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女人流下的血泪没了钢门阻挡,尽数注入这间公厕。
血浪兜头盖下,满口都是浓重咸腥的铁锈味。他视线被血液糊住,想睁又睁不开,只能狼狈逃窜。
他在无边无际的血海中如漂泊小船游荡,巨浪翻滚,想要将他溺死在这片血水中。
直到他看到远处有昏黄灯光,他拼命游过去,海浪渐消,简寻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只是从公厕门内来到门外。
短短数十秒,背后钢门关上,白色身影被血海吞没,凝结成血块。
她被困在浑浊血水中,静静看着他。
那双总是很温柔的目光此时只剩下死气,不等他跑开,钢门已经彻底关上,甚至镀上一层白漆。
简寻看到熟悉的门,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头看去,看到和密逃时一样的场景。
手术台上女人喃喃自语。
“等我,等我阿寻,等我卖出价钱就能负担和你一起的花销了。”
他们之间地位悬殊,他随手送出的一条手链就是她几个月工资。
“最近……我找到了一家餐厅,你愿意和我去吗?”
人均一千元的西餐厅,是他平时的最低消费,却是她一个月仅能负担一次的地方。
“我织了条围巾,织了一个月呢,你……不喜欢吗?”
他戴的围巾不是Lv就是Fendi,却从未戴过她送的手工制品。
爱意不对等。
金钱不对等。
地位不对等。
怎么走下去啊……
她闭上眼睛,任由小臂长的粗针插入身体,惨叫声顿时传来。
“别喊了,你不是自愿的吗?”医生冷漠声音响起,拿着粗针斜插吸取。
她忍受着痛苦,泪水从眼角滑落。
简寻不自觉想逃离这,却听到她问。
“阿寻,不分手好不好?我会赚钱的,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我买不起那些贵重物品,但我会努力的。我这个月工资能涨到一万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们之前,不是钱的问题。是……阶层你知道吗?我们没办法结婚,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挽留,可他已经铁了心要分手。
除去和她在一起太累,需要照顾她的情绪,再就是……
她是他姐姐啊。
同父同母的姐姐。
他们都是一堆婴孩里面,供他们父亲挑选的“商品”。
远久记忆复苏。
贴在玻璃罩上每张简历照片都是母体赋予她们的属性。
学历、样貌、家世、才艺……
几乎都被拉满格的简历让他们姐弟从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中层压迫底层,高层压迫中层,这个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金字塔,每往前行进一栏,都是利益与考量。
年深日久,顶层或许会因为某种意外跌落,当位置空出便无法阻挡后方的人前赴后继冲向顶端。
罪恶的齿轮已经转动,但凡停下就会被碾死在路上,谁敢停?谁能停?
鲜血化作机油,供养机器运作。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他们如此。
她也如此。
“我没钱了。”轻飘飘的四个字。
换来的是她家里人的质问。
“你那有钱的男朋友呢?让你天天乱花钱!家里等着结婚,你赶紧去赚!”
“要怎么赚?我信用卡透支,每个月房租水电加起来以外的钱都给你们了啊!”
“那就去卖。”更加轻飘飘的四个字。
结束了这场争执。
巨额债务如山石压下,压得她喘不过气。
白日里她努力工作不敢松懈,兼职送外卖,摆摊。跟简寻在一起的日子如梦一样幻灭。
两个人从同一个肚子里出生,命运却因性别天差地别。
她在底层苦苦支撑,忍受被父母抛弃作为失败品的活着。四面八方来的压力如涨大的塑料球向她挤压,鼻息间充斥的下水道气味,常年不见光的出租屋,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他却在二人分手的第三天载着她从未见过的女孩碾过盛满水的雨坑。
污水泼在她身上,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她的心像是破开的大洞,空荡荡地被污水沾满,随意晃动都能听到溅出的水声。
第三天……
才三天……
他就找到了新女友……
“你出轨?”冷不丁一道清冷男声响起。
简寻哆嗦着往不远处望去,他看到熟悉的男子双手环胸冷冷看着这一切。
似是早就司空见惯这种负心人戏码,他浅琥珀色眼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简寻看到了救星,朝银清跑去。
看到他跑来,银清不动声色退后一步,拒绝简寻靠近:“别过来,脏。”
“把我带出去!”简寻此刻完全没了想要与银清争夺的心思,他想出去,想走出这个压抑的环境,“你要什么,我都能给!把我带出去!求你。”
银清却不答,轻而易举用指尖推开那扇钢门,躲了进去。
简寻怎么着都行,待会血别溅他身上这才是重点。
钢门被捶打得砰砰响,却丝毫未动。
一张破旧的广告纸飞出。
【代理妈妈年薪10—25万(安全、正规、有保障)】
她的影子从在他背后走来,拉长至鞋尖。
简寻捶得满手是血,不敢回头。
这时,门内却再次响起银清的声音。
“除去这个。你该好好想想,你还欠她们什么。想好了,或许还有救。”
背后影子随着话音落下,高高低低变幻莫名。
高矮胖瘦,熟悉的、陌生的、长发的、卷发的……
许许多多身影出现。
简寻霎那间明白过来银清说的话。
你还欠她们什么。
他欠的太多了。
根本偿还不清。
从小环境优渥,他被父亲指定为继承人,偶尔会帮扶生意,牵线搭桥。
他知道家里生意见不得光,在急需要钱时会在自己身边女孩中挑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容貌、学历、才艺等等都成了他眼中冰冷的衡量。
他经常送贵重礼物,时不时透出自己喜欢的奢侈品,若有似无用物质压垮她们第一道防线。对于家境贫寒的女孩,他的存在犹如无数言情小说里的男主,高富帅,温柔体贴,是她们平平无奇生命中的一道光。
她们会在他委婉提出分手后,为了追逐他这道光,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用在别人那学来的精神控制操纵着这些女孩,为自己出卖身体,走上无法回头的道路。
而她……
他的姐姐……
走进了曾经生下他们的密室。
走进了围猎女性的狩猎场。
他是在她成为代理母亲后无意中得知,她是他姐姐。
阴差阳错。
无巧不成书。
该怎么书写这一段巧合?
他的母亲是代理母亲。
他的姐姐是代理母亲。
他的女友们接踵而至。
他从血污中诞生,被污秽供养长大,因为不会诞下生命,所以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剥削者,手上浸满鲜血,心安理得享受身边所有女性流向他的养分与财富。
如同永不满足的菟丝花,吸取她们的生命,直至再无一丝利用价值,便去寻找下一株可以寄生的植物。
吸干她们的血、无数她们的泪水、连同惨叫声也充耳不闻。
既得利益者,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简寻扶着门滑落,害怕到根本站不稳,他恐惧地看到钢门门框边反射出身后情形。
仅三名医护人员围在手术台周边,映照在墙上的黑长身影却恍若围着无数虚幻身影,人影憧憧,黑雾似的笼罩在他们四周。本是有说有笑的情形,随着手术刀划开肚皮那瞬间戛然而止。
破开的肚皮从里浮起一个血色婴孩的侧脸。
下一秒,三名医护脖颈犹如成熟已久的瓜果,咕噜噜朝三个方向掉落。
温热的血从背后喷溅而来,淋湿门框,遮挡住反光门框。
手术台“叮”一声,大半手术刀没入钢门。
他清清楚楚望见自己脑袋被锋利的刀片割开,坠落在地。
万物重归寂静。
光明泯灭,黑暗湮没而来。
钢门打开,一双干净无尘的白靴踩入血泊。
冷清如月夜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
“别让他死在这,我不好交代。尸体也没办法处理。”
他所熟悉的身影覆盖上来,温柔地抚摸他断裂的脖颈:“我借你三天,三天后,把他还给我。”
不要……
不要把他还回去……
简寻拼命想要摇头,却听到女人下一句话。
“反正,他家人都死了……”
噩耗带来的震惊心痛与迷茫恐惧同时搅拌在糊成水泥的意识里,宛如密不透风头盔朝他盖来。
铺天盖地的窒息堵塞气息,一口充盈血腥的气息梗在胸口,成了晕厥过去的剧痛,伴随他走入长眠夜色。
第77章 密室逃脱·终① “听我说……” “……
“听我说……”
“阿寻,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听我说……”
“阿寻,死亡也不会把我们分开对吗?”
