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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没等蓝汐他们开口,满脸不耐烦的男户主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里屋,“砰”的一声,厚重的木门被用力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决绝的背影和刺耳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将他对经委会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展露无遗。

小张尴尬地笑了笑,脸上写满歉疚,绞着衣角说道:“不好意思哦,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

蓝汐看着她,她下意识睫毛低垂,眼神里透着不安。

秦琛神色沉稳,“没关系,到下一家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三人顶着呼啸的寒风,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街道上奔波。

他们依次走访了名单上的五户人家,然而每一次,都是同样的遭遇,无情的闭门羹。

积雪落在他们的肩头、帽子上,又被他们一次次拍落,可工作却毫无进展。

在这一次次的碰壁中,蓝汐却看清了形势,他们的反感和拒之门外,都在压住某个不愿提起的痛处,最终都与当地居委会息息相关。

“怎么一听居委会的,都瞬间变脸,是为什么?”蓝汐的话像自言自语,却明确在询问小张。

小张赶忙接话,眼神有些躲闪:“好像是因为计划生育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听说,以前超生要罚款,所以很多孕妇东躲西藏,而因此出意外的孕妇也不在少数,所以村民才会有这么大的恨意。”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补充道,“我也只是听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蓝汐盯着她,见她紧张地咬着嘴唇,双手不停地搓来搓去。

好似看出了什么,却又故意扯开了话题。

“真讽刺,以前多生一个不行,现在却想尽办法让人生。”

这是她某天看日报时,无意间看到的新闻。

关于当代年轻人不婚现状的报道,尽管她本不感兴趣,奈何她过目不忘,那些内容还是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小张抬头看她,有些意外,但转瞬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谁说不是呢,我都被家里追婚好多年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

秦琛沉思片刻,看向蓝汐。

蓝汐与他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上面的名单不是都去过了吗?”小张满脸疑惑地问道。

“小张,今天辛苦你了。“秦琛突然说道。

小张笑着摆摆手:“不辛苦,能出来走走比呆屋里舒服。“她歪着头,好奇地问,“那一会你们还想去哪?”

“嗯,谢谢你了,我们俩随便逛逛,你先回去吧。”秦琛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打断了小张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等小张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蓝汐这才转头看向秦琛,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你故意支开她?”

秦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故作高深地说:“什么都满不过你。想知道?”

蓝汐却不接他的茬,只是轻轻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径直往前走。背影透着一股清冷与孤傲。

秦琛见状,急忙快步追上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开个玩笑。”

蓝汐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你不说我也猜到,刚开始接待我们的公职人员,并不是小张,倒是后面说到见主任时,她却抢着带领,我原当是职场竞争,但后来看到她拿来的抹布的水还没拧干就觉得奇怪。”

蓝汐一边走,一边冷静地分析着。

秦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明明早发现的端倪,却还是宠溺地听她分析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从那些户主言行可以看出小张并不是第一次拜访了,虽然不知道她用意,但有她在一定问不到什么。”

“怎么说,很难不怀疑她别有用心,明知道户主反感居委会,却在访问时一直强调自己是居委会派来的,等全部走访完才说出实情。”

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在她清冷的面容旁飘动,更添几分神秘与坚毅。

——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碎雪,如锋利的刀片般拍打着斑驳的铁门。

蓝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第五次按响门铃。

这是他们往回走访的最后一户人家,亦是来时第一家。

她和秦琛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既有期待,又带着一丝忐忑。

门内传来拖沓而沉重的脚步声。

“怎么又是你们?别再来了!”胡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眼底充满厌恶。

当他看清门外是蓝汐和秦琛时,更是瞬间大怒。

“胡叔,我们不是居委会的,我们是从港岛来的警察。”秦琛连忙解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胡建国一听,犹豫只是转瞬即逝,随后态度愈发强硬,“管你们是什么人,又关我什么事,赶紧走。”

说完,他猛地用力,想要把门关上,决绝的动作仿佛要将所有的过往都隔绝在外。

秦琛眼疾手快,迅速将笔记本塞进缝隙,动作敏捷而果断:“胡叔,我们查到了当年的档案。”声音沉稳有力。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仿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秘密之门。

蓝汐举起泛黄的文件,声音放得极轻,“1999年白鹿村计生办,您妻子的名字在超生名单上。”

胡建国扶着门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开始涣散,不再有刚才强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悲伤。

见此情景,蓝汐连忙补充道,真诚又关切:“我们只为查案,请相信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许是她的那句公道打动了他,又或是她坚定又不作假的神色,让他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胡建国松开了手,并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沙哑:“进来吧。”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蓝汐和秦琛对视一眼,走进昏暗的客厅,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破了这份寂静。

墙上挂着褪色的结婚照,照片里穿红嫁衣的女子眉眼温柔,嘴角带着幸福的微笑,笑容定格仿佛还在昨日。

不大的客厅里,他们站在中央显得有些局促,四周的陈设简单而陈旧。

“坐,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胡建国招呼他们坐在客厅两侧的木凳,自己则坐主位。

为了缓解这压抑的气氛,蓝汐先开口,“您一个人?”

胡建国神色黯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悲伤:“我媳妇在里屋。”

“方便带我们去见见吗?”蓝汐试探性一问,话刚出口,她就转头意识到不对,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真诚道歉道:“不好意思,唐突了。”

胡建国神情复杂,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缓缓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跟我来吧。”

他内心多年积累的痛苦,在这一瞬间拼了命想找出口。

他们跟着胡建国进了旁边的偏房,屋内摆设整齐,虽然简陋却一尘不染。

墙上贴着几张发黄的混色婴儿海报,色彩虽然不再鲜艳,但依然能感受到曾经的温馨。

然而,床上却躺着一个毫无血色的女人,与客厅外结婚证上那个明媚的女子判若两人。

不过从她干净不油腻的秀发上,可以看出,胡建国把她照顾得很好,或许每一根发丝都承载着他的爱。

“我媳妇,瘫痪了,在我女儿去世那年。”胡建国深深望着那张不再有情绪的脸,眼底的深情被打乱,止不住的悲伤环绕着他。

“……”蓝汐想说点安慰的话,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些苍白的安慰在这样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无力,然而抱歉的话也不是她该说的,只剩无奈无奈、同情。

秦琛见状,把蓝汐挡在了身后,自己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声音轻而不失礼地叫了一声,“胡叔?”

“1999年12月25日,那天也下着大雪。“胡建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刺耳,“他们踹开房门时,秀兰正给未出生的孩子织毛衣。他们说说超生罚款要交三万,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胡建国的喉结剧烈滚动,双手紧紧握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九个月的孩子啊,生下来就能活的”

九个月!

