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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废墟。

“这下总归没问题了吧。”

月见月海将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夏油杰和天内理子并排安置在一起。他蹲在之间的过道空间, 左右手食指分别戳在两人的脸上。

“要不要叫醒他们呢……”

考虑三秒钟。

“算了,还是过会再处理。”

自顾自地决定了两人的处理方案,月见月海拍拍手中的灰尘。

“千万别怪我。等我见完那个天元大人, 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好了,就会出来的。”

非常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 月见月海一边低声说着“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哦”,直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地下空间中央御神木的方向走去。

那便是天元大人所在的地方。

即使不知道具体入口和进入方法也不要紧。抬起手虚空扭转了一下, 随着动作冒出一扇缓缓打开的门, 月见月海毫不犹豫地踩进那片虚空之中。

心惊胆颤地用手掌捂着眼睛, 月见月海从半张的手指指缝之间隐约窥见一片茫茫的苍白空间。

等了好一会, 直到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不容易进来,你为什么要挡住自己的眼睛。”

“唉呀, 毕竟是任意门。”

月见月海如实回答, “多少会担心‘出现在门背后的该不会是正在泡澡的●香吧’之类的无法播出的场景。”

那道声音继续说着, “虽说这里是我的居所,可我也没有在这里安置泡澡浴缸的闲情逸致, 你大可以把手放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唔嗷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彻底看清楚来者的样貌的刹那, 喉咙里无法控制地冒出一声惊呼。月见月海连退好几步, 五官不加掩饰地扭曲起来。只是才说完嫌弃的话语, 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多少有些失礼了。

“哦不是、额、奇特, 没错,你长得比我想象得要奇特。”

“……就算是真心话也太过分了。”

脑袋有三分像某特摄片中的斯坦德尔星人的生物反击道,“我这副外表是长期维持术式残留的某种副作用吧, 要在时间的长河中活上几百年可是很辛苦的。况且,你之前展现出来的本体比现在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月见月海可不乐意听了,“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以这副极具吸引力的外貌示人, 怎么想也不至于把我拿来和你比较啊。”

“是只针对部分特殊癖好群体的吸引力吧。”

“斯坦德尔星人”自知在胡搅蛮缠上比不过月见月海,直奔主题,“你不是有问题想问天元么,我就在这里,快问吧。”

问完赶紧滚。

看着面前的天元,月见月海努着嘴巴不置可否,“上来就催得这么紧,我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且,我最困扰的事情也在不久前阴差阳错地解决掉了,这么看来我好像也没什么很想问的。”

闻言,天元双手抱胸,语气平和听上去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那你还进来干嘛?”

“毕竟来都来了。”月见月海直言,“机会难得,能开个地图传送点也是好的,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天元很是无奈,“所以你心心念念的苏生术——”

“你知道吗!”月见月海眼睛放光。

虽然他现在完全不需要了,不过家入硝子可能会很感兴趣。

“——怎么可能。要是我知道这类方便又高效的术式,也就不必定期和星浆体同化来保持不死了。”天元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也是。”表情又瞬间垮下来,月见月海干笑几声,“果然无论哪个游戏,零成本的战斗复活都是最难搞的。”

天元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老是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要怪我以长辈的口吻来说话,你也该从那种不切实际的认知中清醒过来了吧。”

月见月海条件反射地比划出防御姿势,“我有预感接下来你会说些我非常不想听的话。”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正如我不想见你你不也还是闯进来了。”天元很坚决,“我要指出来的这点,你的潜意识估计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直在自我催眠不愿面对现实而已。”

“……”

“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游戏的世界,月见月海,你必须要认识到这一点。”

“那你要怎么解释我自带的游戏系统功能。”月见月海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那张九块九包邮的光碟封面都还清晰的留在我的记忆里呢。”

“很简单,其中最明显的破绽。”天元一个抬手以无可反驳的气势指向月见月海,“都已经步入网络时代了,不是分享论坛里的资源就是直接发下载链接,九块九的价格正常人谁会邮寄光碟本体过来!”

“……!”

当头一棒。

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没错,唯有这条无法反驳。月见月海心想,九块九的定价连偏远地区的邮费都不够。再仔细回想一下,他确实没有没有自己去快递柜或者代收点排队拿快递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会先入为主地坚信这个观点呢。”

就算对面拿出无可辩驳的论点,月见月海依旧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原因。”天元将双手缩回衣袖中,“你肯定有着自己的使命,不过我无法看清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能偶尔得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启示。”

“夜蛾老师之前还把你介绍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就和万能两个字划上等号了。”

“对于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自然而然地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算是人类的通病了。”

像是会出现在某部连续剧里然后在网上疯狂传播的台词金句。

“可诞生于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再强大也不会比这片土地更强大。即便是在本土全境结界范围中,遇到超出阈值上限的更加不可控的变量出现我也会无能为力,这么说你稍许明白了吧。”

月见月海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

难不成在暗示他……

……

不知过了多久,清醒过来的夏油杰和天内理子原路退到外面。

顺便再加上被两人架着的黑井美里。她被打晕扔到了某个不知名角落自生自灭,还是他们在升降梯周边注意到的。

该不该说这是好消息呢,回到阳光下的三人看见了一片激烈战斗后的废墟痕迹,以及活蹦乱跳到甚至过于亢奋的五条悟。

亢奋到让人感到他有些精神不太正常的程度。

“哦,杰,你们还活着啊。”

五条悟头上还残留着被利刃穿透后干涸的血迹,可原是致命伤口的地方却已经彻底痊愈。

“那家伙逃得还真快,我还得花时间去找他。哈哈,多亏他那几刀我才能领悟反转术式,得好好感谢他哩……等等,你们都出来了,月海人呢?”