“听我说……”
“你说的,是你说的。会跟我永远在一起的,你说的啊!是你说的啊!”
“可是,我们是亲姐弟啊!”
“那又怎么样!血缘关系而已,我们不说谁能知道!还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所有血泪与利用包裹在名为爱情的华丽糖纸下,变得诱人。
在打开它的那一刻,她便注定无法逃脱。
晶莹剔透,却不知味道如何,只有融化在嘴里时,才能品尝到它的甘甜。等到糖汁融化,内里包裹的血腥混着锋利刀片随着唾液咽下,她却不觉得痛,因为制造它的人多加了一道成瘾药物。
若不戒断,终身都将被钳制。
于是,无人托底,被诱哄进入围猎场的她想要逃脱监禁,重获自由的方式只剩死亡。
“阿寻,我自由了。还有了好多姐妹朋友。”
“她们说,把你带走你就会永远跟我在一起了……”
女人笑着朝他走来,空荡荡的腹部长满凌乱似线的血根。
“你该醒了。”
一道清冷男声响起,在浓重红色中注入月白色彩,冰块般冷淡的光线照下,打破满是血污的幻境。
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
停止呼吸的胸口在话音落下后剧烈起伏,似汹涌起伏的海面。
简寻愣愣地望着头顶雕花,是一幅骷髅画。
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想不到这幅画出现在床顶有些不合时宜。
窗外骤雨初歇,宁静地听不到外界声响。
雨后独特的土腥气与植物气息交织,令人昏昏欲睡。
被淋湿的窗台上几盆花草吸饱了水分,原本打蔫的绿叶焕发出蓬勃生机。枯萎未开的花苞被剪去,丢在底部泥土中,重新作为养料。
风吹过屋外一棵小小的九里香,卷着香气漫入狭小的客屋,将这处空间内的血腥气压下,顺着门口往外散去。
银清洗净手上鲜血,擦干后走到桌边,将薄毯盖在白芨身上。
忙碌一夜,雨也下了一夜。
女孩眼下青黑,张着嘴呼呼大睡。瘦弱的身躯趴在桌上像一片麻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落。
银清揉了揉腰侧走到床边,冷淡地问:“要不要看看你生下的东西?”
东西?
什么东西?
简寻反应了好一会,等到呼吸慢慢平静,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呵呵……呵、你们,联合那个女人来整我是吧。家破人忙的剧本?怎么可能,我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家公司吗?全国各地……呵……”
银清默默懒得听他自言自语,低头给岑让川发短信。
[让川,简寻醒了之后要打我,打白芨,我们弄不过他。]
想了想,再加一句。
[他打得我好疼,本来我刚拔完树根就痛,他还这么对我们。]
看了又看,措辞不激烈,嗯,像个病弱的受气包。
吃软不吃硬是吧,那就往死里软给她看。
前几天被她绑着做有点爽,偶尔强硬下惹她生气再做似乎也不错。
简寻还在说话,侧过脸看到银清在玩手机,一股气冲上来,立刻有种想要朝他下手的冲动。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人敢忽视他到这个地步!
从出生起他就刷下无数候选人,来到他父亲身边。
银清,这个小镇子上的普通男人,怎么能像岑让川那样对自己呢?
简寻无名火起,刚坐起想要朝银清发泄怒火,就发现自己身体好像缺了什么,与此同时,他看到地上一盆鲜红的肉泥。
恐惧的利爪再次擭住简寻,他攥紧身下的床单,颤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你孩子。”银清边说边拿出岑让川给自己买的护手霜,挤出里面的柔润,慢慢抹匀。
苦橙气味散出,他靠近手背闻了闻,绞杀榕摘去后嗅觉似乎也回来了些,淡淡的果皮香气。
简寻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到那盆血水中。
婴孩拳头大小的脑袋后脑被红色浸润,紫粉色皮肤上覆盖一层胎脂,而祂半边脸上竟与他姐姐曾生下的死胎脸上……都有块红斑。
简寻死死盯着它,感觉到生祂的部位一抽一抽的疼,他慢慢摸到自己脐下,空荡荡的触感和包裹厚厚的纱布让他怔住。
与此同时,盆里看似死去的婴孩动了动,张开血红的嘴张张合合,粉嫩舌头吐出,似是想要吮吸东西。
银清瞥他一眼,简短道:“没了。你孩子要喝奶。”
“没了?”
什么没了?
简寻木偶调线般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注视银清,却又好像没有看他。
“你手摸到的地方,还能是哪?”银清说完,还嫌不够,“你前面、后面都生了,双胎。两个孩子来源不是同一个母亲。顺带说下,两个都跟我家让川没关系。生完了就带着你孩子尽快离开,记得结下钱,我和白芨一共……”
银清话没说完,简寻猛地伸脚下来踹翻铜盆。
血水流了一地,像半空洒落的花瓣,飞出一道流畅弧度,宛如随手甩溅的墨点。
银清坐在雕花木椅上岿然不动,也未见他如何动作,盆里的婴孩却没有跟着血水一齐飞出,而是被柔软的布巾包裹,被他抱在怀里。
踹盆动静太大,惊醒白芨,她刚睁眼就看到简寻抓住银清衣襟,似癫似狂,没了往日温柔的假面。
“你们两姐弟联合起来整我是不是!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要这么整我!是不是你把我阉了,是不是!你也是男人,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银清微微抬手,让白芨出去。
到底是相处过一小段时间,白芨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披着小毯子出门。
屋门刚关上。
白芨就听到清脆的耳光声。
恰好这时,岑让川发来短信。
[白芨,你们被简寻打了吗?严重不严重?]
白芨:“……”
这都什么跟什么?
电光火石间,白芨想到可能是自己师父在卖惨。
她正要回复,就听到屋内噼里啪啦一通乱响,间或夹杂简寻的惨叫,老实孩子想顺着师父意思回复,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
算谁打谁?
她要不要下楼拿点红药水伪造下?
昏暗屋内。
婴孩耳朵被塞了两团棉花,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睡着。
而祂的生父刚生产完就不期然地挨了两个大耳光。
银清直接把简寻从床上拖下来,丝毫没了昨日病恹恹的模样。
“我遇到过那么多人,你是第一个让我动手的,你的荣幸。”银清甩甩发疼的掌心,径自撕烂床单绕成绳子勒在简寻脖颈间。
简寻被扇懵了,从未被人打过的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银清毫无尊严地牵着狗般半扯半拖,跪行至镜子前。
镜子里清晰映出二人面容。
但银清……
简寻惊恐望着镜子中清冷俊秀到根本不像这个时代的陌生容颜,想要转过头去看,脖子上的桎梏立时收缩。他被死死固定在桌前,视野中他的脸被放大,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哪一点还像个人?你那二两肉真有这么重要?还是觉得,有了它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要是不跟着你进入幻境,真不知道你这么禽兽。”
“你把爱你的女人当什么?玩物、消遣、来钱工具?你竟还敢觊觎我家让川?我都不敢动她,你居然敢抱着这种目的。”
“我没有……”
“哐当!”一声巨响。
身形优雅的人卡着那人后脖颈用力磕向黄花梨桌角。
屋外偷看的白芨迅速收回从门缝中窥视的目光,只觉脑门一阵阵发疼。
她不由心想,那蓝毛真是个人渣,能惹师父动起手。
白芨从没见过银清情绪激动起伏的样子,除了教学严厉点,平时就像棵树,除了晒太阳就是喝茶。偶尔她让他帮个忙,光起榻都要磨蹭个两分钟,然后不慌不忙走过来搭把手。
说话语速也慢慢悠悠,偶尔能让略微急性子的白芨感到想以下犯上地抽他,或是有什么加速键能按到三倍速。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慢呢?
