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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 131 章

王翩若朝郑初韫看了一眼,继续说:“殿下,您可没瞧见那日荣妃娘娘多张扬——”

她抬手,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道:“荣妃娘娘说,姜御女谋害皇嗣,要将她拖下去赐死呢。”

又用绢帕遮了遮眼角,佯装拭泪:“若不是贞妃娘娘和妾等拼命阻止,姜御女怕是早就被赐死了。”

雅嫔别过脸,不去看王翩若浮夸的模样,平静地开口:“殿下,姜御女是否推桑宝林落水之事还需调查。荣妃娘娘赐死姜御女不成,又以姜御女私自出静安宫,罚了她二十杖,还是唐妃娘娘替姜御女挡了十杖。”

“当日,唐妃娘娘问了荣妃娘娘一句话,妾身一直记在心里,今日便想告知殿下——静安宫太监玩忽职守,没看住姜御女,荣妃娘娘是否有失察之罪?”

雅嫔看向沈媛熙,字字珠玑:“荣妃娘娘说,等陛下回宫自会请罪。”

“殿下,妾身以为荣妃娘娘让人杖责唐妃娘娘这事实在有些不妥。若妾身没记错,当日宫正也提醒了荣妃娘娘,可娘娘却说唐妃娘娘是主动请罚。”

她环顾殿内众人,盈盈一拜:“殿下有所不知,这月余,后宫上下因着荣妃娘娘惶惶不可终日,妾身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

林婕妤也站起来,道:“事情发生在永和宫,妾身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如雅嫔和王美人所说,荣妃娘娘此举确实有违宫规,有失体统。”

沈媛熙看着她们恨不得将所有的脏水都往她身上泼的样子,冷声斥道:“都说够了吗?”

她的目光噬人,冷冷地扫在众人身上,惹得众人倏然噤声。

郑初韫微微皱眉:“荣妃,本宫想听你说。”

沈媛熙拨了拨耳垂上的玛瑙,语气散漫:“妾身管理后宫,有处置犯错之人的权力,妾身自认为所作所为,并无任何不妥。最多,如唐妃所言,妾身有一个失察之罪。”

郑初韫神情微敛,定定地看着她:“荣妃,桑宝林有孕之事,她是何时告诉你的?”

沈媛熙早有准备,略做思索就答出来:“满月宴那日。”

郑初韫继续问:“是哪位太医诊出来的?”

沈媛熙说了一个名字。

郑初韫摆摆手,吩咐左右:“安之,去永和宫问问桑宝林是否属实。”

“汪勤,去将当日给桑宝林诊脉的太医请来。”

皇后一声令下,宫人很快领命而去。即便如此,沈媛熙神态仍是从容,丝毫不见慌张。

沈听宜看了她两眼,暗暗思量:她这般镇定坦然,难道真的会好心帮桑宝林隐瞒?

桑宝林既然知晓自己有孕,当时为何敢独自一人站在太液池边上?

还有静安宫的两个小太监,也死的极其蹊跷。姜瑢,当真是自缢吗?若非自缢,背后是谁在帮助她?

姜瑢之死,必然不会是沈媛熙自己引火上身。

那么,幕后之人针对的是沈媛熙?

她悄然打量着殿内众人的神情,却察觉不出任何异样,思来想去,也没有多少头绪。

羡慕、嫉妒、想把沈媛熙拉下来的人太多了,如今这个机会难得,众人唯有齐心合力,才有成功的可能。

见殿内情势不对,近些日子与沈媛熙走的近的云意和虞御女二人都瑟缩着不敢出声。

裴惊澜住在长乐宫,若是沈媛熙出事,她恐也会受到无妄之灾。而作为沈媛熙的妹妹的她,大抵亦难逃一劫。

安静等待之余,庆容华倾过身,问道:“昭贵嫔,你在担心荣妃吗?”

沈听宜掀眼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反问:“庆容华难道不担心吗?荣妃娘娘可是三公主玉牒上的生母呢。”

庆容华面色一僵,气鼓鼓地撇过了头。

她几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却认作他人为生母,她能不气恼吗?

沈听宜倒也不想拿此事戳她心窝子,只是思忖骤然被她打乱,一时有些烦躁。

她拧了拧眉,深深呼吸吐气,努力平复着心绪。

不多时,安之带着桑宝林走进来。

桑宝林未施粉黛,一身素净跪拜在地:“妾身给殿下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郑初韫微惊:“桑宝林怎么来了?”

桑宝林苍白着脸道:“妾身有罪,请陛下降罪。”

郑初韫忙示意安之将她扶起,“你方才受了罪,快坐下吧。”

桑宝林却推辞不受,柔弱地跪在地上,未语泪先流:“殿下,妾身从不知晓自己有孕在身。”

沈媛熙猛然抬头,锐利的视线灼得她退无可退,她索性闭上眼吞吞吐吐地将话说下去:“荣妃娘娘要挟妾身,妾身势单力薄,不得不……妾身心中有愧……”

话音未尽,却引人无限遐想。

沈听宜几不可察地望了眼一脸阴沉的沈媛熙。

郑初韫温声问:“当日可是姜御女推你入的太液池?”

桑宝林摇头道:“妾身并未看见是何人推的妾身,但妾身入水时,池边上确实只有姜御女一人。”

“可姜御女说,是你自己跳入水中的,这你如何解释?”

“殿下,妾身不会凫水,难道要以自己的性命来陷害姜御女吗?”

桑宝林说着,低低地哭起来:“妾身自知出身低微,得陛下抬爱才有今日这个位分,当初在毓秀宫同为淑女时,姜御女便敢陷害徐选侍,逼得徐选侍自缢自证清白。”

徐梓英听得低下头。

“在梅园,妾身还差点被她毁容……姜御女是唐妃娘娘的妹妹,即便位分比妾身低了,借妾身一百个胆子,妾身也不敢陷害她啊,还望殿下明鉴。”

见她提及梅园之事,王翩若往她脸上看了看,用了膏药后,即使过了一个多月,她的脸上好似还有浅浅的痕迹。

“殿下,妾身以为姜御女的话不可信。她能从静安宫逃出来,又经过御花园,必定是想回承乾宫,路上遇到了独自一人的桑宝林,难免会将降位禁足之事怨恨到桑宝林身上,一时为了泄愤,指不定就将桑宝林推下了池子呢?为了脱罪,又说是桑宝林自己跳下去的。”

王翩若的话不无道理,毕竟姜瑢的性子有目共睹,反之桑宝林,一向胆小慎微。众人都点点头,大都认同了桑宝林和王翩若所说,唯有沈听宜注视着桑宝林,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梅园之事,旁人不知晓,她却看得清清楚楚,桑氏,可是一个能对自己的脸下手的女子。说不定,她就是在不知晓怀孕的情况下,故意跳入水中陷害姜御女呢?

然而真真假假,都只是猜测。

殿内气氛愈发紧张之时,汪勤带着太医进来。

请完安,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道:“殿下,微臣发现桑宝林有孕后,只将此事告知了荣妃娘娘,娘娘胁迫微臣不外露,连桑宝林也不知晓。”

郑初韫将手中的珠串搁到桌案上,眉眼一沉:“荣妃,你作何解释?”

