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正文完】(1 / 2)

第51章

废弃的旧工业区在黎明前灰暗一片,入口是伪装成破败工厂的厂房。

特警迅速控制地表,入口防爆门已被切开,陈旧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琛、蓝汐等人戴防护装备,沿幽深通道深入。通道阴冷潮湿,墙壁有失效管线,结构比疗养院地下更原始坚固。

通道尽头,厚重大门侧有个有生物识别与机械密码双重锁,门板上喷涂着辐射三叶草警示标。

“军工级别的防护。”陆远迪检查着锁具,“强行破开风险太大,可能触发内部自毁。”

“让我试试。”

蓝汐注意到应急手动阀门的凹槽,与蓝靳给的月神形状吻合,嵌入旋转后,大门缓缓滑开缝隙。

门内是巨大空间,即活体档案库。

一排排浑浊玻璃圆柱培养罐矗立,里面有不同阶段的畸形胚胎、单独的心脏或大脑、无法定义的肉块,在营养液中存活…

“呕…”有年轻警员忍不住干呕起来。

凌枫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

陆远迪强忍不适,发现中央平台是欧阳研究的操作区。

蓝汐站在入口,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玻璃罐中的失败品,仿佛看到那些人的命运,被编辑、被禁锢、被物化、最终被遗弃在这冰冷的档案库里。

七七紧紧贴着她的腿,全身的炸毛。

秦琛立刻带人开始搜查操作区,连接电源,幸运的是备用发电机还能工作,翻阅那些泛黄、散发着霉味的纸质记录。

蓝汐的目光则紧紧锁住中央实验台,悸动感在心头萦绕。

时间在作呕的气味中流逝。

突然,陆远迪发出一声低呼:“找到了!关于基因锁!”

他指着一台显示屏,“这里记录,初代实验体的基因锁,尤其是649这种潜能型的,并非不可逆的物理枷锁,更像是一种生物层面的情感抑制程序,一种为了保护宿主大脑不被过于强大的潜能摧毁,而设置的安全阀。”

他抬起头,看向蓝汐,眼神复杂:“解除的关键,在于一次足够强烈,能彻底冲垮原有抑制情绪的冲击,就像用海啸去冲垮堤坝,当你经历一次足以粉碎其情感防御的情绪风暴时,锁就有可能被强行冲开。”

抑制情绪冲击?

粉碎情感防御?

蓝汐的身体晃了晃,蓝靳的谎言、乔月的牺牲、还有秦琛舍命护她…这些画面伴随着头痛,原来都是在冲击基因锁。

“但是,”陆远迪声音沉重,“记录里严重警告了风险,完全不可控,冲击力不足,冲不垮堤坝,力过大或方向错误,轻则永久精神损伤、情感失控,重则…直接脑死亡,而且,一旦开始,无法中止。”

风险巨大,九死一生。

“不行,绝对不行。”秦琛坚决反对,“蓝汐,太危险了,我们不需要解开它,你现在这样…”

蓝汐却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剔透而坚定。

“秦琛,”她的声音很轻,“我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活了五年,感受不到悲伤,体会不到喜悦,连愤怒都隔着玻璃。我以为这就是我,一个残缺品。”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培养罐,“但现在,我看到了完整的另一种代价。我不想永远被锁住,不想连为乔月流泪、为你心疼、为这些罪恶愤怒…都只能通过痛来干预感知!”

她向他靠近一步,目光灼灼:

“我要感知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痛苦,以及真实的…爱。”最后那个字,轻如叹息,重若千钧。

“乔月说,要做自己。但一个连自己情感都无法掌控的人,怎么做自己?这道锁,困住的是我成为蓝汐的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决然地看向主实验台。

“这个险,我冒定了,为了真正的自由。”

“蓝汐…”秦琛愣住,想恳求,想…却再说不出口。

蓝汐已走向实验台,她伸出手,拂去台面的灰尘,露出刻字:

【649:枷锁,亦是牢笼。】

枷锁…亦是牢笼。

命运的谶语,冷漠而精准。

蓝汐的手指抚过刻痕,抬头看向陆远迪:“开始吧,徒弟,等我回来,我就教你学车。”

“师父…”陆远迪怔怔,眼眶红润。

蓝汐却笑了,露出嘴角梨涡,是那样好看。

陆远迪看了一眼秦琛,从他眼底看到了答案,无论结果怎样,都该陪着她。

他不再犹豫,按上提示操作,将仪器套上蓝汐的头,链接电线,最后再看一眼蓝汐,沉重地按下启动键。

“嗡!”