太慢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学完,暑假过去就要上学了。
白芨叹口气,懒得去想,还是回房间赶紧把这次银清教的起死回生针法学了吧,这针法没有任何一本古籍有记载。
银清只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对医者来说过于损耗心神,其原理不过跟回光返照差不多。虽然这套针法虽叫起死回生,保质期最长不过七天,用来完成未了的心愿。
白芨出神地想着,直到手机再次震动。
她拿起来一看。
[岑让川:???]
[岑让川:你们被打晕了?等着,我这就摇人。]
白芨望着上边的文字,纠结了会,最终昧着良心回复:[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师父有点惨。]
耳边听着简寻惨叫,白芨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都是她师父逼的,可不关她这未成年的事……
那边来消息很快。
[岑让川:怎么惨?缺胳膊少腿还是死了?要骨灰盒吗?]
白芨:“……”
这俩到底什么关系?难道她想错了?
[要不你自己过来看吧……]
对不起,师父……
她实在良心痛……
[岑让川:等着,这就来。]
白芨看到这条信息喊了声:“师父,让川姐等会就来。”
言下之意是你要收拾人就收拾得快点,别被岑让川发现他那鲁智深上身的一面。
屋内应该是听到,静了一瞬后响起愈发残暴的动静。
白芨默默走开,心中默念师父总是有道理的,结束后再问吧……
本来是想回房间记录的,当她走出几步,风中九里香的味道似乎莫名其妙变成雪花膏的味道。
她想起昨日在岑让川眼中看到的奶奶,鬼使神差地下楼想去奶奶灵牌前祭拜一番。
白芨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简寻满头是血跌跌撞撞走出。
银清站在楼上,很是好心地把简寻手机丢下去。
低矮的二层只让手机屏幕碎裂,简寻顾不得其他,捡起就走。
下过雨的青石板滑溜溜的。
云层厚重,目光所及皆是大片灰蒙蒙,连点日光都不曾见,像密不透风的罐头内部,把他们这个世界紧紧封锁在狭小空间。
雨后街坊邻居都出来散步,跟熟人拉拉家常。
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午后,骤然闯进一抹鲜红。
沿途看到简寻的人纷纷躲避,也有好心大娘想把他送进张氏药堂里治治,刚靠近就被他重重撞开。
“什么人啊!”花裙子大娘气得大骂,“脑子不清醒被狗尿泡了!好心好意想送你去看看,咋个还撞人!”
“别气别气,癫子就是这样咯。”
“就是,看他那样不就是癫子。”
“你看,又有个撞枪口。喂吼,别管那癫子,脑子有病。”
……
七嘴八舌安慰声中夹杂着提醒。
炒粉阿姨缩回要拉住简寻的手,怯怯地要拉着小推车躲远些。
二人四目相对。
简寻清晰看到女人眼中的自己,还有女人身后日杂店悬挂的八卦镜中清晰映出的重重鬼影。
“啊!啊!”简寻吓得跌倒在地。
此时他蓝灰发凌乱,沾着血痂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污物,衣服还穿着菜市场买来十元三件的廉价衣物,精致不再,帅气不再。
他真的……
像个疯子……
他倒在河边路上一下看镜子一下往自己背后驱赶影子。
可那些穿着病号服的鬼影缠着他,环绕不散,似是在等到时间后秃鹫分食般将他分食殆尽。
“走开!走开啊!不要跟着我!为什么要跟着我!钱都给你们了啊!你们自愿的!”
“钱都给你们为什么还跟着我!走开!是你们自愿的!我没错我没错!”
“我有什么错?”这一声反问后简寻露出诡异的大笑,“对,对,我没错,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我要离开这,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找不到我的。我爸会找大师帮我,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起身,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往前走,口中不断说着话。
在他要去的路上,正好撞上清理完绞杀榕的岑让川、小妍、严森三人。
她们正各自拿着零食边走边说话,迎面看到满头是血疯疯癫癫的人都下意识避开。
直到看到那头蓝灰色短发从面前跑过,三人都懵了。
严森捏着糖棒,震惊地问:“那是……简寻吗?”
小妍没说话,紧紧盯着简寻背影,像是透过他想到了谁:“严森,帮我把装备拿回单位,我去看看。”
“诶——”岑让川连忙抓住她,“我跟你一块去。”
“等等喂!”严森拉住岑让川,“我也一起啊。”
三人正要跑,炒粉阿姨眼疾手快按住严森:“你们三个娃娃去干啥啰!他都癫成那个样子,会打伤人的啦!隔壁阿公已经报警,你们不要过去啦。”
她常年干重活,按住一头两百斤的猪都绰绰有余,何况一个严森。
正在拉扯间,小妍回过头来,轻轻晃了晃岑让川的手,笑道:“别担心我啦,我就去看看,毕竟是同事,他要是真疯了我们得把人送回去的。”
小妍经常负责林业局的收尾工作,搞后勤服务几乎成了职业习惯。
岑让川则是被她向日葵般明亮的笑容晃花了眼,小麦色的皮肤盛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沉稳的话语令人心安。
不知不觉间,岑让川松开了手。
小妍挥了挥手里的糖棒:“我等会就回单位,工具包你帮我放工位上。”
说完,她大步追去。
扬起的马尾辫在风中飞舞,似绸带,似飞扬的马鞭,朝气蓬勃地奔向远方。
严森急了,生怕小妍遇到危险:“阿婶,你放开撒,她一个女孩子去我不放心。”
炒粉阿姨吐槽:“你过去就是给小妍添乱,单位里女孩都不爱跟你玩你真不知道啥原因?”
一句话,立刻让严森感到晴天霹雳,霜打茄子般萎靡不振。
岑让川也不放心,正想追过去,后座捆满纸皮箱的老爷子踩着自行车路过,看到岑让川大嗓门喊了声:“女娃娃还在这呢!”
三人吓了一跳。
炒粉阿姨抱怨道:“老爷子嗓门小些,成天跟大喇叭似的。”
“去去去,我这叫声如洪钟。”老爷子左耳进右耳出,慢悠悠地边骑自行车边说,“你表弟被打得可惨了,坐在药堂门口哭着呢。”
岑让川听完,二话不说往药堂方向跑。
老爷子当完传信大使,提速飞快走远。
留下炒粉阿姨和严森面面相觑。
严森艰难地问:“婶,她们说我啥?”
炒粉阿姨翻了个白眼:“说你傻。”
“啥?”
“傻。”
严森:???
