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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松鼠鳜鱼(一) 姓裴这小子如意算盘打……

匆匆而过数日,他们终于到达了吴州的地界。在此期间,黎书禾与陆怀砚心照不宣地也都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那件事的话题。

下了船,裴珣的两条腿都是软绵绵的。

“这太久没上岸走一走,我还以为这腿都要走不动路了。”

丁復斜眼看他,阴阳怪气道:“裴寺正好像每日在船上就是吃了喝,喝了睡,看你这身上,都不止长了二两肉吧?”

“说什么呢!”裴珣呵了声,“说的好像你吃的少了似的。”

两人一路上骂骂咧咧,走出了半里地才想起来后面还有几人没跟上来。

陆怀砚对着旁边的人问道:“你是同我们一道还是?”

黎书禾摇摇头。

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好现如今应该去哪里。前几日的冲击太大,刚上了岸,她还是先想一个人回家静一静。

丁復听到了,立马转身三两步折了回来:“黎师傅不跟我们一起吗?”

黎书禾看着他们几人,问道:“你们可是要去住在吴州县衙里?”

丁復:“一般是说如此。”

“那我便不同你们一起了。”黎书禾说着,似是委屈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我先回自己家中收拾一下。”

丁復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这黎师傅要是回了自己家中,那他们可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到一个周全之策,就见裴珣开口问道:“黎娘子可是曾与这县衙中人起了龃龉?”

黎书禾一脸惊讶地捂着嘴:“裴寺正怎么会知道。”

陆怀砚:“……”她的演技着实不怎么高明,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了。

裴珣:“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黎书禾咬着唇,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泫然欲泣:“还、还是算了吧……不要影响大人们之间的关系。”

丁復一脸焦急:“黎师傅,你倒是说出来啊!是不是曾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们这些人才好给你撑腰!”

她又擦了擦眼泪:“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之前和阿娘开了间食肆,后来被这吴州一户有钱人家霸占去了。”

“可有告官?县衙不管?”丁復说道,“是不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

黎书禾忙摇头道:“可不能这么说,许、许是县令大人也迫于那家人的势力,不敢替我等小民做主吧。”

说着又哀叹了几声:“只可惜那食肆里摆放着好些我新酿的酱料和酱菜,便是在长安城也没有呢。”

“什么!?”丁復义愤填膺,已然跟着同仇敌忾起来,“这吴州县令姓什么来着?怎么这般无能!不行,黎师傅,你说,谁抢了你的食肆,我得提着我这把剑去!”

裴珣跟丁復不一样,他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后,便知道这县衙她断然是不会跟他们一同去了。

有道是,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裴珣眯着眼笑问道:“不知黎娘子家中可还有空屋?你许久没回来,这屋子定然需要好好修整一番,我力气大,食量又小,不如我跟着你回去帮忙一同打扫吧,届时随便跟着你吃点就成。”

丁復:“……”这般好的主意竟然被他抢先了!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孟淮呵斥一声,“既如此,还是老夫留下吧,老夫年纪大了,周围的邻里倒是没人会说这个闲话。”

丁復:“???”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

“几位是正儿八经来这儿办案子的,若是真留在我这,倒不成样子了。”黎书禾笑了一声,“你们还是先去县衙落脚吧,待会儿若是得空了,倒是可以过来吃个便饭。”

裴珣一击掌,又提议道:“要不这样,我和老孟一同留下,陆少卿和丁司直两个人代表大理寺住在那边就行了。”

丁復立马反驳道:“那可不行!”

什么叫他和陆少卿两个人住在县衙,姓裴这小子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定是想把他和陆少卿支开,然后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大吃特吃!

两人瞬间剑拔弩张,方才那稍稍缓和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

“好了。”陆怀砚打断他们,把目光转向了黎书禾,“你家住哪里?”

黎书禾:“……白华坊的一条小巷里。”

陆怀砚“嗯”了一声,直接说道:“走吧。”

走?走去哪里?!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推到前头带路了。

“我们先一同过去帮你收拾,迟些再去吴州府衙。”

黎书禾:“???”

……

黎书禾她们在吴州的房子是早年间卢阿翁留下来的。

卢阿翁那会已经年纪大了,所以卢方他们要去长安的时候,他就摆摆手拒绝了:“我如今年纪大了,连路都走不动几步,更别提还要赶这么远的路了。”

“你们年轻人是该去闯一闯,我都半截黄土埋身的人了,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

等他去世之后,这房子也就只剩下黎书禾和卢氏两个人居住了。

总共满打满算的三间屋子,外加一个小小的菜园子,后头再加一个小厨房,中间一个小小的正厅,便是这房子所有的布局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瞧着大门上已经落满了不少灰尘。房梁上还挂着几个蛛网,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人了。

房门打开,他们还被这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个鼻。

幸好几人都不介意,当真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只要眼里能看到的杂活都帮着一同干了。

反而让黎书禾一个主人家呆在原地没事干了。

眼见着几位大人如此卖力地帮她干活,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即问道:“你们爱吃什么?我去买些食材来,纯当是谢谢诸位大人。”

丁復举着手中的抹布立马道:“黎师傅,我喜欢肉食。”

裴珣附和:“我也是。”

孟淮点头:“老夫也是对这肉食情有独钟。”

好嘛,原来一个两个都是肉食动物!

她再看向一旁沉默着替她扫着落叶的陆怀砚,弯眉笑道:“陆少卿呢?可有什么额外想吃的?”

陆怀砚想了想,又看着对方那双明眸杏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神色微动,不自然地撇开头,说道:“都可以。”

黎书禾揶揄道:“都可以是道什么菜?”

“黎娘做什么吃食都是好吃的。”他别别扭扭地说道,又添了一句,“随意的家常菜便好。”

“好。”她笑了声,“那便做几道家常菜。”

话音落下,陆怀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慢慢变化了。

好像不再像以往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不是只有无端的客套。

这一眼看得着实有些久了,饶是黎书禾往日里再没心没肺,也被他盯得有些臊起来,拎着刚收拾出来的竹篮就往门外走了。

她说道:“那我先去那头的菜场看看,还有没有新鲜的食材。”

虽说许久没有回来,但她对着这里的街巷还是十分的熟悉。三两下照着记忆中的路线找过去,幸好还有好些个摊子都还没收。

这菜场离她家里不远,大部分都是街坊邻居自家种了什么有多的,拔了些就拿到这儿贩卖,售价也不高,菜也水灵。

她和卢氏还开着食肆的时候,就时常会来这菜场里头转悠,久而久之和里面不少婆婆婶婶都混了个脸熟。

刚一进来,都还没开始挑选,坊市门口那个卖菜的孙大娘就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哎呀~禾娘真是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我眼睛花了呢!”

这一声呼喊,好几个往日里相熟的街坊也围了上来,盯着她打量起来。

“禾娘看着这模样倒比以前还俊了。”

“是嘛,我见着也是比以前白净了不少。”

“你瞧人家都穿上新衣裳了,这去了长安城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次是回来不走了还是……?”

