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过后，他眼中担忧便重又被信任覆盖，让他更加脚下生风，朝天峰大师住处疾飞而去。

*

暮色为少林镀上一层铜锈。

江边柳面对着严阵以待的十八尊“金身铜像”，心中有敬，却没有丝毫畏意，甚至有闲心想些杂事。比如，上辈子看的电视剧果然就只是电视剧。

上辈子，他从屏幕里看到的十八铜人都是涂金浆、抹铜粉的。可眼前的十八铜人却是从头到脚被铜甲覆盖，且根据所属阵列的不同，铜甲的侧重点也有所不同。

是的，江边柳也是才知道，在这个世界少林十八铜人阵原来分为三阵，分别是拳阵、棍阵、刀阵，每阵六人。

拳阵的铜人扎着马步，肌肉虬结如生铁浇铸，拳头半悬，指节粗实，仿佛刚击碎过一座山。

他们的铜甲就重在拳套，若是生受这裹着厚铜的一拳，筋骨不实之人怕是会五脏俱裂。

棍阵的铜人则单腿点地，另一腿曲膝似待发的弩，手中铜棍或斜支肩头，或牢牢杵地。这铜棍大概率是特制的，比之常见的棍棒要更长些，颇有一击便可横扫千军之势。

再细看过去，只见棍阵铜人的眼珠倒映着暮霞，瞳孔细如针尖。江边柳毫不怀疑，但凡有片树叶飘过，单是棍影都能将其戳出个蜂窝来。

最后是刀阵。

六个铜人横刀而立，脖颈血管老树盘根般暴起，喉咙里仿佛憋着声虎啸。

六柄厚背宽刃的铜家伙泛着寒光，更有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划痕在刀口上——皆是过往其手下败将留下的。

继续往后看，是几个小沙弥…等等，小沙弥？

江边柳一愣。再瞧去时，看到稍远处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光头，他不由勾唇轻笑，想到虎子也和他们差不多年纪。

小沙弥们就藏在殿柱后，伸长着脖子，脚下一个不稳，头就要磕到地上。他们不敢让身上的佛珠串发出声响，却敢低声交头接耳。

不过，江边柳敢说，虽然他自己是因为有五感术，才能把小沙弥们说的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但以三老的功力，他们也一定听到了，只是没有点破。

那边。

“这次来的人怎么这么年轻？”一个小沙弥的嘀咕像檐角惊起的雀。明明他自己还是小小一个，却念叨起别人年纪轻了。

“嘘…轻点声，你们猜今天能数到几？”另一个脑袋格外圆溜的压低嗓门，“上一个数到四十七就败下阵来了，今天这个嘛…我猜坚持不过三十六！”

“要我说只有二十五，”矮胖小沙弥煞有其事地摇着脑袋，“这些人一个个的，真当少林寺是菜园门？”

“嘿嘿，那些人一定不知道，去年时候，慧能师兄站桩都能震碎桩下的青石砖了！”最先说话的那个小沙弥有荣与焉似的昂起下巴，亮晶晶的眼神直往拳阵铜人那望。看来他口中的“慧能师兄”就在其中。

江边柳正暗自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济慈大师朝他开了口：“十八铜人三阵已出，不知施主想先战哪一阵？”

江边柳笑了：“何必这般麻烦？尽管一起便是。”

“一起？”济慈不禁面色一诧，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施主大抵不知其中厉害之处。”济慈捻动佛珠，“拳阵，每拳重逾千斤，若不断臂折骨，便算你耐力过人。”

“棍阵，每棍快似闪电，百棍结成网罟，一招不慎，棍棍落身。”

“刀阵，每刀力敌千钧，直教山石崩裂，若接不住，便是四肢俱损。一阵尚且难渡，三阵齐破…百年来无一人做到。”

江边柳听着，心中很快想明白了三阵各自的要点：拳阵考验耐力，需得气血充足；棍阵考验速度，需得身法敏捷；刀阵考验气力，需得臂能扛鼎。三阵齐出，确实麻烦。

只可惜……

下一秒，江边柳面色不变：“晚辈听明白了。”

济慈舒了口气：“既如此，你还是…”

话音未落。

江边柳道：“还是一起上吧。”

济慈：……

“言已至此，莫怪本寺阵厉。”这次，不待济慈再说什么，济苦当即以禅杖杖底击地，“锵——”的一声，声指三阵。

“去！”

一声令下，十八尊“金身铜像”同时身动，直逼江边柳！

却见江边柳竟施施然原地坐下了。

坐、坐下了？！

三老瞠目而视。

又听江边柳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