第78章 密室逃脱·终② “镇子上这两天的传言……
“镇子上这两天的传言你有什么头绪吗?”岑让川拿着金藤坐在高位上,眼神不善地望着银清。
被点到名的银清挪开目光,跟听不到般哄着怀里的孩子。
今日天气晴好,已是八月末的秋季温度又开始炎热。
树叶与屋檐遮挡下大部分阳光,零零碎碎金箔般的光洒下,照得小药堂后院一片安宁祥和。
银清坐在摇椅上,又穿上了他最喜欢的浅色绸缎衣,薄且泛光的柔软布料挂在他身上,衬地他长身玉立,清冷地似被霜雪覆盖的白竹。
他抱着婴孩,目光温柔地像温开水,无声地落在祂身上,无端就有那么点岑让川喜欢的人夫味。
岑让川冷硬的心肠莫名软了下,又觉得银清现在抱着简寻生下的孩子满眼柔和跟他的形象有点割裂。
她拿着橘子剥了半块,见他还是不理她,不由伸脚踹了他小腿一下。
银清瞪她一眼,拉起长裤让她看自己身上的“伤痕”。
然后一脸委屈地看她,就差掉几滴小珍珠博同情。
几天前。
简寻离开后,岑让川跑来药堂就看到银清坐在门槛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银清也不说是为什么,抱着简寻孩子当道具,手上脖子上全是伤,引得不少婶子阿姨心疼安慰。
岑让川狐疑看他两眼,觉得有哪不对劲,刚要给白芨打电话问问清楚情况,银清就抱着孩子也不知怎么突破婶子们的包围圈,伤心欲绝地跑过来。
“你真被打了?”她只问了一句话,银清就挨到她身上哭。
岑让川至今还记得那些婶子看自己的目光像在看什么社会渣滓。
这件事过没两天流言满天飞。
诸如什么在药堂看诊的岑大夫被始乱终弃,女方把孩子丢下就跑的流言流传甚广。
岑让川合理怀疑这人是想捅破和自己在外人眼里的表姐弟关系,以达到上位的目的。
银清是这么想过,又怕适得其反,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流言已经被带歪。
其中还有白芨的功劳和严森的宣传。
使得这件事越穿越离奇。
白芨说:“噢,孩子啊,简寻的,就是前些日子那个小蓝毛。”
严森震惊:“什么!这是他的孩子!”
白芨:“对啊,他是你同事你没发现什么不对?”
严森:“我只知道他换女朋友换的勤……”
于是流言进行再次加工,岑大夫是个渣男,绿了严森同事,气得严森同事丢下孩子就跑。
加以简寻疯癫状态佐证,银清如今的名声颇有点毁誉参半。
不过还有件事。
岑让川看着他把孩子哄睡后放进铺着小棉被的小摇篮,轻声问:“这孩子你打算留下来养?”
银清放轻脚步走来,拿起她手里的橘子,径直坐到她腿上。
岑让川下意识伸手揽住他,只觉抱着银清跟抱着人形香薰似的,哪哪都散发着香气。
而且这人一挨到自己身上跟抽掉骨头般,温顺地不可思议。宛如一匹熏过香的云纱,乖乖趴伏在自己怀中。
要是真乖就好了……
简寻离开云来镇后,有太多事她想问,但又觉得问与不问都无所谓,又不影响自己生活,就是那个孩子……
“简寻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我的吧?”事到如今,她要再确认下。
银清现在的态度又恢复到从前,很大概率不是她的。
不然以他的性格,会轻易放过自己才怪。
银清将橘子再次加工,也不说话,嘴里叼着一瓣挨近她。
浅色琥珀色眼眸里暗藏银勾,又冷又诱人。
果香与他身上自带的植物香气融合,意外地好闻。
岑让川挨过去,刚张嘴银清已经主动把橘瓣喂进来。
橘络已经被他撕干净,没有核,他轻而易举地挤压出浓汁,用力吻她,绞她,缠她。汁液弥漫在口中,清甜中带着微酸,他如白棋子般的喉结微微滚动,咽下汁水。
岑让川抚上他的喉结,略微用力摁下,如愿听到他发出闷哼声。
不满她这么对自己,银清压在她肩膀上,将自己抬高,想要以高位取得优势。谁料她摸完喉结,顺流而下从衣摆下进入,按下未长成的白果。
“嗯……”银清被激起欲望,亲地愈发凶猛。
又啃又咬,恨不得让她再激烈些,把自己拆吃入腹。
岑让川动手剥下他衣服上的盘扣,找着空隙轻声问:“要试试……”
不等她问完,银清再次扑上来,自觉地把她手里金藤往自己身上缠。
二人正吻得激烈,灼得连秋日空气都快烧起来。
擦枪走火之际,头顶传来开窗声。
“吱呀——”
岑让川一把将他推开,端起屁股下的椅子假装忙碌。
被晒得褪色木窗框被一双捋起衣袖的小手打开,因长期忙碌干活,腕骨处异常细瘦,圆溜溜的尺骨小头凸出,像颗小小的馒头。
白芨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果然看到天井处……
“让川姐,你在找什么?”白芨奇怪地问,看到她师父在树下更觉奇怪,“师父,你坐地上干嘛?”
两个大人一个在忙忙碌碌低头找东西,一个静止不动,画面颇有些好笑。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白芨晃晃手里的手机,画面恰好停留在一篇报道上:“让川姐,简寻上新闻了。”
药堂里没有电视机。
老宅子正高价请人修复沿廊,前天就动工了,进进出出不方便。
能蹭电视机的地方……
“秦叔!我们来啦!”四人拎着水果出现在店门外,不期然地看到店里塞满了人,其中还有抱着苏明空的严森。
附近街坊嫌回家开电视太麻烦,一窝蜂来了秦叔这。
秦叔拄着拐杖正按人头发茶,看到他们,顺手又盛了四杯放在玻璃柜上。
两个女孩融入小小的手机店,比糖融进水里还快,叽叽喳喳一群阿姨婶子们就挤出了个空位给她们。
银清被迫抱着简寻孩子坐进柜台,盯着面前两杯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闻三十分是在午间整点播报。
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秦叔却已经早早调整好,现在天花板上挂下来的台式电视机正在播放广告。
秦叔无聊地捶捶大腿外侧,略微皱起眉,把自己家的腿吃力地搬进柜台里。
岑让川帮他带了一段时间孩子,给他帮了很大的忙。
周围邻居也心善,轮番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拆除石膏后,秦叔没好意思再麻烦她们,便又过起以前单亲爸爸的生活。
被车撞这件事赔偿款到现在还没下来,听说刘庆远那已经负债累累,强制执行也只赔了个三万块,医疗费都不够。
他倒是没有后悔那天追上去,更没怪岑让川严森他们,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遇上这档子事。
秦叔收回思绪,忽然膝盖上被人捏了一把。
他惊讶地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修长匀称,跟手模似的。
“这里有什么感觉?”银清单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去按秦叔腘窝。
“有,有点疼……”秦叔结巴道。
镇子上都说白芨师父很厉害,他本来也想去看看,但又觉得要谨遵医嘱,中途去药堂看诊万一跟西医冲突,他该听谁的?
“噢,还没长好。”银清收回手,握拳放在秦叔面前,“给。”
秦叔愣愣地张开手放在他拳头下,人机一样听从指令。
银清松开手,三枚白果落入秦叔粗糙的掌心,白白嫩嫩滚作一团,乍一看跟棉花糖似的。
“一天一颗,怎么吃都行,很快就能长回去。”
秦叔:?
这不白果吗?
听别人说银清爱开白果,没想到是真的,自己是吃还是不吃?
还听说这白果是炮制过的,跟其他药一块熬煮七七四十九日,药效惊人。
给都给了,尝尝?
秦叔纠结半晌,拿起一颗咀嚼。
竟是甜的,脆生生的口感,吃起来有点类似花生米。
“最近不要过于劳累。”银清观秦叔面相,继续叮嘱,“除了腿,还要多注意脖子,有空就去药堂针灸下。九月份你女儿上幼儿园选个离家近的,离家远的会出事,你赶不及过去。”
秦叔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听说再多也不如切身感受,这也……太神了!
常年低头修手机积劳成疾,最近尤其不舒服。
九月份明空上幼儿园他还在纠结选哪个,近的幼儿园过于简陋但都是镇上老熟人带孩子,远的那个虽远但设施完善还有双语教学……
他纠结来纠结去,很快到了八月末还没定下来。
好在镇上孩子不多,倒是给他大把时间选择,今天听银清这么一说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听进去了。
秦叔再想问点什么,银清已经抱着孩子转过头去,不再搭理。
他识趣地闭嘴,无意识地挠挠发痒的膝盖。人家今个义诊还不收费,轻轻松松解决了他的心事,再多问下去就有点贪得无厌了。
午间新闻播报声响起。
柜台前所有人目光都往上看,盯着台式电视播报的画面。
这瞬间,多少有些过年时一大堆人聚在一块看电视的氛围了。
热热闹闹又暖融融的。
趁着主持人说话播报捐资助学的空档,秦叔没忍住好奇,问了句:“这孩子是严森同事的?你打算养下去吗?”