从桑宝林说自己不知晓有孕这句话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沈媛熙脸色变了又变,盯着桑宝林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冷冷道:“桑宝林真是好本事。”

桑宝林听了,身子连连颤抖了两下,不敢直视她。

众人不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想明白,就见沈媛熙已经仪态万千地站起来,顶着一干视线,她的脊背挺得很直,看向上首的郑初韫时,言语间并不恭敬:“妾身昨日看账簿看晚了,今日又起的早,实在没缓过神来,还请殿下恕罪,妾身就先回宫休息了。”

对于郑初韫方才的问话,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飘飘然就要离开。

郑初韫也不拦着她,只冷声道:“先将这个欺上瞒下的太医拉出去杖责二十。安之,你去将今日之事如实禀告陛下。”

沈媛熙脚步未停,坐上了步辇。

绯袖忙问:“娘娘,您是要回长乐宫吗?”

沈媛熙回头望了眼凤仪宫,冷冷一哼:“去乾坤殿。”

……

沈媛熙一走,殿内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众人都不禁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交换着想法。桑宝林也被人扶起,掩着面坐在椅子上。

郑初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静静地看着众人或惊讶或惊慌的模样。她不说话,底下的嫔妃们也没敢触碰她的霉头,刚才荣妃如此下皇后的脸面,她们可比不上荣妃,焉知不会殃及池鱼。

沈听宜作为沈媛熙的妹妹,这会儿坐在殿内就显得十分扎眼、碍眼了。她深知现在处境,便尽可能地低眉不语,降低存在感。

“昭贵嫔,你怎么看荣妃娘娘方才不敬殿下之事?”可林婕妤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沈听宜轻轻抬眸,往斜对面的林婕妤身上顿了一瞬,不慌不忙地起身:“妾身以为殿下正位中宫,能宽宏大量、不计较妃妾的言行有失,妾等却不能不恪守妃妾之德行、以下犯上。”

许贵嫔也附和着:“昭贵嫔说的是,妾等必当谨遵规矩,恪守妃妾之德。”

恪容华起身一拜,恭敬道:“殿下仁德,嫔妃安顺,则阖宫可以安乐也。”

很快,众妃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来,纷纷表态。见此情形,林婕妤稍愣,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向郑初韫请罪。

荣妃失礼,众人亲眼所见,日后势必会传到陛下耳中,何须她现在说出来?反倒打了皇后的脸面。

“后宫和睦,陛下则能安心处理朝政。”

郑初韫的视线从沈听宜身上移开,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诸位有此心,本宫甚慰。本宫也希望诸位能侍奉好陛下,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

“是,谨遵殿下懿旨。”

*

凤仪宫后妃一派和乐,不远处的乾坤殿却显得有些冷清。

沈媛熙站在殿中,怔怔地看着闻褚。

明明时隔了月余不见,她却发觉自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思念他,迫切地想见到他了。为什么?

安之跪在地上,将凤仪宫方才发生的事禀告完后,就沉默着不说话了。

闻褚身上还穿着没有来得及换下的朝服,周身难掩雍贵凌厉,端着的是帝王的威仪。

“荣妃,宫中谣言朕也听说了。”

沈媛熙的思绪被他的话牵回来,他靠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姜御女私自逃出静安宫,你有失察之罪,这是其一;明知桑宝林有孕,你未尽管理后宫之责,致使皇嗣受损,这是其二;你身为众妃之首,宫中因谣言人心惶惶,你却未能及时安抚人心,这是其三。”

“此三罪,你可认?”

沈媛熙看着他身上那金线绣出的龙腾图案,恍然想起了今日早上看见的郑初韫,她同他一样,高坐在上面,穿着一身华丽的凤袍。

帝王是龙,皇后是凤。

当初,明明是她先站到他的身边,只差一步,她就是他的结发妻子。

思及此,她眼眶一红:“陛下,妾身当真不如皇后吗?”

闻褚看着她,并不言语。

“静安宫之事,妾身有失察之责,妾身认。可桑宝林有孕这件事,妾身承认是有私心,妾身不是瞒着不告诉旁人,只是想着陛下不在后宫,倘若旁人知晓了桑宝林有孕,一定都会盯着她,妾身怕自己护不住陛下的皇嗣,才想着瞒下来,等陛下回宫后给您一个惊喜。”沈媛熙婉声说着,忽然一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霎时间,竟泪如雨下。

她蹲下身子,抽抽噎噎地说下去:“妾身从前便是因为轻信了旁人而流了产,以至于伤了身子,多年不曾为陛下诞育子嗣,将心比心,陛下,妾身岂会故意瞒着桑宝林有孕一事?”

第132章 第 132 章

宫里的女子千娇百媚,沈媛熙更是翘楚,早在未出阁时,她就名动长安,有着“京城四姝”的美名。她生来尊贵,性子向来是骄傲的,何曾会在宫人面前失态痛哭?就连私下里,闻褚也没见她哭过两次。

“妾身从未做过谋害皇嗣之事,陛下可以不相信妾身,可妾身不能认。”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低下头,眼中隐晦地划过一丝凉意。

闻褚没说信不信,只是垂眼凝视着她良久,才淡声下令:“长乐宫荣妃沈氏,御下不严,言行有失,即日起褫夺管理后宫之权,禁足长乐宫。”

沈媛熙身子一颤,抬着泪眼望向他,声轻而曼:“多谢陛下开恩,妾身遵旨。”

闻褚转了转手腕上的珠子,神色莫辨地叹了口气:“宫务繁琐,爱妃近来实在辛苦了,先好生歇一段日子吧。”

沈媛熙闻言,立即破涕而笑:“是,妾身多谢陛下关心。”

她被绯袖扶起,正欲退下去,忽而迟疑地开口:“陛下,您莫要因为妾身之事而迁怒于听宜,她并不知情。”

闻褚笔下一顿,若无其事地道:“爱妃放心,昭贵嫔不仅是你的妹妹,更是朕的嫔妃。”

“是,多谢陛下。”沈媛熙放下了心,俯身退下。

她重新坐上步辇。

步辇被抬起,走向长乐宫的方向。绯袖跟在一旁,不解道:“娘娘,您方才为何要提起昭贵嫔?”

沈媛熙支着下颌,双眼微眯:“本宫失了宫权,还被禁足,旁人只怕以为本宫失了圣心了。”

绯袖点头,仍是问:“正是如此,可此事与昭贵嫔何干?”

沈媛熙不禁莞尔:“她是本宫的妹妹,在宫里唯有本宫可以倚靠,本宫自然要扶持她。”

绯袖恍然大悟:“娘娘是想,抬举昭贵嫔?”

可贵嫔之上就是婕妤,一宫主位。

她想着,不禁咽了咽口水。

沈家一门能出两位娘娘?

