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游戏第四十一天 他有异议
“然后你就被赶出来了？”
“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冥冥叹了一口气, 这还是月见月海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外露地表现出无奈的情绪。
她靠在桌子上，撑住脑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得要领的任务搭档。把头转开, 再对着你的脸我就生气。”
真过分。听完人家收集的情报括号当然是隐去怂恿抛/尸部分反括号，还这么粗暴。
月见月海心里抱怨着, 行动上还是遵从对方的指示，抱着凳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背过身去。
“可是根津小百合作为房间的主人都下令赶人了, 总不见得让我死赖在原地不动吧。”
月见月海摇晃着椅背, 椅子脚腾空后再落回地面, 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这小子是故意吧。
额头上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 搭在桌边的另一只手，五根手指轮番敲击桌面。冥冥也懒得再拐弯抹角了，“那就等她睡着以后再潜入进去搜集线索, 我听五条说你最擅长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撬锁翻窗更是信手拈来。”
“喂！”
月见月海将头后仰到极限, 才能勉强看见倒过来的冥冥的脸。因为诡异姿势而过度拉扯的颈部肌肉限制了发声，他艰难地反驳道, “那次是悟、五条他配合我, 这次是我单独行动, 条件不一样。况且根津的房间里荡荡的, 站在门口看过去一览无遗, 就算我潜入进去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别找借口。”
冥冥才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还有另外一个，在宴会厅中遇到的伊藤家的儿子呢，就是我让你去接近的那个男人。有没有打探到什么重要信息。”
说到这个, 月见月海就有一肚子火。他态度骤变，底气也足了，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那位伊藤宪司可是个变态, 冥冥前辈你知道嘛！”
冥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原来是真的啊。”
“你果然知道！”
“隐约听说过的小道消息传闻而已。”冥冥将视线少年的脸上移开，躲避对方的问责，“再者，就算伊藤家儿子的癖好确有其事，以你的能力也不会让他得手吧。”
“这个倒是真的。”
月见月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所以我趁他不注意偷袭了他，然后逃出来了。”
冥冥的笑容再次僵住，“偷袭？”
见自己已经说漏嘴，月见月海干脆不再隐瞒。
“我在饮料罐上动了些手脚，然后从背后将他敲得只剩半条命才躲过一劫。放心，当时伊藤宪司的脸上都是碳酸饮料睁不开眼睛，事后就算他清醒过来也不会知道是我干的。”
“当时房间里应该只有你和他两人吧，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
“……总之，哪怕他认为是我干的也没有证据！”月见月海义正词严地表示，“我把门板带走了。”
“门板？”
后知后觉又露馅了，月见月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对不起，今天早上我把我房间的门板卸下来了……真的是意外，相信我！”
“月见。”
“在。”月见月海弱弱地举起手。
“给我滚到走廊里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冥冥扶住额头，今次也算是她入行这么多年以来头最疼的一回。
回答她的是一声关门后锁舌回弹的轻响。
……
月见月海是被一阵吵闹的广播声吵醒的。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与在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冥冥对视了一眼。
没错，昨天晚上月见月海被破例允许睡在冥冥的房间里，不过只分给了他门口玄关的那一小块地方用来打地铺。
“怎么回事？”
胸口感受到不规则的心跳声，月见月海紧张地盯着房门，一时之间不确定要不要出去。
“守在这里不是个办法。”
冥冥抢在少年前面拧开了门把手。在极短的时间内梳洗完成，她拎起那个小而沉重的手提箱，头也不回地迈出脚步。
“跟上。”
冷酷的语调，显然她此刻的心情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根据广播的内容，两人的目的地是宴会厅。
奇怪的是，昨日还能遇到许多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的走廊，今天早上经过的途中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推开门，里面与昨晚觥筹交错的奢华布置截然不同。什么桌子花瓶都撤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墙壁和聚集在一起的骚乱又恐慌的人们。