他们说话声很小,几乎没人注意。
严森和岑让川却支起了八卦的耳朵。
“祂母亲过几天会来接。”银清含糊道。
母亲?
祂母亲是谁?
听白芨说,简寻生下来的孩子有两个,一个由于是用前面生的,窒息太久,撑破皮银清动手割开才能生出来。
又因为简寻看到鬼翻下床想压死祂,孩子生出来时脑袋都瘪下去半块,自然而然没能救活。
于是双胎变一胎,留下来的那个孩子总觉得怪模怪样,她又说不出哪不对。
正想着,岑让川口袋里手机震动。
[苏叶:我接到了云来镇的旅游推广,过几天去你那~对了,我还捡到了一只白色的狗,超级可爱!!!]
[苏叶:(图片)(图片)(图片)……]
一连发了七八张才停下,其中三张还有苏叶的口红印。
白乎乎的异瞳小狗窝在苏叶怀里一脸迷醉,翘起的爪子干净粉嫩,可爱地连岑让川都动心了。
[你哪捡的!!!我也要!!!(无能狂怒.jpg)]
[(阴险笑.jpg)路过一条山路看到它在山路边咕涌,手慢无,我直接捡走嘿嘿。你想要的话我下次再路过那看看~]
[岑让川:给我来一窝!]
[苏叶:咱们家让川发达了!养狗不如养我,汪!]
[岑让川:滚远点。]
[苏叶:(怒)(隐忍)(女人,你要再这样——)(油腻舔牙)(抚摸下颌线)(我就要了你!)]
[岑让川:再玩抽象拉黑。]
[苏叶:?日子又不过了吗?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两人正聊得开心,岑让川冷不丁看到手机反射到自己背后,屏幕黑色色块处映出银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默默按灭,收起手机。
心中吐槽这人怎么成天跟背后灵似的盯着自己?
恰好新闻联播这时已经播报完前一段,画面映出简寻那头标准的蓝灰色头发时,店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一起重大化学中毒事件,造成二十三人死亡,一百二十六人受伤……据调查,是该机构创始人儿子所做。不仅如此,该案件还涉及违法代理,现已移交公安机关,现在我们来看前线报道……”
一个穿着防毒面具的记者出现,牵引着镜头来到现场。
远镜头外是一座高档别墅,占地千平,来来往往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喷洒什么东西。
晃头一晃,喷泉涌出的水似乎都是暗红色。窗户内,闪过了几张床和半块玻璃罩。
“我看网上说,简寻他们家是干那种的事的噢,买卖细胞还让年轻女孩做代理妈妈。”
“真的假的?诶,我昨天就有看到!当时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给你们看看。”
“是不是微信合集视频!我也有看到!这要是真的,这简家被自己儿子灭门简直是报应!”
……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没注意到夹在她们之中的岑让川严森和白芨等人脸色变得怪异。
三人之前都是一知半解。
严森只知道简寻频繁换女友,家里人曾透过口风说简家生意不干净,谁知道,居然是做这种肮脏买卖……
白芨从零零碎碎的线索中猜到那么点端倪,男人怀孕产子过于离奇,她预感到这两个大人不会告诉她,便自己偷偷留了个心眼。
她在简寻身上边施针边学习时,银清像抽离了魂魄般一动不动,她得以在救活简寻的那刻听到了他喃喃几句,于是连蒙带猜猜到了点。
至于岑让川,密室逃脱那回她再猜不到她就是猪。
几次三番拒绝简寻就是因为那次后她越想越不对劲,还是明哲保身的好,这么一个大资本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结果现在……
简家灭门。简寻生完孩子之后疯疯癫癫,跑走后再也没回来,再次看到他,就是在新闻联播。
岑让川侧过脸去看银清,他面色平静,戳了戳襁褓中婴孩的脸。觉察到她的视线,望过来疑惑看她。
要不是地点不对,她真想问问银清是怎么把简寻逼疯的。
严森跟白芨跟婶子借手机看,点开第一个视频就是警方破开大门那刻,浑身是血的简寻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晃动地太厉害还是光线折射,笼罩在简寻身遭仿佛围着无数看不见的东西,让画面显得跟鬼片似的昏暗。
真相揭晓。
残忍却未曾太出乎意料。
甚至结局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那些年轻的生命……
再也回不来了。
回去的路,走了多久?
她们都不知道。
白芨拉着岑让川的手,两个人绕着河岸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色擦黑。
“让川姐,回我那吗?”
“嗯。”
晚餐吃的什么?
不太知道。
银清好像又做了次黑暗料理,臭豆腐炒香蕉?还是豆干炒香蕉?
无所谓了。
是夜。
岑让川和银清依旧住在药堂。
虫鸣声阵阵。
秋夜寒凉,从窗缝中吹入,发出呜呜风声,如泣如诉。
从晚上九点躺到凌晨,愣是睡不着。
身旁的人辗转反侧,动作不大,却是扰人清梦。
银清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舍不得你那蓝毛情郎?”
今夜就要死的人了,还惦记?
她心里的人怎么这么多?跟落白盘上的石榴籽似的。
“不是。”岑让川想了想,挨近银清,“宝贝儿,有没有什么办法……”
银清被她这声油腻的宝贝钓的翘起嘴角,等了半天愣是等不着她说下半句,不由困惑转头看她。
“嘶,我要说了你别觉得我心肠坏。”岑让川狗腿地趴银清枕头上,“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简寻生不如死?”
“……”
合着是想再补一刀。
银清松口气,生怕她因为对方长得好看,三观跟着五官跑。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但简寻这混蛋玩意真是令人恶心。
凌晨两点。
整座镇子都陷入沉睡,虫鸣狗叫与轻风都成了它夜里的鼾声。
四周安静。
头顶瓦片有野猫行走过的轻响。
银清说:“他今晚就要死,你不必多费心力。”
“那,让他们死后继续活得像生前一样痛苦呢?”
银清目光凝在她灵秀的面容上,缓缓说道:“那就去喂养憎恨他们的一切魂魄。”
一盏灯放在简寻初次宣告死亡的小屋内。
这是岑让川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免后背发凉。
桌椅皆被清开,地缝中还有清理不干净的血迹,陷在地板缝隙中干涸。
她按照银清说的方法抓起袋子中的一袋米,绕着油灯撒了一圈又一圈,却不是完全封闭的圆,而是在对面留了个豁口。
“如果有家人托底,她们不会被引诱着走上这条路。你可以理解为,她们的死无人在意,死后也不会有坟,是孤魂野鬼。你只要想着她们,就会把她们引来。”
“孤魂野鬼没人供奉,她们会到处游荡找吃的。吃饱了,就有力气继续寻仇,或是继续上路。若是她们选了寻仇,简寻死后越惨,那些与他们家有生意往来的,自然会梦到他。”
至于之后会如何,时间会给出答案。
脑子里想着银清呢喃话语,等了许久,岑让川腿都蹲麻了还没出现。
正要换个姿势,房间里忽而出现窸窸窣窣细响。
似风吹过草尖,肉垫踏过碎雪。
烛光所至处,先是出现一片白色裙边,然后左右前后,片片层叠,似开出白色花海,她们用手捧起的生米粒努力咽下的脑袋花蕊般在风中摇荡。
岑让川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怔愣片刻后一双半透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饿,好饿……”
她长发垂下,半遮掩住的面容竟与简寻有几分相似。
岑让川忙再从米袋中倒出大半。
她注意到自己初次洒下的米粒已经开始发霉变质,那些被她们吃下的米正落入她们破开个血洞的腹部,一点点积攒修复。
不再犹豫。
岑让川干脆把准备的两大袋米粒尽数倒在地上,让她们吃饱。
许久后,终于她们之间问出一个声音。
“你想要什么?”
