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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水中月[GB] 十舞 14899 字 2天前

第16章 求你,标记我

简星沉想要说什么,思绪却仿佛冻僵。

他只能茫然抬起视线,回应她的目光。

“这么冷。”江意衡语声更沉,“为什么不进屋?”

进屋?

他不在屋里吗?

简星沉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家的,也不记得自己在门外等了多久。

他只记得自己去找她,但一直找不到她。

而现在,江意衡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像露出云层的太阳,将覆在他身上的冰雪融化。

他想告诉她,他在等她,他一直在等她。

他并不怕冷,他只怕等不到她。

唇瓣翕动,喉咙却因干涩黏在一起,他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只能吐出微弱的气流。

江意衡沉默着端详他。

少年身上落满了雪,连睫毛也不例外。

脸上露出的皮肤已经没有血色,嘴唇甚至发紫。

唯有通红的鼻子还在不断呼出微弱的白雾。

即便如此,他还是缓缓摇头,否认自己觉得冷。

看起来,已经失去对冷暖的感知。

江意衡收回指尖,转而扣住他的脸,想质问他这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却会为了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人,而险些把自己冻死。

她不会怜惜一只蝼蚁,也不会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然而少年却温驯地合上眼,像是感觉不到她指尖的力度,脸庞顺着她掌心的弧度,来回浅浅地蹭。

她的手于他而言,如火一样温暖,仿佛只要这样,就等同于得到她的安抚。

幸好,她没有走远。

幸好,他等到了她。

感到满足的瞬间,简星沉失去了意识。

*

不到十五平的狭小出租屋内原本寒冷难耐,眼下却变得温暖宜人。

室内空间笼罩在一层极淡的金色力场中,只有当手指触到边界时,才能察觉出构成力场的细微脉络。

角落的架子顶上,悬浮着拳头大小的球形装置。

无人接触时,它会自动借助环境色伪装自身。

这是陆怀峰从军用摩托上卸下的其中一台恒温力场生成仪,能将直径五米内的区域维持在恒定温度。

此时此刻,简星沉正躺在床上昏睡。

他腿上的伤已经包扎过,身上盖着毯子和薄被,脸色也在恒温力场的作用下缓缓恢复。

江意衡站在窗前,陆怀峰守在窗侧。

屋内难得塞下三个人,却保持着无人言语的死寂。

陆怀峰看着窗台,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这次回来,总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他指的,是那块早已冷却的烤红薯。

江意衡的视线在红薯上停了一秒,又透过爬满霜雪的小窗,望向远处:“这很重要吗?”

“这确实轮不到属下过问。”

陆怀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又恭敬道,“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闵执行长为您提供的安全屋离此地有一小时车程,您该出发了。”

江意衡轻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今晚要住那儿了?”

“您难道还要在这里留宿吗?”陆怀峰错愕。

这屋子简陋至极。

尽管有恒温力场维持温度,但风刮过窗外和屋顶时,仍不断发出可怖声响,屋内又堆满杂乱物品……

更何况,床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陆怀峰的责任感迫使他发声:“恕我直言,留宿在这种环境,与您的身份并不相符。”

“可我更不喜欢被一群保镖看着。”

江意衡伸手在窗上划过,“你觉得,闵涛会冒险把一栋空无一人的宅邸借给我三天?我需要的,不是更大更漂亮的屋子,而是一个能让我安静思考的空间。”

简星沉的住处,无疑就满足这种条件。

陆怀峰无法反驳,只是呈上备用通讯器:“那您打算动身的时候,随时联络属下。”

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恭敬,但眉间肉眼可见地皱成了“川”字,显然对此忧心忡忡。

江意衡接过通讯器,唇角轻扬:“陆队长,你还年轻。再这么一脸苦相,可是会显老的。”

她偏过视线望向床上的人,语气变得平静:“我受他庇佑了几日,总不能不告而别。等我理清思绪,就会离开这里。”

摩托车载着近卫队长的身影疾驰而去,尾灯很快淹没在风雪中。

江意衡随手扔掉干硬的烤红薯,发现床边的搪瓷水杯已经见底,需要加水。

她拎起杯子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简星沉不知何时掀开了被毯,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蜷着身体,手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艰难抠着,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醒了?”