“这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就说一声。”

“……”

几个婶子都是爱闲聊的,一下子叽叽喳喳问着,让她刚静下来的脑子又开始乱哄哄的了。

但都是曾经的邻里邻居,只好挨个地回话:“就是有事回来一趟,收拾一些东西。”

又摇了摇手中的竹篮说道:“这不是家里也没食材了,就过来买些回家煮着吃。”

孙大娘“诶”地一声,拍了下掌,拧了颗新鲜的大白菜扔进她的竹篮里,说道:“你要早说你回来了,我就把这菜送你家里来了。”

孙大娘和她家住的近,两家人只隔了一条小巷。以往她们食肆里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偶尔也会给孙大娘送一份去,所以两家人一直都是亲厚的。

黎书禾忙解开荷包要给她银子,孙大娘摆摆手:“以前你们娘俩就时常照顾我,就一颗白菜哪能要你的银子。”

“一码归一码。”黎书禾掏出一串铜钱,塞到她的手里,“我待会还要买些其他的呢,总不好都向您白拿吧。”

这话说的既体面又大方,倒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心的,孙大娘收了钱,更是急忙去摊位上又拎了一把新鲜的蔬果塞到她的竹篮里。

黎书禾跟前头那几个相熟的婶子又一一见礼后,又去肉摊上割了一刀上好的五花肉,买了条肥实的鳜鱼。

买的多了,一路上那些个不认识的小摊贩瞧见了也对着她吆喝着。

走了几步还被一个中年郎君拦了下来,问道:“小娘子,来看看我这儿,都是刚捞上来的!”

她往这附近的摊位上一看,竟然是大闸蟹!

现在不是吃蟹的季节,但是也有些散户捞到了就来贩卖了。

一开始他们不少人捕捞到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后来听说有些个贵人们讲究,会拿这个上宴,就纷纷去抓来售卖了。

既然是贵人们吃的,那肯定得定价高,卖的贵。但平民百姓可不买账,他们连这玩意怎么吃都不知道,不说那厚厚的铁壳不知道怎么撬开,就那两个钳子一不小心还会夹人,这久而久之,蟹的价格又降了下来,比那刀子肉还要便宜。

黎书禾见着这蟹就挪不开脚了。

上好的五花肉,配上这蟹,待会儿再去那鱼摊上买一条黄鱼来,不就能做蟹粉狮子头了?

满满的肉里裹着金黄流油的蟹膏,正是这些个大人们最爱的肉食。

略一思索间,就将摊子上的大闸蟹都给包圆了,爽快地付了银子,惹得这小贩还感慨了几句。

“小娘子当真是大气,您这是上哪儿发财了?也带带我们这些个邻里。”

黎书禾笑了笑:“只不过家中来了些客人,总得买些好菜招待一二。”

“客人?”小贩拍着马屁道,“莫不是结识了什么贵客不成?”

“是有这么几位。”

“小娘子当真是有本事啊,难怪当时那孙大娘就一直说着您定然是有着大好前途的!”

“借您吉言。”

说笑间,她更是神神秘秘,让周围的人时不时发出两声惊叹,最后拎着满满的竹篮准备回去了。

这一趟算是收获颇丰,又去买了不少好东西。手上的鳜鱼和后来买的黄鱼被一根草绳同时串起,还在空气中扑腾了挣扎了两下,两条鱼尾相撞,溅起的水珠跟着甩了她一脸。

她这一走,菜场上还有那么一小撮人倒是眼红了。

眼见着许久未回的人,突然这般的豪爽,买了这么多的食材,这是准备做什么?莫不是卢家那个食肆又要重新开起来了?

人还没走出二里地就开始议论起来了。

“我瞧着这丫头这次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

“可不是嘛,瞧瞧她身上那套料子,普通人可穿不起。别不是被哪户人家看上了做妾了吧?”

旁的一个人听到了,呸两下:“瞎说什么呢,禾娘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这是见不得人好啊。”

“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人也是会变的,也没瞧着她这趟回来给你什么好处,你这替人家说好话,人家说不定还不领情呢!”

“这话说那卢氏都死了,要是知道她回来了,那头周家,可不得还来找事嘛?”

“小声些,你瞧这丫头片子还有不少人帮衬着,仔细她们几个去通风报信的。”一人指了指孙大娘等人,恰好看到了她们投视过来的眼神,不由撇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去了趟长安城吗?可别是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又灰溜溜跑回来了!”

说着那妇人捂嘴笑了起来。

她们这头还在明里暗里嘲笑着黎书禾,却说那边陆怀砚等人将她整间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就连那松断了的木梁也都固定了一番。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瞧着人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来时,才想起了一件正事。

陆怀砚对着丁復说道:“你拿着这文书手册去一趟县衙,再另外跟那县令说一声,我们要晚些时候再过去。”

丁復正净完手准备等吃呢,好像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上峰。

陆怀砚:“这里你脚程最快,跑一趟,来得及赶回来吃暮食。”

裴珣偷偷乐了,最好是别赶上,他们也少一个竞争对手。

丁復仰头望天,欲哭无泪:“为什么又是我啊!”

第72章 松鼠鳜鱼(二) 难道这些大人还喜欢抢……

这房子里里外外都被他们打扫了一遍,尤其是灶台,擦得那是锃光瓦亮,焕然一新。

黎书禾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这群人就围了上来打探着:“黎师傅,今儿吃什么好吃的?”

她把袖子一撩,围裙一系,笑道:“既然都来了吴州,那当然要给你们做点当地的特色菜。”

说着把那刀子的五花肉先放到了案板上,又扫视了一圈,发现丁復不在,还疑惑地问道:“丁司直怎么不在?”

以往这人每到吃饭的时候最是积极,怎么这会儿不见踪影了?

陆怀砚咳了一声,说道:“我让他先去了一趟县衙。”

黎书禾更是狐疑地看了过去。

一贯低调沉稳的陆少卿,怎么还会特地派个下属先去县衙打招呼?他也不是摆谱的人啊……

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还是先专注眼前的食材吧。

今日买的这条鳜鱼肥美,足足有五斤之重,拿来做松鼠鳜鱼是极好的。

说起淮扬菜,怎么能少的了松鼠鳜鱼。

头仰尾巴翘,浇乳吱吱叫,形象像松鼠,口味甘甜如醴酪。*

拿着刀在莹白的鳜鱼背上剞出一片片的花纹,再裹上淀粉挂上糊。滚油入锅时,鱼肉瞬间蜷曲弹起,千万道细丝在这金黄色的油锅中绽放,恰似松鼠受惊乍起的尾毛。

滋滋作响间,琥珀色的酱汁顺着怒张的花纹淋下,酸甜的气息裹挟着酥脆的焦香直往每个人的鼻间里钻。

菜肴还未端上,所有人的视线便被这独特的造型攫住了。

鱼首昂扬,尾鳍舒展,整条鱼犹如“嗤嗤”吱叫的松鼠立在了盘中,令人叹服。

孟淮不禁高喝一声:“妙啊妙啊!”