银清说,这个时候许愿比什么都灵。
财富、地位、容貌,只要她想到并说出来,将来都会实现。
他说这话时,暗示地看她。
可真到了许愿环节,岑让川却说出了个与自己无关的愿望。
当她说完的那刻,吃米的女魂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望来。
“你知道,你错失了什么吗?”
“我知道,可这个愿望更值得。给他们留余地,等于背叛我的性别。我虽然只是个平凡人,许不了什么世界和平的大愿望,你们也做不到。但如果能为未来某天添砖加瓦,凑齐天时地利人和,那就值得。”
岑让川从不觉得自己伟大,这个词过于卓越,安在她头上就只有埋没的份。她也不愿意当领头的人,甚至于她思想保守,不够激烈,只敢在看不到的地方搞些小动作。
但她清楚自己要做的事。
不拖后腿、不冷嘲热讽、不袖手旁观。
改变伴随激烈、疼痛与思想斗争、观念转换。
而意识一旦觉醒,如微末火光,将是传递到先行者手中的火把。
【密室逃脱】(完)
第79章 秋后算账 天明时分,镇上不知谁家的公……
天明时分,镇上不知谁家的公鸡已经扯开嗓子嚎第二轮。
河边青石板路上,带着铃铛项圈的狗子成群结队路过,一路上发出叮铃铃清脆铃声。
昏昏暗暗屋内,天光试探性攀上窗棂,发现阻隔被打破后,便毫无顾忌地倾泻入大片朦胧光亮。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那般。
直到浅薄天光爬到中间,才抚摸到活人的鞋尖。
燃烧一夜的灯油早已熄灭,里面原本盛满的花生油只剩下黑漆漆的灯芯和渣块。
空气里有浅淡的花生味,很快被风吹散。
一双粗糙的小手推开屋门。
当看到满地陈米和牌子时登时顿住。
“地上怎么这么多牌?是干什么?我姐做了一晚上木工?”
“你去忙吧,这我来打扫。”
“你跟我说说嘛,我记得奶奶去世那会也有这个牌,到底哪来的。”
“等下再跟你说,前边已经有人在等着看诊了。”
又说了两句,女孩气哼哼地离开。
木板传来些微震动,踏着略显急躁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细微灰尘被震起一小片光点,如同生长的菌丝,不过一会又迅速枯萎,沉回地面。
岑让川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另一道脚步声朝自己走来,轻盈得不似正常人类的步履,更像风吹落的树叶,飘飘忽忽响在耳边。
她微微睁眼,外边日光刺得她重新闭上。
下一秒,阴影覆下,遮挡住所有光线。
熟悉的植物气息包裹,他轻易抱起她,走去他的房间。
后脑挨到枕头那刻,岑让川便再次沉沉入睡。
甚至没感觉到自己身上盖了层薄被。
“没心没肺……”银清恨不得给她一下,抬起手又舍不得,看了半天,俯身吻下蝶落花蕊般的轻吻。
没良心的……
光长胆子和色心,现在看到鬼都不怎么怕了,那什么时候能看到他呢?
银清叹口气,眼神不再如之前那样空洞失焦。
漂亮的木偶人总算注入灵魂,剥去寄生在身上的绞杀榕树苗后视觉与听觉都好上不少,能够不用连接其余植物观察周围景象了。
对于岑让川来说,反正都一样。
她一天不离开地球,乘坐火箭发射到外太空,一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行踪全露。除非再次发生类似密室逃脱事件,把她困在高层没有植物的封闭空间,不然她干点什么,都会被银清知道。
“小混蛋。”银清看她睡得安宁,心理不平衡地想把她摇醒。
他还没说孩子是不是她的呢,怎么就能这么安心地睡了呢?等会她醒过来,他非得问问要真是她的,选他还是选孩子。
银清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嘴里嘟嘟囔囔不停。
岑让川微微皱眉,睡梦中以为是蚊子,抬手扇了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
嘟囔声停止。
岑让川满意了,转过身继续睡。
喂魂体喂了个通宵,又把药堂囤的米用完,紧急下单补上亏空,她现在是累得眼皮都睁不开。
银清愣在床边,被扇懵了。
她打自己干什么?!
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疼,还残余着昨夜米尘,摸起来灰扑扑的。
银清委屈地抓起她的手,在她掌心蹭了蹭。
暖融融的,有点米香。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腕,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
那日被捆绑着做感受还不错……
还是在五感缺失的情况下……
他被扇得欲望如飘起火星,正要爬床勾引,就听到楼下白芨压着嗓子喊:“师父!有人找!”
银清:“……”
他掏出手机快速打字:不论是谁都给我等着!
楼下收到信息的白芨:“……”
她师父是不是在准备干什么坏事?
想要上楼看看情况,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长针眼,踟蹰间就听到放轻的脚步声,从那头走到这头,听起来像在打扫房间。
真贤惠啊……
白芨在心中默默想着,她师父盘条靓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会琴棋书画,针灸看诊,到底是什么物种变成的人,这么厉害?
她已经确定银清不是人类,岑让川遮遮掩掩的态度更是证明了这点。
反正对自己无害,甚至奶奶留下遗言里暗示遇事可以依靠他,白芨也不害怕,径自离开去药堂前跟严森说要稍等会银清才出来。
严森说好,坐在一边等。
银清收集齐女魂们留下的祈福牌,将哗啦啦响的牌子放进小布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将家具恢复原样后这才去前院看看是谁找自己。
当看到柜台旁熟悉的身影时,银清不由在心中冷哼。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药堂见他。
搁千年前,严森这货要来见自己,非得上门拜帖,府门立雪个三天三夜才能让他进来。
不过,看在严森帮自己清理绞杀榕的份上,银清决定和气些。
“找我做什么?”银清自认为语气平和。
落在旁人耳朵里,却是十分不耐烦的语气。
“能借一步说话吗?”
他们对话间,进来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大娘。
银清双手环胸睨他:“借几步?”
一般人听到这,就该知道对方不肯让步。
谁料严森微微张大双眼,跟执行命令似的机器人,从他们站着的地方走到离看诊桌最远处的楼梯旁,然后认真地说:“十七步。”
“……”
银清额角青筋蹦起,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
“噗嗤”。
白芨忍不住笑出声,忙绷住脸在银清训话之前拍拍干净沾了药粉的手去给小孩把脉。
严森奇怪地看银清:“怎么了?十七步,你过来啊。”
银清忍了忍,慢慢走过去。
他就知道插足到岑让川和严森之间是对的。
一个没长脑子没眼力见的傻子,怎么比得上他会伺候人?
长得还没他好看,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来傻乎乎的。
严森不知道银清在心中编排自己,心中措辞半天问:“我想问下,简寻昨晚上朋友圈发了讣告,说是心脏骤停去世……他,他生前在药堂,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差点就要直白地问是不是他干的。
白芨太小,严森几乎看着她长大,知道她是什么样。
岑让川在简寻进药堂第二天早上来找过自己,来宅子查看清理绞杀榕进度。大大咧咧的还给他们带了早餐,也是跟他们一块目睹简寻上街发疯,也不太可能是她。
那就只有银清。
听说简寻进药堂第二天不少路过的街坊邻居听到了点动静。
以往药堂还治疗跌打损伤,嚎两嗓子没人放心上。
可严森将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越想越不对劲,憋了几天直到看到简寻的讣告才想来问问。
“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银清阴阳怪气,“还是你同情他?”
