看着她。

元吉一瞬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伸手捂住了脸,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瞳孔中除了灯火的光辉,还有漫天星空的繁星倒影。

“让你为我的事冒险,不值得。”祁琰说完,按在她头上的手将她脸颊边吹得有些乱的发丝整理好,双眼凝望着对方:“以后不许这样,记住了吗?”

元吉抿嘴,慢慢点头,嗯了一声。

忘记自己蒲扇打算回来取的土地神刚捡起蒲扇就看到了这一幕,手中的蒲扇顿时掉落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几乎能吞下一整个鸡蛋。

这是什么意思?

爱情的力量大于天地吗?

他好言相劝也罢,威逼利诱也罢,与元吉好说歹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也不过是敷衍地哄了自己几句,日后该犯照样得犯。

这祁琰不过是几句花言巧语,元吉在他面前的赖皮劲儿统统化为无形,乖巧得简直是土地神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土地神哼了一声踩在了蒲扇上,转头就走。

这丫头没法儿养了!

早点儿嫁出去得了!

祁琰见元吉答应了自己,于是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元吉乖巧地靠在他的肩头,心里还有些甜蜜。

护卫甲、乙、丙、丁四人虽然是背对着的,但是对于背后发生的事情大多都能猜到,土地神回来过一次他们知道,因为地上的蒲扇显然被人踩了一脚,脚印还在那儿呢。

他们家大人怀里搂着未来夫人,两人迎着夜风在河边看星星看月亮。

护卫甲、乙、丙、丁简直不能更加佩服祁琰了,他们打从第一次见到祁琰开始就充分地体会到这个人的聪明,现在倒好,花言巧语哄得河神乖乖听话,刺激了土地神早日嫁女。

护卫甲啧了啧嘴摇头:“大人的手段真是多,拍马难及啊。”

护卫乙伸手拍了拍胳膊:“好多蚊子,怎么总咬我?”

护卫丙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差不多该睡了吧?”

护卫丁的脚在地上有节奏地抖着:“我好想回头看看,他们吻了吗?吻了吗?吻了吗?吻神仙什么感觉啊?”

祁琰并没有和元吉在河边待许久,两个人大约只聊了会儿天,祁琰就要回去了。

元吉回到水中的时候,四个护卫转过来的速度堪称奇快,好像巴不得能抢点儿时间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场面。

不过什么也没有,祁琰手上提着灯,站在河岸上对元吉道:“乖乖等我来娶你。”

元吉没说话,只扬起头对他笑了笑。

祁琰转身领着四个护卫一同离开之后,护卫甲忍不住问了句:“方才属下听见了,夫人闹了山洪?于我们有大利啊,大人。”

祁琰点头:“的确,我当真没想到小河神发起火来这么厉害,看来以前都让着我呢。”

护卫乙:“以后得巴结夫人了。”

祁琰笑了笑,眉眼中闪过几分温柔,随后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起来:“仍热打铁,尽早把他们给端了,我还想早些成亲呢。”

护卫甲、乙、丙、丁:“是!”

“长老,您……没事吧?”

寒石在弟子搀扶下恶狠狠摸了把脸,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一句,“欺人、欺人太甚!”

再次砍碎飞来的鱼虾后,寒石气得心肝都在颤抖。

居然如此瞧不起他,连面都没露,就这般羞辱!

“给我、给我杀!!”他气得那剑乱砍一通,先前仙风道骨的气势不复存在。

话音未落,寒石却觉周遭空气陡然扭曲了一瞬,他猛地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

只见半空中,数万头胖头鱼蓄势待发。一双双鱼眼睛在皎皎月色下泛着幽幽地光芒。

众人呼吸一滞,头一次在面对鱼时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居然这么多!!