若不是他此次跟着来这一趟,怕是没机会见到造型如此别致的菜肴啊。

且不说工艺繁琐,在他们食堂中做上这么一条得花费多少的时长,就光是长安城也不一定能采买到这肥美的鳜鱼。

空气中这鲜甜的滋味让他们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

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绝的。

黎书禾将网兜拿出,一小袋的大闸蟹的蟹腿还钻出了这网兜里张牙舞爪地上下摆动。

清洗干净后上锅蒸熟,正凑上前看热闹的裴珣惊呼:“这季节居然已经有蟹了!”

他是吃过这个东西的,当时还是圣人赏赐给他父亲的御菜,这才让他跟着享福蹭了一回。

犹记得当时宫里来的宫人拿出一排的工具,又是铲又是敲的,可麻烦的很。

黎书禾一听,杏眸倏然亮起。

她笑道:“原来裴大人吃过这个啊,那便好办了。”

当即从橱柜中找出了一套工具,递了过去,毫不客气道:“那便劳烦裴大人帮个忙,把里头的蟹肉都剔出来吧!”

这个季节的大闸蟹其实还不是特别味美,蟹不够肥,但是他们既然想吃肉食,那可得来一道蟹粉狮子头才是。

裴珣:“……”

他真想回到前一秒,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当然,其他人也没闲着。

孟淮见着这套挖蟹肉的工具时便饶有兴趣,说了句:“这瞧着与我那些工具不相上下嘛!”

再看裴珣的动作,抠抠挖挖,更是跟他的平日里做的那些活没什么区别,撸起袖子就要跟着一同尝试。

孟淮嘿嘿一笑:“别的不行,论这方面可比不上我!”

照着有样学样的顺手剪了几个蟹腿,拿着钎子、镊子分别剔出蟹肉和蟹黄,又用刮片把蟹鳃清理干净,小匙一挖,满满当当的蟹肉就被堆放在了盘子上。

裴珣这一个还没弄完呢,就看着他那边已经剔了两个出来了,不禁称赞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老孟厉害啊!”

“尚可,尚可。”

这两人各自相互一顿吹捧,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只剩下两手空空的陆怀砚站在一旁,显得特别无所事事。

他局促地看过去,见着她还在那处理着手里的五花肉,不由凑近了一点:“黎娘——”

黎书禾吓了一跳,手中的刀差点都没有收住,一歪,那块五花肉切得格外大。

抬头一看,一贯清冷的陆少卿就贴着她站着,怎么浑身散发着委屈的气息?

难道这些大人还喜欢抢着干活不成?

她把切好的五花肉递了过去,试探地问道:“陆少卿有空吗?”

“嗯。”陆怀砚应了声,手却非常自觉地接了过来。

两只手相触间,他只觉得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上流过,心里更是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窃喜。

她见他接过后愣在了原地,怕不是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吧?只好开口指挥道:“那就请陆少卿帮忙来将这些剁成泥状啦!”

“嗯。”

陆怀砚板着张脸,面无表情地提起菜刀就在案板上开始剁着肉糜,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违和感。

此情此景,黎书禾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人手中的刀一顿,僵硬地问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她也同样拿起一把菜刀片起了豆干,说道,“只是觉得陆少卿这副模样与平日里不同,实在是难得一见。”

“嗯?”陆怀砚认真地看向她,“我平日里是怎么样的?”

“呃……”她一时被问到了,原本只是随口一句戏谑罢了,哪想他竟会当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感觉让人难以接近。”

陆怀砚气笑了,手里的菜刀一用力,直接嵌在了案板上。

黎书禾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这、这是?”

“手麻了。”他余光扫过,重新将刀拿了下来,在案板上剁得更用力了。

黎书禾“呼”了一下,松了一口气。

方才看他那沉下来的脸色,差点还以为他要来责问自己了。

不过她也没说错吧?

愣是谁也不能将那个雷厉风行的陆少卿和现在站着剁肉的人联想到一起。

等孟淮和裴珣拿着剥好的蟹黄蟹肉过来时,也饶是被他这模样吓到了。

裴珣“嚯”地一下跳起来,打趣道:“哟哟哟~陆少卿怎么也来这帮忙打下手了?”

顿时觉得心里畅快不少,黎娘子还真是众人平等啊,连陆少卿也敢指使。

陆怀砚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偏裴珣还嘴欠地问道:“待会儿我可得多吃些,毕竟是咱们陆少卿亲手剁的肉,老孟,你说是不是。”

“多嘴。”陆怀砚道。

黎书禾见这氛围不对,只怕再不阻止就要变成命案发生现场,连忙将几人都要轰出去:“几位大人还是先到外头去泡壶茶歇一歇,顺便等一等丁司直吧。”

……

丁復憋着一肚子的气来到了吴州县衙。

这几个人说的好听,说什么一定会等他回去的,等他回去,哪还有什么剩的,保证只有一点汤汁了。

丁復心里苦啊。

但是正经的差事确实得先办了。

在看到吴州的县丞袁鸿才时,心里的愤懑更是达到了顶峰。

袁鸿才听到衙役通传后,立马走出来迎接道:“哎呀真是不巧,项县令刚出门去巡查堤坝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丁復把随身携带的文书递过去:“还望替我们安排几间客房,这段时间我们便住在吴州这里了。”

“一定,一定。”

袁县丞倒是个知趣的,看完文书后就将人引进花厅,又上了上好的热茶。

丁復心里其实还带着点怨气,要不是这县衙的几位不作为,害得黎师傅不能跟他们一同来前往,不然现在定然是已经跟他们一同吃上了,哪还要他先特地跑这一趟。

黑着张脸,一言不发地跟着人走进了县衙。

落座后,袁县丞讨好地问道:“我看这文书上写着,陆少卿也来了,怎么没见着他的身影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丁復就没好气地应道:“到了,只不过现在有些事情耽搁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和善,但袁鸿才也不恼,依然乐呵呵地追问着:“那几位都喜欢什么口味?下官这就先让人把饭菜备下。”

这袁鸿才的姿态却摆的相当低,让丁復纵使有气也只能憋了回去。

总之话带到了,他又把手中整理好的册子递了过去,照着陆少卿的吩咐说道:“这几位死者,还有这嫌疑人的生平,住址,亲朋好友,还望袁县丞尽快核实,我们也好早日去探查一二。”

“这是自然。”袁鸿才接过那册子后也没打开,顺手先塞进了袖中,又接着开口道,“只不过几位也知道,这平日里县衙的案子堆积,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齐,还得多宽裕几日。”

丁復全然没有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含义,应道:“尽快吧。”

将陆少卿交代的事情办完,才想起这袁鸿才的留饭,连忙摆手道:“不必了,我们皆不在县衙用食了。”

“啊?”袁鸿才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连忙补了句,“可是在哪个酒楼定了宴席?今儿这顿便由下官来接风吧。”

丁復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模样,倒是跟以前一到年关便要来他家中府邸走动的某些大人有些相似,再转念一想黎师傅先前受的委屈,眼珠子一转,说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恰好我们大理寺有位同僚是吴州人,便在她家中随意用些罢了。”

袁鸿才长吁一口。

他还以为是觉得自己招待不周,特地给他个下马威。原是大理寺竟有位吴州人。

不过他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也不知道从属几品,官职如何。

他在这吴州的官职不上不下的,上有县令压着,下面又有一群富商得罪不起。即使想通一通路子,也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这下好了,这长安城好不容易来了人,还都是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项县令又恰巧外出了,哪还有这般天赐的机会?!