“没有,我没同情他!”严森忙表明想法,“我不觉得他这种人有什么好同情的,只是想问问,如果跟你有关系的话,记得……处理干净点。”
他压低声音:“我、我听说,跟简家有合作的其他人觉得简家全都死绝有蹊跷,想……”
没有明令禁止的灰色产业,最易死灰复燃。
那场化学中毒不仅仅简家人死光,连同他们的“商品”。
几千万骤然间消失,余下的人偿还不上,亟需找个发泄口。
严森最近已经被家里明令禁止跟这种家里产业不干净的人玩,再出现一次打断他的腿。
无辜被骂的严森也很委屈,他也不想啊……
那次密逃不是凑不齐人头嘛……
原来是为了这事。
银清冷笑:“不用操心,跟我无关。”
昨夜岑让川已经喂饱怨灵,剩下的渣滓们也在劫难逃。
镇子是普通的镇子,药堂是普通的药堂,能找到什么端倪呢?
简寻怀孕的事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嫌丢人自己瞒的好好的,追查不到这。
化学中毒也不过是个开端,与这件事有关的,不论是接下来的五年、十年、二十年,都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严森见问不出什么,自己想要说的也提醒了,便说要走。
“等等。”
这次反倒是银清叫住他。
严森不明所以,回头看他:“怎么了?”
银清觉得自己要大度,毕竟现在让川身边只有自己。
但看到严森,就想到岑让川命盘里正缘是他,一簇小火苗就此燃烧起来。
“以后离我家让川远点。”
严森懵了:“啊?”
他最近又没跟岑让川接触,银清怎么莫名其妙来这一句?
银清“哼”一声,也不解释,径自回柜台后整理药草。
严森出了药堂,越想越不对。
自己女人缘怎么能差到这种程度?
他想了又想,拿起手机给岑让川发短信:[我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嘛,别讨厌我QAQ。]
在严森听来,应该是岑让川吐槽过些话才会让银清说出刚刚那句话。
严森女性朋友本来就少得可怜,可不能连这个都跑了。
要不然他以后追女孩,哪来的军师?
消息发出去,日上三竿才回。
正午温度热得连薄毯盖身上都热能出汗,秋老虎似要把人晒成人干,又怕着凉,就只能抓起一角盖住肚脐。
大开的窗户外涌入饭菜香气,光闻味道就知道今天中午做了炸鱼和板栗汤。
岑让川被热醒,适应了好一会才适应屋内亮堂堂的光线。
刺眼日光倾入,不知道的还以为原子弹在这小屋子里爆炸了。
现代人夜里放下的最后一个东西是手机,刚起床也不例外。
她摸到手机,适应了下光线才摁开手机,入眼就是严森的短信。
岑让川睡懵的脑子缓缓转动,率先发过去一个问号。
[你没事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你了?]
她要是真讨厌这人,压根不会跟他见面。
在午休的严森看到这条短信,难过的心情瞬时好转,但不免疑惑:[那你表弟让我离你远点是怎么回事?]
岑让川:“……”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王八蛋恨不得把她身边雄蟑螂都杀干净。
[岑让川:……他脑子有病你又忘了?]
[严森:我怎么感觉他像姐控?]
[岑让川:(微笑.jpg)你感觉错了。]
消息发出,她听到门外传来上楼声。
有点沉,不太像银清的。
难道是白芨?
她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动作顿住。
残留的香气在屋子中经久不散,陈设全变,地板上霉变陈米连同灯盏一齐消失,牌子也没了。
“起来了?”银清捧着一盆水进屋子,用脚把屋门踢关上。
岑让川看到他,忙问:“祈福牌呢?”
“收起来了,回宅子后就能挂上。”他语气平淡,却让岑让川听出点端倪。
想了想,她问:“严森找你了?”
“哼,一醒来就问他。”银清态度顿时差了许多,“怎么,简寻还不够给你个教训?你最好赶紧查查,别染上了什么脏病。”
“他有病?!”岑让川吓得提高嗓音,“艾滋还是梅毒?!”
银清放好水盆,顺带把窗关上后拧干帕子走过来,声音冷冷淡淡:“是菜花。”
说完,一方白帕拍在岑让川脸上。
浓郁药味窜入鼻息,差点没把她呛死。
第80章 崽崽 “你到底……!唔!” 话还没……
“你到底……!唔!”
话还没说出口,他柔软的舌先一步占满空间。
两人砸在床上,衣被就此开始凌乱。
他吻得用力,恨不得把她舌头揪出来消毒,边吻还边用力给她擦手。
从指尖到手腕,逐渐凉透的巾帕擦拭过每寸皮肤,火辣辣的疼。
他连游离线都不放过,就差把她指甲掰下来丢酒精里泡个三天三夜再给她安上。
岑让川头一回被他亲得快窒息,赶紧把擦干净的手放在他腰上揉捏,等银清身体发软,瞅准时机,腰腹用力,猛地把人掀翻到床上。
“哐当!”
巨大的闷响。
院子里独自一人吃饭的白芨:“……”
这两人是又打上了?
她默默抬头看窗。
很好,窗户紧闭,大白天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盯着面前丰盛的饭菜。
煎鱼、焖豆腐、清炒虾仁……
白芨咽了咽口水。
不管那两成年人了,反正师父肯定有留饭菜,自己先吃了再说。
夹起一颗圆滚滚的虾仁正要放嘴里,就听到“哐当”第二声闷响。
虾仁掉在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上,弹进碗底。
酱汁溅浸,在米粒上晕染出棕红色。
“……”
她俩不会把自己药堂拆了吧?
白芨狐疑去看楼上。
她们究竟在干什么?
要不是银清交代等会可能会动静有点大,不许她上楼看,白芨现在就要端着饭碗瞧瞧这二人是不是在屋子里打架。
等了半天没动静,她夹起虾仁塞进嘴里,撒的盐粒随着鲜甜虾肉在嘴里融化,抬牙要咀嚼的霎那——
“哐当砰!”
一连串的巨响,声音大得地板都在震动。
白芨差点没咬着舌头,她忍不住了,喊道:“你俩能不能消停点!”
俩加起来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没她一个准高中生来得稳重?
吼完后又过许久,确定这二人真的消停,白芨这才享用起自家师父难得的超水平发挥。
靠。
真好吃。
她能不能求让川姐让师父管自己一辈子饭……
白芨在楼下美滋滋地吃饭。
被吼的两人在楼上企图强势吃掉对方。
衣衫从床上散落到床下,从外套到贴身衣物,薄毯被迫卷在银清腰下,拉出长长的直线弧度,而薄被另一端,正被枕头压着。随着他挣扎的动作,终于支撑不住,随着被子一起掉下。
银清气得不行,想把在自己身上压着的岑让川甩下去。
他还没问清楚,怎么能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她,太没气势了!
可做过这么多次,对方熟知他的弱点,拿捏他简直易如反掌。
盘扣被粗暴剥开,墨发散开,如晕染的柔润色泽,在木色地板上绽放出流畅的弧度。
银清不敢真跟她动手,气狠了也只敢瞪她质问:“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在下面,我不管,这次我要在上面自己动!”
“还自己动呢。”岑让川流氓地伸出食指在他细腰上划过,“爽到了不还得我动,老实在下边受着,我懒得跟你换姿势,摊煎饼呢。”
“你下去下去下去!我就要在上边!”银清干脆耍赖,“你不让我在上边我不跟你做了。”
“那正好,我省点体力,养养肾。”说完,她竟是要走。
银清没想到只是随便试探一嘴都能把人赶跑,气得用膝盖压在她小腿上,腰腹用力,猛地坐起。
鲤鱼打挺挺到一半就被摁住,岑让川熟练地压制他,顺手将他外衣扯下。
银清:“……”
他在这件事上是没有任何胜算了对吗?
“你说不说,又发什么神经?简寻真有菜花?”密室逃脱那件事后,岑让川每次想到跟简寻接吻就觉得恶心。
唾液、乳汁、血液……
她不会真中招了在潜伏期吧?
岑让川越想越害怕,拉开自己衣领去看,又看不出异常。
“当然……”银清慢慢悠悠吐字。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靠,简寻真是菜花男?那跟她接触过的自己怎么办?!