河神当真恐怖如斯!!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河神庙内,一阵阵烤肉的香味荡漾开来,鱼虾的鲜美裹挟着果木的清香,叫人口水直流。

元吉从一开始百无聊赖地看着捕蝇草给自己表演胸口碎大鱼,渐渐就被那亓官上的手艺给吸引了过去。

元吉跨坐在篝火旁,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烤鱼。

金黄的脆皮上流下一滴滴晶莹透露的秘制调料,顿时香味更是被激发了一般直勾勾地往人鼻子里钻去。

与燕枯的手艺不同,亓官上喜欢给烤鱼撒上一些酸甜的汁子来中和烟熏的苦味,而这一点清新的味道的加入,就像是在无垠旷海中的一抹悠然扁舟,叫人总是忍不住去追寻它的踪影。

“可还要再来些?”

祁琰话还没说完,祁夫人就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惊讶的眼神转而变成了担忧,连忙凑过去摸了摸祁琰的额头:“我的儿,你没烧吧?”

祁琰笑了笑:“那姓元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这吴州的河神,等儿子祭苍天,拜大地,把她娶回来你就知道了。”

祁夫人见祁琰笑得那么有把握,再看向他身后的两名护卫也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说的有问题的样子,顿时脑子一晕,靠在了身后的两名丫鬟怀里。

“夫人!”

祁夫人挥了挥手绢:“请……大夫。”

大夫这是第二趟跑祁府了,临走的时候还笑着说:“你们祁家的老爷夫人真是奇了,祁少爷要娶亲,一个个都高兴晕过去了,这放话出去恐怕得让街坊笑上许多日。”

祁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与祁老爷一样受了点儿刺激,两人躺在床上乖乖地服用大夫给的药,两三日便能好转过来了。

舟山上的山匪并不难解决,不过短短的七日功夫就悉数捉尽了,护卫甲与护卫乙回来的时候还笑着说,他们捉到夏将军时,夏将军正蹲在一棵树下啃树皮,看见冲上来的兵队吓得要跑,结果腿软没跑掉,陷在了软泥里,那样子别提多蠢。

祁琰听到这话也是笑笑,对着护卫甲道:“在姓夏的恶行上多加一笔,二十多年前买卖三皇子之时,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少女。”

祁琰很想给元吉报仇,甚至想把夏将军直接拉到元吉面前让她自己去了断这个人。

不过他后来又想了想,他们马上就要大婚,杀戮这种事情不宜做,且善恶终有报,再让元吉见到他,想起自己死时的不愉快也并非他所愿,总归这夏将军的人头是跑不掉的,那便在罪行簿上,记录他一笔。

剿匪之事算是彻底解决,跟着祁琰一同入吴州的兵队几乎没怎么动手就将几千人的山匪给全都捉获了。

临走前兵队将领还对着祁琰说自己此番来打得真是不过瘾,祁琰只能在他临行前送上五百坛好酒,让他的弟兄们好好喝个够。

那将领问祁琰:“祁大人怎么送起酒来了,是有什么好事将近吗?”

祁琰笑了笑道:“要成亲啦。”

“哦?!我在京中可是听过你不少事迹,达官贵人的女儿纷纷想要嫁给你,你当时看也不看一眼,这回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

祁琰指着门外的城中河道:“吴州河神。”

“……”将领尴尬地笑了笑:“祁大人真是幽默啊!”

一行几千人的兵队全都离开了吴州,又带着几千人的山匪,浩浩荡荡离开吴州时,大地都跟着颤抖了几分。

山匪剿灭,吴州的百姓都要好好感谢祁琰,也有人给祁琰送了不少礼物,祁少爷不收,百姓继续送,祁少爷只好说他不缺,百姓问你缺什么呢?祁少爷指着自己金雕玉砌的知府府衙道:“再没有比我这处更亮堂的知府府衙了。”

