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香火味绵延十里,平城东南角曾有永宁寺,设七级浮屠,今朝洛阳亦兴修了永宁寺,只是不曾建浮屠塔。
二人在永宁寺供上香火,近乎是不约而同地仰面望向释迦牟尼像。
虔诚祈求着彼此寿数绵长,永岁安康。
再让她们多陪陪彼此罢,纵是人世苦海、来世磋磨,她们也认了。
佛教兴盛,前来上香之人不少,纵是身旁有侍从隔开些许人流,元聿也不由得挽紧了冯初的臂弯,生怕被冲散。
“去洛水旁放河灯么?”
冯初察觉到她挽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亦同她紧牵,“今年洛水,没有封冻。”
元聿点了点头,灯火烛天下,明眸善睐,“今夜出来游玩的人好多,物人熙,阿耆尼以为,当得起否?”
“洛阳今人五十万口,十万余户,确是繁华。”冯初随手替她理了理大氅,说得诚恳:“然,臣以为,犹有不足。”
“啧啧啧,冯大人,鞠躬尽瘁呐。”元聿攀上她肩头,在她耳鬓调侃道。
“促狭鬼。”
冯初信手捏了捏她鼻尖。
四夷馆的羊汤煨炖着自洛水捞上来的鲤鱼,乳白的汤汁泛着浓郁的鲜香,远处,洛水澄澈,波光送莲。
“馋了?”
冯初在她耳畔低低笑了一句,怀中人刮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冯初低笑,牵着人朝东头的酒肆中去,酒肆的店家见是她来,都不消多言,便引着她二人前往顶层阁楼。
楼下的丝竹管弦悉数被隔了一层,窗廊外是万家灯火,舞榭歌台,新建的洛阳宫檐角巍巍。
“冯大人好大手笔,包了层酒肆,只为自个儿快活?”
冯初自她身后将她拥住,带着她朝窗廊外走,轻吻耳垂,“偶尔,也想搏心上人一笑罢了。”
元聿如她所愿那般,绽出笑来,直视这那颗早已灼灼的眸子。
“早在宫中时,聿儿不肯给,而今,肯了么?”
“你说呢?”
缠吻的情人身侧,是无数孔明灯自洛水燃起大片夜空,承载着祈愿一同升向上苍,欲比星辉月曜。
她轻轻挣开冯初的怀抱,凭栏远眺,俯瞰洛阳城的万千华光,远眺洛水上游人如织。
盛世好风光。
“你说这大魏盛世江山,能万年永祚乎?”
“”
冯初笑笑,缄默半晌,“我希望它万年永祚。”
然这世上,有人歆享特权,就有人忍受不公,有人践踏法律,就有人失去尊严。
土地,是封建王朝最深重的枷锁和诅咒。
元聿心知肚明她未言尽的话,展眼是雄心壮志与释然,洛阳城的灯火与河灯悬在她眼中:
“还记得当初从这离开时,朕的誓言么?”
“记得,陛下说”
要重建洛阳,君临中原。
要河山太平,再无争端。
要鲜卑人与汉人,再也不分彼此。
“就如你我?”
“就如你我。”
[后记]
“人们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历朝历代无数人需要去回答的一个问题,政权应答而生,应答而死。
然而历史上的帝国们并不是瓦裂在这片土地上,而是溶解在这片土地里。
它们的荣光与肮脏一齐淌入脉络,任由飞光揉和进这片土地每个人的骨血中,难舍难分。
有形的帝国消失了,而无形的帝国何时才会真正离析呢?
又四百载,天下乱,紫薇黯,洛阳隳,金阙荒。兵戈扰攘,铁蹄溅泥,僵尸遍野,骨肉流离。
纵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寻常轮回耳。奈人世苦海行舟,火宅地狱,焉能无感情肠?
有号子虚先生者,时飘零洛都,逶迟郡内,遍访古刹,观永宁残寺前碑,并留诗作:
胡汉万里风月同,蛾眉笑望江南钩。
功过何劳青史记,山川处处铭碑书。
又五年,洛阳兵变,朱友珪杀朱温,自立为帝,满城腥膻。
乌有先生者,籍贯不详,见颓圮断墙,残墨恨香,提笔于旁,诗云:
洛水萧萧迷烟地,永宁金铎生青衣。
白骨戮野山海泣,黄尘滚面辕门腥。
西风渡雪闻剑吼,谁能架海作紫金?
恨声残碑两赤胆,喟叹乱世一冯侯。
【作者有话说】
1.有番外,但眼下的番外更完后,我决定今年抽空去一趟大同,再补一篇。故而不会太早挂完结牌。下一本书暂定《藏南海》。
2.这本书若是有想二刷的话,推荐BGM:B站李那日苏《安和桥不一样的间奏》以及余梓桾X张子薇《你同我》。不过大家安静听歌看书就好,不要去歌下面打扰别人,因为音乐作品对于创作它们的人来说,也很重要。
3.关于这篇故事会有许多边角料,感兴趣的可以去专栏看《树影杂记》,当然都是无聊作者的碎碎念,不嫌弃就去吧[合十][狗头]。
4.谢谢你们的喜欢,山高水远,长谢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