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 / 2)

流华录 清韵公子 5615 字 2天前

王瀚眼中精芒暴涨,如同两颗骤然爆发的星辰!他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短促厉喝!全身的剑意、真元、乃至精气神,在这一刹那毫无保留地贯注于天问剑尖!

凝练到极致的玄青剑罡,仿佛挣脱了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骤然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尖啸!那一点抵住心雨剑光的锋锐之处,光芒暴涨!

叮——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脆响!

心雨剑那清亮的光华,在昆吾异力的干扰和王瀚抓住破绽的全力爆发下,终于抵挡不住!剑尖处那凝聚的、象征着净化本源的清光,如同被重锤击中的水晶般,骤然崩裂开一道清晰的裂痕!

“噗——!”

管宁如遭重锤轰击,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大口鲜血再也无法抑制,狂喷而出!那鲜血并非暗红,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淡金色泽,洒落在身前的转魄琴上,瞬间被琴身流转的光华吸收,琴音陡然变得凄厉而紊乱!

小主,

心雨剑发出一声悲鸣,清亮剑光瞬间黯淡了大半,剑影剧烈摇晃,仿佛随时要溃散!那柄薄如蝉翼的透明剑身,在空气中剧烈震颤着,剑尖处那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

王瀚得势不让!天问剑挟着洞穿一切的余威,悍然向前挺进!玄青罡气如同出闸的凶兽,瞬间撕裂了心雨剑光溃散后形成的淡青涟漪,直刺管宁中宫!剑锋未至,那恐怖的锋锐之气已让管宁胸前的衣袍无声裂开!

生死一线!

管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染血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按,五指重重扣在转魄琴弦之上!

“噌——!”

一声穿云裂帛、混杂着金铁杀伐之音的琴鸣,骤然取代了之前清冽的冰泉之音!狂暴的音波不再是柔和的涟漪,而是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淡青色音刃,如同炸开的刺猬尖刺,以管宁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攒射!

这是玉石俱焚的搏命一击!以琴御剑,剑意化刃!

王瀚眼神一凝。刺出的天问剑瞬间由攻转守,剑锋在身前划出一道浑圆的玄青色光弧!叮叮当当!无数淡青音刃撞击在光弧之上,爆发出密集如雨的脆响和刺目的能量火花!光弧剧烈震颤,王瀚握剑的手臂也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身形被硬生生逼退半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管宁左手袍袖猛地一卷,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裹住膝上光华黯淡、剑身隐现裂痕的心雨剑和那架琴弦嗡鸣、沾染淡金血迹的转魄琴!

“走!”

管宁的身影随着这一卷之力,如同被无形的清风托起,向后飘飞!他借着那狂暴音刃逼退王瀚的瞬间空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退走!身影在残阳如血的天幕下几个闪烁,便消失在战场边缘的烟尘与混乱之中,只留下原地一圈圈尚未平息的能量涟漪,以及那柄依旧在远处散发着诡异暗紫光芒的昆吾残剑。

王瀚散去身前的玄青光弧,天问剑古朴的剑身斜指地面,剑尖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并未追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如电,扫过管宁消失的方向,又落在那柄引起异变的昆吾残剑之上。他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以及眼底深处一丝被打扰了极致对决的、难以言喻的愠怒。

战场核心,只余下他一人独立。残阳如血,将他孤峰般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满目疮痍、尸骸枕藉的焦土之上。远处,邺城方向传来的震天喊杀声,似乎更加汹涌了。

轰隆!

巨大的城门终于彻底合拢,落闸的巨响如同敲响了末日的丧钟,也宣告了瓮城内外彻底成为两个世界。门内,是劫后余生、浑身浴血的陆允、郭嘉,以及被他们拼死护回的孙宇、孙原。门外,是彻底陷入死寂的瓮城,和依旧在疯狂拍打城门、发出野兽般嚎叫的黄巾狂潮。

孙原靠着冰冷潮湿的门洞墙壁滑坐在地,渊渟剑脱手落在脚边,发出当啷一声轻响。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的血块,其中夹杂着细小的、如同枯萎枫叶脉络般的黑色碎屑!血块喷溅在沾满污秽的衣襟和冰冷的地面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衰败气息。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原弟!”孙宇拄着倚天剑,同样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却第一时间扑到孙原身边,单膝跪地,试图将他扶起。倚天剑拄在地上,支撑着他几乎脱力的身体。

就在这时——

“哥哥!”