没收百姓的礼,祁琰还落得个清官的名声。

不过清官祁少爷要娶亲这件事,经过祁夫人的嘴,祁夫人丫鬟的嘴,祁家厨娘的嘴七七八八地传到了吴州的各个大街小巷,众人对这神秘的未来祁少夫人甚是好奇。

土地神说,娶亲择好日子,而七月初九是好日子,那一天是阴天,土地神说朗朗晴空之下不可娶神仙,看到的仙家多了,成功的几率也就少了。

祁少爷不懂他们的规矩,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在昏暗的天色下骑着马,抬着厚重的‘聘礼’带领着自己的下人一路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

来看热闹的百姓有不少,祁老爷与祁夫人就站在祁琰的身后两侧,手心冒汗,还有些哆哆嗦嗦。

土地神化作虚影,杵着个拐杖站在了祁琰的面前,伸手摸了摸胡子,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不得不说:“要记得,只需叩三下,一拜天地,乌云散便算成,二拜厚土,就是我本人啦,吴州土地神,三为请神,只要元吉那丫头愿意从水里出来便成。”

祁琰挑眉:“我还得拜她呢?”

“你想呢?!她是神仙!”土地神理所当然。

祁琰笑了笑,点头:“也成。”

知道了礼仪,祁琰便在祁夫人特地安排好的三层软垫上跪了下去,一叩上苍。

人群中好些个看热闹的,其中不乏嘴碎之人,指着天空道:“这乌云密布马上得下雨啊,我见黄历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种天能成亲吗?”

另一人道:“你知道什么?这祁大人要娶河神为亲!”

旁边的人低声笑了笑:“他虽给吴州解决了大患,但是脑子应当还是好的吧?咱们平日烧烧香也就罢了,这世间哪儿有神仙啊?”

“就是,迷信!”

几句碎言碎语,天空在祁琰叩头抬首之后,顿时刮起了一阵风,原本乌云密布的上苍云层从中间吹开了些,并不多,刚好有阳光够照到了一片大地上来,撒在了祁家的几人身上。

众人顿时闭上了嘴巴,心想这可不得了,这怕是真有神仙咯!

祁琰见上苍开了个口,于是问土地神:“如此便好了?”

土地神皱眉,确实没想到祁琰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许可,于是点了点头,几步走到了他的跟前,对着他道:“吴州最老的土地庙就在环城河边,石头庙便是了,你对着那个方向,给我恭恭敬敬地磕个头。”

祁琰笑了笑:“有何不可呢?”

土地神本想挑他的毛病,却没想到他倒是没有任何傲慢清高的姿态,反而真的虔诚地跪拜了下去,土地神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摸了摸胡子道:“好了好了,起来吧。”

祁琰抬首的时候,眉眼尽是笑意,开口道:“多谢你将元吉照顾得这么好。”

土地神哼了一声,指着环城河道:“三拜她,放心你不吃亏,她在水里也得拜,等拜完了之后你们早些离去。”

“你不去我府上吃酒?”祁琰问。

土地神道:“还有些事,晚些再去。”

祁琰对着环城河的方向弯腰叩拜了一下,慢慢起身,在河水中央,穿着祁夫人亲自挑选的凤冠霞帔的女子浮在水面上而不沾湿衣袍。

跟随过来的百姓纷纷大喊:“神仙啊!”

第一排先是跪了下来,后面一排排也跟着跪。

祁琰看着那头上戴着红盖头的纤瘦身影,扶着祭台慢慢站了起来。

祁琰站起来了,祁夫人与祁老爷又受不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当真娶了个神仙,双眼一番,再度晕了过去。

“阿甲、阿乙。”祁琰开口。

“属下在!”

“把老爷和夫人抬到后面准备的软轿中先送回去。”

“是!”

“阿丙、阿丁。”

“属下在!”

“上次来过的大夫就在人群第一排,让他跟着赶紧治疗,你们把人群给我撤开,我得回城成亲去了。”

“是!”

布置祭台的管家哆哆嗦嗦地问祁琰:“我……我能做什么啊?少爷?”

祁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用做,站着就行。”

管家指着还在河面上的元吉:“那少夫人怎么办?”