当是要好好把握。

袁鸿才带着丝谄媚的笑意:“既是如此,下官更应该去见见了。不知这位吴州的同僚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丁復心生警惕。

虽然他是很想替黎师傅找回场子,但这个袁县丞不知道食量如何?要是来个像裴珣那般能吃的,那他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不行,决计不行!

但他这反应看在袁鸿才眼里,却道是误会了。

只当是那位吴州的同僚身居高位,眼前的这位丁司直不方便开口,更是起了结交的心思。

袁鸿才唤来衙役,交代两句,直接没脸没皮地就跟着丁復一同迈出县衙大门。

“既同是吴州老乡,理当认识一番。”他拱手道。

丁復心里想了又想,若是他和黎师傅能握手言和,将她先前的食肆拿回来,也算是大功一件,说不定黎师傅也不会抗拒跟他们一同住在这边了。

若是两人的关系不可调和,那便更要替她找回场子了!

两人一同骑马,跟着丁復记忆中的路线七绕八绕的,终于来到了白华坊,袁县丞这心里还一直在想着待会该如何讨好那位大人,没想到等到了之后顿时傻了眼。

这白华坊里的人都是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无权无势的,怎么着也不像在长安城有大官的啊?

“吁~”丁復拉紧缰绳停下,翻身下马后看了一眼旁边已然呆滞的袁县令,不由催促道:“想什么呢,到了。”

袁鸿才此时此刻,心里正在直打鼓。

这地方,怎么这么像之前卢家食肆那两孤儿寡母居住的家里啊?!

第73章 蟹粉狮子头(一) 禾娘,我说的可对?……

丁復见着袁鸿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心下不由地怀疑起来。

这袁县丞莫不是真和黎师傅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到了人家家门口都不敢进去了吧。

丁復推了他一把:“傻愣着干嘛呢?走啊。”

“哦哦。”袁鸿才连忙应道。

转念甩甩头,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想来是自己记错了位置。

那卢家的那个卢月婉都已经死了,剩下那个小娘子又能成什么气候,顶天了去哪个大户人家的府邸做个厨娘小妾罢了。怎么可能跟着长安城来的官爷扯上关系。

这样一想,方才心中的担忧倒是消失殆尽了,又重新扯上一张笑脸跟在他的身后。

敲了几声门,孟淮“吱呀”一声拉开了大门,瞧着丁復后先是感慨一句,“你这脚程确实是快啊,我们都没来得及开饭呢!”

丁復忙道:“走走走,隔着这门我都能闻到味了!”

等他走进来后,孟淮才发现身后还跟了一个人,不由皱眉问道:“这人谁啊?”

怎么还往里带人的,这里头几道菜还不够他们分的!

丁復解释道:“这位是吴州县丞。”

又跟着凑到他耳旁压低了声音:“这人非要跟来,我也没辙啊!”

说话间,袁鸿才已经迈步向前,拱手道:“幸会幸会,在下袁鸿才,现任吴州县丞一职,不知这位……”

孟淮没好气回敬道:“孟淮,大理寺仵作。”

原是仵作啊。

袁鸿才心里想着,脸上的热情淡了些。

孟淮也没在意,把门重新锁上后就轻声问道:“陆少卿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哪有这么快。”丁復朝着身后撇撇嘴,“这袁县丞说去调资料没有这么快,得给他再宽限两日。”

孟淮捋了捋胡须,说道:“那这几日我们几人便沿街私下打探一番吧。”

两人带着后头的袁县丞边走边说,还没走到正厅,便远远地瞧着陆怀砚和裴珣两个人正坐着泡茶,言语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没等他先回禀,袁县丞已经从后面匆匆上前,行了个礼:“下官方才得知陆少卿来了吴州,实在是有失远迎啊!”

陆怀砚将茶盏一搁,说了句:“不必多礼。”

袁县令站在中间,见着他们几人都没有邀请自己落座的意思,只好自己走过去坐下,又多问了两句:“陆少卿等人此番准备在吴州待多久?”

“自然是等案子破了就走。”

“不知需不需要下官多派些人手给你们?”

“不用。”

“那还有没有需要下官协助的地方。”他笑道,“这吴州城里小巷多,弯弯绕绕的,怕是几位大人不认识路,不好找。”

“也不用。”

“这……”

话题进行不下去,袁县丞才想起来丁復先前让他准备的那些资料,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

“听说几位大人是要查这几位的详细信息,本来快马加鞭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哪还需要亲自跑一趟。”他一边翻开册子一边说道,“这赶了这么远的路倒是受累了吧。”

刚翻开第一页,他整个人就从凳子上弹跳起来,神色惊恐。

“这、这,这……”袁县丞大着舌头道,“这周公子怎么死了啊!”

陆怀砚摩挲的手指忽地一动,眼睛顺势就看了过去:“周公子?”

“啊……”袁县丞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唇,说道,“许是同名同姓,我再看看,我再看看。”

册子上分明写的清楚。死者周士彬,崇乐二十年经由吴州县衙推选,对其评价“聪颖灼然”,特此入学国子监。同年,高中进士,又经举荐后留在国子监讲学,后任博士一职。

由他们吴州县衙举荐的,那必然是同一人了!

袁县丞再没了侥幸心理,重新跌坐回椅凳上,喃喃道:“怎么就死了呢……”

“袁县丞先别急着哭丧啊。”裴珣笑眯眯地走上前,问道,“不如跟我们来说一说这个周公子,如何?”

他们几人快马加鞭,又是走的最快的水路,大约是比来周府报丧的人还要早一些到的吴州。

听这袁县丞的意思,这其中一个死者的家世应当是不俗的。几人对视一眼,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见在场的众人全都盯着自己,袁鸿才干笑两声,说道:“周士彬,是我们这周府的小儿子。这周家,家产颇丰,一直做着粮食生意,是我们吴州有名的粮商。”

“这运河通了之后,每日货船来往运送的粮食,大部分也都是出自这周家这里。”袁鸿才解释道,“所以下官看到他的名字时,这才略感激动。”

“小儿子?”裴珣品出些东西来,又问道,“他家中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皆是在做什么。”

袁鸿才看着上首的这人,虽是笑着的,但却总让人觉得有无端的寒意。比起旁边这位一直板着脸的陆少卿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应该便是那位同是吴州的同僚了吧?既然与这陆少卿同坐一排,再看他这一身上好的布料,想必官职当是不低的。

袁鸿才一时忘记回答他的问题,立马换了副表情,巴结道:“方才忘了见礼,在下袁鸿才,吴州的县丞,这位大人也是我们吴州人吧!不知令尊令堂何人?日后在下见了也好帮着照看一二。”

裴珣一脸懵逼,这县丞说的什么屁话呢!?

顿时面露不虞,皱眉道:“正问你话呢,扯这些东西做什么!”