沈媛熙点着红唇,悠悠道:“往后,陛下越是宠爱听宜,就越对本宫有利。”

陛下宠爱、抬举沈听宜,都是因为她而已。

绯袖嘴上夸道:“是,娘娘高瞻远瞩。”

可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二小姐,当真如娘娘所想的那样纯良柔弱、毫无野心吗?

*

凤仪宫请安还未散,众人一番表态后又被皇后留下来喝茶。

沈听宜知道皇后在等什么,闻褚也没让皇后等很久,不多时就让孟问槐带着圣谕前来。

郑初韫忙带着众嫔妃跪下,聆听圣谕。

等孟问槐将圣谕说完,周围不约而同静默了一瞬,然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有荣妃被褫夺宫权,禁足长乐宫消息在前,唐妃解禁、桑宝林晋为才人便显得平平无奇了。

至于宫权,则又重新回到了皇后手中,胡婕妤仍有协理之权。

请安便在众人活络的心思之中散了。

沈媛熙一时失势,这会儿沈听宜也被众人“孤立”了。

她走在前面,身后传来两人的讨论声:“没了荣妃,昭贵嫔又算什么?”

“昭贵嫔当初就是靠着荣妃才得了这贵嫔之位,如今荣妃被禁足,昭贵嫔难道还能安稳坐在这贵嫔的位子上吗?”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一点也不避讳沈听宜。汝絮往后瞥了一眼,悄声道:“主子,是庆容华和王美人。”

见沈听宜没反应,庆容华的音调越发高:“昭贵嫔走得这么急,是在害怕什么吗?”

一句话,引得众妃驻足。许贵嫔正欲上前,却被恪容华拉住了袖子,对她摇了摇头。

沈听宜不欲在凤仪宫前与她发生这种毫无意义地口舌之争,脚步加快,直接上了轿辇。

被她忽视了个彻底,庆容华心中有些不忿,还想说什么,胡婕妤却适时地看了过来,劝了句:“庆容华,你刚出月子,身子不宜受寒,快些回宫吧。”

庆容华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到底有些不甘心,她眉目一瞥,望向云意:“听说云选侍和昭贵嫔从前是旧相识啊。”

云意一怔,回“是”。

庆容华便弯了弯唇,朝她招了招手:“既然如此,你来长春宫和我说一说昭贵嫔从前的事吧。”

……

回到德馨阁,汝絮觑着沈听宜的脸色,安慰道:“主子,您别生气,荣妃娘娘只是被禁足罢了,不会有事的。”

“我与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必与不相干的浪费口舌。”

沈听宜摇摇头,轻声细语:“三公主记名了在娘娘名下,庆容华心里难受,便让她多说几句又如何?”

庆容华当面对她不痛不痒说两句,发泄着情绪,总比不声不响地在背后朝她捅刀子要好。

“如今宫中谣言与局势于娘娘不利,陛下这般处罚对娘娘已经格外宽容,若非陛下开恩,娘娘今日便该是当初的唐妃娘娘。”

换了旁人,褫夺封号、降位都不足为过。

汝絮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主子说的是。”

至于闻褚对于沈媛熙为何这般宽容,是恩宠,还是故意为之呢?沈听宜心里隐隐有些猜测,直到当晚见到闻褚才真正确定下来。

闻褚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几颗星子挂在夜幕里,发着淡淡的光晕。

沈听宜从榻上站起来去迎他:“陛下怎么来了?”

晚膳后,圣驾到了衍庆宫,二皇子出了那种事,他怎么就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沈听宜心中有些疑惑。

“都退下吧。”闻褚一声令下,眨眼间殿内便只剩他与沈听宜二人。退下时,孟问槐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听宜不想看到朕?”

闻褚看着她亮如星子的双眸,哂笑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句话不是听宜先前对朕说的么?怎么一个多月不见,听宜反倒不念着朕了?”

沈听宜登时红了脸,嗫嚅道:“陛下!”

闻褚的心情好似不错,伸手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好了。”

沈听宜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脸颊和耳垂处都泛起了红晕,双眼却直直与他对视,眼眸里流光溢彩。

闻褚眼神忽地暗下来,左手牵着她,右手却从她柔顺如云的发丝往下滑,缓缓抚过她的后背,停在了腰后。

被他抚过的地方格外灼热,沈听宜眼睫微微发颤,咬了下唇:“陛下——”

闻褚垂眸看着她,轻声道:“朕想抱抱你,听宜。”

并不是征求她的同意,话音刚落,便按着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沈听宜被他搂在怀里,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受他跳得很快的心跳声,也学着他抬起手抚向他的后背,声音轻缓:“陛下累不累?”

闻褚感受到她的动作,低声一笑,笑完才慢慢吐出一个字:“累。”

沈听宜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驱散他的疲惫。

闻褚被她的动作逗笑,嗓音哑了几分:“不过现在不累了。”

沈听宜眼眸一闪,却不明所以地一唤:“陛下?”

“有听宜在,朕放松了许多。”

他说着撩拨人心的话,沈听宜听得面赤耳红,身子微微一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明亮的双眸褪去了娇羞,转而沉静无波,嗓音却温柔带笑:“陛下又在取笑妾身了。”

她掩饰得很好,从先前若有似无抵触他的亲密到现在同他游刃有余的相处,都未叫他有所察觉。

闻褚又笑了一声,心情看上去很愉悦。

沈听宜发觉他情绪的变化,不动声色地想要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好奇:“陛下今晚不是去衍庆宫看望贞妃娘娘和二皇子了吗?”

话题转的有些生硬,闻言,闻褚身子一顿。

周遭安静了一瞬,就在沈听宜想开口请罪的时候,他松开了她,牵着她坐在榻上。

两人面对面挨得极近。沈听宜眨了眨眼,眼中瞬间蕴满了温柔与笑意,叫人只望一眼,便被她所迷惑,不自觉地沉沦其中。

她的眼中应当有爱意,却藏着不为人知。闻褚心中一动,明知她的心思,这会儿也不禁有些着迷。

幼时,便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入了他的梦。

他伸手,抚上她的黛眉,眼眸忽地一沉,意味不明地说道:“听宜,先帝曾有七位皇子,而朕膝下如今只有两位皇子。”

沈听宜眨了眨眼,纤细的睫毛扫过他的手指,闻褚觉得痒痒的,麻麻的,仿佛是平静的水面落上了一片花瓣,虽轻,却泛起一阵涟漪,就像她,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

她不解:“陛下正值盛年,来日何愁膝下没有皇子?桑才人虽意外流产,其他几位妹妹却都年轻,陛下不必担忧。”

闻褚知道她的意思,他毕竟才二十多岁,每三年都会采选新人入宫,后宫嫔妃那样多,何愁没有皇嗣呢?

这样想着,他忽而迟疑了半晌:“听宜想要孩子吗?”