五条悟的脸沉下来。

他从搭档的表现中品出了真相。

夏油杰机械地扯了扯嘴角,听见这个问题的刹那,他还是无法控制表情流露出的悲伤和痛苦。

眼前闪过同伴倒下时的面容以及额头上绽放的血花,好几次深呼吸,夏油杰才咽下口腔里弥漫的苦涩。

“月见他已经……”

“你们怎么偷偷出来了!”

明亮的叫喊声从后方的通道阴影中传出来。

“也不等等我!”

轻快的步伐,跃动的身影。

若不是被认为已经奔赴黄泉的月见月海还能是谁。

比起愣在原地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天内理子。她噫了一声,满脸惊恐地缩到同样脸色发青的黑井美里背后。

“黑井,那那那是鬼?是妖怪?还是僵尸?”

月见月海止住脚步,“你电影看多了吧。”

“可是、可是我亲眼看到你。”被子弹贯穿了后脑勺。

天内理子没有把话说完,那个场面复述出来实在有些骇人了。

“哼哼,区区小伤而已,我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打败、痛痛痛!”

来不及夸耀,月见月海便被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左一右地围起来。也顾不得轻重,两人齐刷刷地将月见月海的脑袋从上到下检查个遍。

“可以了吧!”月见月海拼命从同伴的桎梏中挣脱出来,额头上被用力揉搓的红痕迟迟没有散去。

“没有伤口,你们放心吧。”

夏油杰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的埋怨中夹杂着浓浓的担忧,“杰刚才那副表情,我还以为你真的……”

“这还用问,绝境之中,作为主角的我爆发潜力反败为胜。”月见月海原地转了一圈以作展示,“没看出来我从里到外都完全不一样了吗,其他人做得到吗?”

从刚才起就脸色阴沉的五条悟,猛地用手从两边按住月见月海的脸颊,熟悉的手感让他又忍不住多揉了好几下。

“哼,不还是原来那个呆呆的月海嘛。”

“真过分,给我放尊重点。”月见月海举手反击,捏住五条悟的鼻子,“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刚刚见过天元并接受他的请求帮了他一个大忙的彻底今非昔比的月见月海是也。”

“你说什么!?”

回应他的是来自众人的惊呼。

第67章 游戏第六十七天 被更新的身份

“天元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顾不得捏住鼻子的手指, 五条悟瓮声瓮气地追问。

“你又和天元大人说什么了?”

“这个么……”想起天元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月见月海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到天内理子的身上。他没有多犹豫,很爽快地整个过程和盘托出, “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即将送上门的星浆体改变主意临时跑路,他得想个办法来处理自己同化迭代的一系列烂摊子。”

被点名的天内理子欲言又止, 表情复杂。有一半是紧张,有一半是愧疚。

“放心好了, 那个天元虽然长得奇形怪状的, 不过性格到底还是很包容讲理的。”月见月海心道, 真不愧是活了上百年的老不死, 估计是各种各样的怪事都见过了心态上也就随意许多,“你既然想好了要跑路,就干脆点别再因为这个决定而烦恼多虑。”

“失去星浆体为什么要找你?”夏油杰将已经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 “你能起到什么作用?”

双手叉腰, 抬头挺胸, 月见月海好不得意,“自然是, 我用现在已经彻底掌握的技能, 可以协助他完成这一轮的同化。”

“……你要为同化献身?”五条悟眉头一挑, 用看着笨蛋的眼神看向月见月海。

“这张脸怎么越看越欠揍呢。”作势就要用拳头挥上去, 月见月海的手举起半天最后还是击中五条悟的肩膀, “别猜得那么让人误解啊,而且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我只是答应为天元创建一个全新的合适素体,供他完成同化仪式而已。”

“这是可以做到的吗!?”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毕竟这种事情听起来只会发生在各种cult片里疯狂科学家的人体实验中, 并且最后通常是以血腥的惨剧结尾。

连一旁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听及此处也是瞪圆了眼睛。

“在今天之前自然是做不到的。”月见月海大笑几声,“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成为了同时拥有贤者之石和四次元口袋的人, 那种听起来不可思议的要求对我而言也是稍微努力努力就能完成的小事。”

……这是谎话。

月见月海想起自己在天元的各种复杂的要求下,前后试了一百多次才捏出个勉强符合对方基本要求的“星浆体”。

“你知道吗,我上次听到这么长不带喘气的一段话,还是电视节目里面一些奶蛋素食主义但鸡蛋过敏海鲜过敏花生过敏的无麸制饮食的白人点餐时的要求,顺带一提他们点的拿铁要求换成杏仁奶。”

月见月海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看向颇具人形不再像路边飘过的哪个四级咒灵的素体容器。

“长相是差了点,不如天内理子那么可爱,不过五官周正四肢齐全算是不错了。”

