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即将消失的他 “你果然……还是喜欢鲛……
“你果然……还是喜欢鲛人。”银清面色惨白,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银清。
只是那个银清有点不一样,他微微敛眸,琥珀色眼眸里映不出半点光亮。他斜倚在月洞框边,肤色透明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他不说话,摸索着要往后退。
鲛人扭过头来,质问她:“你干了什么!他再分裂下去我们都要死了!”
岑让川比他还迷茫:“背下山之后,放土里埋了啊?不是你说要埋的吗?”
“他被埋进土里之前说了什么?!”
埋进土里之前?
岑让川脑子里面开始搜索,从山上下来,路遇秦叔,他的手变透明……
时间线再往前倒。
她蹙眉说:“不要?”
鲛人重复:“不要?”他疑惑,“不要什么?”
“不要丢下他。”岑让川见鲛人脸色变化,忙解释,“我没扔下他,你看到的,我还把他弄回来了!”
压在肩膀上的桎梏松动。
鲛人银色眼眸冷冷望着她,他慢慢挪动,沉入水里。
“你以前,总是丢下他。这是第一次,你把他带回来了。”
“过去吧,他今晚还会再分裂。”
“我要怎么阻止?”岑让川连忙爬过去抓住鲛人的发丝。
鲛人恼怒地拽回去:“不知道!不许拽我头发!”
说完,他浸入水里消失不见。
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手心柔软顺滑的触感消失,只剩下带点水腥气的水迹。
她刚刚不小心用了这么大力气,居然连根头发都没拔下来。
岑让川“啧”一声,想起银清,赶忙擦干手起身过去。
月洞门处黑漆漆的。
面色惨白的银清无力瘫倒在地,在岑让川还未接近之时迅速消瘦,变成一根树枝。上面本是绿油油的叶子,也立时枯萎,掉落。
岑让川把它捡起来,倒是不用费时间分出哪个是主体了。
今夜没有月亮。
石柱灯昏昏暗暗,氤氲出暖光。
前方银清的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蹒跚着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他还能去哪?
千年时光,他的家人朋友,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
忘记来处,没有归途。
踽踽独行于世间,孑然一身。
“银清!”岑让川喊他。
他像是听不到,踉踉跄跄地摸着石灯柱走,似在辨认方向。
岑让川想起刚刚看到他双目无神的样子……
他现在……看不到东西?
“银清?”
匆忙脚步踏碎水面天光。
毫不犹豫朝他走来。
银清视觉与听觉被剥离,于无尽黑暗中寻求前路。
忽而,他感觉腰上一紧,手背上贴来温热的触感。
二人相触的刹那。
失重感传来。
无数画面流转,定格在千年前地某日雨夜。
兵马路过,和她一样面容却气势凌厉的女子被无数人围在中间护送离去。她没有回头,丢下浑身是伤的银清在漆黑树林中。
“不要丢下我……”他捂着腹部伤口,满脸是泪。
从未变过的琥珀色双眸随着那队人马的远去渐渐黯淡。
“不要丢下我,求你……”
“我好疼……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无数次地恳求,哀切地哭泣都淹没在雨夜深林。
她回头了吗?
岑让川远远望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追兵掠过。
他独自在丛林里带了很久很久。
血腥气会招来猛兽,他不敢停下,边躲边跟着队伍留下的痕迹前行。
“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的话语似远似近,回响在耳边。
像针扎一样刺在她心上。
岑让川忽然生出几分不属于她的愧疚,握紧他的手:“我在这。”
眼前景象碎裂成片。
记忆回拢。
银清痛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口中吐出白果和花。他皮肤已经完全透明化,像一尊琉璃水晶,透过他的手,岑让川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的掌纹。
“他再分裂下去,我们都要死。”
人鱼警告的话几分钟前还在耳畔边响起。
可是……
该怎么阻止?
她手掌上甚至触摸到银杏树渗出的汁液。
清澈的绿流在手上就是他的血。
她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为什么自己没有丢下他,他依旧痛苦成这样。
独自捱过千年时光里,他都在想什么?
一个月,一年,他生前都在日日夜夜等待中。
为江山大计,决定牺牲他,等他死后想清楚的时候,他又是怎么说服自己等她转世?