祁琰提着衣摆,慢慢朝元吉走过去,嘴角带着笑意:“少夫人本少爷亲自去扶回来。”

元吉隔着红盖头,看见了外面乱成了一团,还以为自己这回成不了亲了,眼看就要哭出来,心里慌得难受。

就在她差点儿要掀开盖头的时候,祁琰朝她慢慢走过来。

他一身红喜服,走到河边的时候对着元吉招了招手,元吉牵着裙摆站起来,慢慢朝祁琰走过去。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手心,小声的问了句:“发生何事了?”

“我爹娘晕了。”

“啊?!”

祁琰笑了笑:“没事儿,有大夫在。”

“哦。”

祁琰突然停下脚步,将元吉稍微有些歪了的红盖头整理好,纤长的手指在离开红盖头的时候,轻轻滴划过了元吉的嘴唇。

分明看不太清,不知道为何,元吉此刻却能认出对方的眼神,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双手握在袖中,这眼神她看过许多次,直至今日才知道其中的意思。

元吉低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想吻我?”

祁琰眉眼弯弯:“想。”

元吉垂下了点儿头,随后听见他道:“所以,咱们快些回去吧,夫人。”

一声夫人与往常的每一次喊都不同,元吉看着祁琰的手,慢慢牵了过去,算是回应他这声。

完。

穿红衣的老头儿匆匆赶到河边,看着河边人都走空了,就一个祭台,还有一个被祁琰说你站着就行的祁家管家,顿时拍着自己的大腿。

他低头便喊:“土地!”

土地神手中握着鸡腿吃得正欢,口齿不清地问:“何事?”

“为何不提前叫我来?我是不是错过了他要拜大地?我是媒人!要收礼的!”

土地神摸了摸胡子:“你姻缘簿上写错了时间,还想收礼呐?”

月老有些不乐意:“反正这两人早晚要成亲,早成亲,晚成亲,有何关系?”

土地神扔掉了手中的鸡骨头:“那也得等祁家那小子这世死了,来世当我吴州山神才行啊!你说我因为你写错时间,给他们俩兜了多少麻烦了?”

月老哑口无言。

土地神砸了砸嘴:“行了,时辰差不多,我得去吃喜酒了。”

月老提着红衣摆:“我也去。”

“不许你去!”

“我就去!”

两人一高瘦,一矮胖,骂咧咧一路。

尚且站在祭台边的管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热啊,他何时能回家?

事后有人传,吴州的知府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竟然能娶河神为妻,当时许多百姓都看到了,水面上有个穿喜服的曼妙少女,就连上天都给知府开云拨雾了。

而后亦有人传,那吴州的知府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据说有人见到土地与月老了,那祁少爷命带仙缘,来世要做吴州的山神,与河神本就是一对哩!

传来传去,各种说法都有,总之各信各的,但都是好结局,也算是吴州的一段佳话。

“咦。”元吉正想着将人一起捆起来,却发现这一团团乌漆嘛黑的玩意倒是个老熟人,“寒石?”

寒石长老悲愤抬头,正欲骂,却见元吉身后徐徐站定一男子。

那人身材颀长,面容昳丽,衣着暴露,一看便是个善于魅惑的。

一时间,他悲愤交加。

“元吉!”

“祁琰尸骨未寒,你居然另养面首!”

元吉一怔:……

啊?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元吉,你这个薄情寡义……噗……”

话音未落,一道巨大的威压将其压倒在地,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承受不住,寒石重重跌在地上,口吐鲜血。

元吉蹲下身垂眼瞧着他,伸出一指抵在唇间,冷声:“嘘,安静些。”

“你知道的,我不喜聒噪。”元吉佯装出好心劝说的模样来,“寒石长老咱们许久未见,还是不要说些题外话了。”

寒石瞳孔骤然一缩,他没想到祁琰在这河神的心中竟然只是题外话。

“你……你……我与你这妖女有何好谈。”