“……那不就是纯素食主义者了么。”

是对月见月海刚才的发言吐槽。天元转头,细细观摩了好一会,终于点头允可。

“行吧,虽然亲自看着你捏人的感觉奇奇怪怪的,不过能满足基础标准即可。”

“你也没得挑。”

月见月海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既没个参照物也没个样例,从头开始创建编辑全新的文件出来很麻烦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新手而言,做成这样已经属于超常发挥。”

有了月见月海的协助,别提这一轮的同化仪式,之后的仪式都可以顺利完成,不用再担心些星浆体的安全或是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破坏仪式之类的麻烦事了。

考虑到这些,天元还能抱怨些什么呢。他点点头,在对面离开之前又不忘多说了一句,“下次进来的时候,别忘了走正门。”

虽然天元不会像静●那样泡澡,可毕竟是私人空间,说得更通俗一些是他的客厅兼卧室,任由他人来去自如像什么样子。

只是少年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挥挥手便又在虚空打开一扇门,离开了薨星宫。

“就是这般。”

月见月海将自己在薨星宫中和天元的对话悉数告知了其他人。

“如何,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

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周边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怎么了,为何你们都不说话了?”月见月海狐疑地看向面前的同伴们。

五条悟与夏油杰对视一眼。

“那我们以后出任务是不是都可以让你开传送门了?”

“你用能力塑造的星浆体容器会用拥有独立意识吗?”

不约而同问出口的问题。

五条悟又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夏油杰,终于也会读出点脸色背后想法,示意将第一个问问题的机会先让给同伴。

“不,我只是……”夏油杰有些说不出口,后悔刚才反应比脑子快,多嘴问了那么一句。

是啊,理子如今能平安活下来并回到她自己想要的日常生活中,已是好不容易实现的愿望。为什么还要再问些有的没的,除了带来无尽的烦恼他又能改变什么。

月见月海叹了一口气,显然他也是类似的看法。

“你也知道古今中外所谓的对于‘人类’的定义和诠释,从什么哲学社会学生物学啦好多邻域和角度切入,各有各的说法也各有各的依据。我只能以实际操作者的身份来告诉你,当初我在创建时没有进行相关设置,所以理论上不会有灵魂之类的自主意识。”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听见对方这么说,夏油杰苦笑着点点头。

五条悟:“杰你总是在烦恼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容易早衰掉发的哦。”

悲伤春秋的气氛瞬间消失。

夏油杰冷笑,“看来我得先下手为强消灭掉让我烦恼的源头之一了。”

五条悟回以挑衅的笑容,“你大可以试试看。”

月见月海却是拦在两人中央,抢先打断说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他转头看向夏油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紧张,接下来说的内容才是重中之重。

“夏油,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之后这样的问题就不要再去追根究底了。”

“放心吧,月见,我刚才只是稍微钻了牛角尖……”

“不是钻牛角尖。”月见月海直直地盯着黑发的同伴,势必要听到对方给出应允,“像‘人类是什么’、‘人类的本源何处’以及‘人类的本质’之类的,不要再去纠结了。我知道你平时一脸深沉总是故弄玄虚装作很聪明……”

夏油杰的额头上爆起一条青筋。

“……可这些问题,不该是由你这个年龄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来思考的……”

夏油杰的额头上又暴起好几条青筋,“我记得你学生证上的年龄比我还小吧。”

“……更重要的是,试图窥探知识的欲望太强烈,很容易连接到某些不该连接的思维空间啊。一个不留神就会感知到另一个维度的启示,甚至有几率会获得某个很可怕的高纬度存在的垂青,到时候大家都惨了!”

说到关键之处,月见月海双手按住夏油杰的肩膀,面色凝重到不像是再开玩笑。

“所以,遇到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就给我立即关掉脑子的思考能力。”

一旁的五条悟也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这些,也是天元大人告诉你的?”

“不。是我根据天元现在已经不具人形的诡异外表和自己潜意识隐隐约约接收到的不明知识内容总结推理出来的。”

月见月海收起装模做样的恐吓表情,实话实说,“就和别在屋子里打伞之类的规劝一样,肯定是有其存在的道理。”

五条悟“切”地翻了个白眼。

夏油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得不再三保证自己会遵照月见月海的叮嘱,才得以摆脱对方的桎梏。

不过得益于月见月海那令人摸不着的胡闹发言,几人一改劫后余生的沉重,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开始商量起彼此之后的安排。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自然是回到作为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度过只作为天内理子的下半生。

月见月海、五条悟和夏油杰,自然是带上双赢的任务成果向夜蛾正道汇报好消息。

“刚才没问,你给天元大人帮了这么大个忙,他有回你报酬吗?”

五条悟双手插兜,突然想到,“比如他那边有存放的什么流传几百年的稀奇咒具之类的。”

“……啊,他就分享给我了些意义不明的暗示来打发我。”月见月海后知后觉,没赚就是亏啊,“我应该记着的,这下不就只能去找夜蛾老师补偿了。可恶,失策,我这个任务的大功臣竟然忘记讨任务奖励。”

夏油杰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暗示?”