蓝汐感觉鼻腔发酸,她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震撼、悲愤。

但转瞬,她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计划部秉着二胎罚款,三胎结扎的模式办事,绝不能强行终止妊娠,再着计划生育册上面虽然记载何秀兰怀二胎,却没有生产记录。

反而1999年12月25那一天,领口福利院却收养了一个九个月早产男婴。

这条线索倒是和哪些来路不明弃婴符合了。

“这不可能!明文规定任何时期都不允许强行拉孕妇终止妊娠,何况是九个月了。”蓝汐斩钉截铁地说。

虽说这是她的推断,但奈何没法完全理解别人情绪的她,说不出委婉修饰的话,总会忽略别人的感受,反倒刺激了胡建国。

“不可能!这是活生生的人,你凭什么说不可能!”胡建国像被撕开伤口的野兽,对着蓝汐大吼,他的脖子青筋暴起,愤怒、绝望支配者他。

“如果不是他们,我女儿就不会死,我媳妇就不会中风!滚!你们给我滚出去!”

蓝汐愣在原地,失了神,大脑一片空白,只会机械地说:“对不起…”

秦琛见状,连忙打圆场,“胡叔,你冷静点,听我说。”声音沉稳而温和,试图让胡建国平静下来。

“滚出去!”胡建国彻底失控,他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这时,秦琛敏锐发现,婶子眼角的泪光。那一滴泪,像是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千层浪。

秦琛明白,事情有转机。

“胡叔,你看,婶子流泪了,她也不愿见您这么悲伤。”秦琛急切地说道。

“秀兰,别哭,我再也不发火了,你别哭…”胡建国连忙趴到床边,动作轻柔而慌乱,他用颤抖的手轻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心疼、自责,仿佛那泪珠不是落在妻子的脸上,而是滴在了他的心上。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

胡建国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秦琛和蓝汐身上。

两人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两尊沉默的守护者。

看到这一幕,胡建国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无尽的沧桑。

他起身,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招手示意两人一起出去。

回到客厅,各自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木质的椅子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胡建国抬起头,说道:“说清楚你们来的目的。”

蓝汐微微皱了皱眉头,闪过一丝犹豫,最终选择了沉默。

秦琛与她对视一眼,默契地接话。

“经我们调查,发现您媳妇被强行引产实际是一场有阴谋的婴儿贩卖案,当年带走您媳妇的人并不是生育部的人,而是人贩子。”

“人贩子!”胡建国压低声音,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躁动。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不经意间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你是说,我的孩子可能还活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秦琛缓缓说道:“我不能保证,但可以确认的是,他来到这个世上了,是个男孩。”

“活着,活着,活着就好…”胡建国喃喃自语,眼中泛起一层泪光,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难以分辨是喜是悲。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仿佛在确认这来之不易的消息。

秦琛看着眼前这个几近崩溃又充满希望的男人,内心一阵刺痛。

他不忍打断这份短暂的喜悦,更不敢轻易给予希望,然后让其陷入更深的失望之中。

但职责所在,他只能硬着心肠,继续说道:“当年人贩子带走您的媳妇后,孩子被送去了领口福利院,之后小孩被卖了还是怎么了,我们未可知,所以这次来就是要您提供线索。”

“领口福利院,原来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我怎么能不知道。”胡建国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悔恨自责,他的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孩子。

秦琛向前倾了倾身子,认真道:“胡叔,你冷静点,现在主要找到人贩子才能找回您的儿子,您仔细想想,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胡建国闭上双眼,努力在脑海中拼凑着那段痛苦的回忆。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来了三个人,一个很高,得有190很强壮,是个方形脸,下颌骨宽大,他右眼有一道穿过下巴很长的疤痕。”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仿佛那三个人此刻就在眼前,“还有一个很瘦,很白,看起来像得了什么病,最后一个很普通,但我记得他左耳垂有明显的缺口。”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这些线索有用吗?不过只要你有照片给我分辨,我一定能找出来。”

在胡建国说话的同时,蓝汐早已拿出笔记本,神情专注,手中的笔在纸上快速地勾勒着。

不一会儿,三嫌疑人的画像便呈现在纸上,虽只是初步轮廓,但已能看出几分神韵。

秦琛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胡建国,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有用,您放心,等我们消息。”

“好好,太感谢你们,刚才还对你们那么无礼,请不要放心上。”胡建国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双手紧握,连连道歉,“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你们好消息。”

两人告辞,走出那扇破旧的铁门。

门外,雪花飘飘洒洒,像是天空落下的白色泪滴,没有要停的迹象。

“有时候我说话,是不是特遭人嫌?”蓝汐伸手接雪,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

她的眼中透露出一丝莫名的惆怅,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忽然给秦琛整不会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42章

在胡建国通过电话沟通后,情况有了转机。

再次回访其余四户人家,终于放下顾虑,道出了实情。

随后,他们积极配合,回忆着三名嫌疑人的样貌特征,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激动比划。

蓝汐一边听着众人的描述,一边快速地在纸上勾勒线条,眼神在众人与画纸间来回穿梭。

在大家一致的提示下,她完美地将三名男性嫌疑人的样貌完美还原。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端详,纷纷点头肯定。

得到大家的认可后,蓝汐和秦琛没有丝毫耽搁,迎着凛冽的寒风,快速前往下一个村庄。

就这样,他们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四个村庄。

每到一处,他们都耐心询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让他们找到了十一名弃婴的出生地。

接下来只要让专门人员过来采集DNA,进行配对,那些无姓名被抹去的人,才真正拼出完整的真相。

“名单上还有五个女婴,还要继续吗?”

此时,寒风呼啸,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蓝汐的脸颊早已被寒风吹得通红。

秦琛心疼地看着她,满是关切,轻声说道:“天黑了,晚上的雪会更大,明天再继续找吧,先回去找凌枫他们分享线索。”

于是,两人转身往回走。

街道上,路灯昏黄,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正当他们沿着街道前行时,一个身影忽然从侧边昏暗狭窄的小巷子中冲了出来。

秦琛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蓝汐,将她护在怀中,巧妙地避开来人的冲击。

只见一个女人神色慌张,头发凌乱,从他们身边快速穿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女儿,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中,一会充满悲伤,一会又发出癫狂的笑声,随后便转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蓝汐和秦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中反应过来,刚才的同一条巷子里气喘吁吁走出两个人,他们边跑边大声喊着:“快把她抓回来!”

