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虞部工坊

“这批金银价值近百万两，我工部实在抽调不出足够的护卫人手，只能暂借将作监的场地，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岳钧垂首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此事关乎重大，百万两金银若是出了半分差池，别说他一个郎中，就连整个工部都担待不起。

将作监向来有专门的防卫力量，且场地坚固，确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处。

王清晨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眉头微蹙，似在思忖着什么。

引路的岳钧不由得一愣，脚步也跟着顿住，转头望向自家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

这位大人从户部调任工部不过两日，行事却总有出人意料之处，此刻突然驻足，想必是另有考量。

他不敢多问，只垂手侍立一旁，静候吩咐。

“眼下，那批金银的熔炼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吗？”王清晨转过身，目光落在岳钧身上，沉声问道。

“尚未开始。”岳钧连忙回话。

“目前我部大匠还在将作监搭建临时工棚，按照进度，最多这个月底便能完工，届时便可开工熔铸，估计熔铸工作要到年底才能结束。”

说到这里，他语气稍缓，带着几分释然，毕竟是借了人家的地方，总要守些规矩，行事也得收敛些，不敢太过张扬。

“连工棚都需要搭建？”王清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将作监本身也有不少差事要忙，他们的匠人也各司其职，抽不出太多人手来帮我们，所以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了。”

岳钧下意识地替将作监辩解了一句，其背后原因不言而喻，毕竟寄人篱下是什么情况大可猜测一二。

不过，在官场上混久了，谁都知道要给同僚留几分情面，尤其是这种需要仰仗对方的时候。

王清晨却没再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那这批金银现在存放在何处？”

“目前还在内帑库房里。”岳钧答道。

“我们随时都可以去交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能在陛下回京之前熔铸完毕，免得多生事端。”

“去，把我们派去将作监的匠人全都叫回来。”王清晨当机立断，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工部自有场地，不必去占人家的地方，免得落人口实，说我们鸠占鹊巢。至于护卫的事，我亲自去一趟东宫，向太子殿下请示调拨人手。”

这点面子，他自信还是有的。

不说他与太子的亲近关系，单论他背后的人脉——无论是自家那两位在军中任职的舅哥，还是景国公府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甚至是孟星辰那边，都能借来不少兵马。

王清晨相信它只要开口，一千私兵还是能借出来的，但是却不能这么操作，私自调兵不合规制，容易授人以柄。

所以必须以官方的名义，由太子亲自下令调拨，这样才名正言顺。

“这……是！大人稍候！”岳钧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骤然一亮，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能不用寄人篱下，谁愿意看别人的脸色？

他连忙应下，转身快步走下马车，找了个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其速速去将作监传令。

片刻后，岳钧回到马车旁，躬身道：“大人，都已安排妥当。我们现在直接往城北去？”

王清晨点头：“嗯，先去工坊看看。”

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众人便不再犹豫，马车调转方向，朝着城北而去。

虞部的工坊坐落在城北靠近城门的进德坊。

这里进出物料都十分方便，还有水力可以借用，这一整个坊区几乎都被工部的工坊占据，其中半数以上都归虞部所辖。

远远望去，便能看到坊区上空常年缭绕着的青烟，耳畔也隐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锤击声，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里常年不熄的炉火气息。

“大人，前边就是进德坊了。”岳钧掀开车帘一角，指着前方说道。

“这里面半数都是冶铁坊，城外熔炼好的铁锭运到这里，再由匠人们打造成各种器具。除此之外，还有陶坊、织坊、染坊、漆坊等等，门类齐全得很。”岳钧很是骄傲，这里有他半辈子的心血。

王清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问道：“铸钱也在这里吗？我记得铸钱监不是由户部直管吗？我们这里也能铸钱？”

岳钧脸上露出一丝自豪之色，朗声答道：“回大人，铸钱监所用的钱模和母本，全都是由我虞部打造的！”

王清晨这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虞部就像是制造印钞机的地方，却没有权力自己印钞，真正的铸币权还是在户部手中。

这次能由虞部负责熔铸这批金银，完全是个例外。

想想也能知道原因，若是交由户部经手，那火耗恐怕会十分惊人——一百万两银子进去，最后能出来一半就不错了。

户部的国库向来是“只进不出”，银子一旦入了他们的账，再想完整地拿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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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这份美差才落到了虞部头上。

一进入进德坊，立刻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

坊外的天气还有些清冷凉爽，微风拂过带着几分惬意；可一踏入进德坊，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仿佛瞬间从初春迈入了盛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腥、炭火和汗水的味道，耳边更是被“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和工匠们偶尔的吆喝声填满，热闹得近乎嘈杂。

工坊内的景象也和民坊截然不同。

一排排简陋的茅草屋整齐排列着，屋门口矗立着一个个黝黑的铸铁台，看起来和王清晨老家魏家兄弟的铸铁坊颇为相像，只是规模更大，也更显粗犷。

不过，这里的每一间茅草屋却都十分逼仄与破败，除了屋门外用于铸铁的地方还像点样子，其余部分简直像是随便搭起来应付事的。

王清晨甚至有些怀疑，这些茅草屋能不能真正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