“对了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们吧。”

月见月海立即从错失机会的失望中回神,恢复成神采奕奕的模样,“所有人的目光朝我看齐,我有个大新闻。”

五条悟做出洗耳恭听的手势。

“经过天元的暗示,我终于弄明白。”

月见月海提高嗓音,“我原来不是在游戏里啊!”

短暂的沉默。

“……哇,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完全没想到,太好了呢月见。”

五条悟与夏油杰干巴巴地捧场。

身旁的天内理子与黑井美里,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跟着少年们的动作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祝贺。

对于同伴们的敷衍毫无察觉,月见月海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要揭秘我的真实身份,当然也是根据天元的暗示推理出来的,准备好了吗?”

真实身份?

五条悟与夏油杰顿觉不妙,以他们对月见月海其人的了解,无疑是炸弹被点燃引线的前一秒。

“那就是,噔噔噔……”

月见月海用嘴巴模拟出揭秘前令人紧张的音效,最后嘭的一下张开双臂。

“宇宙人!”

“不,是笨蛋。”

身处薨星宫内的天元,自然也没有错过月见月海的宣言。

第68章 游戏第六十八天 保密

医疗室内。

家入硝子手握打火机, 面色凝重。

“真的要这么做吗,就算有反转术式也太……”

五条悟用双手抱胸,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自己要求的, 你就按这个笨蛋说的做吧。”

夏油杰揉着发酸发涨的鼻梁,扭过头去不愿再观看这场闹剧的结果。

“没问题。”

月见月海比出一根食指。

“来吧, 我准备好了。”

喀嚓。

一声轻响。

燃起的火苗在几人的注视中跃动。

月见月海吞咽下一口口水,聚精会神地看着火苗缓缓靠近自己的指腹,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少年一动不动, 直至橙红色的尖端舔到自己最外层的皮肤上。

“如何。”

在确认打火机的火焰切实接触到月见月海的指腹的下一秒, 家入硝子立刻松掉打火开关,精神解除戒备的同时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感觉上和普通人类有什么不同吗?”

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月见月海尽力保持镇静, 丝毫不显露出刚才被火撩所感受到的痛苦。

“完全不疼!”

夏油杰狐疑, “真的?”

家入硝子明显不信, “一点也不疼?”

月见月海点头重复,完全没有改变自己回答的意思, “完全不疼!”

五条悟可是一眼就看穿了对方额头上的冷汗以及隐藏在汗水下的自欺欺人, 不顾家入硝子的瞪视抢过她的打火机, “哎呀,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 不如我们接下来用你的头发再试试。”

说罢便抓起月见月海的一缕头发,作势便要按下开关。

“疼疼疼疼,是疼的。”月见月海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好远, 还不忘从五条悟手中夺回自己宝贵的头发,“我错了我不该撒谎,不可以烧我的头发。”

“早知如此还不如乖乖坦白。”

五条悟一脸无语地将打火机抛回家入硝子怀里。

“一直在嘴硬些什么。”

月见月海捶地, “可恶啊,我以为自己真的要飞升成硅基生物了,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身体力行地传达出他的不甘心。

五条悟不以为然,“变成硅基生命体有什么好的,真好奇天元大人知道你将他的暗示曲解成这种意思之后的表情。”

“可是除去这么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他的话了。”

夏油杰听不下去了,“天元大人当时还说了什么,你再仔细回想下?”

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月见月海摇头晃脑闭眼沉思了好一会,呆呆地回答道,“回到高专那么久,我早就不记得具体细节了。无非是夸我很有吸引力,以及夸我的能力比这片土地还要强大,连他都无可奈何。”

这个家伙就是专门挑自己听着好听的内容记下来。

听对面这么回答,五条悟和夏油杰更加无话可说。

看够了热闹,终于止住笑的家入硝子举手提出,“既然月见不记得,不如问问其他人呢,比如说夜蛾老师?如果天元大人有什么特殊命令和要求,夜蛾老师肯定会知道的。”

摊开双手,一边摇着头,月见月海无奈地耸肩。

“我看他们去交任务报告的时候,夜蛾老师什么都没说。”

家入硝子这下也跟着惊讶起来,“什么都没说?”

“也不是完全没说。就是狠狠地批一顿说我不该招呼都不打一声私自溜出去,然后再夸奖一下悟和夏油两人任务完成的很好天元大人对任务的处理结果很满意。至于天元大人有没有别的示意,看夜蛾老师那副‘校长之位非我莫属’的藏都藏不住的自满,应该是没有提过了。”

月见月海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字里行间皆是不服气。他想着,天元都对自己横插一脚没意见了,夜蛾老师还这么较真可真讨厌!

“换句话说,看过报告的夜蛾老师极有可能还不知道月见你在任务遭遇战中‘进化’并习得咒术这件事?”

家入硝子拄着下巴,看似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却是精准地点醒了抱怨着的少年。

月见月海恍然大悟,与不远处的一脸了然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确认了这个猜测的准确性。

“悟你这个家伙在进去之前言辞凿凿地说什么任务报告是你写的就由你来汇报,不用我操心,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可不行,在月见月海的心中,他是整个任务、不、该说是整个咒术界、整个世界的大功臣!毕竟天元能完成仪式全靠他的新技能,四舍五入他就是守住了整个咒术界的救世主,这不发个几千万的奖励金实在说不过去。

说干就干,月见月海抬腿就要冲出医疗室的大门,“我得把完整的过程告诉夜蛾老师,让他把属于我的奖励补给我!”