袁鸿才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懊悔。

确实是有些心急了,应该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问的。

见着众人被这小插曲打断都没出声,他只好继续说道:“这周家,共有三个儿子。除去这个小儿子高中去了长安城,剩下的两个哥哥现下都在自家粮行里忙活着。”

“也就是说——”裴珣突然敛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低沉,“这周家一直都是做着米粮生意,你们都是清楚的吧?”

裴珣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我记得大胤律例,‘工商之族,唯自州县发解,层阶而进焉’*,那这周家的小儿子又是怎么拿到你们县衙的举荐,不仅顺利入学国子监,还拿到了举子牒去参加科考呢?”

“袁县丞。”裴珣冷哼一声,“只怕你们没少做过这种事吧!”

袁鸿才“扑通”一声跪下,额上的冷汗直冒。

……

这正厅本就狭小,因着方才这件小插曲突然沉寂下来,屋子里更是阒静一片,就连着几人彼此沉重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袁鸿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份沉寂。

“丁司直回来了吗?可以开饭了!”

后头一个卷帘被掀开,黎书禾端着盘子走了出来,看着凳子上正襟危坐的大理寺四人,以及地上跪着的袁县丞。

“这是怎么了。”她将盘子放在中间的圆桌上,又垂眸看向跪着的那人,故意惊呼一声,“这不是袁县丞吗?怎么跪在地上了,快些起来。”

袁鸿才听到声音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待看到女人的正脸时,一颗心更是“扑通”一声坠入深渊。

“你、你……!”

这、这卢家的这女郎怎么突然回来了!

黎书禾转身看向陆怀砚的时候带了丝探究。

这陆少卿特地派丁復去了一趟县衙,接着这位袁县丞就跟着来了,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莫不是……

她摇了摇头,不由失笑。

陆少卿怎么可能专门为了给她出气做出这等事情,是她想太多了。

陆怀砚迎上她的目光,对着尚还瘫倒在地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理寺同僚,特地一同前来吴州协助调查此案。”

袁鸿才一张嘴,说话都结巴了:“可、可她是……”

陆怀砚眼神一凛:“可是什么?”

袁鸿才被他那个锐利的眼神吓到,连连摇头,但又不甘心地辩驳了一声:“她不就是个女人嘛!”

这女郎怎么就莫名其妙成大理寺的人了!

“女人怎么了?”裴珣冷笑,“你不是你阿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袁鸿才被他一吼,立马又蔫了,缩在地上不敢起身。

还是黎书禾先反应过来,把人扶起来笑眯眯道:“说起来以前我在这吴州的时候,袁县丞还对我多有照顾。”

袁鸿才“啊?”了一声,看着对方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是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对对对。”

“这禾娘啊,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陆怀砚也默默地看了过去。

眉眼弯弯,笑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尤其是脸颊边的梨涡跟着笑容一颤。

袁鸿才见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这才接着说道:“只不过禾娘命不太好,一出生便没了阿耶,听说卢氏前段时间又走了,哎,也实在是本官那段时间公务繁忙,不然定是要去探望一二的。”

黎书禾惊讶道:“难为袁县丞都记着,禾娘当真是心中感动。”

两人一番真情感言,听在大理寺这群人的耳里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这黎师傅不是被吴州县衙欺压吗?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深情的戏码!

还没等他们想通其中关键,便瞧见黎师傅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十分动容的模样。

她说道:“当初我和阿娘开了间食肆,后来那块地给周家强行霸占了,还是袁县丞去给我从中协调的,您说是不是呀?”

“啊?”袁鸿才额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硬着头皮应道:“是、是是。”

“后来我因着阿娘临终的交代,就去了长安城找舅舅,也不知道袁县丞将我那食肆拿回来了吗?还未曾好好谢谢您呢。”

“还没、没有。”

“还没有?”丁復拍案而起,“你到底怎么办事的?黎师傅都来我们大理寺大半年了,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还没办好?!”

“啊,不是,是下官…是下官……”袁鸿才正转头看向黎书禾,企图让她替自己辩解一二,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疑惑地问道,“黎师傅?”

裴珣眯了眯眼,手指在小几上来回点了几下,说道:“这黎娘子是丁司直的师父,所以他叫这一声有何不对?”

“没有,没有。”

袁鸿才忙撑起笑脸,又拱手致歉:“只是一时好奇,这才多嘴问两句。”

裴珣:“那么,她先前在这吴州的食肆,袁县丞准备何时替她拿回来?”

袁鸿才见着这一群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不由地吞咽了口唾沫。

“就,就这两日吧,下官定当尽力而为。”

黎书禾弯眸笑道:“那便先提前谢过袁县丞了。”

“不、不用。”袁鸿才这才缓缓起身,虚扶坐在了一旁,看着黎书禾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起来。

以往任人拿捏的“羔羊”,这才短短半年时光,竟有了如此际遇,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攀上了大理寺这棵大树。

再看他们这一群人,个个对着她和颜悦色,极力推崇,只怕她还有什么自己想不到的本事。

还没完全缓过气来,便听见方才一直咄咄逼人的大人又问话了。

“袁县丞,这个误会解决了,我们再继续来谈谈方才的话题。”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更是让他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什、什么?”

裴珣问道:“袁县丞方才的意思是,虽然那周家这些年一直以来都是从商的,但是这举荐周家小儿子一事你尚不知情,对吗?”

袁鸿才瞳孔微缩,一击掌:“对,对对对!”

他怎么没想到呢!方才一时情急,因着害怕,竟忘记撇清关系了!

陆怀砚看向他,目光沉了下来,声音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既如此,袁县丞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项县令一人而为,可对?”

袁鸿才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隐瞒周小公子身份保举入学,算是科举舞弊!小了说嘛……”陆怀砚嗤笑一声,却无端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那就是袁县丞被县令所蒙蔽,却在暗中举证,不畏强权和盘托出真相,当居首功!”

袁鸿才方听到这话,才还略带颤抖的手停了下来,又咽了咽口水问道:“这是什么功劳?”

“我们几位届时都会为袁县丞保举作证,当是由你来顶替成为这吴州新一任的县令,亦或者……”顿了顿,看着他蠢蠢欲动的模样继续说道,“袁县丞这般人物在这小小的吴州岂不屈才?不如随我们前往长安,大理寺尚且还有一个寺丞之位空缺。”

“寺、寺丞。”袁鸿才结巴了,“我?”

陆怀砚目光扫向他:“怎么?你是在质疑本官的用人眼光?”

袁鸿才显然已经是被这份天降的馅饼砸晕了,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只是下官应该怎么做?”

“这好办。”陆怀砚说道,“袁县丞只需在暗中协助我们查清此案,最后结案文书上,定然有你一份功劳。”

袁鸿才连连点头称是。

陆怀砚继续道:“此事兹事体大,更是事关袁县丞日后的前程,切记低调行事,不可声张。”

“我知晓分寸的!”袁鸿才保证道,干劲十足,“我这就回去将这册子里的资料尽数调出来送予几位大人。”

“嗯,切记,只需要你暗中协助。明面上你依然还是项县令的人。”

“是!”

袁鸿才哪还顾得上黎书禾这女郎使的是何手段的小事,急匆匆地告辞,又往县衙方向赶了。

在场的众人皆把目光倏地转向陆怀砚。

裴珣问道:“陆少卿为何笃定他会帮我们,而不是回去同那什么项县令告密?”