很明显,他们是冲着前面的女人去的,但小跑似乎已经让他们很费劲。

蓝汐和秦琛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毫不犹豫地朝着刚才女人跑进的巷子追去。

虽然他们没有看到人,但循着声音判断,目标就在前面拐角处。

随着他们越靠近,声音中的情绪愈发激烈。

“开门!老太婆给我出来!还我女儿来,还我女儿来…!”女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猛烈的敲门声。

此时,左右邻居都被这嘈杂的声音惊动,纷纷从温暖的屋里走出来。

“唉,赖家嫂子又发病了。”一位邻居摇着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会又突然发病了。”另一位邻居满脸疑惑地说道。

“可不是吗,唉呀,赖家嫂子你快回去吧,张老娘早就搬家了,你来也没用啊。”一人上前,语气温和地劝道。

蓝汐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被称为赖嫂子的女人,她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光着脚丫,在冰冷的地面上,显然是忽然从家里跑出来的。

赖嫂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劝说,她的手掌不停地拍打着冰冷的铁门,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悲愤,很快便在铁门上留下了鲜红的印子,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开门!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赖家嫂子,快回家吧,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身体啊。”

“是啊是啊,快回家去吧,要是被老赖发现你跑出来,可怎么是好。”

这两妇人一左一右,轻声哄着,商量好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按住赖嫂子的双手,试图把她带走。

然而,她们的举动反倒刺激到了赖嫂子,她猛地回头,一口咬住其中一人。

被咬的妇人发出一声尖叫,手连连去推赖嫂子的头,可赖嫂子像疯了似的,咬得死死不放,吓得另一个人连忙松开了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姑娘焦急地冲了上来,大声喊道:“快松开我妈!”

她冲上去就拽着赖嫂子的手往外拉,可赖嫂子依旧没有松口的感觉。

这时,两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众人像看到救星似的,高声喊道:“老赖来了,快快!”

老赖拨开人群,看到自己媳妇咬着人不放,顿时怒火冲天,他走上前,一掌重重地拍到她后脑勺,大声呵斥:“臭娘们!给我松开,听见没。”

赖嫂子愣了一下,但依然没有松口。

这下彻底激怒了老赖,他抬起脚,狠狠往她肚子上猛踹。

赖嫂子吃痛,终于松开了嘴,整个人无力地往后倒去。

被咬的妇人趁机抽回手,她的女儿满脸关切地凑过来,询问道:“妈,我看看,痛吗?”

“还好穿的衣服厚,没啥事,快回家吧,省得惹事。”妇人拉着女儿,脚步匆匆地赶紧回家,仿佛很害怕和老赖这种人扯上关系。

赖嫂子单薄的身影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下的白雪早已被挣扎时蹭出凌乱的痕迹。

她面色苍白如纸,捂着肚子蜷缩成虾米状,凄厉的哭喊声撕破了冬日的寂静:“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女儿,还我女儿…!”

颤抖的指尖直直指向不远处的老赖,眼中满是恨意。

老赖脖颈上暴起青筋,脸上凶相毕露,踏着积雪步步逼近,“臭娘们,找死是吧,好好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一旁屋檐下,几个村民裹紧棉袄,压低帽子窃窃私语。

“唉,赖嫂子真可怜啊,没儿没女还受这样的罪。”

“造孽啊,回去肯定又是一顿毒打,快去叫村长吧。”

年长者语气里满是无奈:“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不是调解好了,又犯。”

“谁能救救可怜的赖嫂子,在那种人屋里迟早要被打死…”

这番对话随着寒风飘进蓝汐耳中。

她站在人群后方,攥紧的拳头在袖口里微微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看着老赖一步步逼近赖嫂子,她眼前浮现出无数个被家暴折磨的妇女,怒火到达极点。

就在老赖扬起巴掌的刹那,蓝汐弯腰捧起地上蓬松的积雪,迅速捏成紧实的雪球,卯足了劲朝着老赖的后脑勺砸去。

“啪!”雪球在老赖的脑袋上炸开,细碎的雪花飞溅开来。

老赖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猛地回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谁!哪个!”

话音未落,蓝汐又一个雪球精准地砸在他的鼻梁上,溅起的雪沫糊住了他的眼睛。

“欧!打得好。打得好!”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有人激动地拍红了手掌。

平日里见到老赖都绕道走的村民们,此刻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老赖甩了甩头,怒气冲冲地朝着人群走来,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众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却没有一人退缩。

气势恢弘压过老赖。

趁着老赖转身的瞬间,蓝汐又抛出一个雪球。

老赖猛地回头,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弧度,那邪恶的眼神像是在说,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嗖——嗖——”雪球如雨点般砸来。

大爷率先发难,紧接着几个妇女也加入了战斗。老赖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上很快堆满了积雪,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们这些杂种,老子要你们好看!”

一旁老赖的傻儿子早吓得脸色煞白,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哇”地一声哭出来,裤腿上湿了一大片,只会重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当最后一个雪球砸完,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老赖缓缓直起腰,刚要发作,却发现周围早已空无一人。

寒风呼啸着掠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零星的雪粒,空气中还弥漫着尿骚味。

他咬牙切齿地吼道:“我看是谁!老子要你们都去死,斯,好痛”

时间悄然倒回三分钟前,现场嘈杂混乱。

蓝汐和秦琛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惊讶——谁也没想到那个老赖的恶劣行径,竟彻底点燃了周围群众的怒火,大家自发地对老赖展开了反击,此起彼伏的指责声如潮水般涌来。

不过,这混乱的局面却意外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秦琛趁人群注意力都集中在老赖身上时,他迅速绕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赖嫂子身边。

赖嫂子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

秦琛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轻声说道:“婶子,咱们先离开这儿。”

说着,他伸出手臂,轻轻扶起赖嫂子,缓慢地往后撤去。

一路上,赖嫂子脚步虚浮,全靠秦琛搀扶着,才勉强能挪动步子。

司机早就在路口等待许久,他们坐上商务车,离开。

车内一片寂静,赖嫂子一直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她的脸颊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眼前飞逝而过的景色都与她无关,她凝视的,是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世界。

蓝汐两人默契地不发一言,只是时不时用关切的眼神看向赖嫂子,希望她能在安静的空间,让她那颗破碎的心能慢慢平静下来。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商务车缓缓驶入北河市医院的大门。

赖嫂子出奇地配合,虽然依旧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失控、疯狂挣扎。

他们赶忙来到医院大厅,在挂号处挂了个外科。

很快赖嫂子就被退进诊室。

秦琛深知情况特殊,为了避免不被误会成施暴者,他马上掏出手机,联系徐队,“徐队,我这边带着一个伤者在北河市医院,情况有点复杂,您赶紧派当值片警过来一趟。”

诊室门外,走廊里偶尔传来护士推车轱辘*滚动的声响。

蓝汐望着紧闭的诊室门,心中的疑惑如同纠缠的丝线越绕越紧:“为什么赖嫂子女儿的死明明是老赖害的,她却要跑到别人家里去闹?”

身旁的秦琛正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听到蓝汐的喃喃自语,他轻轻合上手机,斟酌着开口:“接生婆在北河的方言叫老娘。她执着找接生婆,原因大概有两个。要么是孩子在生产过程中出了意外,要么是临产时接生婆没来,或者来得太迟,才导致了悲剧。”

“可这也不怪接生婆不是吗?”