她承宠时年岁尚小,身子又柔弱,事后他便让今微替她按了摩,后来几次承宠,未免她怀疑,他特意叫章院使准备了药性还算温和的“补汤”给她,进行避子。

这事,他却一直将她瞒着。

沈听宜注视着他,弯眸浅笑:“陛下想不想?妾身都听陛下的。”

她说得认真,语气里饱含信任,又似乎别有深意。闻褚手指一动,掌心忽然遮住了她的双眼。

沈听宜下意识地闭上。

事实上,从他问出那句话开始,她就确认了那补汤的作用,她想等他亲口告诉她,给她一个回答。

然而,他当下并没有说,只道:“你年岁还小,在等两年吧。”

沈听宜心里也没有多少失望,莞尔应下:“是,妾身听陛下的。”

闻褚不知她是否有所疑虑,但没有打消她怀疑的意思,柔声回她的问题:“朕今日去看二皇子,太医说二皇子生来体弱,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沈听宜当即一愣,不顾规矩地移开他的手,双眼呆滞,“陛下,二皇子怎么会没有多少时日了?”

那日太医的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二皇子有了呆病,可这病并不会致死。

他说得云淡风轻:“是啊,贞妃悲痛欲绝,已经昏厥过去了。”

一瞬间,有寒意蔓延她的全身。沈听宜怔怔地看着他,领会了他的意思。

当时对二皇子那份不确信的担忧,一下子成了残酷的现实。

她极力忍住心中的涩然,敛眸轻问:“妾身听闻二皇子时常受寒,衍庆宫几乎每日都传唤太医,或许是因为宫人照料得不周全,陛下可要查一查二皇子为何会病得这样重?”

闻褚道:“朕已经将照料二皇子的宫人全部杖责了,等二皇子……便都发配去浣衣局。”

沈听宜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便故意贴近了他的胸口,将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便自然而然有些沉闷:“这件事,陛下要一直瞒着吗?”

第133章 第 133 章

闻褚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沈听宜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低低一叹:“妾身明白了。”

闻褚拍了拍她的后背,大抵是以为她在害怕,安抚道:“他是早产,与其活着受罪,不如……”

他道:“怨不得别人。”

可当初若是薛家没有出事,薛琅月就不会惊惧之下早产,他不会早早落地,就会和从前一样是个健康的孩子。

这件事的源头,是她。

是她示意刘义忠去将事情捅到御前,薛家因此获罪、受罚……

这样一想,她微微一颤:“陛下……”

闻褚将她搂紧,声轻:“你放心,朕虽然难过,心中却早就做好了与他分离的准备,本以为取一个‘稷’字能替他养一养福气……”

余下他还说了很多,沈听宜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心里。

从二皇子出生以来,他就见过二皇子几面,本来天家父子的情分便少得可怜,他对二皇子又怎会有多少感情?他自然是不难过的。没了二皇子,他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位皇子。

令她心寒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二皇子是他的亲骨肉,他怎能下此毒手呢?

为了皇家的尊严和脸面,他当真要如此狠心吗?

甚至,他会如何名正言顺地下令呢?

总不能将二皇子秘密处置了。

沈听宜一时想了许多,第二日便起得有些晚了。

她看了看日光,皱眉问:“怎么没叫醒我?”

汝絮笑道:“陛下不让奴婢吵醒主子,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去凤仪宫给您告假了。”

沈听宜不急不缓睨了她一眼,“如今荣妃娘娘被禁足,我应当格外谨慎才是,下次不许这样了。”

汝絮一愣:“是,奴婢知罪。”

见沈听宜有些埋怨和烦躁,她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沈听宜垂眸,无声冷笑,转头唤来知月为她绾发。

“早膳备好了吗?”

“奴婢这就去。”

汝絮抬头看她一眼,很快退了出去。

知月一本正经地脸上露出几颗白牙,乐道:“主子,您方才可将汝絮吓惨了。”

沈听宜淡淡道:“是时候该敲打敲打她了。”

知月的语气更欢快了:“主子,常尚仪的事您打算何时告知汝絮?”

沈听宜从妆奁里挑了一支簪子,插进发髻,笑道:“时候还未到,不急。”

沈媛熙只是失了宫权,被禁足而已,还没彻底倒下来,即使她有证据,汝絮也不会轻易变心,更遑论常尚仪了。沈媛熙最大的靠山,是赵家,而非沈家。

只有大长公主和赵家倒了,常尚仪和汝絮这颗棋子才有用处。

知月并不多问,忽然低下声音:“奴婢方才看见章院使去衍庆宫了。主子,二皇子到底怎么了?”

沈听宜摇摇头,没有向她说出实情:“过几日便知晓了。”

众人以为荣妃被禁足会牵连沈听宜,没想到沈听宜不仅丝毫不受影响,还愈发受宠。一连几日,帝王不是将她召去乾坤殿,就是亲自来德馨阁。

这日,刘义忠将她从乾坤殿送出来,见她没有乘坐轿辇回宫的意思,便问了句:“贵嫔主子是要去何处?”

沈听宜并不瞒他:“我想去内侍省看看。”

刘义忠会意道:“奴才已经给贵嫔主子查过了,先前那位机灵的小太监叫阿尘,如今正在内侍省,负责杂役。”

他说到这里,有些踌躇:“只是此人的品行恐怕不如贵嫔主子所想。”

“不妨事,劳烦刘总管了。”沈听宜向他微微颔首,便带着知月往内侍省走去。

刘义忠虽然欠她人情,却不能次次都用,况且御前人多眼杂,沈听宜并不想暴露这段关系。至于她为何去内侍省,理由很简单,方才闻褚的话语里已经透露了要给她晋位的事。晋位之后,她身边的太监便要再添两位,她此去提前挑选,任谁也找不出破绽。

刘义忠回到殿内,准备像往常一样躬身侍立在闻褚的侧边。

闻褚忽然看向他,目光带着审视:“方才昭贵嫔同你说什么了?”

刘义忠弯腰,镇定道:“昭贵嫔先前在梅园看中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向奴才打听了一下,方才说要去内侍省挑两个小太监。”

他说得模棱两可,闻褚的注意力却不在前一句,而是问:“她去内侍省了?”

“是,奴才还见昭贵嫔没乘坐轿辇。”

闻褚缓缓放下朱笔,理了理衣袖,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刘义忠忙跟上他,“陛下是要摆驾哪位娘娘的宫殿?”

“凤仪宫。”

凤仪宫?

刘义忠立即想起了方才昭贵嫔的话,莫不是……

他暗暗吃惊地往内侍省的方向看了两眼,又很快收回心思,专注于侍奉帝王。

内侍省在离乾坤殿不远的南边,位置离各宫都不算近。沈听宜到时,院子里正跪着两名小太监——头上顶着水盆,身子不断地颤抖着,想来是跪了许久了,而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位面容出众,眉眼妩媚的小太监,正是沈听宜要找的阿尘。

阿尘站在走廊下,晒不到一丝太阳,肤色白皙如雪,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如霜般的冷意:“两位哥哥,还有半个时辰哦。”

察觉到沈听宜的视线,阿尘抬眼望过来,看清她的身份后,瞳孔陡然一震。

沈听宜走进了院子,才发现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都站着许多小太监。

立即有人认出她的身份,走过来谄媚一笑:“奴才内侍省内侍曹川,见过昭贵嫔,贵嫔主子怎么来了?”