陆怀砚抬眸时正好对上了黎书禾的眼神,难得沉默了许久。

他向来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更不会凭借直觉做事。

只是在她开口说出那些话时,便本能地信任她,从她的话里猜测到这位袁县丞的为人性格,也莫名地想试探一番这吴州县衙里两位的关系。

但开口时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因为人心。”他解释道,“这位袁县丞趁着县令不在,迫不及待地来见我们,是想提前与我们结交,这是其一。”

“来之前我特地去了一趟吏部,翻过吴州县衙这几位的档案记录,这位袁县丞可谓是眼高手低,不止一次想疏通关系调离吴州。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心中有欲望,更是想要寻找一切机会往上爬。

陆怀砚手指轻点,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黎书禾,这回是发自肺腑的笑了一声:“方才他说起周家时,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也没有想着替他们遮掩,想来操纵这一切的并不是他。而他在这里面的角色充其量只是收了银子,保持缄口不言罢了。”

“禾娘,我说的可对?”

黎书禾听着正开心,突然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道:“确实如此。这袁县丞一般都是个和稀泥的角色。”

“所以,”陆怀砚看向众人说道,“此次从他身上入手,倒是最为合适。”

本来他还以为丁復会将这吴州的县令引来,单纯只是想铩铩他的锐气,替某人出口气罢了。

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他冲着丁復点头赞赏:“见堂选择将此人带来而不是那位县令,确实是招好棋。”

一直低头数着时辰等待开饭,什么都没听懂的丁復:“啊?!”

陆怀砚:“……”

第74章 蟹粉狮子头(二) 这是把他当那敌国奸……

陆怀砚坐下后对着黎书禾说道:“你早就知道这周士彬有问题了?”

黎书禾否认三连:“我没有,不清楚,不知道!”

怕对方不信,又连忙补了一句:“周府另外两个儿子我倒是知道他们的情况,之前跟他们闹过一段不愉快。但这位小儿子,确实没有见过。”

陆怀砚“嗯”了一声,拿起筷箸说道:“先用食吧。”

话音刚落,大家都放松了下来,盯着桌上的菜肴开始准备争夺。

率先映入眼帘的当是那道松鼠鳜鱼,除了丁復当时去送口信了,他们都是亲眼见着这菜是怎么被炸制而成的。如今摆在正中间,红橙色的酱汁淋在了外皮上,更是吸人眼球。

陆怀砚先夹了一箸,外壳松脆,内里软嫩,酸甜的卤汁包裹着鲜嫩的鱼肉送入嘴中,咀嚼间,鱼肉里的汁水还顺着鱼皮流淌出来,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桃花流水鳜鱼肥”的美味。

其他几人并不像他这般喜爱甜口,眼神早就锁定了那几颗硕大的肉丸。

不似以前吃过的那般油炸的油墩子,更不像他们常吃的素丸子。

只见每一颗肉丸分别用一个盅壶单独盛放,底下还垫着几片青菜叶点缀,像是一个威武的雄狮。

而这个狮子头被蒸熟后又淋上了汤汁,闻着醇香扑鼻,顿时食欲大开。

三个食肉者目光相互碰撞间立马动手,一人拿了一盅肉丸,先放到自己的面前,生怕落了后。

黎书禾见状,友情提示道:“记得用汤勺,用筷箸的话容易散架。”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心急的丁復已然开动,筷箸碰撞夹起起,狮子头便如豆腐一般散开,不由哀嚎一声。

“啊啊啊,这怎么散开了!里面的汁水都流出来了!”

看的旁边的孟淮直叹气道:“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有了前车之鉴,孟淮倒是拿起羹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爽滑鲜嫩,入口即化。鲜美的汤汁混着醇香的肉泥,肥而不腻,却又很好的保留了肉质的醇香,吃进嘴中更是松而不散,口感丰富。

再吃到里头,金黄油亮的蟹黄突然流了出来,更是混着鱼糜的鲜甜,酥烂鲜嫩,满嘴清香。

这才是真正的肉食者的狂欢啊!他们能吃到此菜,当是人生无憾了!

他们三人吃的泪眼汪汪的,陆怀砚的眼睛却瞥到了桌上那碗汤问道:“这是何物?”

丝丝缕缕的干丝洁白如玉,从碗底堆叠成了一座小山。顶上错落地点缀了胭粉的火腿,翠绿的菜心,还有几粒朱红的枸杞,色彩之艳丽,宛若一幅艺术品而不是一道普通的吃食。

黎书禾就坐在他的旁边,自然而然地替他盛了一碗,半是玩笑道:“这道菜可花费了我不少时间,陆少卿尝尝?”

她当初练习时,光是为了片这个干丝,就练得手腕发酸。从一开始厚薄不均到如今能将这干丝片成这般细薄,实在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陆怀砚接过碗后,手还被这碗沿的温度烫到。

拇指和食指轻触耳垂揉搓,试图将这股烫意转移。半晌,才在旁边女郎的注视下,僵硬地拿起汤勺往嘴里送去。

入口先是鲜香浓稠的鸡汤在舌尖散开,紧接着独属于干丝的豆香,混着虾仁还有火腿丝层层递进。干丝经过高汤的熬煮,每一根都吸饱了汤水的鲜美,虽然口感细腻,却依旧保持着豆腐干的韧性,嚼起来只觉得依旧滑嫩清爽。

真真是啜之鲜美清醇,嚼之柔韧淡雅。

不知不觉,他就将这一碗的连汤带料的尽数吃完,仍是回味绵长,齿间余香。

陆怀砚感慨一声:“确实精细考究,当真是‘人间至味是清欢’。”

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余味袅袅,如春风化雨,一点一滴地浸润着五脏六腑,温暖回甘。

比起他优雅的进食,其他三人便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了。

一人一份的狮子头用罢,他们就将目标转移到其他菜肴上。

丁復向来是紧跟陆少卿的步伐,盯着他刚放下的碗筷立马行动起来。

一边喝一边发出喟叹:“这汤底着实鲜美,虽能喝出来是鸡汤,但却没有那股油脂的浓稠,反而更多了一份清甜的素净。”

孟淮则是就着米饭还在那回味着蟹黄的味道。

“万万没想到这些蟹肉竟是包裹在这肉丸里面,哈哈!这一趟真是让老夫长见识了!”

唯有裴珣,雨露均沾,什么都要尝试一二。尝完了狮子头,又试过了大煮干丝,最后将筷箸伸向了这松鼠鳜鱼上面,动作之快,下手之狠,根本连停顿的时间都没有。

外酥里嫩,酸甜可口,鱼肉更是白嫩多汁。

“也就只有这江南,才能尝到这般新鲜的鱼了!”裴珣咽下一块鱼肉,正要跟身旁的孟淮再感慨一番,忽然觉得喉咙里像扎了根针似的。

“呃——”

裴珣惊呼一声,张着嘴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手中的筷箸都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黎书禾反应过来,问道:“莫不是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住了吧?”