秦琛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人性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以为的真相,往往不是事情的全貌。在痛苦和绝望面前,人总要找个宣泄口,哪怕这个宣泄口可能根本不是真正的根源。”

蓝汐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忽明忽暗。

曾经的她,总以为设谜解谜就是一切,可此刻,走廊里的每一声叹息、每一道阴影,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世界的复杂与荒诞。

原来真相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人性的深渊里,藏着太多连谜题都无法解释的混沌。

在诊室的门开的前几分钟,穿着警服的年轻小伙赶了过来,互相打了招呼后,一起进了诊室内。

女医师坐在电脑桌前,她身后的白帘遮住病床。

“医生,她情况怎样?”蓝汐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

女医生抬起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审视,当她看到穿着警服出警的小伙后,紧绷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给她做了全身检查,”女医生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检查报告,一边说道,“双脚细胞冻伤,好在送来及时,经过治疗算是保住了。不过,她身上有多处被烙铁烫过的皮肤,已经坏死;手腕上有无数道割痕,应该是尝试自杀留下来的。我已经为她重新缝合了伤口,另外,她的肋骨断了三根,幸运的是没有伤及胸腔……”

蓝汐双手紧紧拽着医生递过来的报告,上面触目惊心,详细的伤情分析写满了整整一页,远比医生口头描述的要严重得多。

蓝汐心中涌起一阵愤怒,那老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根本不配为人,简直畜生不如!

“这么多伤痛,她却一声不吭,”女医生神情严肃,继续说道,“这些只是我能看到的外伤,她的身体状况可能还有其他隐患。所以,她必须留院观察,我们会进一步为她做全面检查。同时,我会联系心理医生过来,配合治疗,关注她的心理状况。”

“好的,有劳您了。”秦琛态度诚恳,认真地点头致谢。

“没事,去办入院手续吧。”医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蓝汐和秦琛两人听到这个问题,脚步猛地停住,脸上露出一丝愣神。

赖嫂子?

以那个畜生作为称呼的前缀,又何尝不是在一次次地侮辱她呢?

短暂的沉默后,蓝汐回头,郑重地说:“新生。”

医生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理解的神情,“重获新生,是个好名字。”

她拿起笔,在患者名称一栏,写下了新生二字。

第43章

病房外的阴影将蓝汐半个人裹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硬币。

秦琛刚结束通话,转身就撞见她倚在墙上的模样。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莫名想起她那句带着迷茫的自问,“我说话是不是特招人嫌?”

这让他喉间发紧,明明她总是在关键时刻最冷静的人,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招人嫌?

“别多想。”他刻意放稳声线,大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微风。

蓝汐抬眼时,清亮的眸子蒙着层薄雾,“我只是不懂怎么说才不伤人。”她顿了顿,“就像解一道参数失衡的方程,变量太多,约束条件模糊,怎么也算不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最优解。”

她习惯了用逻辑拆解问题,可人心这道题,她始终算不明白。

秦琛喉结滚了滚。他见过她在赛道上掌控方向盘的睥睨,见过她破解谜题时的锋芒,却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近乎笨拙的柔软。这让他想起电视里那个冷静陈述谜题的少女,曾几何时也觉得遥不可及。

“你做得很好。”他语气发沉,“至少胡叔最后信了我们,这就够了。”手指差点就要落在她肩上,想替她拂去那层若有若无的低落,最终却克制地插回口袋,他怕唐突的触碰会让她反感。

怀里的七七似有感应,轻轻蹭了蹭蓝汐的手腕,发出软糯的喵声。

手机震动打破沉默,秦琛点开文件时眉头微蹙。

“徐队那么有消息了?”蓝汐立刻问,眼底的迷茫瞬间被警惕取代。

“人贩子档案里这三人,十年前就从青溪镇消失了。”他滑动屏幕,“但医院旧记录显示,所有强制引产手术的签字医生都是同一个人,外科医生周明远。”

蓝汐眸光骤锐:“一个人做十几台非法手术不可能没帮手,这三人就是他的手术刀。现在他人能找到吗?”

“退休前在北河矿区医院任职,五年前突然辞职,现在住郊外老房子。”秦琛手指点在屏幕上,“徐队说丁国浩指甲里的白泥,就来自那里的废弃矿坑。”

线索咔嗒合拢的瞬间,蓝汐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他查了这么多细节,从矿坑泥土到医生档案,显然早就顺着线索摸到了这里,却一句没提前跟她说。是觉得她帮不上忙,还是根本没把她算进计划里?

“秦琛,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话刚出口她就想找地缝钻。

这问的什么蠢话!明明该追问线索的,怎么突然拐到这种私人问题上?没等他回答,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

秦琛愣在原地,望着她仓促的背影,什么关系?朋友?合作者?

他喉结滚动,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异常猛烈。他想说“不止是朋友”,却偏偏在舌尖打了个转,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去周明远家的路上,车厢里静得能听见雪花打在车窗上的轻响。

司机和片警坐前排,蓝汐抱着七七望着窗外,与秦琛并肩坐着,中间明明只隔了一拳距离,却像隔着层化不开的冰。

秦琛脑海里反复回放她那个问题。

他当然想更进一步,从第一次在谜题大赛上见她解题时眼里的光,到后来并肩查案时的默契,他早就动了心。可偏偏在感情里怂得像个懦夫,顾虑太多,怕唐突了她,怕打乱查案的节奏,连自己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很快,车子抵达目的地。

老房子藏在松树林后,红砖墙爬满枯藤,院门上的铜锁锈成青绿色。秦琛撬锁时,铁锈簌簌落在雪地上,碎得像盐粒。

“有人来过。”

蓝汐突然按住他的手,蹲下身指着雪地里的脚印,指尖悬在上方不敢触碰,“44码,步幅很大,落脚沉重,不是老人的尺寸。边缘结了冰壳,至少两小时前留下的,比我们早一步。”她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琛立刻挡在她身前,推门时动作轻盈,手臂微微张开将她护在身后。

经过小院,屋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灰尘的气息,客厅木桌翻倒在地,药瓶碎片撒了一地,暗黄色的液体在地上晕开深色痕迹,显然发生过争执。

“里屋。”蓝汐声音发紧。

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透出微光。秦琛猛地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鼻而来。

只见周明远瘫在书桌前的血泊里,双眼圆睁,凝固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恐。

致命凶器竟是一把产科扩宫器,以残忍的角度深深插进他的喉管,几乎将人钉在椅背上。那扭曲的形态,像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秦琛蹲下身,目光扫过尸体上的伤口,“手法专业,一击致命。喉骨碎裂,气管完全堵塞,凶手对人体结构极熟悉。而且这扩宫器,”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是引产手术的专用工具,用这个杀人,太刻意了,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呕——”新晋片警被这血腥场景恶心到,猛地捂嘴推门跑出去,脚步踉跄地冲进雪地里。

蓝汐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目光越过尸体落在书桌。血泊边缘散落的纸页格外刺眼,泛黄的处方笺上写着“□□、剂量过量”,旁边红笔画满符号的纸上,弯月吊着三把交叉手术刀,刀柄刻着649。

“是谜题。”她指尖微颤,这数字和她家石雕迷宫的暗门密码一模一样。

秦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符号像月神图?我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纹饰。”

蓝汐猛地抬头撞进他的视线,心脏骤然一缩。哥哥书房也挂着一幅月神图,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她一直以为只是普通装饰。

难道,她慌忙别过脸,声音硬得像冻住的冰:“先查处方单,这个更关键。”

“□□注射会导致心脏骤停,表面看不出外伤,正好解释丁国浩的死因。”强迫自己聚焦在案件上,“丁国浩肯定发现了周明远非法引产的秘密,甚至可能握了证据,才被灭口。也就是周明远杀了丁国浩?那乔月呢?她在这局里扮演什么角色?”