内侍省下有两位内侍监和两位少监,往下便是内侍,从四品。沈听宜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曹内侍,昭阳宫缺了一位太监,我想过来看看。”

按照贵嫔份例,她并不缺人,然而曹川却不多问,立即道:“您吩咐一声,奴才带一些太监过去给您挑选,何须您亲自过来一趟?”

沈听宜目光微转,淡淡扫了一圈,“方才从乾坤殿出来,正好顺路瞧一瞧,曹内侍现在可方便?”

曹川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恍然一笑,态度愈发恭敬:“方便,方便,奴才这就将内侍省的小太监都叫过来给您瞧一瞧。”

沈听宜摇头,指向阿尘:“方才瞧着这位公公倒是有趣,便他吧。”

曹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昭贵嫔,可这位……”他有些难以启齿。

而被她开口要的阿尘已经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这好事落到了他的身上。

沈听宜不欲多说,只道:“他合我的眼缘,就他吧,等过几日我让人来接他。”

话音一落,她便不顾众人的想法,旋身离开了内侍省。

“恭送昭贵嫔。”

等沈听宜一离开,院子里的小太监一下子都将目光集中到阿尘身上,或艳羡或嫉恨,但眼底都有隐隐的不屑和鄙夷。

阿尘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关门时才发觉脖子不知何时僵硬了。

他伸手摸了摸衣领下的伤痕,眼中划过一丝狠意。

沈听宜回到德馨阁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陈言慎去查清阿尘的底细,她叮嘱道:“查得越清楚越好。”

陈言慎却在听完以后这个名字后皱起了眉头:“主子,您确定是叫阿尘吗?”

沈听宜眸子微挑,“怎么,你认识他?”

陈言慎道:“他与奴才是同年进宫的,年岁比奴才是要小许多,长相却是十分出众,奴才在内侍省时,与他相处不多,却听过他的名声……不太好”

他斟酌着字句道:“他、好男风。”

沈听宜着实一惊。

也就是说,当时他领子下的红痕并不是受了虐待,而是……

她不敢往深处想。

“你曾亲眼见过,还是只是谣言?”

“奴才亲眼见他和曹川内侍出入一间屋子。”他补充,“在夜里。”

“不止是奴才看过,还有很多宫人也都看见了。”

难怪,刘义忠当时吞吞吐吐不敢直言,难怪当时曹川分明在院子里,却让一个没有品阶的杂役太监处置其他两位小太监,原来如此。

“罢了。”沈听宜微叹,“你不必去了。”

这样一个人,可不能小觑了。若是他不愿意过来伺候,便不强求了。

她原以为他是受了旁人虐待,看着是个不卑不亢且机灵的,要到身边来没什么,可他有这样的经历,恐怕是不愿离开内侍省的。

有曹川在,他即便只是个杂役太监,想来也不会被旁人欺辱。

沈听宜想明白后,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沈媛熙被禁足后,她最得圣宠,薛琅月次之。她先前一直因为闻褚说二皇子将离开人世的话而担忧,没想到过了十多日,也不见二皇子有任何异常。衍庆宫还是一如既往地每日传唤太医,紧闭宫门,不让除了帝王之外的人进去。薛琅月自然也没有出来请安。

郑初韫前两次还派安之去询问情况,可在帝王来了一次凤仪宫后,她就再没有让人去过了。也因此,帝后的态度实在让人忍不住去怀疑,去好奇。

许贵嫔便总在沈听宜耳边说着:“二皇子也没什么事,衍庆宫怎么一直关着宫门?”

这样的好奇和疑虑一直等到三月二十日才有了解释。

三月二十是薛琅月的生辰。可一大早,沈听宜就听到了宫人们的谈论声,话里话外都在说二皇子得了呆病,是个痴儿。

沈听宜很快让繁霜将德馨阁所有的宫人叫到院子里,冷声询问:“这些话你们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兰因道:“主子,奴婢开了宫门后,从路过的两个小太监口中听到的。”

她一开口,其他宫人都跟着附和。

沈听宜皱着眉,一言不发。半晌,陈言慎喘着气走进来:“主子,奴才打听了一圈,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尚不知哪里是源头。”

二皇子得了呆病的消息一直被隐瞒得很好,除了太医,就只有她偶然间听到了,而后告知了沈媛熙而已。难道,是沈媛熙?

沈听宜心底有思绪翻涌,面上不动声色地将院子里众人的神色与举动看在眼里。

她垂眸,眼里一片冰寒,“旁人如何说我不管,可是在德馨阁,我不希望从你们嘴里再听到关于二皇子的一个字。明白吗?”

以繁霜为首的宫女率先跪下道:“是,奴婢遵命。”

以陈言慎为首的太监也赶忙跪下,异口同声:“是,奴才遵命。”

平心而论,沈听宜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子。从前德馨阁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繁霜和陈言慎管理,她一概不问,在浮云从长乐宫调过来以后,她也只是偶尔查一查、问一问她们的情况,从不苛责、处罚他们不说,还时常有各种赏赐。

干的活轻松,待遇还好,甚至有时候,他们得到的赏银比起寻常宫人的月俸还要多。

有荣妃娘娘作为倚靠,又有帝王的圣宠在身,德馨阁的宫人行走在宫中,也都是受人追捧、避让的。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们能有昭贵嫔这样的主子。

沈听宜心里也知道他们的想法,对此并没有多少想法,宫人也是人,她待他们的态度多少能影响他们对她的态度。威信,并非是要靠各种手段立出来的,而是在于善用人心。

毕竟人心,才是最难测的。

她的目光从一干人身上划过,并不多停留。

日久见人心,她暂时还等得起。

德馨阁宫人被沈听宜训斥以后,不敢再谈二皇子的谣言,可其他各宫却没有收敛的意思。

这次的谣言来得是异常迅猛,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薛琅月听闻消息时,顿时怒不可遏:“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衍庆宫的宫人慌乱地跪了一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薛琅月眼神冷冽,如刀剑一般,扫视在众人身上,众人都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屏住了呼吸。在她的盛怒之下,只有冬也敢上前轻声道:“娘娘,衍庆宫一直紧闭着门,这期间从无人出去过。”

跪在地上琼枝恍然想起什么,抬眼,迫不及待地道:“娘娘,奴婢记得,昭贵嫔曾来了一趟,当时娘娘忙于照顾二皇子,奴婢并未告知娘娘。”

“哪日?”

“三月一日。”

太医说二皇子恐怕会有呆病的那一日。

薛琅月身形一顿,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双眼茫然失措,身体僵硬而冰冷。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沈听宜听到了这件事,那么,沈媛熙呢?她定然也知晓了。所以这次的谣言,是谁传出来的,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那么,她想法设法的隐瞒真相,到头来竟成了她们眼中的一场笑话——

一场笑话!