“青羽!”

“青羽!”

三道急促而饱含惊惶与关切的女子声音,如同利箭般穿透门洞内沉重的死寂和城外的喧嚣,由远及近!

三道身影,带着风,带着光,带着药草的清冽与少女的馨香,不顾一切地从内城甬道深处冲来,瞬间扑到了孙原身前!

当先一人,素衣如雪,容颜清丽绝伦,气质空灵若仙,正是心然。她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水光与焦急,没有丝毫犹豫,纤纤玉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孙原的右手腕脉!一股温润、浩大、充满勃勃生机的淡金色真元,如同汩汩暖流,毫不吝啬地透过劳宫穴,滚滚涌入孙原那如同被冰封、被撕裂的经脉之中!这股真元带着神圣的净化之力,柔和却坚定地包裹住他濒临破碎的心脉,试图稳住那急速流逝的生机。

紧随心然之后,是一道淡紫色的倩影。林紫夜,医仙子之名绝非虚传。她秀眉紧蹙,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清冷从容,只剩下医者面对危重伤者的凝重与急切。她几乎在心然扣住孙原右腕的同时,便已蹲下身,左手稳稳托住孙原的左手,三根春葱般的玉指如同穿花蝴蝶,瞬间搭在他的寸关尺三脉之上!指尖传来那紊乱、微弱、时断时续、且被一股阴邪蚀骨异力疯狂破坏的脉象,让林紫夜的心猛地一沉。没有丝毫迟疑,她右手在腰间一抹,指间已多了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幽寒芒的冰魄针!针尖精准无比地刺入孙原胸前膻中、巨阙、神封三大要穴!针入寸许,针尾兀自轻颤,一股精纯平和的药力混合着冰魄针特有的凝滞之力,瞬间封镇住那几处被王瀚“枫林剑意”侵蚀最烈、如同溃堤般泄出生命本源的关键节点!

小主,

第三道身影带着哭腔直接扑跪在孙原身侧,正是李怡萱。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沾满了尘土和几点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发丝凌乱,俏丽的小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看着孙原那灰败的脸色、嘴角不断溢出的污血、以及胸口那几枚刺眼的银针,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没有心然的神通,也没有林紫夜的医术,只能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抓住了孙原冰凉的手掌,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阿原!阿原你醒醒!别吓我!紫夜姐姐,心然姐姐,他怎么样?他会不会……”

孙宇看着眼前这瞬间发生的一切。心然那纯净浩大的真元光芒,林紫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的施针手法,还有妹妹李怡萱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看到了林紫夜施针时凝重到极点的眼神,听到了她指尖下孙原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带来的无声宣告。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倚天剑锋更加刺骨。他拄着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想怒吼,想质问苍天,想立刻提剑冲出去找王瀚拼命!

但最终,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三位女子对孙原的全力救治,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此刻,心然和林紫夜所做的一切,是弟弟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他不能打扰,不能添乱。所有的愤怒、悲痛、不甘,都被他强行压下,化作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地狱业火的沉默。倚天剑的剑鞘深深抵在冰冷的砖石缝隙中,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陆允如同冰雕般站在稍远处,深靛色的眼眸扫过被三位女子围住的孙原,又落在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城门上,周身寒气凛冽,将脚下渗入的血水冻结成一片深蓝冰晶。郭嘉靠在对面的石壁上,墨魂剑垂在身侧,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在心然那淡金色的真元和林紫夜的冰魄针之间流转,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似乎在评估着救治的效果和可能性。

心然的真元如同温和却坚韧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孙原体内肆虐的阴邪剑气,竭力护住那微弱的心火。林紫夜的冰魄针则如同定海神针,死死锁住关键命窍,延缓着生机的溃散。在两人的合力之下,孙原那剧烈抽搐的身体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咳血的频率也降低了一点,但脸色依旧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林紫夜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孙原的腕脉,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然那精纯浩大的真元虽然强大,却难以真正驱散或中和那股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枫林剑意”。那剑气至阴至邪,如同跗骨之蛆,非但盘踞肺腑,更在疯狂侵蚀着孙原的生命本源!冰魄针的封镇之力,也只是在延缓那必然到来的结局。她猛地抬头,看向孙宇,声音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沉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

“二公子体内那股异种剑气…至阴至邪,蚀骨吞元!我的针只能封镇一时,心然姑娘的真元也只能护住心脉不灭…但这股剑气如同活物,在疯狂吞噬他的生机本源!寻常药石…根本无用!除非…除非能立刻寻到蕴含至阳生机的天地灵物,或是以更精纯、更高层次的阳和之力强行拔除、中和那道剑气,或者…有精通此道、修为通玄的医道圣手出手…否则…”她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意思已经无比清晰——孙原,撑不了多久了!