“失踪了！明明还没有到时间，却提前出现失踪事件了！”
一个穿着制服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上前，他大概是负责调控整艘船的船长，对新进入大厅的冥冥和月见月海解释道。
“为了安全起见，只好辛苦大家先聚在一起。待清点完人数，确认清楚失踪事件的受害者情况，再决定后续的安排。”
“现在已知的失踪人员有谁。”冥冥直击重点。
“什、这个恕我不便……。”船长遮遮掩掩的，试图回避问题。
“告诉我，现在已知的失踪人员有谁。”
无法拒绝的气势。
定定地看着年龄连自己一半都不到的女子，船长不知为何丧失了反驳的勇气，支支吾吾地将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
“是伊、伊藤。”
听见对方念出的姓氏，月见月海只觉着寒毛倒立。胸口传出来的的心跳声，更加剧烈了。
“哪个伊藤。”冥冥面色自若。
“伊藤……宪司。”
月见月海的心也着答案揭晓坠入了无尽的海底。
宴会厅的中央依旧喧闹，人群中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广播依旧重复着相同的指令，所有服务岗的工作人员必须回到房间等候指令，而客人则全部前往宴会厅进行人员统计和排查。
至少从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没有新的人进来了，换言之宴会厅中的人数即是当前客船上的所有幸存的客人人数。
月见月海与冥冥依然候在门口。
大约是与两人的关系不算太亲近，又或者两人脸上的表情严肃到吓人，此情此景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上前搭话。
靠着墙壁，月见月海花了好半天组织语言，“我是不是变成嫌疑人了。”
闭上眼睛像是在养神，冥冥低哼，“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恭喜你呀。”
“麻烦冥冥前辈在我被抓进去后立刻去寻找一位名叫●步堂龙一的律师，他一定能为我翻案的。”
自己可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啊，这是什么垃圾剧情发展，在法律界陷入黑暗之前咒术界早就没有光明了啦！
现在的月见月海非常想投诉。
“可以是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知道你账户里的存款还有多少。”
“……当我没说。”
当即改变主意，月见月海托住下把，表情深沉地分析起来。
“这下子就变成暴雪山庄模式的杀人事件。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冒险RPG游戏中添加莫名其妙的A/VG探案要素，失策了啊，我超级不擅长玩这种的。”
冥冥从对方的碎碎念中提取出重点要素，“开始烦恼如何为自己脱罪还太早了。往好点想，至少现在得知你有嫌疑的人只有我一个。坏消息是，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也只有我一个。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明里暗里的就是在表示，不花点心思讨好她，这件事可能就没那么容易结束哦。
月见月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没有尸体和证物的前提下，只要我把唯一知情人冥冥前辈解决掉，就没有人能指控我的罪行了……好痛！”
那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啊。
仅仅凭借一次手刀接触时传递过来的力量，月见月海就能够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冥冥前辈在敲击自己后脑勺时，不存在任何留手的余地。那种短促而又精悍的凝聚了所有愤怒的一击，远远超出夜蛾正道与五条悟的水准，简直是世界级的！上到拳击台完全可以达成K.O或者T.K.O的判分！
蹲在地上颤抖，所有的呻吟被闷在喉咙中，月见月海捂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
痛，太痛了。
不过多亏这一击，如同被从六十度斜角敲击过的电视机一样，月见月海的思路瞬间清晰许多。
少年抹去眼角的生理盐水，正色道，“冥冥前辈，可以请你帮个免费的忙嘛。”
冥冥终于睁开双眼，“看事务大小吧。考虑到情况特殊，我可以帮你一个附赠学生折扣的忙。”
“我记得你的术式是偏召唤物操纵类的，能否去确认一遍根津小百合还待在她的房间里吗。”
“是这样啊。”
冥冥终于舍得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后辈身上，眼神中传递出一种“你怎么才想到”的嫌弃之感。
“我以为，你应该从听到消息的最开始就去考虑到她的存在以及在事件中的参与程度了。”
月见月海一惊，“欸，听你的语气，是早就想到了的意思。”
“通常来讲。”冥冥收回视线，“在意识到你昨晚分享的情报中同时出现了伊藤宪司与根津小百合的名字时，都会这么去推论的。脑袋实在不太灵光呢，月见同学。”
就在两人进行对话的当下。
随着无声飘落的黑色羽毛，一只乌鸦精准降落在窗外的栏杆上。反射在黑色瞳孔中的倒影，是根津小百合倚在窗台边吸烟的模样。
第42章 游戏第四十二天 真面目
得知根津小百合还悠闲地呆在房间里, 月见月海和冥冥欲夺门而出，却又因为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