江意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没有打算扶他起来的意思。

简星沉费了半天劲,只勉强抬起一张透着虚汗的脸,头发丝还带着雪化后的湿意。

“我以为,你要走。”

江意衡哼了一声:“我要是走了,你打算就这么爬出去?”

简星沉垂下脸,手指在地上握紧又展开,表情看不分明,声音低得却好像要沉到土里。

“我不想,一个人。”

江意衡俯身,习以为常地探过他额头的温度:“你只是还没熬过发情期的高热而已。”

简星沉僵住动作。

他有那么多话想跟她说,关于欣喜,关于感动,关于失而复得……

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发情期”,就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是我低估了你发情期的严重程度。你分化太晚,身体很难适应腺体的突然活跃,连带着影响到临时标记的安抚效果。你应该感谢外面的低温,才没让你露出更难堪的样子。”

江意衡的声音比雪还冷,每一个字音落进他耳朵里,都好像是一团冰渣掉进他心里,让他在黑暗中下坠得更深、更远。

简星沉伏在地上,有些迟钝地想着,自己果然是个先天不足的人。

他这副样子,一定很讨她嫌弃。

这时,他却看到眼前的地面上,现出一条细长的投影。

简星沉抬起视线。

一根纤细的玻璃针管正端在江意衡指间。

她严谨仔细地用手指弹着针管,并小心推出一点针剂,排去气泡。

这画面十足冰冷。

直觉告诉他,她要对他做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江意衡注意到他畏缩的目光:“你的腺体还没长好,还是直接来一针抑制剂更安全。”

抑制剂。

简星沉记得这个东西。

无法得到Alpha安抚的Omega,可以借助抑制剂来压制发情期的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产品,干净、清透,静静地躺在针管里。

他本就发着烧,身体回暖后,体温一直攀升。

即便是再平常的目光,经由高温渲染,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丝迷离意味。

少年泛着红晕的脸颊,配上微微出神的目光,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懵懂。

好像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只会保持恍惚的神情,听凭她处置。

江意衡拨开他颈后的柔软发丝,揭开覆在他腺体上的纱布。

腺体忽然失去遮蔽,颈后袭来寒意,简星沉不自觉地绷住身体。

那只泛凉的指尖点过他的腺体,更让他克制不住地感到紧张。

江意衡仿佛是为了平复他的情绪,口中轻嘘一声:“很快的。”

“不会疼吗?”他蜷紧了手指,问得小心翼翼。

“只会有一点麻。这是帝国研发的高端产品,效果稳定,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意衡张开五指,按住少年纤细修长的脖颈,“这一针下去,你就不会再烧起来,不会再蹭我的手,不会再神志不清地问我是不是又要走。”

针管向着她两指间那处齿痕未消的腺体徐徐靠近。

然而针尖才刚触及他柔软的皮肉,少年就以惊人的力量挣开她的桎梏,扬起的手从针管上挥过。

嘭!

应着玻璃炸响的声音,江意衡在墙边看到碎裂成渣的针管残片。

原本盛在其中的抑制剂洇湿了地面,留下一道凄楚的痕迹。

她盯着抑制剂的遗骸,愣了足足五秒。

回过神时,指尖用力扼住少年的下巴。

“你疯了?”

发情热虽然是Omega的生理本能,但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安抚,引发的持续高热足以造成多器官衰竭,就连大脑也会受到无法逆转的永久损坏。

江意衡将他的脸用力撇开,正要抄起一边的通讯器,动作却被绊住。

少年的一只手正牢牢揪住她的衣角,另一边手肘撑住身体,一点一点从地上爬了过来。

江意衡怔怔看着他手上的血,显然是刚才摔碎针管的时候被划到了。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她雪白的衣角上留下斑驳的红色印记,只是近乎哀求地摇着头,还努力抬高脸庞,烧红的眼尾被涌出的泪花浸湿。

“我,我不想要抑制剂。”

怒火沿着脊椎爬上江意衡的头顶,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透出的热意在燃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贫民窟环境恶劣,平均寿命远低于其他区,许多人年纪轻轻就在生活摧残下,凋亡得悄无声息。

但这些与她并没有关系。

父亲将她视作需要约束的不稳定因素,对她所在的F区施行高压管控,她会生气。

母亲把年仅四岁的她留在王宫,转身不告而别,她也会生气。

与他们相比,简星沉又算得了什么。

她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自顾不暇的穷小子生气。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的死活?”