薛琅月这样一想,死死咬住嘴唇,扯唇想笑,可一提唇,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抬了抬手,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娘娘,娘娘——”

闭眼前,她看到了一道逆着光走进来的人影,那人朝她走近,越走越近。

“贞妃!”她听到那人这样唤。

是贞妃,不是琅月。

第134章 第 134 章

宫中出现关于二皇子的谣言,郑初韫作为皇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她眉头微皱,对着镜子将发髻上插好的凤钗取下,放回妆奁里,换上了一支牡丹花纹的发簪,朝安之吩咐:“安之,你去查清谣言是从哪个宫传出来的。”

安之脸上颇有些为难之色,迟疑着道:“殿下,这谣言能一夜之间传的人尽皆知,只怕是……”

有这样能力的人,怎会留下线索让人去探查呢?

郑初韫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宫中有这样能力和手段的,唯有一人罢了。她目光直视前方,平静道:“若没有证据,光是猜测如何服众?”

安之只好道:“是,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吩咐尚局的人去查。”

安之话语的尾音还未散去,便见汪勤躬身走进来,小声道:“殿下,圣驾已经去衍庆宫了。”

安之不自禁地望向郑初韫,却见她神色平淡,唇角还牵起了温和的弧度:“看来此事陛下已经知晓了。只是,若查不出宫中是谁传出的谣言,本宫也该亲自去向陛下请罪了。”

她的语气里含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安之听得垂下了眼。

请安时,各宫嫔妃一路走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因此彼此见面后,都不禁面面相觑。事关贞妃,听闻陛下已经直接赶去了衍庆宫。

沈听宜因着训诫宫人,来得比平时晚一些,彼此见过礼,堪堪落座,许贵嫔便满目担忧地问看过来:“昭妹妹,这事你如何看?”

“许姐姐,我也不过在来的路上听了几句。”沈听宜偏头,掩着唇轻声,“先不论如何此事是真是假,可这样传着,到底影响不好。”

许贵嫔微叹:“是啊,二皇子若无事,这传谣言的人可谓是其心可诛,若二皇子当真有事,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也犯了宫中的忌讳。”

旁人还在猜测此事的真假,可沈听宜却是知情者,因而她想的会更深远。

事情闹得越大,于二皇子越不利,沈媛熙的嫌疑也会越来越大。毕竟,薛琅月与她是众所周知的不合。况且,宫中谁有能力促成谣言传遍皇宫?

只有曾经管理后宫的沈媛熙。

与此同时的衍庆宫,薛琅月被太医施了针已经清醒过来。

“陛下,是荣妃,一定是她!”

薛琅月伏在床榻上,紧紧攥住闻褚的手,脆弱的尖叫声震得珠帘轻晃。

闻褚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贞妃,你冷静一点。”

薛琅月此时发髻散乱,面容上满是泪痕。

“陛下不相信是她做的吗?”

她凝望着闻褚,因情绪激动,声音而变得嘶哑:“昭贵嫔听到了太医的话,她知道稷儿生了病。荣妃岂会不知?”

最后一句话,她不自觉地拔高了音调。前所未有的愤怒缠绕在她的心头,眼泪便扑簌簌地从眼眶滚落而下。

闻褚摇摇头,显然是不信这句话:“贞妃,你莫要无理取闹,昭贵嫔怎会知晓稷儿的病?”

霎时间,薛琅月心脏猛然紧缩,胸腔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地流着眼泪,“陛下是不信妾身吗?”

闻褚注视着她,目光柔和,如春风拂柳,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而不回答,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薛琅月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缓缓松开了攥着他的手,无助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既然不信她,她何必再自取其辱地追问下去呢?

闻褚低眉,看着她青筋凸起的双手,一时有些失神,却很快重新看向她的面庞,和声道:“稷儿之事,朕会替你做主。”

薛琅月别过脸,并不看他,语气也骤然变得疏离:“陛下分明知晓,散播谣言之人是想要稷儿的命,陛下也知晓,在这后宫中,只有她会这样做,陛下什么都知晓,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不愿为妾身和稷儿做主。敢问陛下,在您心中,妾身和稷儿能占得了几分呢?”

“是不是,连她一人也比不过?”

口中的“她”是谁,不用多说。

闻褚看着她,一时沉默。

薛琅月扯了扯唇,只觉得好笑至极。可她凭什么退让呢?

她倏然转过头,目光与他相撞,冷静地开口:“陛下若是想要稷儿的命,便拿她的命来换。稷儿是陛下的皇子,更是妾身唯一的孩子。”

她直视着闻褚,一字一句:“这是妾身所愿,陛下能为妾身做主吗?”

闻褚的呼吸顿时一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薛琅月恍然一笑,如杜鹃花绽放,字字泣血:“陛下若不愿,妾身并不强求。”

她俯下身子,艰难朝他一拜。

……

沈听宜不知闻褚与薛琅月说了什么,只是晚间,一道谕旨晓谕后宫:长乐宫荣妃沈氏,德行有亏,不堪位众妃之首。褫夺封号,降为充仪。

谕旨简单明了,昔日高高在上的荣妃娘娘成了无封号的充仪。

帝王的旨意突如其来,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可联想起今日关于二皇子的谣言,众人似乎有些顿悟。

沈听宜听到这消息时,也怔愣了。

汝絮下意识地惊慌起来:“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只是降位了一级,可褫夺封号和降位,这样重的处罚同时出现在了沈媛熙身上,是没有人能料到的。

沈听宜不知道闻褚为何对沈媛熙下这样重的责罚,但可以肯定的是,与薛琅月和二皇子有关。

果不其然,三月二十二日,衍庆宫传来了二皇子病逝的消息。

沈听宜的心陡然落地——他到底是动手了。

二皇子病逝后,闻褚一连辍朝了五日。

衍庆宫的匾额上挂上了白布和白花,沈听宜抬头看着被沉痛和哀伤笼罩的衍庆宫,不禁失神了半晌。

二皇子未满周岁,又是晚辈,按照规矩,不能受人哭灵、穿孝服,甚至灵柩都不能在宫中停留超过三日。但闻褚硬是将他留了五日,还找来皇家寺中的主持进宫做了一场法事。

上行下效,各宫嫔妃也都不约而同换上了朴素的衣裳。

或许因为沈听宜停留了太久被人发现了,不多时,琼枝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冷朝她瞪了一眼,随即叫人关上了宫门。

汝絮被她这态度惊到了:“主子,她怎么对您这样无礼?”

沈听宜笑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转身走开。

“迁怒罢了,何须在意?”

汝絮蹙眉不解:“可这谣言明明没有查清是谁传出的,只因为荣妃娘娘被降位,就怪罪于娘娘吗?”