“至阳灵物?阳和之力?圣手?”孙宇眼中的血丝瞬间爆开,那强行压下的绝望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几乎将他吞噬。邺城被围,铁桶一般,何处去寻灵物圣手?!流华五剑,走的皆非此道!陆允的冰寒,郭嘉的诡谲,他自己的锋锐…皆与那温煦阳和背道而驰!难道…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

“噗!”仿佛印证着林紫夜的诊断,孙原身体猛地一弓,又是一大口粘稠的、夹杂着更多黑色枫叶状碎屑的暗红血块喷了出来!鲜血溅落在心然素白的衣袖上,触目惊心。

“孙原哥哥!”心然惊呼,输入的真元更加汹涌,淡金色的光芒几乎将孙原半身笼罩,试图压制那再次爆发的剑气反噬。

“阿原!”李怡萱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烫地滴落在孙原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万载玄冰的陆允,缓缓抬起了眼帘。他那深靛色的眸子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毫无波澜地看向几乎被绝望击垮的孙宇,声音比他的剑气更加冰冷,清晰地穿透了李怡萱压抑的啜泣和远处城头的厮杀声:

“华佗。”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孙宇耳畔炸响!

“神医华佗?!”孙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在邺城?!”

小主,

“不在。”陆允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月前,有密报,言其采药,入太行,隐于…常山深处。”

常山!太行山脉!那正是邺城西北方向,如今却被数十万疯狂的黄巾大军死死围困!想要穿过这铁桶般的包围,深入危机四伏的莽莽太行寻找一个行踪飘渺的神医,无异于痴人说梦!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寒冰彻底覆盖、熄灭。

孙宇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死寂的灰烬。他握着渊渟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缝间渗出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混入那早已浸透城砖的暗红之中。倚天剑的剑鞘抵着地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仿佛感应着主人那即将崩溃的杀意与悲恸。

“常山…”郭嘉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墨色流转,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忽然抬头,目光穿透门洞的阴影,仿佛望向西北方向那巍峨连绵、在血色夕阳下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太行山脉轮廓。城外的厮杀声浪如同背景,在他耳中过滤、分析。

“张角败退,王瀚独留城外,黄巾看似疯狂,实则群龙无首…”郭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在冷静地分析局势,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更像是在点燃一个疯狂的念头,“数十万众,看似铁板一块,但信仰狂热褪去后,便是散沙…其核心,在于张角那柄昆吾剑所残留的‘天命’意志…若剑失…”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一丝近乎疯狂的、赌徒般的光芒在眼底深处跳跃、凝聚,最终如同两点寒星,定格在陆允那张毫无表情的冰脸上:

“子让,敢不敢…跟我去把那块‘破铁’…捞回来?”

捞回昆吾残剑!在数十万疯狂的信徒之中,在剑尊王瀚的眼皮底下!

陆允深靛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一寸寸地,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冷冥剑。

剑身离地,带起一片细碎的、深蓝色的冰晶,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门洞内的寒意,骤然浓烈如实质。

孙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郭嘉和陆允。他看到了郭嘉眼中那疯狂的赌性,看到了陆允拔剑时那无声的决绝。绝望的灰烬之下,一丝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火焰,重新在他心底点燃。

他不再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弟弟,不再看哭泣的李怡萱,不再看全力维持着孙原生机的林紫夜和心然。他的目光,如同倚天剑的锋芒,穿透了厚重的城门,投向了城外那片尸山血海,投向了那柄斜插在焦土之上、散发着不祥暗紫光芒的昆吾残剑,投向了那如同孤峰般矗立在血色夕阳下的青色身影——王瀚!

“我必杀王瀚!”孙宇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恨,在冰冷的门洞内回荡。

陆允深靛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一寸寸地,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冷冥剑。

剑身离地,带起一片细碎的冰晶。

寒意,骤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