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工匠和留守在工部本部的工匠相比,待遇似乎相差甚远。
本部的工匠衣着虽不算华贵,却也干净整洁,神情也多从容;
而这里的工匠,大多衣衫褴褛,脸上手上满是铁屑和伤痕,神情也更显疲惫。
不过年纪却都更加年轻。
砰砰砰……
“这些都是虞部还未出师的匠人!”岳钧解释了王清晨的疑惑。
一个个赤膊的汉子正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铁锤,一下下精准地敲打在铁砧上的铁块上,每一次撞击都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们的肌肉随着动作贲张,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滑落,滴在滚烫的铁块上,瞬间蒸发成一团白雾。
对于王清晨等人的到来,起初这些工匠们似乎浑然未觉,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偶尔有几个机灵些的,抬眼看到一行人,也只是匆匆行了个简单的礼,便又立刻低下头,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劳作中。
“这进德坊,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忙。”
王清晨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轻声感慨道。
岳钧侧身引路,一边走一边介绍:“大人请随我来。这进德坊占地足足有百亩,里面光铸铁坊就有三百余座,金银作有十五处,另外还有木作、漆作等几十处工坊。每天在这里劳作的工匠,不下两千人。”
越往坊区深处走,热浪便越发汹涌,空气也越发浑浊,那股铁腥与炭火混合的味道也更加浓烈。
不少原本埋头苦干的工匠这才后知后觉地伸出脑袋,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进德坊向来只有低阶的官员前来巡查,哪个不是趾高气昂的,像王清晨这样身着绯色官袍的高阶官员,还是第一次出现。
以往,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便是领路的岳钧郎中。
再看岳钧对身后那位年轻人的恭敬态度,以及那年轻人身上自然流露的沉稳仪态,显然地位要比岳郎中高上许多。
一时间,工匠们不由得纷纷猜测起王清晨的身份来。
“看什么看!想被抓起来吗?还不赶紧继续打铁!”有性子严厉的老师傅看到徒弟们分心,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
王清晨听着这呵斥声,心中微微一动。
这些工匠大多是父子相传,他们的匠籍是世袭的。
这辈子是匠籍,儿子辈也只能是匠籍,孙子辈依旧逃不脱,世世代代都要困在这工坊之中,仿佛命运早已被注定。
他解开领口的一粒盘扣,试图让自己更凉快一些,随后便跟着岳钧穿过这片嘈杂的工坊区。
沿途的工匠们见官员经过,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有些笨拙地行礼。
王清晨仔细打量着他们,发现不少工匠面色黧黑,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深浅不一的伤痕,衣襟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结实的轮廓。
“这些都是学徒?”王清晨指着几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余岁、动作略显生疏的少年,向岳钧问道。
“嗯,”岳钧点头。
“这些都是匠人们的子孙。按照规矩,他们得先在这里打杂三年,熟悉各种工具和流程;
然后再练手三年,跟着老师傅学习基础技艺;
最后还要上手实践三年,积累经验。
只有经过大匠们的考试,合格之后,才能正式成为虞部的匠人,开始领取虞部的俸禄。”
“这么说,他们在这期间,都是没有俸禄的?”王清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学艺哪能还要俸禄?”岳钧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能跟着老师傅学到手艺,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要钱的道理?”
王清晨一时语塞,心中暗自咋舌。
这简直比后世的资本家还要黑心啊!
九年甚至更长时间,免费为工坊劳作,最后能不能成为正式匠人还不一定,这哪里是学艺,分明是剥削啊。
资本家见了都说绝!
但他也知道,这是眼下的制度所决定的,想要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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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往前走,在一座铸铁坊前停住了脚步,看着工匠们将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反复敲打塑形。
随即问道:“这铸铁坊主要铸造些什么?”
岳钧连忙答道:“回大人,主要是铸造农具、兵器、车驾等。大多是兵部和户部下的单子,偶尔内府监、内侍监也会来下单定制一些东西。”
“虞部不接民间的单子?”王清晨又问,没有民单就没有额外收入。
“这可不行”岳钧连忙摆手。
“我们是官办工坊,怎能与民争利?再说,光是官府的这些单子,虞部的工匠们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根本没时间理会民间的活计。”岳钧也有身为工部大匠的骄傲。
王清晨这就明白了,这完全是计划经济的模式。
一切都按照调拨来进行,与市场脱节。
又走了片刻,岳钧指着前方一处相对独立的坊区说道。
“大人,这里便是精铸监了。一些比较精致、要求较高的东西,都是在这里熔铸的,比如怡妃娘娘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