秦琛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起谜题纸,指尖划过弯月图案:“谁杀了周明远?这谜题又指向什么?”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蓝汐没回答,心里却是掀起一阵涟漪,脑海里反复闪回两个画面:蓝靳坐在轮椅上为她削苹果的侧脸,和处方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重叠在一起,不可能,哥哥怎么会和这些事有关?!

秦琛戴上手套拉开抽屉,底板有些松动。他撬开底板,里面藏着微型U盘和笔记本。打开笔记本时,几张纸滑了出来。

“特殊客户名录(1999-2005)。”秦琛念出标题,上面的名字都是北河市乃至省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单末尾几个名字模糊大半,勉强能辨认出一个秦字。

蓝汐呼吸一滞,下意识看向秦琛。

他侧脸线条绷得像岩石,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秦字,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她知道,他一定想到了父亲当年调查的矿难案,卷宗里似乎也有这个姓氏的关联人。

她拿起另一张残纸,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端慌乱中写下的:“于局指示,【1】号目标必须处理干净,引产记录原件已销毁备份,脐带血样本需按时送抵疗养院…”

“落款签名模糊,但于局……”蓝汐抬头,“听着像大人物。”

“于厉兵。”秦琛声音发冷,“当年是青溪镇片警,负责辖区治安,现在已经爬到副厅位置。果然他早就和周明远勾结,这些名字都是当年花钱买通他做非法引产的客户。”

“官商勾结盘根错节,哪那么容易落网。”蓝汐低声道,心头沉甸甸的,这背后的势力,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

“所以才需要狄小蕊那边推波助澜,让舆论发酵,把他们逼到阳光下。”秦琛眼底闪过一丝狠劲,“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再像当年一样,用权势压下所有真相。”

蓝汐心口一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所有人的行动是不是也在他计划里?“其实你是不是都知道?”

“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一切。”秦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牵连太广,他不想把她卷进更深的危险里。

“……”蓝汐突然觉得周遭都变得陌生,无论是被牵扯进来的蓝靳,还是步步为营的秦琛,都让她有种被蒙在鼓里的窒息感。自己好像成了牵线木偶,而他们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她却连线的另一端握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七七突然冲过来咬住她的裤脚。“七七?”蓝汐一愣。

七七松开嘴往外跑,在门边回头冲她喵喵叫,随即冲出院子,在后院积雪里疯狂刨挖,雪花飞溅。

“七七!”蓝汐立刻追出去,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秦琛收起证物紧随其后。

七七异常执着,小小的身体在冻土上刨出浅坑,抬头冲蓝汐急促地叫着,爪子不停拍打地面。

秦琛拿起折叠铲挖掘,冻土混着冰雪异常坚硬。

半米深时,铲尖突然碰到硬物。

“是木箱。”他喊道。

随之而来一阵陈旧的化学药剂气味弥漫开来,蓝汐看清箱盖上用红漆写的编号【1】,心脏猛地一沉。

风雪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她和秦琛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残纸上的话:【1】号目标必须处理掉。

这个木箱里,难道就是所谓的“【1】号目标”?

秦琛撬开腐朽的箱盖,里面没有预想的残骸,只有一支锈迹斑斑的注射器,和一块三角形手帕。

蓝汐拿起手帕展开,中央是血迹写成的三个字,清晰刺眼:于厉兵。

又是于厉兵!她握着手帕,看着木箱里的注射器,再想起屋内的扩宫器、书桌上的649谜题和那个模糊的秦字…

所有线索像乱麻般缠在心头,越收越紧。

“放心,他逃不掉。”秦琛安抚道,更像在对自己说。

他回头看向吓得发抖的片警,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通知徐队立刻封锁现场,增派人手全面搜查,尤其是周边废弃矿坑,绝不能放过任何痕迹。”

片警刚挺直腰,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捂着嘴干呕起来。

秦琛拨通电话:“阿枫,通知所有人岭口福利院集合,让徐队立刻布控于厉兵,绝不能让这条大鱼跑了。”

风雪越下越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说】

让你们久等,真抱歉[心碎][心碎]工作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精力

第44章

福利院没有暖气,临时拼凑的长桌旁,每个人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秦琛推门进来时,菱枫站在陆远迪身后,看着他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狄小蕊则捧着保温杯小口喝水。

一小时前秦琛通知集合,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疲惫,却无一人有怨言。

“师父。”陆远迪率先朝蓝汐招手。

蓝汐轻声点头,她早已默认这声师父,可车厢里秦琛欲言又止的沉默,让她心神不宁,她不想多言,抱着七七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人都到齐了。”秦琛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蓝汐身上,她低垂着眼,似乎建起一座疏离的墙,把他隔在外面。

他嘴角微动,想说“老宅的事别往心里去”,想说“我不是故意瞒你”,可话到嘴边,终究变成最稳妥的指令:“先汇总现场情况。”

菱枫起身递过证物袋:“周明远案的物证都在这里。凶器扩宫器已送技术科,上面除了死者血迹,还发现微量橡胶残留,可能是凶手手套材质,支注射器内壁检测出□□结晶,和丁国浩死因完全吻合。”

紧接着,陆远迪调出笔记本扫描件:“客户名录上的十七个名字,我查了户籍系统,其中五人十年内陆续移民,三人已故,剩下九人现在都是北河市商界或政界的活跃人物。最关键的是这个模糊的秦字,结合疗养院信息,基本可以锁定秦正宏,如今该是首富秦光志。”

他顿了顿,看向秦琛,“查资金往来吗?我怕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只老狐狸察觉。”

“查,但别打草惊蛇。”秦琛指在地图圣心康复疗养中心的位置,“霍磊,光启生物那边有动静吗?”

霍磊放下几张跟拍照片,道:“秦光志今早九点准时到公司,办公室灯一直亮着,但他秘书三次进出都带着文件袋,像是在转移东西,另外,疗养院后山的生物样本库昨晚有车辆出入记录,车牌凌队查过了,是一家注销的物流公司。”

蓝汐抱着七七的手猛地收紧,七七轻哼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腕,温暖的触感让她回神。

她抬起头,眼底寒光乍现:“转移样本?说明他们知道周明远出事了,怕我们顺着样本查到更深的东西。”

秦琛对上她的目光,清晰看到她眼底未散的疏离,像一层薄冰,冻得他心头微沉,他多想解释清楚,可现在不是时候。

“可能性很大。徐队,于厉兵那边布控情况?”