江意衡扣住他的脖子,指尖加重力气,直到他开始因为呼吸困难面色发青,她才猝不及防地松开手。

“随你。”

她将信封收起,抄起通讯器,冷着脸按下第一个键,就听到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只是,我只是……”

他烧得难受,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自己。

可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江意衡留下,但又清楚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江意衡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若不是因为她受了伤,需要照顾,他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她。

可他仍会奢望。

他想要她再垂眸看他一眼,想要她的脚步为他停留片刻,想被她触摸,想被她的呼吸拂过耳畔,想要她的气息留在他的皮肤上,想要她的一部分永远融入他的骨血里。

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也觉得,自己贪心得可怕。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前十九年的人生中,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欲念。

是因为发情期吗?

如果是因为发情期,那他宁可这一切不会结束。

如果不是因为发情期……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介意被误会,只要能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就好。

“我不需要你在乎我。”

少年用染血的手掌把自己从地上一点点撑起,用尽全身力气,唇齿间却只能发出喑哑的声音。

“我只求你,标记我。”

这绝不是江意衡第一次听到有人求她。

身为王储,她见过太多请求,其中有贪婪的,有畏缩的,也有恳切的。

可她从没见到有人会像简星沉这样,把自尊落进尘埃里,用近乎绝望的语气,邀请她来践踏自己。

“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江意衡感到齿尖扣在唇角,怒与躁在血液里交织,“像一条乞食的狗。”

少年于怔忪之中缓缓抬起面容。

凌乱额发之下,露出的眼瞳早已被泪水侵袭。

高温灼烧下的唇瓣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当然知道他像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在乞求的是什么。

但他不能承认那种东西,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不是江意衡乐意施舍给他的东西。

所以,他宁愿被误会,宁可被当成一条乞食、甚至发情的狗。

至少这样,他还有靠近她的余地。

少年的沉默,证实了江意衡的猜测。

他无非是以自己的发情期为筹码,借助这种自轻自贱的举动,道德绑架她。

“你想要标记,是吗?”

她一手绕去他背后,托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脸向自己拉近。

若是有旁人看着,这画面,俨然是一对情人在交颈。

江意衡斜过目光,打量着少年仍未从上次临时标记痊愈的腺体。

那上面的齿痕如此清晰,她甚至记得鲜血是怎样从伤口往下蜿蜒滑落,没入他的衣领。

“我为什么要给你标记?上一次我有心情,不代表这一次我也有心情。”

他提出请求,她没有满足的义务。

不过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而已。

江意衡能感觉到手指下的肌肤是如何在战栗,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颈边。

她想,简星沉一定是在哭,为着他如此卑劣的请求得不到回应,而感到分外羞耻。

他只是被烧得太难受,所求不过是从中解脱而已。

可她,本就无需替任何人的苦难背负责任。

他应该怪他自己,生不逢时,分化得更不是时候。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这里,他恐怕早就在高温中丧失性命。

江意衡几乎要被这些念头说服了。

可当她离开他的耳边,手指从他后颈两侧松开的瞬间,她闻到了一缕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花香。

是茉莉。

与她记忆中,毫无二致的香气。

她顿住动作。

这香气,正从她近处的少年颈后蔓延,轻且缓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可他怎么会散发这样的气息?