刚迈出一步便被揪住后领。

是谁胆敢阻挠他的发财之路!

月见月海气势汹汹地回过头,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妨碍自己。

说你笨你是真的笨啊,无奈的表情传递出这么一层意思。

抗住月见月海怒气冲冲的目光,五条悟却是怎么都不肯松手,“哪有自己主动招揽麻烦的。”

月见月海停下脚步。

“什么意思?”

“你觉得自己的术式有多厉害?”

“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厉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厉害。虽然有诅咒存在的超自然背景下,存在各种各样的术式都已经不太能吓到我了。可如今我这种明显已经超越超自然这种定义抵达另一个更加高等级的维度……!”

月见月海意识到五条悟阻止自己的原因了。

五条悟顺着月见月海的猜想继续说下去,“你把这件事告诉夜蛾老师,变相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尽管他一向都是保护你不牵涉入学校外事宜的主义,可他话语权毕竟有限,碍于立场也无法太强硬。尤其你的术式实在特殊,他不知道还好,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选择继续隐瞒下去,到后面一旦被咒术总监部主动挖出真相轻则随便扣个罪名囚禁重则死刑。”

“死刑?我吗!?”

好比在看小红帽之类的童话故事时突然出现王宫大臣在头疼报税清账之类的内容,竟然会在如此超现实的、似乎完全不受常世法律约束的背景中听见死刑这种词,令月见月海不由得大骇。

而且自己只是学个术式而已就变成危险人物了,他不能接受啊,这下真的要成逆转●判了。

“怎么可能是你。”

将月见月海指着自己的手指挥下去,五条悟的表情更加严肃,颇有货真价实的恐吓意味。

“是夜蛾老师啊。你这么珍惜的‘资源’,那群老头怎么可能会放走。先处理掉你现在名义上的、稍微有些能力的监护人夜蛾老师,留你独身一人后再拿月见家那两个不成气候无依无靠的老头老太太当人质,将你一辈子控制在他们的掌心中为他们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这次可真的不是夸大其词,五条悟心想,就凭那群腐朽到脑子都快烂透的高层,闻到任何能攫取利益维持永恒权力的机会就会不择手段地扑上来。

尤其是涉及到人/体/再/造,假设月海真的能精通到这种程度,等待他的或许只有更加恶劣的下场。永葆青春,回溯肉/体,长生不死,权力长存,光听听就有着如此的吸引力,更别提眼下真有机会去实现。谁又能保证那群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橘子们会不心动呢。

“太黑暗了吧。”月见月海长大了嘴巴,“这也,太黑暗了吧!”

“这……真的不是什么欧美拍的架空背景下的黑暗权谋连续剧吗,而且还是拍到第三季就会因为虎头蛇尾发展越来越脱轨完全圆不下去最后只得草草收尾的那种。”

旁边的夏油杰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想起了五条悟在路上对自己的叮嘱。原以为在交任务时不要提到月见月海进入过薨星宫的内容,是为了隐瞒对方的过界违规举动,结果真相竟然是这样残酷嘛。

这真的还是他所认识的咒术界吗,或者是他没能认识到的更加深层的咒术界。夏油杰顿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五条悟的发言刚刚对他的认知造成巨大的冲击。

“嘛,五条担心的确实不无道理。”

出乎意料的,从刚才起一言不发的家入硝子竟出声支持五条悟看似夸张的推论。

“我只是能用反转术式治疗别人,就被限制不能单独离开学校。月见,你的术式所能改变的现实已经远超过现代医学伦理限制的范围,对你的控制等级肯定比我要多得多。”

五条悟:“说直白点,连那些论文造假的人也不敢写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似乎把这个秘密尽量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才是安全的做法。

月见月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可是天元已经知道了,你们跟我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天元知道,那不就等同于那群什么咒术监察局的坏家伙全都会知道了?

灵光一闪,月见月海试探地问道,“趁还有时间,要不我再回去把天元解决掉永诀后患……”

齐刷刷的三只手一同捂住了月见月海的嘴巴。

夏油杰:“求求你。”

家入硝子:“还是别乱出主意。”

五条悟:“乖乖闭嘴吧。”

第69章 游戏第六十九天 眼睛

五条悟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月见月海别再去闯祸。

“你的意思是, 咒术监察局也不全和天元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吗?”

一大串的分析让月见月海整个人听着云里雾里,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下了五条悟的要求。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思维枯竭了,五条悟实在找不出别的能让月见月海听懂的说法。

夏油杰帮忙概括, “对于天元大人来说,维持咒术界的平衡和稳定才是首要的。可在你这么个拥有‘贤者之石’又存在把柄方便控制的变量冒出来后, 从高层内部斗争再到他们与天元之间的关系都会产生变动。也就不奇怪天元大人会在你的存在上保持沉默了。”

月见月海依旧满脸痛苦,“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还真是复杂啊。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对了。”

家入硝子反坐着椅子, 懒散地趴在椅背上, 补刀的话语却是依旧犀利, “别那么紧张。就算月见你真的说漏嘴, 其实问题也不大。”

月见月海不解,“为什么?”