大约第四日,两千余人便浩浩荡荡地入了城中,这期间祁琰已经差人将空置的宅子整理干净,以便兵队住进去。

鹿蜂寨早就派人在山下面守着了,为了确保入城之人的数量,他们焦急等待了多时,细细算下来,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左右,单是人数就与鹿蜂寨持平,若当真蛮干起来,鹿蜂寨讨不了好处。

得知这个消息的鹿蜂寨当家的一直都忐忑不安,内地里与兄弟几个一直商讨如何对付朝廷之事,甚至有人提起让他们与舟山南侧的那个匪窝联合一起。

见到大队兵力,鹿蜂寨还未开始抵抗,便有些自乱阵脚了。

陈县令将兵队的住处安排好,并没有得到知府的赏识,陈县令为此还郁闷了好些日子。

不过兵队住进来,知府似乎没有立刻剿匪的意思,反而是让兵队在城中修整。

要知道这多待一天就是一分钱,兵队一连在城中待了三日也没有要出兵的打算,陈县令正是摸不着头脑。

各个士兵虽然有住的地方,但是两千余人两千张嘴,每日要吃的东西就不少,幸好陈县令与季老板还有贾有亮都有些交情,他们有米铺可以提供米粮,但是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且这两人已经有些许不满了。

陈县令虽然很不愿意拖,但在另一方面却是相当庆幸剿匪没有这么快的,若对付的只有鹿蜂寨,他立刻便与知府站在一条线上,可若是牵扯到舟山南侧的那群山匪,陈县令现在想起来便觉得冷汗直流。

送往京城的文书也不知多少日了,偏偏上头没一个回信过来,他当如何做全然不知,能办的,只有拖了。

几日之后,陈县令得到了一个消息,知府养了几天的兵,终于决定剿匪了。

祁琰基本将陈县令捏得死死的,半分没有喘气的机会。

护卫甲还有些不懂他这么做的意思,祁琰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道:“他身为县令,手中又拿着朝廷剿匪的银钱,自然得帮朝廷办事。我将兵队闲置了几日他都不为所动,可见心中根本不想剿匪,这个城中的两个县令,没一个是好东西。”

剿匪的兵是出动了,几千人整装待发地在舟山山脚下汇合,陈县令特地过去了,但是没瞧见知府,不过瞧见了知府府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在那儿指挥剿匪的计划。

祁琰剿匪不往鹿蜂寨去,他先留着一批兵在鹿蜂寨的山脚下候着,又分了一批出去,专门挑那些小匪窝。

之前元吉给他打探过地形,想要做到出其不意并非难事。

山匪大多都仗着自己在舟山上比较隐秘,以为不作为便没问题,谁料到一日之间,三个匪窝先后被剿,山匪死了七人,俘虏了两百余人。

除了守在鹿蜂寨山脚下的那批兵队,其余人都回来了,压着两百余人的山匪招摇过市的时候,陈县令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慌张。