帝国研究表明,一个人信息素的气味与其自身经历密切相关。

简星沉在贫民窟生活了十九年,F区贫瘠的土壤上,开不出什么像样的花朵,更别提茉莉。

他唯一能接触到茉莉的途径,是她当时带上飞船、随她一并坠落的花枝。

而且,他还把残存的花瓣夹在那本书里。

他可以骗人。

谁都可以骗人。

但身体不会,本能不会。

少年试图掩藏的东西太过炙热。

他的谎言相比之下,脆弱得可怜。

一个人嘴上说着,自己只是屈从于身体欲望。

可他的信息素却是她最喜欢的花香,这是江意衡唯一无法抵抗的气味。

他到底是多想要再靠近她一点,竟然连潜意识都在本能地讨好她,让这副单薄的身体散发出她喜欢的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江意衡的意识出现了空白。

她当然没必要戳穿他的谎言,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在乎他的借口。

只要再给予他一次临时标记,就能轻而易举地结束他的高热。

可一想到,有朝一日,或许有另一个Alpha闻到他身上的茉莉花香,她的脑海中就仿佛有风暴肆虐而过。

这是独属于她的气味。

而他亦然。

她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他即便是死,也合该只属于她。

这一刻,江意衡原本打算撤回的手指,重新在少年的后颈扣紧。

她靠近他的耳畔,呼出的气息将他鬓边的碎发轻轻拂动。

“知不知道自己闻起来像什么?”

不是询问的口气,而是早已笃定的反问。

简星沉不确定该怎么回答她。

没有人能闻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他也不例外。

上一次临时标记,江意衡对他的信息素只字未提。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像他本人一样,索然无趣的气息。

可如今,江意衡的呼吸撩过他敏感的耳际,他忽然不敢确定,她这样问他,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诚实地想要摇头,脖颈却被江意衡的手指锁住,一瞬间的缺氧窒息,让他从喉咙里不自觉地逸出一声低吟。

江意衡改变主意了?

她打算……第二次给他临时标记?

简星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毫无头绪地揣测她的意图,同时克制不住地缩起了肩膀。

他怕疼,经历过的痛楚从记忆里浮现,全身的肌肉都在提前预演痉挛。

然而,预想中被尖牙咬穿腺体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

江意衡的手贴着他的后颈往上抚过,指尖深入他的发间,穿过融化的冰雪和他渗出的汗,贴着他的后脑滑动。

那是一种让他头皮为之战栗的奇怪体验,他无法放松,只不由自主感到更加惶恐。

他所认识的江意衡不会像这样,手指揉过他的头发,又沿着他的额头向脸廓摸索。

她的指腹带来恰到好处的凉意,每一次触及他灼烧的肌肤,都好像在他心口的石头上又压下一个沉甸甸的砝码。

很快,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目光在他的双眼之间来回扫动。

微微压低的眉睫下,目光锋利得几乎能将他的灵魂洞穿。

简星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端详他。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脸颊上泛起的酡红像微醺一样迷离。

也不知道,他因为呼吸急促而半张的柔软唇瓣,看起来像是无声邀请。

他被迫仰起头来,可视线所及,却只有江意衡眼底映出的自己。

冰凉指尖不请自来,挤进他的唇齿间,她似乎是在用手指描摹他的口腔。

他的舌尖本能地想把她的指尖推出去,可江意衡只是不断用指甲划过他口中湿软的内壁,近乎强硬地迫使他张开唇齿。

简星沉被搅得思绪一片错乱,受到刺激分泌出的涎水忍不住沿着嘴角向外渗出。

当他喘不过气想要吞咽的瞬间,江意衡的手指却忽然撤离。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有一刻喘息。

可在第一次用力呼吸的同时,一张微凉的唇瓣毫无防备地覆上他的,将他还未出口的呜咽声锁在喉咙里。

简星沉从不知道,像她这样冷淡的一个人,私底下却有这样恶劣的爱好。

掠夺一个人的唇齿,掠夺他本该拥有的空气,掠夺他出声的机会,甚至掠夺他的温度。

她没有限制住他的动作,没有禁锢住他的肢体,只不过是在他的唇上施加了一点点咬合的力度,他就好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

少年仍在喉咙深处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攀在她肩上的双手说不清是想推开她,还是想支撑自身。

他的每一丝每一毫举动,都只是在她的意识上无关痛痒地抓挠。

江意衡想让他安静。

她明明已经堵住了他的口,只好在牙关加重力气。

很快,她尝到了温热腥甜的血,弥漫其中的茉莉花香更是浓郁到她忍不住吮吸。

直到少年因为吃痛将指尖在她的肩头扣紧,她才近乎无情地离开他的唇瓣。

简星沉整个人脱力般倚靠在墙角,后背抵在床边。

他抬眼看她,好像在看着一个自己初次认识的人。

那神情里不止有不知所措,还有被肆意亲吻之后浮现的局促和惊惶。

可除此以外,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唇上被咬出口子,渗出的血把伤口染成一朵酒红色的花。