因为一直以来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嘴里冒出来的内容夸张成分高得吓人而可信度又低得吓人。

知道真相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默默吐槽,刻板印象还真是可怕啊。

话是这么说, 月见月海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时至今日, 他不能向夜蛾正道透露线索打探出自己的情况, 那还能去问谁呢?

少年外表上看着没有再多说什么,可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等到晚上, 回到宿舍的月见月海也终于等到了独处的时间。

深呼吸, 他躲进卫生间中, 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客服电话。

这一串从最开始就存储在手机内的号码, 月见月海之前想当然地将其当作是游戏内玩家用来反馈游玩问题的渠道。可如今, 游戏不是游戏,客服电话自然也不可能是客服电话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

月见月海机械性地不断按下拨通键。

不知是试了多少次,福至心灵,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重复那毫无意义的动作,转而直接地对着话筒来了一句, “我知道你能听到,为什么不回话?”

毫无征兆。

没有成功拨通电话的手机听筒中,突然传来一声回答。

“你已经见过我了。”

月见月海长叹一口气。原来不用拨打就能连上啊,自己之前的花费全打了水漂。

“装神弄鬼。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名字,月见月海心想,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家伙中也只存在那两个家伙。甚至连排除法都不需要做,很是轻松地就回想起了在“铁王座”上飘荡的灰袍人,或者游乐园里搞事的黑皮女。考虑到说话方式,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几乎就是明牌了。

他有些紧张地在狭小的卫生间中转了一圈。环顾四周确保房门紧闭,没有能看见天空或者月亮之类的地方。话筒贴到嘴边,一时间无数的疑惑如潮水淹没了他的思绪,月见月海不知该抽哪一条出来。

深呼吸。

再次深呼吸。

“……你继续重复这个动作就会引起过呼吸。”

那边自是对少年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啰嗦,我现在手眼通天厉害得不行,还会害怕小小一个过呼吸咳咳咳。”还未说完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月见月海顺了口气,装作无事的清了清嗓子。被这么个小插曲打断了紧张的思绪,他也无所谓了,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还能回去吗?”

“回哪里?”

“你还问我回哪里,当然是回家了。”

“你的家在哪里?”

“在哪里,当然是、呃,咦?”

本应该继续的对话卡在喉咙里,月见月海反应过来。自己有没有家、想象中那个家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还另说,又何谈回家呢。

“不用担心,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

那头的神秘人替月见月海补全了未完的话语,“你会得到这个机会,回归来处的机会。既是一道选择题,也是一道简答题。”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翻了个白眼,月见月海没有把吐槽说出来,他知道哪怕把骂人的话憋在心底对面也能听得到。

“至少能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限吗,或者我还需要做什么才能得到这个机会?不然我心里没底。”

“你现在已经能触碰权柄下的大部分领域,我说过,不要总困顿于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靠得越近,障碍物就会越大,你所能看见的也就越少。”

“你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飘着说话不腰疼。”

也顾不得对面的身份,月见月海听见这种充满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很可惜不能直接告诉你必须得遮遮掩掩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词语把你糊弄得头晕眼花来显示我其实很高深莫测”意味的内容,气更是不打一出来。

“我最讨厌谜语人行为!别让我找到机会揍你!”

“已经说过了,你只需要等到即可。我是指,耐心的等待。”

那一头也没有再重复,反而很是利落地单方面切断了谈话。

徒留月见月海盯着再度恢复安静的听筒,恨得牙痒痒。

……

卫生间的门再度被推开。

带着还未散去的热腾腾的水汽,月见月海此刻的心情总算好上了一些。

倒不是真的在一怒之下将手机摔个粉碎泄愤,而是通过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的泡澡平复了躁动不安的情绪。以及,月见月海承认,还免不了中间自己将脸埋在毛巾里将神秘灰袍人大骂三十分钟的成效。

月见月海换上一身休闲的家具服,一边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顺着脸颊滑下来的不知是热水还是汗水的水珠。

明明是夏天,可山上的夏天与海边的夏天还是不一样的。月见月海推开窗户,夜风瞬间涌入,带走了房间里残余的燥热。

他翻到床上手脚并用地爬到窗边,将上半身都搭在窗框上,脑袋则是没了先前的顾虑往外面探出去。

月亮高悬在夜空中。

月见月海单手支住脑袋,远远地眺望着只有月亮的夜空。

不知是否因为智力值的BUG被修复了,单从智力数值上来看处于巅峰状态的月见月海,在经历了这么白天那么多事之后并未感受到精神上的疲惫。相反,越是夜深,他越是感觉脑子里的想法无比清晰,清晰到可以化身为人体XMind的程度。

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呢,这么明显的关联结果到现在才发觉。

回想起灰袍人的谜语,月见月海理所当然地将其暗示中的来处与先前被彻底当作背景补充的故事内容结合在一起。说实在的,他都快忘了,夜蛾老师的那通长到自己根本不会去记的背景解说。现在看来,那个故事中还是存在一些标志能和自己如今的遭遇情况匹配上。