晚间便让人带个口信给舟山南侧的那人,不论如何,切记不可暴露自己,定要沉得住气。

祁琰剿匪几日颇有成效,虽然一直都没有对鹿蜂寨出手,但守在鹿蜂寨山脚下的兵队从来就没撤离过,边边角角一些小山匪群基本被他给扫荡干净了。

有元吉帮忙,那些人根本逃不出舟山。祁琰的方法很简单,以最大的兵力剿灭小山匪,再以最少兵力守住鹿蜂寨。

鹿蜂寨中两千余人,每人每日吃喝多少米粮,他这几天参照自己的兵队也都悟出来了,元吉说他们有粮仓,粮仓中的粮食仅够他们吃半个月,届时便是祁琰出手的大好时机。

等鹿蜂寨的人粮食耗尽的这几天,祁琰都没怎么与元吉说过话。即便是见到对方,也就瞥开眼神跟不认识似的。

两人分明就住在隔壁,偶尔去李守财那儿吃顿饭维系感情,礼貌性地装个恩爱夫妻之后,祁琰又恢复到那个死样子。

元吉憋得有些难受,只能带着小孩儿准备出门消遣去。

护卫丁一直跟着元吉,三人走到集市中心,元吉带着小孩儿在路边一个摊位上坐着,准备吃点儿东西。

护卫丁就在后面一直像憋着什么东西一样,抿着嘴,皱着眉,难受的要死。

小孩儿一边吃着糖画儿一边吃着馄饨,根本没心思管大人的世界,而元吉则舀了一勺馄饨,别扭地看向护卫丁的那张脸。

“你这样子像要出恭,我都吃不下了。”元吉白了他一眼:“有话就直说吧。”

护卫丁得了吩咐,立刻呼出一口气,扭扭捏捏地问:“夫人你就别和大人置气了。”

元吉眨了眨眼睛,放下勺子:“我与他置气?分明是他与我置气啊,你瞧见他这几天这脸了没?黑得跟碳一样。”

护卫丁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祁琰的脸色,忍不住点头:“是,是有些难看,不过……这些都出于大人在意夫人嘛,我和阿甲他们都希望夫人能和大人恩恩爱爱,好几日不说话,我们也难受。”

元吉楞了一下:“与你有何关系啊?操那么多心。”

“……”护卫丁没开口,他其实没好意思说,以他们家大人那性子,在元吉这儿的不痛快,定然会加倍施加在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人身上。

唉,昨天阿丙和大人下棋的时候,就被大人说了不下二十句蠢。

等小孩儿吃完了,元吉便要带着小孩儿回去,才刚转身没走两步,便看见人群中有一个人分外眼熟。

她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穿着粗衣麻布,脚下是一双草鞋,头发有些乱,腰间一把大刀,背对着他们往远处走。

小孩儿也瞧见了那个大汉,突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元吉顿时想起来这人是谁,立刻道:“阿丁,快抓住那个人!那人是人贩子!”

护卫丁朝元吉指着的方向看去,立刻便追了过去。

街上瞧见有人在追,其中一个身上还挂着刀便立刻惊叫着让开了一条路,这更加方便那个大汉逃脱。

元吉直接将小孩儿抱起要回客栈,一路上哄着小孩儿让他别哭。

元吉脚下走得快,好在她方才离客栈并不远,小跑没多久便到了。

刚好从楼上下来的祁琰看见这一幕,立刻朝元吉跑过去,一把将小孩儿从她身上提起来随便丢给了护卫甲,而后扶着元吉起身。

“慢些,怎么搞的?路也不会看了?!”他的声音有些大,吓得元吉眨了下眼睛。

周围几人都朝祁琰瞧去,掌柜的心里还纳闷呢,平日里彬彬有礼最宠夫人的元老板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凶了。

见元吉被吓到了,祁琰这才放低了声音:“摔伤了没?”

元吉顿了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河神,没事儿。”

祁琰抿嘴,将扶着她的手抽回来,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扭过头就走了。

元吉眨了眨眼睛:“……”

元吉起身,脸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严肃,“你是说,关牧平的娘亲,关柔。”

亓官上元吉身侧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来。他伸手将那帕子缓缓打开,青翠的帕子上赫然躺着一只木头雕成的小雀。

与关牧平略显粗糙的机关鸟不同,流畅干脆的线条雕刻无一不显示着雕刻这只小雀的人的技术娴熟。

而这只小雀上甚至还残留着树木天然清香,是最近刚雕刻完成。

“而前几日,叶新他收到这只小雀传信,让他在天极宫寻一件东西。”

“所以,关柔,她还活着。”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几年前,我还未入天极宗同母亲生活在深山里时曾见过她一面。”叶新重新换了身衣裳坐在院中讲有关关柔的故事,周围一圈人皆是格外好奇眼巴巴地等着。