江意衡什么也没说,只是曲起一条腿靠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少年缩在墙角,视线落在地面,慌乱地喘着气。

他没有抬头,像是畏惧与她对视那样。

直到唇上的血滴在地上,他才慌忙抬起手背擦拭。

过了好一会,他神情恍惚地用手扒住床架,手脚并用地爬回去,好像想要钻回被子下面,继续休息。

欲盖弥彰的逃离。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江意衡偏过头笑了:“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能休息。”

她视线下移,唇角浮起一丝不屑:“就像这样休息?”

少年顿在原地。

那句话无疑是一记警铃,他分明也察觉到了身体的欲念,匆忙转过身,想要掩饰罪证。

但已经迟了。

“身体是很诚实的,不是吗?”

江意衡起身,身影伫在床前,像一道他避之不及的阴影,锁在他的视野余光中。

“你该庆幸,现在你还能保持一丝清醒。等你身体里的信息素再多一点、再浓一点,你就会彻底失去理智,被欲念操控。”

她弯起嘴角,抱起手臂:“你是想要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折磨,还是任由自己意识不清地被玩弄?”

他还有选择吗?

简星沉低垂着脖颈,近乎认命一般,颤着手指将发尾拂到一侧,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完全暴露在江意衡的目光下。

可他换来的,只是她更加冷漠的回应。

“要是这有用,上一次标记后,你根本就不会这么快复发。”

江意衡好像在用声音给他凌迟。

简星沉就这样保持着屈服的姿势,伏在她面前。

许久后,他颤着身体,抬起一双泛红的眼:“那我该怎么做?”

他没有在江意衡的脸上得到任何答案,思绪开始变得混沌时,忽然想起什么。

“如果临时标记不行,那……还有其他标记的方法吗?”

“临时标记不行,终身标记可以。”

江意衡陈述得很平静。

无论是哪种标记,对Omega的约束都远远大于对Alpha的约束。

临时与终身标记的区别,只在于Alpha将信息素释放往何处。

一处是在脖颈。

而另一处……

江意衡俯下视线,但目光所及,唯有他身上松垮厚实的衣服。

少年正怯怯抬起眉眼,水润潮湿的眼里盛满期待与不安。

“如果你想摆脱发情期,终身标记是最好的选择。”

江意衡看着他,指尖滑过他敏感的耳廓,那里红得好像能滴血,“你不会再像一条狗一样恳求我,我注入的信息素会在你的身体里持续作用。你那些发情的症状会变得轻微,甚至消失不见。”

仿佛枯涸的池塘嗅到一滴水汽,少年张开双手握住她的手,近乎喜不自胜:“我愿意,愿意被你终身标记。”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

江意衡看着他,默默地想。

要缓解他的症状,二次临时标记当然也可以。

虽然咬在尚未愈合的腺体上并不会让她感到愉悦,虽然他发情的症状显然超出平均水平,但临时标记对他的效果,也绝非她所宣称的那般无用。

他有想掩藏的东西,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要把他的信息素据为己有,终身标记是唯一途径。

终身标记对Omega不止是一种长期有效的安抚,更是一种强有力的单向束缚。

他会被她的信息素锁住,从此不再对任何Alpha的气味产生反应。

他会染上她的气息,从身到心完全成为她的附属品。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他亲手摔碎了抑制剂,还把自己交到她手上。

那剩下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反悔了。

“把衣服脱了。”

江意衡收回手掌,淡声要求。

少年懵然眨动双眼,泪水在眼角晃动,却迟迟没有下落。

他说他愿意,可他并不了解,终身标记意味着什么。

贫民窟的学校从没教过这些,但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脱掉自己的衣服,无论是做什么,他都很难保住尊严。

可这是他亲口答应的。

他说他愿意。

直到她开口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选的,是怎样一条路。

江意衡歪过头,笑意从容:“怎么,都这样了,还需要我帮你?”