假设夜蛾老师提供的身世故事是“官方”给予的正确说辞,月见月海心想,当初在月见家老头老太太梦境里将婴儿托付给他们的人影是灰袍人无疑。而故事里提到的婴儿便是他自己,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至于故事中提到的于月圆之日神隐的女性,月见月海暂且打上一个问号,他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首先是那个灰袍谜语人,月见月海有考虑过他和自己故事中的“母亲”是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不过再三斟酌后还是将其排除了。那个家伙和故事中所描述的形象不太吻合,他更像是一个看门人、一个管家、一个能连接常世的话事人和桥梁。更重要的是,月见月海的直觉没有给自己很强烈的反馈。

至于那个黑驹,更不可能了,怎么想也不像是一个和自己存在明确亲缘关联的家伙。单凭她一上来就主动爆狼的场外行为,也更符合一个闲得没事过来凑热闹的乐子人形象。

月见月海甚至可以用脚趾头猜出黑驹的爱好,制造和观看混乱无序的人世发展,简直是恶劣加倍版本的人类观察综艺节目编导。

……这么一想,或许自己的“母亲”是否真的拥有一个具体形象也是有待商榷。哪怕有,目前也肯定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过或者根本就没有兴趣出现,月见月海对于这点十分肯定。

而自己的来处又是哪里。

月见月海仰望天空。

游戏前期的背景铺垫了那么多,果然还是那里吧,不是金星上的硅基生物而是月亮上的天人啊……

一轮弯月落在他的眼底,澄黄的光辉逐渐占据了他视界范围内所有的颜色。比起圆满的像是的瞪圆了的眼球的满月,现在天空上挂着的月亮形状更像是垂下眼皮的一只眼睛,是那种还在沉睡中的眼睛。

可月见月海却不会质疑,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只要等到时机成熟祂便会睁开眼睛。每过一个周期,便会兴致缺缺地从短梦中醒来,记录着这颗星球的每一寸土地上发生的响动以及变化,任何自作聪明的小计谋都逃不脱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可问题是,若月亮的本质是一颗巨大的眼球,那天空上闪烁的其它星辰呢?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发时间的胡思乱想竟然让月见月海萌生出一丝没来由的害怕。

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狠狠阖上窗户,月见月海猛地拉上窗帘隔绝清冷又灼热的月光,闭上眼睛碎碎念。

我是个笨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个连一加一都算不对的大笨蛋。

第70章 游戏第七十天 阴差阳错

睡不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脚踢翻盖在身上的被子, 月见月海一个挺身跳起来,将自己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头发挠得更加杂乱。

早知道在睡前就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他一闭眼就感到有一股视线穿透墙壁直直地盯着自己, 怎么都无法陷入深度睡眠。就连躲进被子里的终极防御手段对那种深入骨髓的窥探感都无可奈何……大概想象力才是最可怕的武器,拜托他住的又不是咒怨里的房子。

习以为常的家具摆放, 在关灯之后整个大变样,衣柜的轮廓投射出的阴影就像个顶天立地的人。关键是他之前也没在意这种小事, 可心里不安定了, 看到的听到的自然跟着不安定起来, 就连墙壁拐角处的缝隙也变得可疑十足。

忍不住打开灯。

疑神疑鬼地检查了一遍房间的角落, 月见月海坐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的电灯发了一会呆。

他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苍天啊快让他困到立刻昏死过去吧,熬过这一回就好了。等明天, 明天白天他一定要和其他人大闹一番让自己的脑子无暇去乱想……

有了。

月见月海的头顶冒出一个感叹号。

深夜给他带来了正常人无法理解到的灵感,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钟的时针转到了1和2之间。

黑暗的房间里, 凭空出现一扇门。

咔哒。

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阖上。

一道身影趁机从刚才的那道门缝蹑手蹑脚地溜进来。光着的脚底踩在木制地板上, 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

一下, 又一下。

缓缓接近那个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白发少年。

直到站停在床边。

屏气凝神, 月见月海蹲下身子, 从侧面观察着床上之人的睫毛和鼻翼。在确定没有可疑的颤动和不符合常理的喘息后才放下心来, 五条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闯入而惊醒装睡。

低下头在床底下扫了一圈。

嗯,没有存放杂七杂八的储物箱,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 没想到这个家伙意外地很注重房间清洁。

月见月海很满意,并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整套的铺盖。

无需多言,月见月海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躲到五条悟的房间里面。两个人呆着总比一个人读出的环境让人安心, 很简单,万一出什么事了也有人可以挡一下……虽然出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他真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也有点点寂寞。

而且基于不想被嘲笑“一个人不敢睡觉是小学生嘛”之类的心态,月见月海甚至想在不让对方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完成整个流程,堪称是异想天开的壮举。

月见月海志得意满地用铺盖将自己卷起来,裹得活像个竹轮卷似的。然后横躺在地上,反向蓄力,随即咕噜噜地就往床板下的秘♂密空间滚进去——

竹轮卷被一只脚踩停下来。

正好面朝地板的月见月海不得不在被卷中蛄蛹着,十分艰难地将身体转成面朝上。

昏暗中,迎接气喘吁吁的月见月海的是一双散发着蓝色幽光的眼睛,以及被睡乱得像是鸟窝的一头白毛。

“你是小学生嘛!”