“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关牧平急匆匆地抓着叶新的手,期待他快将娘亲的事全全告诉自己,乍一听到有关关柔的事还是激动得眼底湿润。

叶新注意到问这话的男孩,与那关柔长得极像,又想起先前那盘旋在空中一举拿下他们的机关鸟,顿时明白这人定是恩人的孩子。

一时间他也不藏着掖着,将一切都告诉给元吉。

那时的叶新还不能很好的将自己的兽耳藏起来,整日带着个布兜子将脑袋绑得紧紧的,生怕自己露出半点破绽招来杀身之祸。

“那日我从集市上买了一袋米准备回家,谁知突然有一暴动的妖兽出现在了集市上引来了许多仙者。”

桃园中,李夫人摘了一朵桃花别在了元吉的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倒是很温婉:“真好看。”

元吉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夫人先张口了:“对了,上次都没来得及问,妹妹家做的是什么生意?出门都有马匹护卫跟着,好威风。”

元吉顿了顿,想起祁琰的话,于是说:“做什么生意不好说,不过都是些纷乱的地方用的着的。”

“米粮?”李夫人问。

元吉点头:“也有。”

李夫人双手捏紧了些,胸腔一震,压低了声音问:“该不会还有刀枪吧?”

元吉朝她笑了笑,不说话了,只伸手指着一处说那儿好看,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跟在她身后的李夫人春日早上流了一头的汗,心想能做得来兵器的究竟是什么人?

铸铁并非是普通商家能做的,势必与朝廷挂钩,吴州虽然封闭,但对外有财有势的人家也多少知道些,能与朝廷挂钩的大商户,祁家就算上一个,却也没敢直接造兵器贩卖,这元家……

元吉转身朝李夫人笑了笑:“来吴州的路上我也听过些吴州的说法,好似除了从京城迁过来的祁家,就没几个富商了,祁家也是每年交了足够的银钱上去才得以保全,没想到来这儿才知道,砂砾中也有许多像李家这般光亮的珍珠啊。”

李夫人摆了摆手:“哪儿啊,都是困境求生,苟延残喘。”

“李家与徐县令交好,有官府庇佑是不错。”元吉点了点头,随后又皱眉叹气:“哎,可惜啊,我与夫君不爱与官府打交道,否则吴州之行的财路,也可与你们分一杯羹。”

李夫人一听,忙说:“我们与官府也不熟,不过是在这县中做些小生意,总得靠着县令些。”

“哦?”元吉抿嘴笑:“那我回去与夫君说一说,毕竟我们对此不熟,若有人能领路,自然好许多。”

一早上的游园踏春结束,李守财的马车将元吉与祁琰送回了鼎丰客栈,这便与夫人一道离开。

回去的马车里,李夫人将自己与元吉说的话都告知了李守财,李守财连啧了三声,摇了摇头:“这个咱们碰不得。”

李夫人捶了捶李守财的肩膀,皱起眉头:“你可知今日我见那元夫人从客栈里出来心里想什么吗?人家那一双鞋子都能抵咱们这两身衣裳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夫人,咱们与徐县令还有那鹿蜂寨的三当家多少年的交情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搞砸了这层关系,他们拍拍屁股走,咱们怎么办?”李守财摆了摆手道:“我今日也听那元老板说了,年纪不大,口气可大得很,还要赚鹿蜂寨的银两,他那细瘦的身形,上舟山还能活着回来?”

“那你当要如何办?告知徐县令?”李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给徐县令当了许多年的狗了,他可给过你好脸色看?”

李守财啧了一声瞪向李夫人,李夫人抿嘴撇过头不说话,李守财便哄她似的晃着她的袖子:“咱们且都不说,两头看着,你与那元夫人多见面吃茶,总归是好的。”

元吉跟着祁琰回到了鼎丰客栈,为自己倒了杯茶,又看向祁琰,一边喝茶一边道:“李夫人说他们与官府不熟。”

“熟不熟今日过了才知道。”祁琰道:“我已经让阿甲偷偷跟过去了,若今日李府无一人出入徐县令家,那才叫不熟。”

“他们若真不熟,你当如何?”元吉问他。

祁琰笑了笑:“离间计你听过吗?”