蓝汐只感一阵电流席卷全身,剧痛让她缓缓闭上眼睛。

监测仪规律地“嘀嘀”作响,屏幕上蓝汐的脑波线条在高位震荡。

秦琛单膝跪地,手掌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另一只手,一遍遍地抹去她额前冷汗。

陆远迪守在监测仪旁,眼泛红,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凌枫带人警戒着周围,压抑的空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蓝汐紧蹙的眉头微松,额头温度在秦琛掌心略降,攥着他手指的力道也松开,只剩虚弱的依恋,无意识蜷缩在他掌心。

忽然,她的睫毛轻颤两下。

秦琛屏息凝视,所有感官都聚焦在她身上。

蓝汐双眼缓缓睁开,视线茫然扫过,最终落在秦琛脸上。

四目相对瞬间。

她眼中翻涌的情绪轰然爆发。

一种秦琛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锥心刺骨的悲伤。

“乔…乔月…”破碎的呜咽带着颤抖溢出,清晰的画面与心痛一同袭来,眼泪汹涌而出,大颗泪珠沿苍白脸颊滚落。

这仅仅是开始。

那些被篡改的人生。

被当作工具、当作实验品的命运。

失去的记忆。

无法感知真实世界的孤独。

对蓝靳复杂难言的痛心与不解。

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茫与愤怒。

所有深埋的、被忽视的、被压抑的黑暗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啊——!!!”

被压抑五年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理智,蓝汐猛地从实验台上挣扎坐起,发出凄厉哭喊,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彻底崩溃,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滴落。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这五年、甚至更久远的委屈、痛苦、迷茫和愤怒,一次性全部哭出来。

秦琛完全惊呆了!

他见过蓝汐的冷静、傲娇、疏离…却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崩溃的她。

在她即将滑落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呜…哇啊——!”被拥入怀抱的刹那。

蓝汐的哭声更显崩溃,她用尽全身力气回抱秦琛,将脸埋进他胸膛,泪水瞬间浸透他衣料,身体剧烈颤抖。

秦琛的心被她的哭声狠狠揪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更紧抱着她,手掌轻抚她的背,声音近乎疼惜:

“哭吧…蓝汐…哭出来…都哭出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此时,角落的七七走到蓝汐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腿,发出安抚的“咕噜”声。

就在接触到蓝汐泪水的瞬间,它左前爪骤然闪过一丝幽蓝荧光,及8数字,随即消失。

陆远迪敏锐捕捉到这一幕,瞳孔一紧,难道七七也是?!

怪不得它这么聪明。

蓝汐的哭声渐渐转为压抑的呜咽,紧紧抱着秦琛,泪水浸湿了他胸前一大片,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开始慢慢平复。

秦琛感到怀里的颤抖减弱了些,这才微微松开手,低头看向她。

蓝汐也抬起脸。

她脸上泪痕交错,鼻尖通红,平日里清冷疏离荡然无存。

看着这样的她,秦琛心疼不已,用指腹轻拭她脸颊的泪珠,动作小心翼翼。

他深深望进她湿润的眼眸,“蓝汐,”他唤她的名字,手指停留在她颊边,“从此以后,我在。”

“你的痛,可以分我一半。”

从此以后,我在。

你的痛,可以分我一半。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穿透阴霾,蓝汐眼中的泪水奇迹般止住。

她怔怔看着秦琛,前所未有羞辱感涌上心头,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脸颊在发烫,内心在害羞,随即快速将脸埋回他颈窝,用额头轻蹭他下颌,发出一声浓重鼻音的轻应。

“…嗯。”