按下电灯开关,突如其来的光照刺得人条件反射闭住眼睛。

趁机深呼吸了一口气,五条悟双手抱胸,不满地睁开眼盯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多少也习惯了,不就是夜袭么,他倒要看看这回对方要作甚。

“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潜入我房间里面图谋不轨?”

躺着的竹轮此刻变成跪坐着的竹轮。

裹在身上的被褥化身为禁锢自己行动的囚具,月见月海几次三番想要挣脱开,都在五条悟充满警告含义的眼神下乖乖放弃抵抗。

“赶紧坦白。”五条悟蹲下身视线与月见月海齐平,“你偷偷进来,是打算干什么?”

月见月海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说完整一句话。

是啊,假若他如实回答自己今晚害怕一个人才躲到这里来,就真的要被念上好几天了。

“快点,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

五条悟得意地哼了一声,似乎早就看穿月见月海内心的盘算。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这次任务中没有拿到任务奖励才摸黑过来打算从我这边偷点什么当作报酬吧!”

“……没错!没错,正是你说的这样!”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对自己以往行为毫无反省之意的月见月海还是厚着脸皮应下来了。

五条悟对自己的推论很满意,“再怎么说,我也被你折腾过好几次了,你的那点小心思岂能逃脱我锐利的眼睛……嗯?”

越说越是意识到不太对劲,五条悟心想,如果真是自己推断的那样,为何月海要带上自己的铺盖过来呢?一个新的想法冒了出来,这个想法所指真相之大胆,令他把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月见月海正心虚地不敢抬头,只是耳边属于五条悟的声音没有任何征兆地停止,才悄悄地用余光瞄向面前之人。

原本还在言之凿凿的白发少年,突然沉默地垂下眼眸,单手捂住了嘴巴像是陷入了沉思。不过,透过他手指缝露出来的涨得通红的面部皮肤,还是能隐约看出其内心的惊世骇俗已经掩藏不住了。

莫名的,月见月海感到一股鸡皮疙瘩直冒的寒意。

不是之前在自己寝室内的,如同有人在自己闭上眼睡觉的时候贴在天花板上死死盯着自己看的那种寒意。而是眼下,好像自己再不走就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那种寒意。

很难说哪种更好哪种更遭,月见月海的直觉告诉他,趁五条悟回过神之前赶紧跑路才是上上策。

可惜醒悟的已经太晚。

没等月见月海挣脱被子的束缚……他现在真的有在后悔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滑稽的姿势滚到床下面去,五条悟一个闪身已经把他按倒在地板上。

又是床咚啊,月见月海瞳孔乱颤,或者这次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地板咚?

五条悟的脸近在咫尺。

虽说这不是第一次两人贴得这么近,可周遭的氛围就是很奇怪,比之前所有次数加起来都要奇怪。

月见月海又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裹被褥的时候卷得太紧了,现在钻都钻不出来。逃脱失败的他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张俊俏的脸越凑越近,直到两人的鼻尖贴在一起。

“……哈啊,我说你也太不解风情了,这种时候都应该闭上眼睛的吧。”

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尽显无奈,这么说道。

完全宕机的月见月海,像是被迷惑了心智般照做。

轻轻的,温暖的,漫长的触碰。

再次睁开眼睛,月见月海的面孔已经变得比五条悟还要红了。

憋气憋的。

五条悟抱怨的话语中至少有一半是在撒娇,“你还真不擅长这种事情啊。明明直说就好了,我又不会拒绝。”

擅长什么?拒绝什么?哪种事情?

月见月海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直觉告诉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说比较好,纵使再不明白也值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唔、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

五条悟嘿嘿地咧开嘴,像只偷到腥的猫儿一般心满意足,搂住依旧动弹不得的“月见月海竹轮卷”。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心思细腻,果然通过这次任务你也蜕变了不少嘛,知道一个人的孤独害怕了吧。没关系,本人五条悟有求必应,自然会满足亲亲恋人的请求的。”

他们真的在说同一件事吗?

月见月海本能意识到不对劲,试探着出声,“你是说,你同意我留宿在你房间里了?”

五条悟戳了戳月见月海脸颊上的小窝,亲昵地说道,“任务里经历了一回生离死别,反应大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失去我很痛苦吧。你当然可以留下来,我可没那么冷酷无情,超级好说话的。”

月见月海总算明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澄清什么,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好澄清的,或者说澄清的行为也有些多余了。自己当初确实因推断出五条悟的死亡而怅然若失不知所措过,没错,就这么答应下来也算不得骗人!

月见月海说服了自己,这是结合了多重因素下的行动,某种程度上五条悟也没有完全说错。更何况,他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解决晚上一个人睡觉的害怕,更是为了满足男朋友的lovelove妄想,留下来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想到这里,月见月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天哪,去哪里找自己这么完美又善解人意的恋人。

鬼使神差的,月见月海与五条悟脑子里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五条悟坐回到自己的床上,拍了拍被褥,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容,“上来吧。”

闻言,“月见月海竹轮卷”一蹦一跳地往五条悟的方向挪过去。

意味不明的笑容立刻僵住。

“……当然不包括把你身上的被褥,在地上滚了那么久脏死了,给我扔掉。”

早说么。

月见月海脚一蹬手一伸,终于重获自由。

“还不是你刚才不让我钻出来才磨蹭了那么久。”

完全没有作茧自缚的反省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