沈听宜垂眸,看着脚底的青灰色石砖,眼前闪过一道讽意。

荣妃娘娘,不,是沈充仪。

是谁传的,还能是谁?宫里人都猜测是沈媛熙,可这几日她反复琢磨,终于回过味。

不是她,一定不是沈媛熙。

或许她曾有过害二皇子的心或者行动了,可她一定不会传谣言,闹得人尽皆知。她难道不知道,二皇子出了事她的嫌疑最重吗?既然知道,她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二皇子悄悄离世就足够了。

可一夜之间,二皇子得了呆病的谣言满宫皆知。这人这样做,不一定是憎恶薛琅月。

而有这样能力的人,除了皇后郑初韫和荣妃沈媛熙,就只有最不可能的人——帝王闻褚。

是他将消息散播出去。

借着这个绝妙的机会,既解决了让皇室蒙羞的二皇子,扩大了薛琅月与沈媛熙的冲突,也将沈媛熙推到了众矢之的。

降位容易,可沈媛熙想要升位或是恢复位份,恐怕难于上青天了。毕竟横在这中间的,可是二皇子的一条性命。

二皇子还是帝王“寄予厚望”的皇子。

……

走回昭阳宫的路上,长清将沈听宜拦住,不卑不亢地道:“昭贵嫔,我家娘娘请您来一趟承乾宫,不知您现下可方便?”

帝王回宫的第三日,就命人将姜瑢安葬了,唐文茵虽被解禁,却一直待在承乾宫没有露面。这会儿再次踏足承乾宫,沈听宜只觉得仿若隔世。

“唐妃娘娘传妾身过来所谓何事?”

唐文茵坐在偏殿的榻上,瞧见她进来,立即将手中的簪子放下,伸手指着对面的位置:“昭贵嫔来了,坐吧。”

沈听宜并不推拒,拂袖坐下。

“长清,给昭贵嫔上茶。”她说完,顿了一下,“昭贵嫔体弱,上先前本宫珍藏的红茶吧。”

“不过是陈茶了,还望昭贵嫔莫要嫌弃。”

沈听宜柔柔一笑:“娘娘好意,妾身岂会嫌弃?”

唐文茵目光转向她身侧的汝絮,眉头一皱:“本宫有些话想与昭贵嫔说,劳烦昭贵嫔屏退左右。”

沈听宜眼底掠过一丝轻微的诧色,看了眼汝絮。

汝絮抿了抿唇,颔首退出屋子。

须臾,便有人将门合上。

沈听宜朝门外看去,不紧不慢地道:“唐妃娘娘这样,倒像是要审问妾身。”

唐文茵唇角轻扬,好似被她的话逗笑了:“本宫若是审问你,昭贵嫔怕么?”

沈听宜忽地笑了:“妾身若是怕,当初便不会来承乾宫,娘娘今日也不会见到妾身。”

她自然是不怕的。

唐文茵定定地看着她,笑意不减,语气却有些怅然:“是啊,当初若非有昭贵嫔的提醒和关照,本宫恐怕早就不在这座宫殿了。”

沈听宜并不接话,视线落在她手边的茉莉花发簪上。

唐文茵似有察觉,看着那发簪,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解释道:“当初瑢儿在毓秀宫便是丢了一支这样的发簪,这一支,与她丢的那支很像,是本宫特意让司珍司给她打造的。这簪子,也是瑢儿留在宫里的唯一一件东西。”

“昭贵嫔,我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有一问想请你回答。”

沈听宜抬眼,不动声色地问:“娘娘,妾身可是长乐宫娘娘的妹妹,姜御女之事,娘娘对妾身竟毫无嫌隙吗?”

唐文茵摇摇头:“昭贵嫔,我知你与荣妃不同。若非如此,你当初便不会对我伸以援手。”

闻言,沈听宜目光微闪,“娘娘难道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吗?若是妾身这样做,只是想利用娘娘呢?”

唐文茵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我相信,昭贵嫔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在你心里,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听宜低声一笑,并不作解释:“不知娘娘有何事要问?”

“梅园之事,昭贵嫔应当还记得吧。”

她虽是疑问,口吻却很笃定。沈听宜稍稍抬眉,故作不明:“娘娘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唐文茵闭了闭眼,将簪子递给沈听宜,嗓音微颤:“我想知道,那日昭贵嫔在梅园可瞧见了什么?”

沈听宜伸手将簪子拿起,蓦然一笑:“是啊,妾身确实瞧见了。”

唐文茵急着追问:“瞧见了什么?”

沈听宜不慌不忙地将簪子举起,身子向前倾,簪子离唐文茵的脸越来越近。

唐文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举动,身子一动也不动。

沈听宜见状,停下了手中动作——簪子在离她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

“妾身瞧见了——”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痕迹,而后不疾不徐道:“瞧见桑才人用树枝往自己的脸上这样一划。”

“然后,血便流出来了。”

沈听宜说完,收手往后退,嗓音带笑:“妾身这样说,娘娘相信吗?”

唐文茵却忽然抬手握住了簪子的另一端,唤她一声:“昭贵嫔。”

她一眼望进了沈听宜漆黑的眼眸里,语气里满是认真:“昭贵嫔既然亲眼所见,我为何不信?”

第135章 第 135 章

唐文茵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没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只有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和真诚。

沈听宜的眸色不着痕迹地轻闪,身子往后仰了仰,回到最初的位置上坐好。

“娘娘既然问妾身,想来是察觉了什么。”

她将簪子还给唐文茵。

唐文茵接过簪子,握在手中久久不语。

对于她这样大的变化,沈听宜仿若不觉,继续道:“姜御女是因桑才人进了静安宫,也是因桑才人流产而受罚,娘娘怀疑桑才人不无道理。不过娘娘今日叫妾身过来,恐怕另有原因吧?”

唐文茵不可置否。

沈听宜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所以,娘娘是在疑心姜御女并非自缢吗?”

唐文茵手下微微收力,神情难掩错愕,半晌轻声:“昭贵嫔聪慧。”

沈听宜淡淡一笑:“并非妾身聪慧,是娘娘聪慧才是。娘娘当初将姜御女的尸身带回承乾宫,只是因为悲痛吗?之后娘娘还传召了太医,妾身便想,娘娘这样做,应当是发觉了什么吧?妾身还听闻,娘娘将宫里一位宫女送进了宫正司,赐了死罪。宫中谁不知娘娘您最是有善心的?起初,妾身还以为娘娘这样做是因着姜御女的死,可如今细细想来,娘娘此举恐怕还另有深意。”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字字句句都让人毛骨悚然。唐文茵望着她,神色有些复杂:“昭贵嫔倒是将我看得很清。”

她不解:“昭贵嫔既然知晓我今日让你过来所谓何事,便也该知道,来与不来,全凭你的心意。即便你不来,我日后也不会向你旁敲侧击,况且,你向来也不惧怕我的身份。”

不管是得势还是落魄时,沈听宜待她一向尊敬有礼,并不是畏惧她的高位身份,言语间分寸恰当、不卑不亢,她甚至隐隐觉得沈听宜对她有着莫名的信任和好感。

沈听宜轻轻垂眸,望着桌案上褪了漆的一角,眼睫微颤。

是啊,她为什么这样呢?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从前陷入困境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她的善意,无意之中给了她一丝慰藉;或许是,她内心里其实在羡慕她吧。

身为高门贵女,她是为了家族入宫,即便没有恩宠,她也可以在宫里固守着一颗心,无忧自在地活着,她甚至可以选择置身事外,远离那些算计和阴谋。如从前那样,只要手上不沾染权势,她可以一直好好地活下去。

若非因为她的改变,唐文茵或许还是前世那个单纯温和、爱憎分明却活得清醒的明妃娘娘。

是她,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同时,也影响了她的命运。

所以,没有为什么。

在这宫里,唐文茵是她唯一让她感到愧疚的人。若非她撺掇徐梓英“自缢”,唐文茵便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姜瑢也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许没有她,后续种种,都不会发生。

只是,如今徐梓英活得好好的,而姜瑢却不在人世。

她救了一条命,却还了另一个人的命。

“娘娘呢?娘娘让妾身过来,不也是娘娘自己的选择吗?”