不断分裂。
不断分离出自己的五感。
深重的寂寥。
无尽的孤寂。
漫长的凄清。
点点滴滴,组成他千年前的生活。
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成为历史。
甚至已经转世,变成没有任何前世记忆的她。
“爱和欲,你总得满足我一样。”
她想起银清曾经说过的话。
爱?
没有。
岑让川自认天性凉薄。
短短半个月相处,还不足以让她爱上。
欲?
欲就欲吧。
岑让川一咬牙,用力抱起他。
她低头看他透明的容颜下,绿色叶脉遍布,正急速复制出另一个躯体。
她带他来到石凳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轻压在他后颈上。
银清睁开没有焦距的双眼,双手抬起去摸她的脸,似在慌张地确认是她。
他发不出声音,仅能用唇语与她对话。
岑让川看他晶莹的唇张张合合,颠来倒去说的都是一句话。
“不要丢下我。”
她试探性地触碰他的唇。
银清一愣,敛眸不语。
猫儿般用仅剩的三觉感知她的存在。
岑让川看到他身体里绿色经脉运行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下来,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我在。
我在。
不论千年前我抛下你多少次,至少这一次,我把你带回来了。
琥珀色双眸在她写下这两个字时,眼眶内涌出水色。
青绿汁液从他眼眶淌出,馥郁植物香气瞬时弥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这股清新雅致的香调。
岑让川不由想把他此刻的眼泪收集起来,卖个香水也……行得通?
银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透明鼻尖呼出的气息洒在她脖颈处,凉得如同初冬带雪的风。
她扶住他的腰,任他现在为所欲为。
现在的银清……
岑让川有点害怕。
非人感过足。
透明的肌肤,清晰可见的身体内部构造,流动的绿色经脉……
整张脸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没变。
她感觉自己在抱着水晶雕刻人像,生怕弄碎他。
银清埋在她发间嗅闻许久,冰凉的指游移在她脸上,柔软而寒冷的唇从她耳垂边吻边蹭到颈边。
深深的凉意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避开他的吻。
银清半透不透的眼睫轻颤,体内清晰可见的经脉复制能力隐隐有再次苏醒的迹象。
岑让川赶忙拉近他:“我没拒绝你。”
银清听不到,别扭地撇过脸似是要走。
她拉起他的手放自己脖颈上。
太凉了,跟冰做的似的。
幸好是在夏天,不然无法忍受这个温度。
银清读懂她的想法,凭着感觉靠近。
第一下没吻对,亲到了下巴。
第二下是嘴角。
第三下他总算找到地方,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唇,顿了两秒钟,才一点点深入。
人类的体温。
独属非人的温度。
一冷一热。
两种温度慢慢纠缠。
口中霎时多了丝甘甜的味道,似是夜间淌过山岩的溪泉,有点凉,清澈可口,带着点不易觉察的草木香气。
他……
好甜……
岑让川以前没发现,他居然这么甜。
不是腻人的甜味,而是清甜。
越吻,散发出的树木香气越浓。
岑让川有点上头了,绞着他软绵的舌想要汲取更多。
银清没经历过这么缠绵的亲吻,喘息声陡然粗重。
视觉与听觉消失后其余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努力靠近她,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
心跳剧烈。
复制出一半的经脉逐渐融合,透明肤色也悄悄镀上薄如瓷器的白胎。
岑让川读懂他的暗示,单手解开他的盘扣后略略拉开距离,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当看到他从透明变成半透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她拉过他的手,在掌心处写下问询:银清,上楼吗?
他气息不稳,一个好字说得颤颤巍巍。
灯烛点亮。
从窗纸透出,如在泅湿画卷上落下的一滴鹅黄颜料。
黑夜寂静,竹蛉声在窗下传来,伴随雨后潮湿的清风卷入二楼小屋。
浓郁木香填满每寸角落,丝丝花香气漫出,落入风中。
他黑发散落,小金筒几乎箍不住他的发即将滑落。
银清边亲边咬,埋在她颈窝处呼吸都乱了。
岑让川看他皮肤微微泛起粉色,终于恢复正常肤色,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
现在问题来了,银清已经被彻底被激起渴欲。
憋得太久,今晚注定要迎来狂风暴雨。
她正想用点什么理由提裤跑路,从山上下来后她有感冒迹象,陪他闹的话她估计明天就得上医院看病。
谁知道她还没想好,他已经重重压下。
“啊…”他疼得急促低叫一声。
“喂,不是,你别这么急。”她连忙托住他的腰,阻止他的动作。
岑让川算服了他,急也不能急成这样?
