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堂的赌局从不作弊,因为他们不需要。概率本就是最好的老千。
可现在,这老千失灵了。
六。六。六。
这已是开出的第五把豹子。骰盅揭开时,赌坊里的空气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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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门!真他娘的邪门!”一个满脸麻子的壮汉拍案而起,酒糟鼻涨得通红。开局前,正是他笑得最大声,说这穷小子连骰子有几面都不晓得。
角落里,一个满头珠翠的少女依偎在锦服赌客怀里,凑在其耳边嬉笑:“那个生面孔准是穷疯了。”
少女是快意堂里的陪侍,见惯沉浮的她,所言也是在场绝大部分赌客所想。因为押中豹子一次可以是运气好,连中五次却是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而快意堂容不下“逆天”之人。
他们以为江边柳是穷疯了,却不知道江边柳又何尝不知快意堂的容不下。他是故意的。
一来,他在杏娘坟前时就明白了在这世道安稳生活的奢侈,他不再奢求这些,也不要再做收在鞘里的刃。他要变强,如果人前显圣能对此有所助益,那么他就全力去做。
二来,他没忘记自己来快意堂的真正目的。他要找那个杀人凶手,却不便四处游走搜寻,惹人注意。于是,他要让其余所有人主动来寻他,他再从里面挑拣。
三来,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埋骨于此。
他的计划比想象中还顺利。
“出老千!”这时候,随人群围来的束朱红腰带打手们中,一刀疤脸突然拔刀,雪亮的刀光映着江边柳平静的脸,“老子在快意堂待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连开五把豹子!”
江边柳没动。他看着拔刀的男人,看那满是横肉的脸上一道长疤。
几息后,他垂下了眼眸——现在还不是时候,也尚需进一步确认。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抬头时,他眼底已无波澜,只是突觉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一阵酸苦混着铁锈味灌满齿缝。
给自己倒了盏桌上的茶喝下,江边柳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骰子是你们的,骰盅是你们的,手也是你们的。我怎么出千?”
此话一出,有人忽然觉得后颈发凉——是了,这少年从始至终,别说手指,连一根头发都没碰过赌具!
“这可是‘独眼’坐庄,你见过之前有甚把戏能逃过‘独眼’的法眼么?”人群中开始传递另一种疑声,却把庄家“独眼”不上不下地架了起来。
“刀收起来!”“独眼”突然厉喝,嗓子眼里像塞了把沙子,他盯着江边柳,“再来!”
江边柳不甚在意地微一颔首。
第六把,六个六。
第七把,六个六。
……
第十七把,六个六。
“见鬼了…”不知哪几个人喃喃道。
江边柳赢来的纸条在手边堆成了小山。这不是夸张的说法。所有旁观之人都明白,若把这些纸条换成真金白银,怕真要堆成一座山!
第十八把。
骰子落盅的声音清脆得像在敲庄家的丧钟。
揭开。还是豹子,六个六。
“独眼”额头冷汗涔涔,剩下的那只眼睛瞪得血红。十八局了,独眼尤胜鹰眼的他却一点看不出来对面用了什么手法!
突然,一只左手按上了“独眼”肩头。是冷秋魂,后一步还跟着“张啸林”。
见自家少庄主来了,“独眼”缓过神来,躬身退下。
冷秋魂在江边柳对面坐下,微微一笑:“小兄弟好手气。不如我也来奉陪?”
说罢,朝旁一扬手:“取我的‘血玉麒麟’来。”
不多时,一檀木匣子被恭敬地呈了上来。匣开刹那,满堂烛火都为之一暗。只见一块通体血红的玉麒麟卧在锦缎上,麟角处天然形成两点金芒,在灯光下竟似活物般流转。
“如何?”冷秋魂瞥向江边柳,“用这抵得上半座济南城的宝贝,赌你赢的所有银子,外加…”
“你那一双手。”
冷秋魂的声音冷了下来,周围有人颤了一颤,江边柳却忽地笑了。
“我不要宝贝,”他道,“若我赢了,我只要纹银一百八十两,还有一个要求。”
“一个对你而言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既不伤财,也不伤命。”
“可以。”冷秋魂干脆应下,他不会考虑自己输的可能性。
“那又为什么是‘一百八十两’?”“张啸林”见缝插针道。以这张脸皮下楚留香本身的作风,他本是要对这场可能染血的赌局阻上一阻的。但莫名的直觉告诉他,江边柳不会输。
此时,江边柳也抬眸回了他的疑问:“赌局可以赢无数次,但只有那一百八十两是用我自己的一两碎银赢来的。”
“张啸林”闻言一怔,又不由笑了。
他见过太多赌徒的眼睛。有的贪得无厌,有的见好就收。也有赌术精湛而眼神格外亮的,终究赌赢了天下,却输了自己。可这少年眼中……只有近乎天真的固执。
面具下的楚留香忽然有些羡慕,又忽然很想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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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柳目光闪了闪,泄出丝疑惑,他认出面前这个男人在镖局柴院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不等他多做思考,冷秋魂那边已拿起骰盅,手腕一翻。
骰子在盅里不断碰撞出清脆的鸣响,如同珠落玉盘。奇怪的是,局中二人都不曾将视线分给骰盅丝毫——冷秋魂盯着江边柳,江边柳却闭着眼。
直到骰盅落下。
“请下注吧。”
江边柳毫无犹豫:“豹子。”
仍旧是豹子!
“冷主管出手,他竟还敢继续押豹子?!”人群炸开了锅。
冷秋魂眼中讶异转瞬即逝,哼笑道:“倒是有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