秦琛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平稳下来的呼吸。

陆远迪看着相拥的两人,又望向七七,眉头深皱,将刚才的发现压在心底。

凌枫移开视线,最后定格在陆远迪身上,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丝欣慰。

*

灯塔地下实验室的阴霾暂歇。

蓝汐在港城中心医院,高级监护病房昏睡一天一夜,高烧退去,身体渐愈,汹涌的情感沉淀为深沉敏锐的感知力。

当她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轻响。

秦琛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疲惫,冒出了稀疏的胡茬,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蓝汐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感受到他的付出,心中生出心疼,她能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掌心的薄茧…

这种感知,如此真实,如此美好。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秦琛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倏然睁开,深邃的眼眸撞进她明亮的眼睛,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欣喜和关切。

“醒了?”他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下意识地探手去摸她的额头。

蓝汐轻轻摇头,反手回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过。

“不难受了。只是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终于醒了。”

秦琛的心顷刻被填满,他握紧她的手,浅笑:“醒了就好。”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徐队现在门口,他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深色的便装,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他单手抱着一个过分安静男孩。

虽然蓝汐没有亲眼见过安安,但只是一眼,她就认出男孩就是安安。

安安的小脸苍白,大大的眼睛里带着孩童不该有的沉静,但比起之前的麻木,此刻的他,眼底里多了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尤其是当他看到病床上的蓝汐时。

“蓝汐,秦琛,手续都办好了。从今天起,安安就是我和秀兰的儿子。”他低头看着怀里安静的孩子,眼底压抑着深沉的痛楚,“秀兰她用命护住了这孩子。现在,该我护着他,好好长大。”

看着徐品的神情,蓝汐已经明白秀兰阿姨她…只感到一阵心酸。

秦琛起身示意徐品到外面聊。

徐品点头,然后将安安小心翼翼放在蓝汐病床边的椅子上,才出去。

安安似乎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但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蓝汐。

蓝汐的心瞬间变得柔软,她看着安安沉静的小脸,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安安,”蓝汐轻声道:“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徐叔叔…爸爸,会保护你。”她尝试着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却充满亲和力。

安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犹豫。

过了好几秒,他才试探性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只碰了一下蓝汐的手指,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小小的触碰,却让蓝汐心头一暖,眼眶微微发热。她能感受到孩子的不安、试探和渴望。

而她不再是模糊的观察,是真切的共情。

“安安喜欢看星星吗?”她指了指窗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等天黑了,星星就出来了,很漂亮。”

安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窗外,又看看蓝汐,似乎不太明白,但眼神里的警惕似乎少了一点点。

几天后,蓝汐出院,暂时住在秦琛安排的安全屋。

徐品也带着安安住了过来,方便照顾和保护。

安全屋有个小小的露台,视野开阔。

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

露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蓝汐、秦琛、徐品和安安围坐在一起。

城市光让星空显得有些黯淡,但依旧有几颗明亮的星辰倔强地闪烁着。

安安依偎在徐品怀里,小脑袋微微仰着,安静地看着夜空。

徐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笨拙却充满父爱。

蓝汐坐在安安旁边,指着天空中最显眼的几颗星:“安安看,那边,像一把勺子一样的,是北斗七星。”

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轻柔。

“最亮的那颗,叫天枢…旁边是天璇…”她耐心地,一颗一颗指给他看,像在讲述一个美好的童话。

安安依旧很安静,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随着蓝汐的手指,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那几颗明亮的星星上。

蓝汐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中满是怜惜,她揉了揉安安的头发,这动作有姐姐般的亲昵。

一直安静仰望星空的安安,眨了眨眼,小嘴轻微地动了一下。

“姐…姐…”

“北…斗…”

“亮…”

三个词,断断续续,软糯如天籁般,轻轻飘散在夜风里。

徐队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孩子,安安…开口说话了!

秦琛也猛地坐直了身体,充满了惊喜。

蓝汐手僵在半空,转头看向安安,眼中涌上汹涌的热意。

这简单的话语,对经历过地宫囚禁、生长抑制素折磨、目睹母亲惨剧的安安来说,是何等巨大的突破。

这声“姐姐”,又是何等沉重的信任。

泪水涌上蓝汐的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努力想笑,想回应他,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下撇,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安安,真棒…”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厉害,“北斗是很亮,姐姐…看到了…”

安安转过头,懵懂的大眼睛看着蓝汐脸上滚落的泪珠,充满困惑,伸出小手,似乎想去碰一碰那晶莹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