生得文气清雅,偏偏做起这种事又急又凶,生怕再晚点自己跑了一样。
………就算她刚刚确实有这想法,她这还没跑吗!
岑让川回抱他,给足他安全感,让他适应后再加以引导。
窗外又开始下雨,绵绵细雨不断,雷电照亮厚重云层。
越到后半夜,雨势越大。
主屋小楼灯几乎亮了一晚。
直到天边蒙蒙亮才暗下。
池塘边,红色小船被雨浇透,红纸掉色,湿得只剩竹架。
无形力量把它拍上岸,一片落叶正好遮挡。
第18章 他是我弟,脑子有病 一整晚。 足足……
一整晚。
足足一整晚。
岑让川头痛欲裂,手机震动好几下都不想管。
身边回温的暖和气息凑近,又亲又咬。
感觉自己只睡了几分钟的岑让川:“……”
做一晚上还不够吗?!
她腰真要断了。
后半夜说好自己动的银清看她真不理他还生气了,一个劲地缠人。
从他身上流出的汁液直接把薄毯打湿,反反复复已经换了三条毯子。
“我真不行了,头疼。你让我睡会。”岑让川去扯他,一下子把他身上盖的被子也给扯了下来。
银清也很累,但他一想到做完这一场没有下一场又觉得莫名慌张,空虚与孤寂织成网牢牢捆在他心头,非要她给予回应似乎才能缓解这种情绪。
他扯了扯岑让川的袖子,小声说:“最后一次。”
语气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岑让川忍住火气,闭眼说:“你说了五次最后一次,到底哪次是最后一次?”
她真的服了,他哪来这么多精力干这事?
昨天被雷劈得连主体都快没了。
本体也奄奄一息,埋进土后突然分裂。
看到他的分身鲛人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又聋又盲做一晚上就全都恢复了?!
银清不说话,盯了她许久。
山上他昏死过去那阵,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清醒后把他带回来。
千年记忆,反复回忆品尝夹杂在为数不多甜蜜中带血的碎片。
前世她不爱他。
今世她不爱他。
却……没有丢下他。
银清不确定地问:“你……现在心悦我吗?”
她背过身去,烦躁道:“心悦你个头。闭嘴,我头疼。”
冷心冷肺。
薄情寡义。
跟前世一样,没变。
银清知道再闹下去她真要见阎王,不开心地重新躺下。
他从她身后伸出手,去探她的脉搏。
细弱、沉、涩。
嗯……
风寒、肾虚……
好像是有点过分……
银清老实了。
岑让川闭上眼也不知道睡了有没有一分钟时间,身上再度压来重量。
“……”她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是谁,“别闹。”
银清非要把她扒拉正,含糊道:“吃下去。”
吃什么?!
岑让川顿时想歪,眼睛立刻瞪大去看挨过来的……
晨光朦朦胧胧映亮他半张脸,另外半张沉在暗色中。
高挺鼻梁分割出明与暗。
琥珀色双眸琉璃珠般,底色明亮清澈,含满一潭秋池般水光盈盈。
约莫是一晚上吃饱了,昨夜脸色惨白,如今变得白里透红有光泽,似蒙着一层薄薄微光。连唇色都透着淡粉,含着白果的模样带着几分惑人的艳色。
他被喂饱,容光焕发。
与他形成鲜明对的岑让川被采阴补阳,黑眼圈加上感冒,脸色青黑,虚得不行。
银清主动吻上她,把口中白果用舌尖推进她嘴里。
“吃啊。”他满眼纯净地望着她说。
岑让川:“……”
是她脑子里黄色废料太多……
她以为……
算了。
她含入白果咬开,口感味道有点苦涩,跟药丸似的。
果渣随唾液流入喉咙,感冒通宵后带来的不适减轻许多。
她不由问:“白果哪来的?”
“我会结果。”说完,他又低头喂她一颗。
这颗甜许多。
但……
岑让川评价:“这颗药味淡好多。真是白果?”