刹那间,她敛去所有的心绪,稍稍抬眸,神情从容而恬静,“娘娘选择了妾身,妾身也选择了娘娘。”

唐文茵不禁失笑:“是啊,你说的是。”

所以,无需再试探。她们,本就是互相选择,互相信任。

四目相对,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

沈听宜从承乾宫走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汝絮等得有些焦急,一见到她就问:“主子怎么与唐妃说了这么久的话?”

沈听宜侧眸瞧了她一瞬,淡淡道:“在宫里憋久了,难得找个人说话,自然要多说一些。”

汝絮微诧,若是从前,她该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深意,可现今她却因心绪不宁,下意识地将这种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忽视了。

“主子,现在可要回宫?”

“不了,你去传轿辇,我们去长乐宫看看娘娘吧。”

汝絮惊讶之余,反应竟有些迟钝:“主子,可娘娘被禁足,长乐宫门前有看守之人,您进不去的。”

沈听宜却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进去?”

况且,隔了这么久,她必须得去一趟。

看守在长乐宫门前的两个小太监见到从轿辇上下来的沈听宜,再听汝絮说明的来意后,果然犹豫了。

沈听宜看出来他们是犹豫,而非严词拒绝,便有了几分把握能进去。

朝汝絮递了个眼神,汝絮会意,含着笑道:“陛下只让娘娘禁足,并未说不能让旁人探视。”

这句话,当初沈听宜进承乾宫看被禁足的唐妃时也说过。

以往被禁足的宫妃都被默认不能由旁人探望,但宫规里却没有明确是否能让旁人进去,也因此两个小太监都有些为难。

沈听宜朝他们走近,嗓音平和却不容置疑:“你们奉命看守长乐宫,看的是长乐宫的娘娘和宫人,而非我,若是陛下怪罪下来,自有我来承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两人也不好再阻拦,打开了挂锁,将门敞开:“是,昭贵嫔请。”

汝絮略松了口气,跟着沈听宜走进长乐宫。

院子里娇养的花已经有些衰败,还有两名打扫宫女在提着扫帚扫着院子里的花瓣和落叶,瞧见沈听宜,都惊讶地站在原地没来得及问安。

直到沈听宜目不斜视地走向正殿,二人才有所反应,彼此面面相觑着。

听到外面的动静后,绯袖皱着眉掀帘走出来,待瞧见沈听宜和汝絮后,才转了笑脸:“昭贵嫔怎么进来了?”

沈听宜耷拉着眼皮,眉眼间情绪寡淡,声细且轻:“我想来见一见娘娘。”

绯袖没说什么吧,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娘娘病着呢,不肯请太医,希望贵嫔来了能宽慰娘娘一二吧。”

说完,便引着沈听宜进入寝殿内。

沈听宜走在前面,并没有看见绯袖和汝絮的对视。

屋子里,照常熏着缥缈的香气,说是病着的沈媛熙靠在床榻上闭眸假寐,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病容。

沈听宜隐晦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眉上前,恭敬请安:“妾身给娘娘请安。”

沈媛熙一睁眼,就看见了她身上的银红色云锦襦裙,掩唇轻咳一声:“听宜,你怎么进来的?”

沈听宜垂着眼眸,轻声细语:“妾身想来见见娘娘。方才听说娘娘病了,娘娘怎么不让人去请太医?”

屋子里很静,不只是静,还很闷。

沈听宜低着头,对这样的气氛略有些不适应。

“起来吧,近来过得如何?”

沈媛熙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因为禁足和降位而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但,这只是表面看起来罢了。

沈听宜咬了下唇,声音含糊:“妾身一切都好。”

仿佛瞧出了她的疑问,沈媛熙抬手按了按眉心,笑了一声:“听宜有话想问本宫?”

“是,妾身有些话想问娘娘。”沈听宜抬眼,杏眸微颤,起身的动作也十分沉重。

“想问本宫什么?”

“陛下如今对妾身宠爱非常,娘娘听说了吗?”

沈媛熙眉头一扬,“怎么?”

沈听宜拧着帕子,慢吞吞地张口:“陛下这样,是不是因为娘娘?”

她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二皇子的谣言和病逝,娘娘处于风口浪尖,陛下迫于形势不得不给娘娘降位、禁足,可陛下心里清楚,此事与娘娘无关,所以——”

“所以陛下将对娘娘的补偿给到了妾身身上,是不是?”

她一口气说完,骤然松了紧绷的神情,急不可捺地看着沈媛熙,慌张不已,想求一个答案:“娘娘,是不是这样?”

沈媛熙望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数个呼吸后,绯袖苦着脸道:“昭贵嫔都明白了,娘娘何必再隐瞒呢?”

闻言,沈听宜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沈媛熙这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沈听宜瞬间落泪,合掌一拍,又哭又笑:“太好了!”

她反复说着:“娘娘无事,真是太好了。”

沈听宜擦了擦眼泪,不经意间透露道:“陛下先前还说,要给妾身晋位,可向来一门不出两位娘娘,妾身还以为是陛下不信任娘娘,原来、原来是妾身想岔了。”

沈媛熙听得失神片刻。

汝絮和绯袖也陡然瞪大了双眼。

一门两娘娘?

沈媛熙声音一沉:“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沈听宜怔怔地望着她娇媚的面容,张口道:“陛下说,要给妾身晋位婕妤。”

“只有这一句?”

“还要给胡婕妤晋位。”

沈听宜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眉眼微垂,呐呐:“妾身想,陛下给妾身晋位,也应当是给娘娘荣光吧。娘娘方才被降位,陛下即便有心袒护,也不能不顾及旁人,便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就像先前,陛下在娘娘的生辰宴上给妾身晋位一样,妾身不过都是沾了娘娘的光。”

是吗?闻褚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沈媛熙有些不确定了。

可沈听宜的声音太清甜,太蛊惑人心,竟让她一时没有想不出别的理由。

陛下总不能是因为宠爱沈听宜,才给她晋位,更不可能是因为别的缘故。

即便被降位,她也还是充仪娘娘呢,怎么会轻易被取而代之?

她的身后,有贵为大长公主的外祖母和齐国公府赵家,父亲也是帝王的心腹,位列三品的朝廷重臣,在这后宫里,谁敢染指她的东西?

更何况,沈听宜是她亲自送给陛下的。陛下是为了她,才将沈听宜收入后宫,也是因为她,才宠幸了沈听宜。那么晋位,自然也是因为她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