难道要终身携带,每个月都去医院复查,抬不起头生活吗?!
她只是亲了个嘴,被迫摁在他胸上……
菜花会长哪?
以后她会不会一张嘴就是菜花溶洞?
一招手就是长满菜花的五指山?
“没……”
才吐出一个字,压在他身上的人弹跳起身,风风火火出了屋门。
银清:?
脚步声几步就到楼梯口,跨了三个阶梯,“咚咚”几声就没了动静。
楼下白芨喊了声:“让川姐,你去哪?吃午饭啊!”
“去医院!”
“啊?”
没等白芨反应过来,她师父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楼,连有没有脚步声她都没注意到。
只是他衣服都没穿好,边追人边扣盘扣,平日里扎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也散开了。
衣服凌乱,头发也凌乱。
啧,这两人刚刚在屋里边干了点啥白芨都能想象出来。
按这架势,估计是又让川姐欺负了。
两人出了药堂,一个跑一个追。
到河边公交车站口等车的空档,岑让川看了下导航。
最近一班车竟要二十分钟后?
以前小破车没了就没了,不常用,但遇到紧急情况果然还是需要一辆车……
“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走,我说的是没有。”银清挨在她身边,小声说,“他偏爱那些没多少经验的年轻女孩,年纪长些的像你,接触过后不是没怎么跟他联系了么……”
岑让川听到这,觉着不对劲,一个眼神杀过去:“你既然知道我后来没怎么跟他联系你还找茬?!”
银清见势不对,软下语气靠在她肩头撒娇:“哎呀,我也是他生完后才知道的,那两个孩子,一个是他姐生前生的死胎,钻他肚子没钻成,生下来就是个死的,跟你一点都不像,我又算了算才确定的。”
岑让川还没来得及知道简寻和她总撞见的女鬼是什么关系,顺嘴问道:“那现在这个呢?”
银清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如愿看到面前的人眼睛睁大,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
“你说的真的?”
“真的,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微风拂过她们的发,像打起水漂的石子,跳过青石板,飘过长椅,滑过屋顶来到药堂。
今日没什么人来看诊,白芨乐得清闲。
正准备把库房里的药材拿出来晒晒,突然想起那两个不靠谱的大人是不是把简寻小孩落家里了?
简寻生产时,她只负责施针,都没来得及看看那小孩长什么样。
白芨想着,脚已经下意识往厨房旁的小房间走去。
屋门没有关,窗只开了条小缝。
她探头去看,小脑袋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宛如放大的棒棒糖。
四周家具清空,铺了好几层的褥子上静静放置着竹编篮子。
银清担心祂爬出来到处走,干脆把祂放地上。白芨只想笑,刚出生的小孩怎么会爬呢?至少要等到七个月才有可能吧。
白芨放轻脚步走进房间,篮子摇摆两下,应该是醒了。
“宝宝醒……诶?”她愣住,石化般定在原地。
毛茸茸的毯子从祂脑袋上退去,露出胖乎乎的漂亮脸蛋。阳光下,银灰色头发柔顺地覆盖在脑袋上,睁开的茶金色眼瞳纵向拉长,好奇地盯着她。
白芨:“……”
她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哆嗦着给银清打电话。
“嘟——”
“嗷噗嗷噗~”祂挣开毛毯,撅起屁股翻了个身。
白芨还没从祂居然是个女孩的性别里抽离出来,就看到祂尾椎骨上还有一条小小的、又细又短的、毛绒绒的尾巴……
“嘟——”
银灰色头发覆盖下的头盖骨两侧动了动,弹出两片小小的三角耳朵。
因为还小,耳骨还未长好,垂在两侧跟绑了两个小花苞头似的。
“嘟——”
“嗷~哈~”发现她不是银清,而是陌生人,祂朝她呲牙哈气,没牙的嘴里仅有犬牙部分冒出白色尖尖,小竹笋似的将要破土而出。
“喂?白芨,怎么了?”那边响起的却是岑让川的声音。
背景音嘈杂,有风还有鸡叫,咕咚咕咚的动静像是在公交车上。
“让川姐,简寻的孩子,我要了。”
岑让川:?
手机被夺过去,银清说话声被风吹得听不太清楚。
白芨装傻充愣,最终银清怒吼道:“你想都别想!”
这次倒是每个字都听清了,她想了想,喊道:“师父,听不到,我当你同意了。让孩子妈别来了,我养着就行。师父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有她一口汤喝!”
说完,白芨挂断了。
坐上公交车的银清:“……”
真是反了天了!
他晃晃悠悠站起,怒喊:“停车!给我停车!”
公交车司机踩着油门,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行,还没到站点。”
“我不管!你给我停车!”
简寻好不容易被收拾干净,他的孩子也不许留下!
银清是喜欢孩子,但没想过把情敌生的孩子留在身边长长久久,况且那小孩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类!
“哎呀,都说这不是站点了,不能停!”
四下目光望过来,为了不引起众怒,岑让川一把将他拽回座位。
银清只觉上了这辆载满鸡鸭以及各种农作物的破烂公交车后眼冒金星,胃也不舒服,老想吐。
在司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报复的一阵急刹后,他攀着前方栏杆忍不住发出呕吐声。
几颗白果从他嘴里蹦出,还沾着绿色汁液。
浑身像被抽干力气,银清眼角含泪,一副被折腾到柔弱不已的模样。
岑让川赶紧踩住那几颗要往前滚的白果,趁没人注意赶紧从后车门踹出去。
前边热心肠大娘看了他两眼,操着浓厚乡音问:“闺女,你男人是不是晕车啊?”
“他不是我男人!”岑让川急忙否认。
银清听到这句话简直身心舒畅,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她身上,虚弱道:“让川……我好难受……”
弱柳扶风的姿态配上那张在平常人面前修饰过几分容貌依旧显得清冷动人的脸,可把车上一干大娘大婶心疼坏了。
网上说,男人会撒娇,女人魂会飘。
银清已经把这句话刻骨子里,成了拿捏岑让川的手段。
岑让川:“……”
她哪会看不出来他在故作绵软,想给他两巴掌让他安生点,又舍不得往他那张脸上盖巴掌印。更离谱的是,她看着看着他的脸,气顿时消下去一半。
靠。
死东西。
去哪进修的狐媚术?
她内心大骂自己被美色冲昏头,却无法不被引诱。
他怎么能长成这样考验人性呢?
“让川,重新买辆车好不好~”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银清现在才知道岑让川开车技术有多好。
没有急刹急停,没有把他晃晕,更没把他晃吐。
岑让川正有这个想法,听他提出,那就干脆今天再买辆二手车,以后方便行走。她点头:“行,那等会看完医生再买。”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
白芨发来几张照片。
[让川姐,真的不考虑养她吗?]
附带七张图。
岑让川点开一开,顿时被惊得失语。
银清刚刚跟她说简寻生下来的其中一个是妖怪她还觉得接受良好。
简寻生孩子过程她没参与,生下来后的孩子因为银清介意她也没来得及去看看,结果今天就看到了这小家伙。
怦然心动的美貌……
超越人类幼崽的美貌……
等等,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她盯着屏幕,调出相册里苏叶捡到的白色狗子。
二者一对比,越看越像。
“嘿嘿。”她忍不住笑出声。
银清不明所以,抬头去看她手机,这一看,登时火冒三丈。
他眼神不善地盯她。
谁料岑让川打开白芨发来的视频后也不看他,嘴里嘀咕:“这哪是什么妖怪啊,这分明是朕的祥瑞~”
[白芨:让川姐~养嘛~]
[岑让川:养养养,等等,我问问你师父。]
她美滋滋地侧过脸想问问,对上的却是银清燃烧怒火的双眼。
银清断绝她的幻想,下达最后通牒:“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是个崽子也不行!
岑让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