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第一次,碰触了她…
救护车的尖啸声划破长空……
医院。
抢救室外的走廊。
时间失去了意义。
凌钰像一尊雕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和污渍,狼狈不堪,却浑然不觉。
秦教授和其他闻讯赶来的项目成员围在他身边,脸上写满了震惊、悲痛和担忧。
门开了。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沉重和疲惫。他无奈看了一眼凌钰,声音干涩:
“凌先生……我们尽力了。但……她……已经脑死亡了。撞击太严重,生命体征完全是靠机器在维持。”
“脑死亡”三个字像重锤砸在凌钰心上。
但他猛地站直身体,眼中爆发出疯狂的光芒,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
“什么脑死亡!那就是个骗局!只要……只要她的身体还在!就还有机会!就会有醒过来的机会!”他的声音嘶哑而偏执疯狂,“我们的项目!我们的《脑机接口—机械战士》!我们可以……”
“凌钰!”秦教授厉声打断他,声音带着痛心,“你冷静点!看看报告!她的身体……从腰部往下,是截断式的毁灭性创伤!内脏……器官……”
旁边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声音带着悲痛补充道:“凌哥……国外那个高位截瘫靠机械装置存活的案例……人家是肝、肺都完好的!柳同学她……她就剩下……胸腔以上,心脏和大脑的部分还算相对完整了……其他的……”
“那就保留心脏以上的部分!”凌钰几乎是吼出来的,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肺功能可以用人工肺替代!肝肾功能可以用透析维持!我们项目研究的核心不就是脑机接口和神经控制吗?不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终极方案吗?!我们可以为她打造一副新的躯干!我们可以……”
“你醒醒!”另一个资深研究员红着眼睛劝道,“我们的实验还在动物模型阶段!连人体试验的伦理审批都还没拿到!更别说……更别说需要适配的、如此……如此极端的‘载体’!这根本……”
“就算有捐赠的遗体……或者有志愿者愿意……”有人小声嗫嚅,但立刻被秦教授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这种想法本身就极其危险且不人道。
凌钰眼中的疯狂火焰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需要家属同意!对!需要家属同意!”他像是找到了唯一的通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迅速找来柳如思父母的联系方式。
他先打给了柳如思的母亲。
电话接通了,相似的嘈杂和隐约的仪器声,和电话这头交织着。
凌钰语无伦次地、用最快的速度说明了情况——脑死亡、身体严重损毁,以及他那个疯狂的计划——保留心脏及以上躯干,接入机械生命维持和未来的脑机接口系统。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然后,那个疲惫到极致、仿佛灵魂都被抽空的女人,似是未能消化如此多的信息……只捕捉到渴望已久的词语,女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响起,问出的第一句话是:
“心脏以上完好……是……她的心脏……能……移植吗?我的女儿……等一个匹配的心脏……等了好久了……”
凌钰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疯狂。
像被毒蛇缠住了喉咙,他什么也无法言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绝望的黑色潮水,淹没了他。
旁边的助手看着凌钰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于心不忍,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柳如思父亲的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男人醉醺醺、不耐烦的发问:“谁啊?!”
助手强忍着不适,尽量清晰、简洁地复述了柳如思遭遇车祸、已经脑死亡、身体严重损毁的事实。
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小了一些。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就在助手以为对方会像他母亲一样说出什么更不堪的话时——
柳父的声音突然变了!更歇斯底里的暴怒,混合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巨大的茫然,以及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击垮的、濒临崩溃边缘的嘶吼:
“她死了?!怎么可能……她不是……她不是说要让我等着看吗?!等着看她的成功!看我的卑劣吗?!老子……老子还在等着她啊!她怎么能……”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被命运戏弄的狂怒和绝望:“她就是个骗子!唬得老子一愣一愣的!让老子白等一场!”
吼声之后,是更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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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只剩下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然后,那个暴戾、自私的男人,用一种带着无尽疲惫的声音,给出了问题的回应:
“……让她……走吧。”
“就让她干脆地走……”
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助手递还手机的动作僵在半空。
秦教授和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偏执、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柳父那最后一句疲惫到极致的“让她走吧”中,彻底崩塌、湮灭。
柳如思,那个用恨意和执念支撑着从地狱爬出来的女孩,那个发誓要让抛弃她的父母等着看她爬上高峰的复仇者,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她差一步就能抵达的康庄未来,被一辆土方车,永远地碾碎在了尘埃里。
而凌钰,那个只想她“活得好好的”的旁观者,最终连她冰冷的、破碎的身体,都没能留住。
葬礼,是凌钰强硬揽过来操办的,就在大学附近一处清幽的墓园。
没有通知柳如思的父母。只有一份来自柳父的、沉默的许可,以及一笔通过学校转来的安葬费。凌钰让学校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她不需要他们的钱,更不需要他们迟来的、无用的、令人作呕的忏悔。
来葬礼的人很多。
医学院的师生,秦教授带着项目组全体成员,餐厅的老板和同事,还有许多素未谋面、只是听闻过这位“冰山女神”事迹的学生。
黑色的墓碑前堆满了洁白的菊花,像一片哀伤的雪原。
人们低声啜泣,诉说着她的优秀、她的坚韧、她的努力、她的不幸……她短暂生命里曾散发过的、冰冷却璀璨的光芒。
凌钰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像一个沉默的幽灵。
他看着那些鲜花,听着那些悼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亲手挑选了墓碑,上面只有最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