丁復看着他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更是惹来裴珣的一记白眼,偏他现在又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着眼睛,杵着个脖子无法动弹。

孟淮倒是在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往他嘴里塞了口白饭,说道:“快咽下去!”

裴珣咽了半天,还是“嗷呜嗷呜”乱喊。

丁復见状,紧跟着去后厨拿了一壶醋,直接往他喉咙里灌。酸得裴珣那是直翻白眼,觉得这人定是在存心报复!

见着这还不行,连一贯寡言的陆少卿也忍不住说了句:“要不要倒立试一试?”

“对对对!”丁復一拍大腿,立马就要把裴珣架在那椅凳上倒过来摇晃。

裴珣只觉得离谱,这群人实在是太离谱了!

这是把他当那敌国奸细整啊!

最后还是孟淮拿出他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找出了几个工具,一群人又举着油灯照着,忙活了半晌才给取了出来。

裴珣这根鱼刺卡的位置着实巧妙,恰恰卡在了舌根与会厌之间,既不容易吞咽,更是难以取出,只无奈滞留许久。

若不是孟淮在这,怕是还得去医馆请大夫,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孟淮“啧啧”两声,手中的镊子将那根鱼刺取出后还在那无情嘲笑着:“怎的我们吃都没吃到鱼刺,就裴寺正卡着了。”

裴珣终于恢复了声调,连连“啊”了两声,感觉喉咙里终于没有了异物感才呼了口气。

“怎么会有刺呢!”他眼泪汪汪地扶着桌沿,摸着喉咙嘀咕了两声,“我怎么都没见陆少卿往外吐刺呢!”

黎书禾闻言抿嘴笑了。

她处理的时候已然十分小心了,但今日她身边又没有帮厨,为了抢时间确实是匆忙了些。鳜鱼少刺,她片过的地方更是剔去了不少的鱼刺、鱼骨,没想到这裴大人竟然还是这么“幸运”中了奖。

她将盘子挪了挪,说道:“裴大人还是先喝碗汤水压一压吧。”

“哎,多谢。”

裴珣盛了碗汤,只能将此事归结于自己倒霉,别的倒还好,唉,就是耽误了不少自己这吃饭的时间。

那盘松鼠鳜鱼酸甜的气味还一直往他鼻间里钻着,但是方才那卡住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望而却步了,只好暂时先退出这道菜的争夺战场,转头先喝起了汤水。

这碗里的干丝比豆腐还要嫩滑,舀的时候还跟碗底的笋丁缠在一块,入口的鲜甜更让人品出几分滋味。清亮的汤水顺着喉咙滑过,又顺着流到了胃里,陡然升起一股暖意。

饶是在这夏日,这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没有让人燥热,只让人觉得舒畅开来。

裴珣咂摸了几下嘴巴,仍觉得意犹未尽。

丝丝入扣,浓香扑鼻,所有的咸香味都渗到了干丝里头,真真是舍不得放下碗筷。

几人吃饱喝足后都没有马上离开,坐在椅凳上就开始问起了黎书禾前头的问题。

陆怀砚问道:“这周府,就是先前你说抢了你们家食肆的那户人家吧?”

“是他们家。”她应道,神色不由黯淡下来,也开始说起了一些往事。

“这周家的大儿子周士礼,吃喝嫖赌俱全,整日里就想着去哪里喝花酒,抢民妇。我阿娘生前生得貌美,这便被他盯上了。”

黎书禾入职大理寺的时候,录事核验过她的资料,再加上当时还是孟淮带着人一同去办的,对她的身世也略有了解,这般一听,心里也猜测了到了不少事情,不由跟着一紧。

“光天化日之下,那周士礼总不好强抢,又见着我们家食肆的生意蒸蒸日上,更是眼红,后面找了个泼皮无赖,说是在我们家食肆吃坏了肚子,以此讹钱。”

丁復听着这事总觉得在哪里碰见过,再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当初他在长安城撞见黎师傅被那泼皮讹诈的时候一模一样嘛!

这黎师傅怎么净碰上这般无赖的!

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

黎书禾继续道:“我们告到了吴州县衙,你们也看到了,那袁县丞是个爱和稀泥的,另外一个项县令,更是与这周家私交颇深,所有的事情转到他这一手就被按了下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色骤然落寞下来,最后声音也轻了下来:“民与官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后来卢氏病倒了,她一边要照料着卢氏,另一边还要日日提防来食肆闹事的泼皮无赖。心力交瘁之下,索性就将食肆暂且关闭营业。

没曾想着周家,讹了钱还不够,硬说她们的食肆有问题,仅仅花了十两银子,就强行把她们的铺子占为己有。因着有项县令这层关系,便是转契这等事也办的十分迅速,压根没有给她们应对的时间。

话音落下,她倒是没有最初的那股子愤怒了,只是想着得找机会将这食肆拿回。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这几位大人刚知晓了这周家做的那些腌臜事,又恰好问及到了此事,她顺势将此事的原委道出,也好借他们之手,好好教训这周家一番!

“区区一个周家,一个县令便敢如此仗势欺人,胆大妄为!”裴珣怒骂一句,“真当自己在这吴州可以只手遮天不成!”

孟淮点头认可道:“尤其是欺负这孤儿寡母,着实可恶!”

丁復更是后悔方才怎么没有好好替着黎师傅痛骂那袁县丞一顿:“等此案了解,不管是那县丞也好,县令也罢,只要落在我手里,必让他得不了好!”

黎书禾只觉胸口一阵暖流涌过。

她知道大理寺这群人素来仗义,却没曾想竟会这般相信她的话语,甚至都没有再去核实一番,便信了她方才的话语。

心中不免触动,再抬头时,便看着陆少卿眸中寒光凝起,似在承诺:

“禾娘放心,我们定然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第75章 千层油糕(一) 她要把属于她的东西拿……

被着这么多人无条件信任,说不感动定是假的。

但理智回神,她敛了敛神色,又说道:“你们既然要查这周家,还是要多加小心。周家的二公子可是个混不吝的。”

周士礼虽说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但好歹都是光明正大地强取豪夺,说白了就是没脑子。

但周家的二公子周士德不一样。他早年间就跟着码头上来往的船只四处跑着,最喜欢跟人家玩阴的。

像一条毒蛇蛰伏在暗处,突然什么时候伸出那蛇信子“嘶嘶”咬上一口,兴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下周府一向看成眼珠子的小儿子死了,等他们知道后必然还有几日闹腾的。

等她说完了,陆怀砚突然开口问道:“你当初和周家矛盾闹的很大?”

“也、也没有吧。”她迟疑了一下,“陆少卿问这个是做什么?”

“我在想……”陆怀砚思索片刻,说道:“若是知道你如今已经回了吴州,兴许他们还会来找你麻烦。”

黎书禾想起今日她在菜场故意透出的消息,莫名有些心虚。

若是那周士礼得知她回了吴州,以他那个冲动的性子,最迟不过后日,必定是会找上门来的。

她原本还想着可以借助他们这些人,也好好地狐假虎威,让那周家也尝尝被仗势欺人的滋味!