从刚才起便一直在全区域范围内重复播放着通知的广播，蓦地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悠扬的音乐。
月见月海：“这是？”
冥冥：“录音？”
随着空灵的女声一起飘出来，宴会厅中央的嘈杂和吵闹也渐渐平息下来。
月见月海：“冥冥前辈, 我感觉情况不太妙。”
冥冥：“月见同学，很不幸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缓缓停下脚步, 齐齐转过身。
与聚集在背后的其他客人们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的话, 说不准会以为正身处某恐怖片的拍摄现场。谁能在亲眼目睹几十个人眼睛冒着荧荧的蓝光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后, 心跳不漏个一两拍呢, 总之这种场面就是超级诡异啊！
月见月海不禁后退一步。
冥冥握紧箱子前进一步。
“冥冥前辈！？”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宽阔背影，月见月海有些不知所措。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分开行动吧。少年漫里经常会有这种情节，一般遇到说着‘交给我’然后留下来独自迎战的情况, 最后的结局都不会很好欸。”
“既然如此。”
鞋跟敲击地板发出令人胆寒的扣扣声, 冥冥头也不回地上前。
“我就会选择说‘给我滚远点, 不要站在这里妨碍我发挥’，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遵命。那我就负责根津小百合那头的BOSS战吧。”蹭经验的念头被队友断绝, 月见月海卑微地应下, 接受对方指令安排。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啊！
月见月海冲出会客厅的那一刻, 毫无准备的他就被走廊上的、比房间里惊悚程度翻了好几倍的场面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么能忘记呢, 这艘巨轮上除了有钱又脆弱的客人以外, 还有比那群有钱人数量多上许多的工作人员。原本应该留在房间里的成百上千的员工们，自然也都听见了广播中传出来的诡异音乐……他们现在统统都跑出来，像丧尸一样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啊！
捕捉到宴会厅大门开关的动静后, 这群“丧尸”工作人员同频停止动作，然后扭头转向月见月海所在的位置。
攥紧拳头深呼吸。
“希望，你们的后脑勺都像伊藤宪司一样扛打吧。”
月见月海从背包中掏出了门板。
……
嘭！
踏过横“尸”遍地的走廊, 月见月海的耐心在无数次的拍打动作中被消耗殆尽。他抬起腿，猛地踹开目标的房门，一边大喊着：“根津你这个混蛋，给我束手就擒吧！”
走进房间，里面的安静整洁的氛围同走廊上那副惨状截然不同。
被指着名字骂的根津小百合，该说果不其然么，身处悠扬的歌声中她完全不存在其他人行尸走肉的状态。依旧是那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靠在窗边向外凝望。
月见月海戒备地往前走上几步。
身后房门猛地阖上。
顺便还多降下来一道铁门。
真就直接进入BOSS战了。
压下清理小怪的疲惫，月见月海强打起精神，对着十有八九就是幕后主使的根津小百合继续放狠话，“亏我以为你就是个提供线索的背景NPC，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啊。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嘛！”
根津小百合没有回头，“过分？哪里过分了。”
余光与守在窗外的乌鸦对视，月见月海震声道，“我可是差点就要变成真·犯罪嫌疑人了。竟然意图对我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实施栽赃行为，难道还不过分嘛！”
而且花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精力去敲小怪，竟然一点经验也不给。月见月海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游戏过于抠门了，凭什么只敲昏没杀死就不给奖励！
闻言，女子捧腹大笑，好一会才直起身。
“谁管你啊。”
她说道，“不对，该说还得谢谢你把那个烦人的蠢货打昏过去，不然我也找不到机会。伊藤宪司的脑子虽然不灵光，身体倒是实打实的健康。”
“看来是承认了，把他推下去的犯人正是你无疑。”
月见月海举着门板步步逼近，虽然武器很滑稽可气势汹汹的模样带给人的威压感还是很强的。
“做出选择吧，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被我敲个半死后束手就擒。”
根津小百合歪过头，似笑非笑，“你不打算先问问我么。”
“问什么？是该问你为什么要栽赃我，还是问你为什么要杀死伊藤宪司，或者问你之前几年间在船上员工们的失踪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月见月海眼神坚定，攻击过去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反派死于话多，这种道理如今连幼稚园的小孩子都能明白。”
