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寂灭后的血潮:血途未尽
>城门轰然闭锁的巨响在孙原耳中无限拉长、扭曲,最终化作一声沉闷的丧钟,震得他本就濒临破碎的脏腑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城门,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最后重重跌坐在混杂着血污与泥泞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渊渟剑脱手滚落,黯淡的紫芒在门洞的阴影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剑身沾满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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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孙原的喉咙,每一次痉挛都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粘稠的、带着内脏碎末的暗红血块,溅在他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襟上。视野里一片昏黑,只有城门巨大的缝隙外,透过来的那一线微弱天光,血红得刺眼。他竭力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目光艰难地投向几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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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孙宇拄着倚天剑,剑尖深深没入地面砖石缝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月白色的袍服早已被染成一片狼藉的酱紫色,新伤叠着旧创,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砸在脚下粘稠的血泥里。孙宇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嘴唇紧抿,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巨大城门,仿佛要将它烧穿,看到外面那已化为炼狱的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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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允背对着他们,面朝城门,如同一尊冰雕。深靛色的“冷冥”剑斜指地面,剑身上凝结的蓝霜正无声地蔓延、加厚,将他脚下的一小片血污彻底冻结。他周身散发的寒气让门洞内的温度骤降,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一片白雾。那寒气中浸透的杀意,比剑锋上的冰霜更加凛冽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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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靠在对面的石壁上,墨魂剑随意地垂在身侧,剑身上那些翻涌的墨色仿佛疲倦般黯淡了不少。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里面惯有的慵懒与戏谑消失无踪,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一缕血迹,目光越过沉默的陆允,同样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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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洞内一片死寂。只有孙原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咳血声,和门外瓮城方向传来的、如同海潮般永无止歇的疯狂撞击声、嘶吼声、钝器砸门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沉闷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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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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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非人的、蕴含着无尽痛苦与狂暴的咆哮,如同受伤巨兽濒死的怒吼,穿透了厚重的城门,狠狠撞入每个人的耳膜!那声音属于典韦!紧接着,是许褚那如同闷雷般的、更加短促的嘶吼,随即被更多杂乱疯狂的喊杀声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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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原浑身一颤,咳出的血更多了。孙宇拄剑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倚天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陆允周身的寒气骤然一盛,脚下的冰霜瞬间蔓延出数尺。郭嘉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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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不是真正的平息,而是那数百名冲入瓮城的黄巾力士,连同为他们断后的虎贲死士,以及那两座铁塔般的身影,被彻底吞噬、碾碎、耗尽后,暂时形成的死亡真空。撞击城门的声音稀疏了,但那数十万人汇聚成的、充满毁灭欲的咆哮和脚步声,依旧如同闷雷般在城墙外滚动,预示着下一轮更疯狂的冲击随时可能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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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缝里渗入的光线,颜色愈发暗沉,如同凝固的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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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陆允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转过身,深靛色的眼眸扫过众人,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孙原肺腑间翻腾的血气。陆允不再看那扇门,迈开脚步,率先沿着门洞内幽深冰冷的甬道,向城内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每一步都踏碎了沉重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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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直起身,走到孙原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没握剑的手,用力抓住了孙原一条手臂的腋下。孙宇也同时上前,架住了孙原的另一边臂膀。兄弟二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藏的痛楚与劫后余生的沉重。两人合力,将几乎无法站立的孙原艰难地搀扶起来。孙原的腿脚绵软无力,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渊渟剑被郭嘉用脚尖一挑,剑柄落入孙宇空着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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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一个在前开路的寒冰,两个搀扶着濒死伤者的兄弟,一个殿后的墨色阴影,拖着沉重的步伐和更加沉重的灵魂,蹒跚地离开了这地狱入口般的门洞,将身后那扇紧闭的、浸透鲜血的城门,以及门外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瓮城,连同典韦、许褚那最后的咆哮,一同遗弃在越来越浓重的血色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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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上,风声呜咽,卷动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焦糊味。沮授如同一尊石像,钉在垛口边缘。他身上的文士袍被利风割开数道口子,沾染着不知是谁的污血和烟尘,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下那片翻涌的、无边无际的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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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失去了指挥的狂潮并未退却。张角那口蕴含不屈意志的鲜血,他那柄斜插在焦土中的昆吾残剑,成了数十万信徒眼中最炽烈的火炬。他们赤红着双眼,用血肉之躯填平壕沟,踩着同伴尚未冰冷的尸体,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如同不知疲倦的蚁群,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邺城高大而冰冷的城墙。
“杀!杀上城去!为天公将军雪恨!”