简星沉眼睫轻颤,缓缓摇头。

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他只是僵硬地交叉手臂,指尖触及毛衣下摆,沉默着把它向上卷起。

少年的衣服向来不合身,江意衡是知道的。

但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而切近地认识到,在这些臃肿宽大的衣服下,藏着怎样一副单薄易碎的身体。

常年缺少阳光滋养,加之营养不良,他的肌肤白得好像没有血色的瓷器。

巴掌大的脸垂着,乌黑柔软的头发将目光掩映。

抱在胸前的双臂微微颤抖,细小的绒毛在灯下轻轻战栗。

少年跪坐在床上,弓起的脊背上有一对微凸的肩胛骨,好像蝴蝶还未完全破除茧壳,翅翼仍拢在一处。

这样的身体坐落在泛着粉色的纤细足踝上,是如此脆弱,仿佛她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把他捏碎。

江意衡仔细地打量着名为“简星沉”的这件艺术品。

虽然答应要给他终身标记,但检查仍是有必要的。

她要确保他身上没有什么瑕疵,避免任何意外的惊喜。

少年的身体上,确实留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旧伤,但已不再明显。

如今最显眼的,也就只有他颈后被她咬出的齿痕。

室内明明维持在即便赤身也不会冷的温度,他却因为难堪蜷缩着身体。

江意衡别无他法,只好一点点把他打开。

简星沉能感觉到,她的膝盖像锋刃般撬开他的防备,而她的指尖同时在他身上游走,所到之处,皆是火烧火燎。

他不知道自己的肌肤正染上一层绯红,像煮熟的鸽子肉,他本能地撇开目光,试图让自己不那么难为情。

可被她禁锢在双臂之间时,他实在无处可逃,唯有把脸转到一侧。

江意衡微微不悦地眯起眼眸。

她当然知道他在害羞,但他这些下意识的反应,俨然是她在强迫他似的。

她投下的阴影缓缓落下,笼罩在他修长的身躯上。

很快,简星沉就克制不住地倒吸一口气。

他觉得酸胀难耐,但这与受伤的疼痛不同。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不知所措,他本能地仰起头,想要喘息片刻。

可在与江意衡视线对上的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

但从他身体中涌出的,不只是眼泪而已。

江意衡再清楚不过,少年分化成Omega的身体早已做好准备,因此她并不觉得寸步难行。

可在心理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越是排斥这种陌生的感觉,身体就会本能地收得更紧。

她无奈地抿着唇,伸手描过他紧蹙的眉眼,几乎是哄劝般让他别太紧张,顺势停下,等他适应。

“还难受?”

少年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咬着唇,用力点头。

等他脸上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江意衡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不过只是又向前进了一寸,就把他的哭腔顶出来了。

简星沉难受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任由眼泪滑落。

偏偏他又不敢发出声音,中途就咬住自己的手背,试图堵住那些细碎的呜咽。

江意衡不喜欢他遮住脸,那会让她觉得,他并不坦诚。

她拨开他的手,他不得不抿紧唇瓣,手指死死抓住床单一角。

少年仍在哭。

一个明明那么能忍痛的人,到了这种时候,却好像只能通过哭来纾解。

随着掠夺愈发急切,他甚至,连哭腔都不再完整。

所幸,Omega的本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再陌生的事情,熬过最初的不适后,欣快感便会悄然显现。

江意衡看得清楚,少年哭得支离破碎的眼角正慢慢浮现潮红。

那红晕仿佛渗进他的眼里,让他清澈的目光都变得朦胧。

如果他是一棵纤细的小树,那么此刻,这棵树正在对她一点点打开枝叶。

只需最轻微的触碰,他抿住的唇瓣就会有片刻松开,将喘息的片段逸出。

每到这时,他又会愣住,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本能反应而感到难堪。

江意衡总会适时放低身形,故意凑到他耳边,任由风周而复始,不断将他层层叠叠的叶片掀起又落下。

同时还叮嘱他,别总是当个哑巴。

等他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时,她却偏偏恶作剧般啃咬他柔软的唇瓣,把那些混乱的声息堵在他的唇齿间。