银清趴在她身边,慢慢说:“我的根与其他草木都连在一处,所以,我结的果和其他银杏树不一样,外形是白果,但你也可以理解成是药。”
难怪见效这么快。
她嚼碎咽下。
通宵一整晚,又被他闹醒,想睡回笼觉……
正犹豫要不要睡,床头柜手机再次震动。
一看来电。
是林业局的。
岑让川赶忙接起来,听到对面说已经在路上,十分钟后到。
她被子一掀,踩着拖鞋换上T恤长裤。
银清跟过来,但他没穿衣服。
岑让川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他如白玉的皮肤上,全是她昨夜留下的痕迹。
脖颈和胸前尤其多,简直像过敏一样,又红又肿。
岑让川:!
她昨晚下手有这么重吗?!
银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缩回脚,默默用被子拢住整个自己,耳朵尖红了。
岑让川震惊中带点流氓的视线被阻隔。
脸色几经变幻,她左看右看问:“你衣服呢?”
“……被你撕烂了。”
“我哪那么大力气!”
银清不说话,拿谴责的目光看她。
委委屈屈的,跟她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一个月不到,三次里只有第一次她是情不自禁,后两次都是他主动的吧?
岑让川内心吐槽,她还没说话呢,他先害羞上了?
昨晚上歇口气都不给的人是谁?
要吃自助餐,一包纸巾用完不算,大半夜没纸只能用他结出来的树叶的人又是谁!
她就啃了几口,不过分吧?
岑让川扫视地上,到处找衣服。
可看来看去,只有……
她捡起地上两片破破烂烂的树叶,狐疑看他:“这不会是你衣服?”
银清接过来,跟变魔术似的,就这么晃两下。
中式上衣立时显现。
上面盘扣七零八落,面料也抽丝了。
“……”岑让川顿时记起昨夜的激烈,有点理亏,“我再去给你捡一片?”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小声说。
岑让川听他这么说,心安理得下楼洗漱。
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叹口气。
男色误人!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第一天她怎么就忍不住呢?
忆起那天场景,她都怀疑是不是银清那小子点了什么迷香一类的玩意。
洗漱完,手机再次震动。
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忙跑去前院开门。
破宅子大得要命。
从主屋小楼道大门用跑都要两三分钟。
路过沿廊,池塘里鲛人饿得仰泳。
看到她来,立刻喊道:“我要吃鱼!”
“吃屎吧你。”岑让川头也不回,绕过壁照去开门。
开玩笑,一顿五十块。
还要配筷子盘子。
她疯了才把这么贵的净水器养宅子里。
饿死拉倒,银清主体活着就行。
鲛人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风一般刮走。
回过神来,差点没气死。
银清换好长袍悠哉悠哉路过,好心问他:“我要去买早餐,要给你带一份吗?包子油条,豆浆米粥,喜欢哪样?”
“我要吃鱼!”鲛人冲着自己主体发脾气,“你是不是有毛病,赶紧弄死她,侵占她的财产,每天过得苦哈哈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银清故意拉开衣领,以手作扇扇风,“比你有意思。你既然什么都不要那就饿着吧。”
鲛人眼睛又不瞎,看到他锁骨上的吻痕,用尾巴拍打水面,“我们是一体,你是我,我是你,你不喂我,饿的不还是你?!”
“反正你不肯回到我这,你怎么样我都不关心~”疯狂一夜,纾解多日来的憋闷,银清心情明显好许多,朝鲛人挥手,“再会,我去给她买早餐。”
鲛人见最后一个金主要走,忙喊:“包子豆浆行了吧!”
“晚了,饿着吧。我妻尊不让我浪费钱~”银清边说边重新扣上长袍第一颗盘扣。
鲛人正要再说什么,感应到有陌生人接近,立即沉入池塘,消失不见。
银清正过脸看去,一行四五人,都是陌生面孔的中年男人,愣愣看着他。
岑让川站在最前头,太阳穴突突疼。
她当然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林业局的不知道啊!
不仅不知道,这还是凶宅……
果然,在目睹银清对着空荡荡池塘说话后,几个技术员面色各异。
其中一个年轻的结结巴巴问:“他、他在跟谁说话?”
连声音都透出颤音。
“……不好意思,他、我……”岑让川一咬牙,“他是我弟,脑子有病。就是,爱自言自语。”
池塘里似乎传来一声嗤笑。
银清脸上那点笑意尽数消散。
她在说什么?
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