“黄天当立!苍天已死!”
疯狂的呐喊汇聚成海啸,冲击着每一个守城士卒的耳膜和神经。箭矢如飞蝗般从城头倾泻而下,带起一蓬蓬血雾。滚烫的火油被倾倒下去,城墙下方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凄厉的惨叫声直冲云霄。巨大的擂石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砸落,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开一道道短暂而血腥的空白,但转瞬又被后续涌上的黄色身影填满。
“顶住!长枪手!刺!”颜良的吼声在城头东段炸响,如同猛虎咆哮。他魁梧的身躯上插着几支颤巍巍的箭矢,手中那柄门板大的金背砍山刀早已被血浆糊满,刀刃崩开了数个缺口。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千钧之力,将数架搭上城头的简陋云梯连同上面攀爬的敌军一同砸碎扫落!他身边的亲兵死死护卫着主将,用盾牌和长矛在垛口边缘筑起一道血肉防线,每一次突刺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坠落的身影。
西门方向,密集的箭雨如同连绵不绝的黑色风暴,覆盖着城下汹涌的黄巾前锋。许定站在箭楼高处,脸色铁青,手臂机械般地挥动着令旗。弓弩手们沉默着,拉弦、搭箭、发射,动作因为疲惫而有些变形,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淌下,浸入眼中带来刺痛也顾不得擦拭。他们射出的每一支箭,都精准地寻找着下方黄潮中那些试图组织冲锋的小头目或扛着撞木的壮汉。下方惨嚎连连,尸体层层堆积,减缓了冲击的势头,但那张狂热的人脸组成的黄色巨毯,依旧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城墙推进。
沮授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地狱般的画卷。他看到了士卒眼中深藏的恐惧和麻木,看到了将领们身上不断增添的新伤,看到了城墙垛口在反复撞击下崩落的碎石,也看到了那远处黄巾连营深处,依旧在升腾的、代表着张角大纛的残余烟尘。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城砖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军师!”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到沮授身后,声音带着哭腔,“北门瓮城…典韦将军、许褚将军…还有冲进去的虎贲营弟兄…全…全没了!城门…堵死了!”
沮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闭上双眼。典韦那震天的咆哮,许褚那沉默的巨刃,还有那些年轻的虎贲死士们最后决绝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再睁开眼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知道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传令,北门守军,将备用的火油、滚木、擂石,全部集中到临近的城墙段。东、西、南三门,箭矢省着用,瞄准扛梯、推车、呼喝指挥者,优先射杀!告诉颜良、文丑、许定,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一步,也不许退!”
“诺!”传令兵带着绝望中的一丝决绝,踉跄着奔向各段城墙。
沮授重新将目光投向城下那片沸腾的血肉磨盘。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猛地拔高声音,那嘶哑的声线竟在混乱的战场上撕开了一道缝隙,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守城士卒的耳中:
“将士们!看看城下!看看这些焚毁你们的家园,屠戮你们亲族的禽兽!看看他们眼中,除了毁灭还有什么?他们不要俘虏!不要活路!只要我邺城化为焦土,只要我河北父老尽成白骨!”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典韦将军、许褚将军,还有我虎贲营数百忠勇儿郎,他们的血,此刻就浸透在北门瓮城的每一块砖石之下!他们用命,为邺城争来了一线喘息!我们退一步,便是辜负了他们的死!便是将我们身后的父母妻儿,亲手送入这地狱黄泉!”
沮授猛地指向城下那汹涌的黄色狂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今日,我们已无退路!唯有死战!用你们的刀,你们的箭,你们的血!告诉这些疯子,邺城不是他们能踏碎的泥丸!河北儿郎的脊梁,宁折不弯!守住!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活着的亲人,为了这大汉北疆最后一座雄城!杀——!”