刚进门的徐队跺了跺鞋上的雪,脸色铁青:“监控显示他一小时前从家里出来,开车往城郊方向去了,我们的人正跟着,但这老狐狸反侦察意识极强,绕了三次路,恐怕已经察觉。”

话没说完,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女警小张扶着墙喘气,“凌队,下面那位大姐情绪稍微稳点了,我们给她递温水时,她虽然没接,但没像刚才那样拼命反抗了。”

菱枫皱眉:“能沟通吗?那个叫安安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蓝汐怔怔望向秦琛,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为什么她不知道还有孩子?

秦琛目光闪躲了半秒,随即定了定神,解释道:“昨晚来接七七时,发现她拼死护住的墙后,竟还关着一名孩童,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说。”

蓝汐没做回应,沉默地低下头,心里那点刚被秦琛坦白的暖意,瞬间又凉了下去。

可这一幕落在秦琛眼底,没把他急死了。

“小孩倒是很镇定,就睁着大眼睛看我们,”女警声音压低,“但我们发现那大姐,一直在小孩胳膊上划来划去,起初以为是无意识动作,直到我看到孩子毛衣上留下的痕迹,像是有规律的点划。”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徐队猛地站直身体,“是摩斯密码?”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他心脏最软的地方,秀兰失踪前,曾跟他学基础摩斯密码,说“万一遇到危险,这就是我们的暗号”。

难道,难道真是她?他不敢信,又忍不住去信,找了十多年的妻儿,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小张用力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我让技术科同事远程比对了,反复出现的组合翻译出来是:活着的起始者三个十三岁,还有几个词模糊不清,像是坐着的火焰。”

“十三岁。”蓝汐无意识重复这个数字,太阳穴突然突突直跳,疼得她眼前发黑,她的记忆断层,也恰好从十三岁开始,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蓝汐?头又疼了?”秦琛立刻走到她身边。

“没事。”她猛地回神,抽回手抱紧七七,刚才瞬间的眩晕让她心慌。

陆远迪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起始者,如果结合周明远的非法引产记录和脐带血样本呢?”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说下去,“会不会是有人在刻意培育什么?用引产掉的胎儿做实验,而活下来的…”

“不会的!”徐队猛地打断他,他不敢想,那些被强制引产的生命背后,竟可能藏着更恐怖的阴谋。

秦琛抬手按住徐队颤抖的肩膀,沉声道:“继续查。小张,地下室那个女人的体貌特征,和徐队妻子秀兰吻合吗?”

小张翻看记录:“年龄、身高都对得上,而且她后颈有颗痣,徐队之前提供的特征里提到过,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她眼睛像是被强酸腐蚀过,完全失明,声带也有损伤,没法说话,我们暂时没法做DNA比对。”

“我去看看她,我想自己确认。”徐队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眼底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他妻子当年失踪时怀着身孕,如果真是她,这十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秦琛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做回答,但神情似乎已经告诉他答案,徐品多一秒都待不下去,颤抖地站起身,踉跄地往台阶上走去。

“那小孩呢?”蓝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个孩子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吗?他的智力问题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陆远迪调出文件:“初步检查显示是药物导致的认知障碍,但骨骼密度异常高,肌肉纤维比同龄孩子粗三倍,这也是他力气大的原因,更奇怪的是,他的基因序列里有一段人工篡改的痕迹,像是基因篡改的实验题,和陈慧慧女儿一样。”

“实验体,起始者,十三岁。”狄小蕊在笔记本上圈出关键词,“这三个词连起来,会不会是指当年那些引产手术里,有三个活下来的孩子?现在刚好十三岁?”

蓝汐心头剧震,猛地看向秦琛,脱口而出:“周明远书桌上的谜题纸,弯月吊三把手术刀,刀柄刻着649,这数字是我家石雕迷宫的密码,而那座迷宫,是我十三岁生日时,哥哥亲手设计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之前的小片警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凝重地跑进来:“徐队,徐队!于厉兵的车在城郊收费站被拦了,但他车里没人,副驾座位上有这个。”他举起证物袋,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纱布,上面用红笔写着“月神祭坛见”。

“月神祭坛?”众人惊呼,陆远迪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闻言,蓝汐心底一沉,哥哥书房的幅月神图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画框角落有行极小的字,青溪镇后山。

“蓝汐。”秦琛轻轻喊了她一声,目光里带着了然,却没有点破,她和这案子的牵连,远比想象中深。

蓝汐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散落的线索像拼图一样慢慢拼凑成陌生的样子,但真相她是一定要去找的。

片刻,她冷冷道:“青溪镇后山。”

众人对蓝汐知道地址感到吃惊。

秦琛目光扫过全场,随后打开地图:““青溪镇后山有座废弃的月神庙,十年前矿难后就封山了,矿洞随时可能坍塌。”

他把目光投向片警说:“徐队现在有事,由你带一队人去收费站勘查轮胎痕迹和血迹样本。”

“是!”片警敬礼,放下证物,匆匆离去。

“阿枫,联系技术科破解周明远的U盘,重点查【1】号目标的记录,那很可能是实验的核心数据。”

部署完,他转向蓝汐,目光柔和了些:“你和陆远迪留在这里,整理客户名录和疗养院的资料,我去月神庙看看。”

“我跟你去。”蓝汐立刻站起身,七七从她怀里跳下来,蹭了蹭她的裤腿。

秦琛皱眉:“那里不安全,矿洞随时可能坍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线索最多。”蓝汐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倔强,“而且谜题和我家密码有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649的含义,秦琛,你不能再把我排除在外了。”

从老宅的隐瞒,到孩子的事,她不想再做那个被保护在羽翼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她的眼神固执又明亮,秦琛看着她,突然想起她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时的慌乱。

终究还是妥协了:“好。但必须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任何情况都要听我指令。”

即不能阻止她靠近真相,那就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风雪还在继续,车子驶出福利院时,蓝汐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心里却乱糟糟的。

哥哥的月神图、石雕迷宫的密码、十三岁的记忆断层…这些线索像带着钩子,把她往更深的黑暗里拖。

她甚至开始怀疑,五年前夺走双亲,让哥哥残疾,让她失忆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秦琛与她并行坐后排,余光瞥见她紧锁的眉头,轻声道:“那个模糊的秦字,是我大伯秦正宏,我爸当年追踪科学疯子时,却发现他和于厉兵倒卖矿洞安全设备,才被他们制造意外害死的。”