元吉一愣:“李守财还得在城中过日子,你当他傻呢,为了你这点儿钱得罪徐县令?”

“若徐县令下台了,他是否会与我一路啊?”祁琰抬脚,护卫乙连忙将凳子推到了他的脚下,元吉见状啧嘴摇了摇头:“腐败。”

祁琰一边抖着脚一边倾身朝元吉过去:“今日的桃花好看吗?”

元吉往后缩了缩:“好看啊。”

祁琰又靠过去了些:“我听说芙蓉镇中有花灯会,更好看,你要去看吗?”

元吉端着凳子往后挪了几寸:“去芙蓉镇要出城吧,去那儿做什么?”

祁琰笑出了一排牙齿,眉眼弯弯,护卫乙见气氛刚好,于是开口道:“小人之前去见过几次,灯会非常热闹。”

元吉顿了顿:“你当我傻?你是从京城来的。”

护卫丙捶了护卫乙一下,道:“小人听掌柜的说,芙蓉镇中的有个百花斗艳的大会,甚是精彩。”

元吉抿了抿嘴:“那人一定很多吧,看不到什么的。”

护卫丁朝前走了一步,瞥了一眼护卫乙与护卫丙,一本正经道:“会有许多好吃的。”

元吉眸子一亮,护卫丁继续:“还有许多好玩儿的。”

元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护卫丁缓缓勾起嘴角:“还有许多漂亮的首饰衣裳摆弄的玩具。”

“这个嘛……”元吉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

护卫丁一手指指向了祁琰:“全都大人买。”

元吉慎重地点头:“去。”

祁琰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元吉就在旁边小口小口咬着糕点有些小兴奋,祁琰这已经转身面对着护卫乙与护卫丙,口型道:“花销从你们的薪资上扣。”

护卫丁抱胸站立,笑而不语。

芙蓉镇是吴州中比较独立的一个镇子,位于山体中央,有一条路直通镇门口,因为镇子在半山腰上,风景也很好看,算是吴州的特色之一。

元吉跟着祁琰出门的时候褪去元夫人的一身打扮,坐在马车上约莫一个时辰,才道了芙蓉镇的山脚下。

因为有花灯会,故而去芙蓉镇的人不少,元吉下了马车便与祁琰一同走进去,护卫乙丙丁跟在后头,对这也分外新鲜。

从山脚下开始入镇中的路两边就是一排坐地灯了,编制成各种模样,金鱼、莲花、圆的方的,一路照进了芙蓉镇中。

祁琰领着元吉入芙蓉镇的时候道:“据说九月芙蓉花开,镇中会分外漂亮,到时候我再领你过来看?”

元吉一边盯着过往路人手上提着的花灯一边点头:“可以,小祁琰,你懂得孝顺了,不枉我照顾你长大。”

祁琰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先是僵了僵,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伸手指向一处到:“走,元阿姨,咱们买灯去。”

元吉听见这话顿时皱起眉头,一边拍开他的手一边道:“谁是阿姨?你喊句姐姐也行啊!”

“我初见你时你大我十多岁,搞不好活了几百年了,叫句阿姨已是小咯。”祁琰的手顺着她的肩膀从背后滑到了腰,两根手指搭在元吉纤细的腰带上,嘴角往下撇,眉眼弯弯。

“我至今才当河神二十三年……”元吉话还未说完,便被祁琰打断,对方直接从道路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个白色的鬼面具,罩在自己脸上歪头问了句:“好看吗?”

元吉嗤地一声笑出来:“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祁琰的双眼从面具镂空的眼洞中露出来,眼尾上翘,带着笑意直视元吉,空气凝滞,元吉抿了抿嘴,移开了视线道:“我也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