“杀!!!”沮授的嘶吼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城头原本低迷绝望的气氛。那濒临崩溃的士气,被典韦许褚的壮烈牺牲所刺激,被身后家园亲人的存亡所牵系,被军师这泣血般的呐喊所点燃,猛然爆发出来!无数守军赤红着双眼,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将恐惧化作疯狂的杀意,手中的武器挥舞得更加凶狠,箭矢射得更加密集,滚石擂木砸得更加沉重!城头之上,短暂的颓势被一股惨烈的悲壮之气硬生生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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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那片被佛光与雷霆反复蹂躏过的琉璃状焦土战场核心。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凝固。
玄青色的天问剑罡,凝练如一束洞穿万古的冷电,带着王瀚问天问道、唯锋是求的绝对意志,与那清亮如初生晨曦、纯净似九天心雨的心雨剑光,针尖对麦芒地抵在一处!
叮——!
那清脆到极致也尖锐到极致的撞击声余韵,如同实质的音波利刃,依旧在方圆数十丈的空间里回荡、切割。声音所及之处,空气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地面上细小的碎石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几个靠得过近、试图窥探这巅峰对决的黄巾士卒,早已七窍流血,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生机断绝。
双剑交击的那一点,光芒刺眼欲盲!那并非能量的爆炸,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本源在规则层面的激烈碰撞与湮灭!玄青罡气霸道凌厉,试图撕裂、洞穿一切阻碍;清亮剑光柔韧绵长,如同无形的亿万雨丝,不断渗透、分化、净化着那股无坚不摧的锋锐。
王瀚须发戟张,青衫在无形的能量乱流中猎猎狂舞,仿佛随时会被撕碎。他握剑的手臂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同盘踞的虬龙高高凸起,每一根血管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虔诚,那是对剑道极致的纯粹追求,是棋逢对手的极致兴奋!天问剑的罡气被他催发到前所未有的境地,剑锋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密集的爆裂声,试图将那滴“心雨”彻底蒸发!
管宁盘膝坐于转魄琴前,指尖依旧虚按在琴弦之上,周身笼罩在一层淡青色的、如水波般流转的光晕中。他面色凝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清癯的脸颊滑落。膝上的转魄琴光华流转,那清冽如冰泉的琴音并未停歇,反而化作无形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加持着那柄近乎透明的心雨剑。剑身上流淌的清光变得更加凝实,带着一种润物无声却沛然莫御的净化伟力,顽强地抵住天问剑那足以撕裂山岳的锋锐,甚至反向侵蚀,试图瓦解王瀚那坚如磐石的剑心。
以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领域。一边是王瀚身后,空气扭曲炽热,仿佛有无形的锋刃在切割,连光线都变得锐利刺目。另一边是管宁身周,淡青涟漪柔和扩散,被血浸透的焦黑土地上,竟有更多细弱却倔强的绿芽顽强地钻出,散发出微弱的生机,与周遭的尸山血海格格不入。生与死,锋锐与柔和,毁灭与净化,两种极致的力量在方寸之地激烈拉锯,形成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不祥意味的震颤,毫无预兆地从战场边缘传来!那柄斜插在焦土之上、属于张角的昆吾古剑,剑身之上残留的暗红血迹仿佛活了过来,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芒!这光芒带着一股苍凉、悲愤、不甘的意志,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瞬间扰动了这片被王瀚、管宁两大剑意所割据的平衡空间!
昆吾残剑的异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那暗紫色的光芒带着张角残存的、不屈的太平道法意志,虽然微弱,却无比执着。它并非针对王瀚或管宁任何一方,而是本能地抗拒着这片空间内所有强大的、非太平道的力量,尤其是管宁那净化一切污秽的“心雨”剑意!这突如其来的、来自第三方的异种力量,瞬间打破了双剑之间那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管宁的心神正全力维系着心雨剑意,对抗着天问剑那无匹的锋锐。昆吾剑这充满怨恨与抗拒的异力冲击,如同在他精妙运转的琴弦上狠狠拨动了一记杂音!他的脸色瞬间一白,按在琴弦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这一颤,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
心雨剑那清亮如晨曦、纯净无瑕的剑光,随着主人心神的瞬间波动,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滞涩!那完美的、润物无声的净化圆融之意,出现了一道比发丝更细的裂缝!
对于王瀚这等层次的剑道绝巅者而言,这一丝裂缝,便是天地之别!便是胜负之机!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