蓝汐猛地转头看他。他居然主动说起了往事,声音里有压抑的恨意,却没有丝毫隐瞒。

“之前没告诉你,是怕打草惊蛇,也怕你卷进来太危险,但现在看来,这些事早就把你和蓝靳缠在一起了,我们是,”秦琛顿了顿,“战友,以后所有线索,我都告诉你。”

战友…蓝汐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悄悄松动了些,她低头看着掌心,轻声道:“五年前车祸,我们失去双亲,哥哥双腿残疾,我记忆短缺,但现在想来那场车祸太巧合了,巧到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等这次结束,我们一起查清楚。”秦琛声音很沉,眼底真切。

蓝汐抬头深深看着他,盯了好久,久到,她想重新认识他,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都能信吗。

被她这么盯着,秦琛心脏快跳出来,却强压着慌乱,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沉默的坚定,才是回应她最好的方式。

第45章

蓝汐凝视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坚毅的外壳,看清他灵魂深处是否也如眼神一般澄澈。

最终,她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秦琛喉结微动,正要开口,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平静,他向她颔首示意,接通电话。

“阿琛,你们到哪了?于厉兵那老狐狸的踪迹有新发现,他绕了三圈甩掉我们大部分尾巴,但最后消失的区域,成像显示有微弱的移动源,方向就是青溪镇后山,他很可能弃车步行抄近路进山了,信号源显示他就在月神庙附近。”

秦琛:“具体位置能锁定吗?”

“信号很弱,时断时续,像是在矿洞深处,他肯定躲进去了,徐队那边的人刚赶到收费站,只截到空车,正往这边赶,但雪太大,路况太差,至少还要半小时!”陆远迪的声音焦急,“阿琛,矿洞废弃十几年了,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塌方,照顾好师父。”

“知道了。”秦琛果断结束通话,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后者得令,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厚厚的雪地里艰难地加速,朝着后山方向猛冲。

“他果然去了月神庙。”蓝汐抱着七七的手紧了紧,它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耳朵警觉地竖起。

“月神庙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地是矿洞,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恐怕藏着他们不想让我们找到的东西。”他忽然想起地下室女人摩斯密码里的“坐着的”和“火焰”,心头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通往后山的路况比想象的更糟,狭窄的盘山土路完全被积雪覆盖,坑洼不平,越野车好几次车轮打滑,险险擦着路边的陡坡边缘滑过。

蓝汐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沉静,专注地看着前方。

“司机是本地车手,熟悉地形,抓稳别颠着了。”

终于,在一片被风雪模糊了轮廓的山坳前,司机踩下刹车,到目的地了。

他们下了车,一脚陷入厚厚雪中,不过没有关系,蓝汐穿着秦琛买的靴子,很稳定,抗雪。

正前方,月神庙半截埋在雪里,像尊沉默的石像,后方矿洞的入口黑黢黢的。

洞口附近雪地上,清晰地残留着几行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进黑暗的矿洞深处,其中一行脚印格外深重,步伐间距很大,显然是成年男性仓促奔跑留下的。

“他进去了。”秦琛从备用箱拿出强光手电,动作利落地检查枪械,“阿枫他们还没到,不能等他出来,必须进去堵他。里面情况不明,你跟紧我,七七,”他看了一眼蓝七七,“让它留在车上?”

蓝汐摇摇头,将七七放到地上:“七七,跟着我,别乱跑。”七七“喵”了一声,灵巧地跃下,紧跟在蓝汐脚边。

秦琛不再多言,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矿洞入口的黑暗,他一手持枪,一手持电筒,侧身率先踏入洞口,蓝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紧随其后。

矿洞内的阴冷裹着腐朽味扑面而来,矿道幽深,手电光仅能照亮眼前一小片,脚下碎石湿滑,废弃铁轨交错,头顶不时有石屑和冰水滴落,格外瘆人。

两人一猫在寂静的矿道中小心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七七的鼻子不停地翕动着,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特殊的气味。

“这边。”秦琛忽然停住脚步,光束照向侧前方一条更狭窄的岔道,岔道入口的灰尘上,有新鲜的踩踏痕迹。

他们刚拐进岔道没多远,前方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秦琛几乎是本能地将蓝汐拽到身后,枪口与光束同时锁定前方,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强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个相对开阔的矿室角落。

只见于厉兵背靠着岩壁,瘫坐在地上,一条腿往后折,显然是在逃跑时摔断了,脸上有几道擦伤,血迹混合着污垢,显得狼狈不堪。

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看到刺眼的光束,他眼底里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凶狠取代。

“于厉兵!”秦琛厉声喝道,“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

“呵,秦sir来得够快。”于厉兵扯出个冷笑,牵动伤口疼得龇牙,目光扫过蓝汐时顿了顿,落在七七身上又倏地眯起眼,“带了帮手?可惜啊,你们什么都改不了。”

“周明远是不是你杀的?丁国浩呢?起始者是什么?秦正宏在疗养院做什么?【1】号目标是谁?”秦琛步步紧逼,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每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于厉兵摇摇欲坠的防线,“想知道?下,下地狱去问阎王吧!”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矿洞里撞出刺耳的回音,随即猛地抬手,按向岩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

“不好!”秦琛瞳孔骤缩,脑袋一瞬空白,本能地扑向蓝汐。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矿室深处传来,紧接着山崩地裂震动,头顶*大块大块的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矿道要塌!”秦琛怒吼着,顾不了太多,将蓝汐抱进怀里,猛地向旁边一个废弃的矿车后面翻滚。

砰!砰!砰!

巨大的石块砸落在地,尘土弥漫,整个矿室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七七“喵”的一声,敏捷地窜到矿车底下。

蓝汐被秦琛紧紧箍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心跳,还有后背传来的闷响,是石块砸在他身上的声音。

“秦琛!”她想抬头,却被他按得更紧。

混乱中,她余光瞥见于厉兵,被一块巨大落石不偏不倚地砸中,将他半个身子都掩埋了,只有一只手臂还露在外面,无力地垂着,鲜血迅速在碎石下蔓延开来。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

矿室里一片狼藉,落石堆积如山,尘土弥漫。

强光手电滚落在一边,光束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秦琛松开手的瞬间,蓝汐立刻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倒吸口冷气,后背的疼像火烧,却扯出抹硬撑的笑:“没事,皮外伤。”捡起手电照向于厉兵,脸色一沉,“人没了。”

“他刚才按了什么?”蓝汐看向那块凸起的石头,心有余悸。

“老旧的□□,应该是矿上以前留下的,被他废物利用了。”秦琛咬着牙,忍着背痛检查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暂时没有二次塌方的危险,“他这是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让我们抓活的。”

这时,秦琛的腰间的传呼机传来菱枫焦急的呼喊:“阿琛,你们怎么样?刚才监测到矿洞方向有剧烈震动。”

“没事,于厉兵死了,矿洞局部塌方,我们暂时安全。”秦琛沉声回应,“你们到哪里了?”