但经过方才那事,不免心生疑虑,担心会误了他们正事,心里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抬眸对上那凌厉的视线时,还是不免忐忑地说了声:“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他倒是也不敢真做什么吧?”

陆怀砚瞧她不断变换的表情,瞬间了然。

只不过她也确实是太胆大妄为了些,也未曾事先与他们中任何一人提起过。

在心里叹息一声,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见堂留下吧,我们其余几人还是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去县衙。”

被点到名的丁復顿时大喜,举手发誓道:“我就是拼死也会护住黎师傅的安危的!有我在,谁都别想动她一根汗毛!”

黎书禾:“……不至于吧?”

“世事难料。再说你一个女郎,又不会武艺,还是小心为妙。”陆怀砚幽幽道,“见堂身手好,他在这,真有什么事也能照看一二。”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又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该早跟我说一声的。”

黎书禾心口蓦然一跳,抬眼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低头垂眸。

陆少卿是在担忧她的安危吗?

还没等她再细想,就只见丁復听见方才那话,正在咧嘴大笑。

“黎师傅放心,不是我自吹自擂,就我这身手,陆少卿都不一定是我对手。”

说完立马站得笔直,又挺了挺胸膛。

嘿嘿,这么些年的武艺真没白练!

裴珣眼珠子一转,说道:“一个人太少了吧,我看那还有一间屋子剩余,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丁復打断了。

“你留在这能干啥?碍手碍脚的,难道还想着等刺客来了,你一张嘴喷出鱼刺当暗器!?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还要我分神来照看你,走,快走快走!”

孟淮瞪大了眼睛,像是头一次认识丁復似的。

没想到这小子短短几日,嘴上功夫见长啊!连那一向口若悬河裴寺正都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孟淮清了清嗓子,矜持道:“不才,老夫有几手医术,不如……”

“船上那些东西验出来了吗?”陆怀砚抬手,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天色已晚,走了。”

孟淮:“……”他算是知道吃瘪的感受是什么了!

……

吴州县衙。

等他们抵达县衙的时候,里头依然灯火通明。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门口站着的两个衙役。许是已经被交代过了,一看到他们的身影,立马就殷勤地上前将人往里面引。

“几位大人先里面请,项县令正等着呢。”另一个人则去帮忙抬他们的行李,“我等是否先将这些行李送到公馆?”

孟淮紧了紧随身背着的竹笈,摆摆手道:“不必了,这些物件磕碰了便坏了。”

裴珣那行李也是满满当当的,同样拒绝了:“这里头可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我特地托人定制的!”

衙役小心道:“哦哦哦,原是如此。”

都说大理寺个个都是有大才的!

想来这位当是有自己一套奇特的法子,里面亦是有不少他们没见过那些新奇的探案工具吧!

既然不需要干多余的杂活,两个衙役只将人往里面引着,一个前头带路,另一个已经小跑着去报信了。

刚跨过正堂时,项县令就迎了上来,后头跟着刚刚才与他们分别没多久的袁县丞。

“实在是不凑巧。”项县令开口解释道,“这每到这个季节,就时有汛期,我刚去堤坝那头又巡查了一遍。”

他那一身连裤腿都是湿漉漉的,应是忙完了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县衙,又听到了衙役来报,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陆怀砚眼神扫过,不冷不热地应了声:“项县令辛苦。”

“都是为民办事嘛!这有什么的。”项县令说着,又转头对着身后的袁鸿才说道,“还劳烦袁县丞去几位大人沏壶茶去!”

陆怀砚又多看了他们两人几眼。

项县令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但另一位的脸上似乎可不是这般高兴的了。

袁县丞双手握拳,似乎对这个安排并不是十分满意。

陆怀砚只好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冲他微点了下头,算是示意。

袁县丞立马被这一个眼神安抚住了。

他方才确实心中有所怨气。这儿还有这么多衙役站在,偏支使他去泡茶,这是什么意思?

只为了彰显他是自己的上峰可以随意指使自己,还是为了把自己支开好跟这几位长安来的大人套近乎?

可惜啊,项东逵人算不如天算,已经被他提前截胡也不知道!

他袁某人现在已经半只脚迈入大理寺的大门,只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就该跟着他们去大理寺报道了!

想到这里,袁县丞又有丝窃喜。

只能说机缘巧合,恰好让那姓项的外出了,这才被他钻了空子。

再回头看向项县令,只见他还时不时地与这几位闲聊打趣,又说些这些时日的政绩。不由啐了一口。

都是大尾巴狼,装什么装。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项东逵腿上的污水渍,都是自个儿刚刚浇上去的!

……

又忙活了一宿,大理寺一行人终于成功入住休息,陆怀砚躺在这陌生的床榻上却还在整理着思绪。

这周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这幅德行,怎么突然到了周士彬就变得博学多才,还考上了进士?

其次,吴州城的县令和县丞显然是不太合拍的,但却又能诡异地相处十分和谐,想必背后定然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利益勾结。

既然他们已经勾结已久,单是许诺袁县丞这点怕是还不够的。他现在是脑子一热应下了,若是对方还能开出更高的条件,只怕那袁县丞立马会倒向另一头,然后背弃他们。

得再想想法子。

他们躺在这公馆的床榻上尚还在思虑纠结,另一厢,丁復听着后厨有声响立马起身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蹭……啊不是,能帮上忙的。

厨房一盏油灯点着,就瞧见那俏影正在案板上揉搓着面团。

见到来人,她还举着黏着面糊的双手打了个招呼。

“丁司直这么晚还没睡呢?”

“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丁復走近了,才发现她揉了这么久,这案板上的面团还是黏糊糊的一团,不由好奇道,“黎师傅你是加了太多的水吗?”

怎么这般黏糊。

黎书禾笑道:“这是我们吴州的特色,这个糕点就得这么做。”

说起吴州的早茶,怎么能少的了千层油糕和翡翠烧麦。

这两样点心一直被并称为“吴州双绝”,尤其是千层油糕,以特殊的方式发酵,在顶上撒上青红丝,色彩亮丽,层层叠叠,亦是十分绵软甜润。

本来她收拾好早已躺上了床榻,伴着窗外的蝉鸣和雨滴,脑海里的画面却像走马灯似的一直在播放。

她想起陆少卿今日说的那些话,特地把让丁復留在这里的种种举动,还有……他的目光里太过灼热,以至于她想忽略都不行。

垂下眼眸,心里没有来升起一股烦躁。近日来连续烦闷的心情更是被他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搅得更加心乱。

总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却又说服不了自己。

一颗心扑通扑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到后厨忙活些什么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跟丁復解释了一通,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千层油糕在和面时就要吃不少的水,这样才能软绵软嫩。一般面团加了这么多水,就会变得很稀,很难揉成团。

黏糊糊的面团更是容易粘手,她就在这跟这团东西较着劲,不停地揉搓着。终于等面团揉好,又充分发酵后,将其擀成了长方形的面皮,最后在上面均匀地撒上用糖渍好了的猪板油丁,边撒边压,上笼蒸熟。

丁復在一旁看的眼眶红润。

这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竟然是他先蹭上黎师傅开的小灶!

于是在等待着这蒸笼冒气的时间里更是打开了话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