她一点点地试探,一点点地迂回婉转,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这么有耐心的人,花费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抵达标记的终点。

与此同时,她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滞,糅杂着痛苦和快慰的目光盈满他的眼眶。

如同第一次完全舒展枝叶,他迎接的是滚烫炽热的日光,将他燃烧透彻,一点一点填满。

他被温暖裹挟,被余烬淹没,被本能禁锢。

无法动弹,却依然心甘情愿。

江意衡抱着他,在他身后躺下。

简星沉费劲地扭过头,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看到她合上眼睛,鼻翼微张,长舒一口气,一副适足神情。

只是怔怔望着这幅画面,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便浮上心头。

他第一次对标记产生了近乎崇拜的情绪。

江意衡神色安然,俨然已经结束掠夺。

但他的身体却清楚地告诉他,她还没有。

照耀着他的日光明明炽烈到仿佛要溢出,可不知为何,唯一能让这股热度冷却的出口,却没有得到丝毫纾解。

那些炙热无处宣泄,只能困在名为“简星沉”的容器中,越积越满,几乎将他吞没。

她根本就没放开他,反而将他禁锢得更深、更彻底。

简星沉试图翻身,想问她怎么了。

可他的身体只不过微微一动,那种本已适应的存在感又重新变得鲜明。

束缚感由内而外锁住他,他只能吃力地张口喘息,难以回归平静。

江意衡的一只手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他的胸口。

另一只手则绕过他的腰,在他的小腹上,一下一下地轻触。

少年的身子本就纤细,腹部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

她用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一路燃起细微战栗,麻与痒沿着皮肤蔓延。

他怕痒,腹部更是不曾被这样细致地触碰,正想求她停下,手腕却被扣住。

下一秒,她的手掌近乎不怀好意地落在他的小腹中央,轻轻一按。

“能感觉到吗?”

简星沉一头雾水,却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江意衡将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他才察觉,原本平坦的腹部,居然微微隆起了一点。

“我,我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江意衡轻轻动了一下。

那处微隆的肚皮,也随之起伏了一下。

简星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羞与惧一并涌上心头,他简直无地自容,只能拼命把脑袋埋进肩窝,还吐出一串磕磕绊绊的字眼:“你,你怎么……还,还隔着……让我摸……”

江意衡松开手指,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呼吸逐渐平稳,与先前折腾他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简星沉能感觉到,她在他的肩胛骨边缘轻轻啮着,像一只餍足的兽,正在亲昵地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心脏跳得很快,被她抱住的感觉却很安全。

只是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他偏偏又不困,意识清醒得几乎有些局促。

冷不防地,他却听到江意衡对他耳语:“给我讲个故事吧。”

简星沉以为她在开玩笑:“你要我,像这样,讲故事给你听?”

“不行吗?”

江意衡轻哼一声,鼻息落在他的背上,又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轻咬一口。

直到他微微缩起肩膀,她才又靠回他温暖的躯体,叹了口气:“我从四岁之后,就再也没听过别人给我讲故事了。”

第17章 反正都是我的味道……

第十七章

简星沉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额头靠近他的后背。

这让他微微讶异。

他所知道的江意衡,会扣住他的手腕,会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却鲜少会有这样亲近他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终身标记,让她对他也有了那么一点点依赖。

一种痒痒的、暖暖的感觉,在他心底缓缓积蓄。

那是与身体近乎同步的充实感,带着微微酸胀,让他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煎熬之后,终于能够舒展笑容。

“你想听什么?”

“讲故事的人是你,为什么问我。”江意衡的鼻子在他的肩胛骨上磨了磨。

简星沉微微蹙眉,陷入思索。

他与姥姥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每一个睡前故事,都是姥姥讲给他听的。

可是,江意衡又会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斟酌片刻,试着开口:“从前有位公主,出生时就受到女巫诅咒,注定会被纺锤刺破手指,长睡不醒……”

“然后等着王子救她?”

江意衡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这种。”

简星沉又想了想。

“从前有一只小鸭子,因为长得奇怪,从小就被同类嘲笑……”

“它其实是天鹅,不是鸭子。”江意衡一句话就结束了故事。

简星沉一顿:“你不是,想听我说故事吗?”