“快到山脚了,突然暴雪,车开不上来,我们徒步上去,你们坚持住。”菱枫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结束通话,秦琛的目光落在于厉兵的尸体上,蹲下身扒开于厉兵胸口的碎石。

在对方的外套内衬里,他摸索到一个硬物,用力撕开内衬,一个微型加密芯片掉了出来。

“找到了。”秦琛眼底泛光,用证物袋小心地将芯片装好。

“这是什么?”蓝汐问。

“这很可能就是于厉兵拼死也要带走的东西。”他撑着矿车站起身,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转头看到七七从矿车下钻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走吧,这里还不安全,先出去等菱枫他们。”

“嗯。”蓝汐没有多过追问,或许他另有计划,但看见他起身时踉跄的动作,心还是软了,“你受伤了,还是我扶着你吧。”

秦琛怔怔,猛地想起刚才情急之下的拥抱,耳根腾地烧起来,好在昏暗的光线为他盖上一层遮羞布。

但他却真实地看到蓝汐垂着的眼睫,还有她伸过来的手。

他张了张嘴,想对蓝汐说些什么,也许想解释刚才的失态,却只觉得喉头发紧,所有的言语都堵在胸口,只剩下紊乱的呼吸声在矿洞的风声中格外清晰。

原来再坚硬的外壳,在她面前也会溃不成军。

蓝汐没说话,只是抬手,笨拙地拂去他肩头的雪尘,手指擦过他衣领时,秦琛忽然屏住了呼吸,那点微凉的触感,竟像道暖流,顺着血管淌进心窝,烫得他发麻。

“先出去。”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错乱。

秦琛抬头,撞进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里面没有惊慌,没有质疑,只有并肩站在一起的坦然。

他握紧了装着芯片的证物袋,仿佛握住了某种无形的支撑。

“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洞口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碎石上。

秦琛后背的疼越来越烈,却没再吭声。

蓝汐的体温透过相触的手臂传来,像寒夜里的星火,让他忽然觉得,哪怕前路再多风雪,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

第46章

窗外风雪呼啸,福利院内,临时拼凑的长桌上,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众人凝重的脸。

陆远迪十指翻飞,正破解于厉兵的加密芯片,以及周明远的U盘防护程序。

秦琛背上的伤口已经由随队医生简单处理过,目光沉沉地落在屏幕上,背部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焦灼。

蓝汐抱着七七,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芯片的加密方式很独特,不似常规的军用级,需要特定权限的生物特征才能激活读取,强行破解的话,里面的数据可能会自毁。”陆远迪抬起头,看向秦琛。

“生物特征?”秦琛想了想,“光启生物的内部安全协议里就是这样的设计思路。”

“秦正宏果然谨慎。”他沉吟片刻,“芯片先放一放,先破解周明远的U盘,重点找【1】号目标的记录,疗养院那边狄小蕊还在监控,秦正宏秘书转移文件的频率明显加快了,我们必须抢时间。”

“明白。”陆远迪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周明远的U盘上,各种破解工具轮番上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菱枫留在矿洞清理现场、收敛于厉兵的尸体并搜寻更多线索,传呼机偶尔传来他疲惫的汇报声,进展甚微。

突然,陆远迪猛地坐直了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破了,外层防护破了,正在进入核心数据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的屏幕上。

文件夹列表迅速展开,其中一个标注着“【1】号目标-销毁记录(备份)”的文件映入眼帘,陆远迪毫不犹豫点开。

里面是一段段视频文件,文件名附有日期和编号,陆远迪点开时间最近的一段。

画面晃动了几下,稳定下来。

拍摄地点明显是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

只见身穿蓝白条纹服的女人缩在墙角,长发遮着脸,可那双眼睛,就算只剩个眼白,蓝汐也认得,是乔月。

镜头外传来一声处理过的声音:“注射剂量,标准单位,目标812,观察期开始。”

紧接着,穿白大褂的人影走进镜头,手里拿着注射器,里面是泛着幽蓝色荧光的液体,他粗暴地抓住乔月挣扎的手臂,将液体推入她血管。

乔月身体猛地绷直,却没吭声,随即抽搐起来,眼神涣散,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然后瘫软在地。

视频结束。

蓝汐震惊,回头看向秦琛,他同样难以置信,他们手已经伸到港局里,但很快,他恢复理智,问:“那蓝色液体是什么东西,能找到吗?”

“是生长抑制素,他们在人为抑制她的身体机能,延缓她的新陈代谢。”他立刻调出乔月入院时的基础体检报告,“她的细胞活性指标在注射后急剧下降,远低于正常衰老速度。”

“而且,很明显这技术已经成功了,那六名孩子就是最开始的实验的对象,常年被提供骨髓研究,导致他们一直长不大,恐怕,”陆远迪不敢往下说。

秦琛拍了拍他肩膀,“尽全力医治,若不能,带他们多看看这个世界的颜色。”

闻言,蓝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想起乔月自首时空洞的眼神和破碎的呓语,原以为警署是安全的,没想真相竟如此残忍。

七七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不安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再继续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秦琛压抑着怒火。

陆远迪颤抖着点开另一个视频文件。

这个视频的角度似乎更隐蔽,像是病房某个角落的监控探头拍下的。

画面里,乔月蜷缩在病床上,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注射的折磨,身体还在颤抖。

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某处,然后低头,手指划过嘴唇,在洁白的床单上划动起来,她的动作很隐蔽,身体巧妙地遮挡了大部分动作,只有镜头捕捉到她手腕微小的移动轨迹。

“放大,她写了什么?”秦琛叫停。

“镜子或者能反光的墙面。”蓝汐往前倾,“她在利用反光,不是写在床单上,而是对着能映出她动作的墙面反写。”

陆远迪立刻会意,迅速调出视频的镜像画面。

镜像后的画面清晰起来。

只见乔月颤抖的手指,留下鲜红的字迹:

天文台,钥匙,649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9,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视频结束。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天文台,钥匙,649?”陆远迪喃喃地重复着,一脸不解。

蓝汐却僵立在原地,天文台。

港岛半山别墅附近,就有一座废弃的私人天文台,亦是父母留下的产业之一,蓝靳带她去过,说那里能看到最纯净的星空。

钥匙?天文台有什么钥匙需要乔月用生命来传递?

649,石雕迷宫的密码,蓝靳亲手设的,这个数字,除了他们兄妹,没人知道。

乔月怎么会知道?

蓝汐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她最不愿怀疑、也最亲近的人。

“哥…”

原来,她一直活在精心编织的谎言里?那个坐在轮椅上,对她关怀备至、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哥哥,竟可能是这一切黑暗的参与者?

一直支撑着她的某种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她晃了晃,背后突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秦琛的手臂圈过来,轻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得像耳语:“别怕,我在。”

她攥着秦琛的衣角,布料被她绞得发皱。

外面的风雪还在吼,可怀里的温度,却一点点透进来,惹得她鼻尖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