江意衡的指尖懒洋洋地滑过他的锁骨:“我不喜欢鸭子,太吵了。”

接连遭受打击,简星沉有些挫败:“是你让我说故事的,你怎么还挑啊。”

“我本来就是这么挑剔。”江意衡故意动了动,直到他因为腰眼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她把下巴枕在他轻颤不止的肩头上:“就没别的了?”

体内悄然漾开的涟漪,让少年涨红了脸。

“可我喜欢丑小鸭的故事。”

他低声咕哝完,又犹豫着开口:“从前有一位冰雪女王,住在天寒地冻的极地,还用魔法造了一座冰雪宫殿……”

少年声音渐止。

江意衡轻掐他的肩膀:“怎么不继续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简星沉很意外,江意衡这次居然有了兴趣。

“你没听过这个故事吗?”

“当然听过,这毕竟是家喻户晓的童话。”

江意衡顿了顿,“我以前,总以为冰雪女王是真的。”

“为什么?”

少年好奇地问,“她可是有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雪宫殿,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宫殿。”

怎么会没有呢,江意衡默默想着。

寒冷的从来就不只是极地的冰雪,越是漂亮的宫殿,才越会迷惑人。

它或许晶莹剔透,却也毫无温度。

“我还等着听呢。”

简星沉“噢”了一声。

“冰雪女王讨厌跟人打交道,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可有一天,一只雪白的小海雀无意中闯入她的领地,还遇到了一个蓝眼睛的女孩。”

少年所描述的故事走向,与江意衡所知的任何版本都不一样。

她不由提起精神,指尖刮了刮他的肩膀:“之后呢?”

“那是小海雀在冰天雪地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它望着晶莹剔透的宫殿,羡慕地问她,‘你住在这里,一定很开心吧?’

“女孩生起火来。她说,‘我和家人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在外面迷了路,是冰雪女王收留了我。’

“她还说,‘冰雪宫殿里有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华服,也没有人在我面前吵架。可我在这里,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

简星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

“你还在听吗?”

江意衡没有回答,只是把手在他身上环得更紧了。

她确实在听,却也更加沉默。

女孩的话语在心中回荡,那些细节拼凑出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她连呼吸都隐隐发闷。

江意衡忽然问他:“那个女孩为什么要生火?”

“可能是怕冷吧。”

“她都住进冰雪宫殿了,怎么会怕冷。”

“也是。”

少年很自然地接受她的质疑,顺着她的逻辑圆了下去,“那么大的宫殿,空荡荡的,她也很孤单。生火,只是为了让小海雀多陪她说说话。”

他的声音温和,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江意衡安静地听下去。

“小海雀被火烤得暖洋洋的,每一片羽毛都蓬松起来。它伸出翅膀,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愿意陪你玩。’

“女孩很高兴,但她也很担心。她说,‘冰雪女王不许我跟外人接触,一旦女王发现,就会把那些人都冻成冰雕。’说完,她指着周围那些形态各异的冰雕,给小海雀看。”

“她还挺会吓唬人。”

江意衡轻笑,“小海雀一定会飞走。不然,它迟早也会变成一座冰雕。”

她太熟悉这种情节走向了。

伏笔从一开始就已经埋下,小海雀的闯入只是意外,注定不会圆满收场。

“小海雀当然会害怕,也会吓得用翅膀捂住嘴巴。”

少年否认了她的猜测,“但它不会逃走的。”

“为什么?”

“因为它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小海雀。”

少年语气坚定,“它一定会鼓起勇气飞到女孩的肩膀上,再用翅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反正我飞得快。如果女王来了,我就先躲起来,等到她离开,我再回来找你。’”

江意衡轻嗤一声:“这是你才编的?”

“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有什么用。”

江意衡抬起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点了点,“你怎么不问问小海雀,接不接受你的安排。”

可他就是那只小海雀啊。

这只笨拙的小鸟,从一开始,就是他为了让江意衡听下去,才比照自己捏出的形象。

简星沉抿了抿唇。

身后的气息渐渐变缓,江意衡没再说话。

他转过头,却看到她已经合上双眼,神色安详。

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