与其傻傻地站在旁边等待敌人变身完毕再陷入苦战，不如直接冲过去打断对方读条才是硬道理！
划破空气用尽全力拍上去。
预想中的闷响没有响起。
月见月海只感到沿着门板传递过来的巨大力量震得自己手臂发麻，若不是反应及时往后躲开，陪伴他闯过好几条长廊的武器差点就要脱手了。
少年忙不急地拉开安全距离。
守候在窗外的乌鸦也被一同牵连进去，连鸣叫的机会都没有便死于非命。
如同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又形似流动的水球的圆形生物漂浮在根津小百合的身旁，散发出的光辉将那一块地方都渲染成迷人的蓝绿底色。
乍一看和常见的漂亮版本史莱姆一样，本来不应该让久经奇异现象的月见月海感到骇人之处。
本来是这样的！
关键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史莱姆状生物，用它的胶状身体包裹住了一个作为“核心”的存在。在看清楚那个核心的本质之后，月见月海只想清洗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还是一颗月见月海曾经看过照片的女人的头。
确切点说，那是属于浅野茱莉的头。
少年想起了刚登上船的那个夜晚，冥冥分享的任务情报中所提到引诱着窗的那个蓝绿色的月亮与女人歌唱的幻想，结合眼下的战局多半就是被疑似史莱姆的生物所迷惑残存下的幻像。
“说真的，我也很赞同你刚才的那番发言。”根津小百合自得地俯视着几步之外的月见月海，“你和我都不是什么蠢货，我自然也会备有后手。”
一边说着，她身旁的【蓝色史莱姆】还在不停蠕动，发出令人不适的骨头与肌肉摩擦的声响，仿佛是在啃食着浸泡在它身体中的异物。
眼瞧速战速决这条路被堵死了，月见月海强压住大喊变态的冲动，被迫满脸嫌弃观看剧情动画。
“没错，杀死伊藤宪司的是我，杀死那些工作人员的是我。”
估计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符合她行事风格的听众，又或许已经按捺不住半场开香槟的激动，根津小百合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杀死茱莉的，当然。也是我。”
意料之中的冲击□□实！
我勒个天生杀人狂，果然有钱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正常！
月见月海长大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你先前还说着有情谊……”
总不见得都是骗人的吧。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根津小百合尖声打断了月见月海的质疑，“要不是茱莉先背叛了我，说着什么要和伊藤结婚继承家业之类的蠢话，我怎么狠得下心把她推下去！”
接下来要演现实版的豪门恩怨么，月见月海一脸又惊恐又好奇的微妙表情。
根津小百合继续喊着，“你知道她多有天赋，她将来能到达的成就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高度。我无数次地劝她，她竟然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未来——她明明知道我有多渴望看见她的成功、渴望成为她，竟然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才能、破破坏她的梦想，我绝对不能原谅她！”
……竟然不是狗血又俗套的白学故事！
“你想要嫉妒她，但理智又不允许你嫉妒她，才要包裹上一层名为羡慕的糖衣。”月见月海也不客气，试图发挥主角固有技能打嘴炮，，诱使对方发怒露出破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到最后只是将你自己虚妄又扭曲的理想中的自我形象投射在她身上。事实上，就算她不结婚专心于事业，你也无法摆脱痛苦。因为她越成功，你距离自己的理想也就越遥远。”
根津小百合沉默地扯起嘴角，并没有被对手含针带刺的话语激怒。相反，她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想到巨浪来临前的海面，甚至会生出“她该不会早就认清自己行为的本质”的猜想。
“无所谓。”
女人笑着，背着窗外天光的脸上，一双瞳孔散发着癫狂的蓝绿色光辉。
“随便你怎么说，因为茱莉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就在第二年回到这片海洋的时候，她就回到我身边了。”
根津小百合转身走进了那边的【蓝色史莱姆】，在目瞪口呆的月见月海眼前，放任自己的身躯融入那一团涌动的蓝色物质里，用尽被消化掉肉骨前的最后力气紧紧抱住了另一颗已经发胀变形的头颅。
就在根津小百合的身躯融化不见的同时，【蓝色史莱姆】周身的胶状物质沸腾起来，不断地扭曲变形，逐渐化出了人类的四肢，只不过从颈部长出来的分别是根津小百合与浅野茱莉的两颗头。
完蛋了。
月见月海眼神里的光熄灭。
就说不能拖时间吧，BOSS进入二阶段了。
第43章 游戏第四十三天 归于海洋
喀哒。
断成半截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 摩擦出刺耳且令人反胃的噪音。
夜蛾正道倒吸一口冷气，尴尬地扫了眼坐在椅子上捂住耳朵满脸谴责的三名学生。将碎成好几块的粉笔头扔进盒子里，他重新挑出一根。
“我们继续, 刚才说到哪里了……”
落笔。
折断。
“……奇怪。”
夜蛾正道看着手中崭新的却又再次碎成好几截的粉笔，心底没来由得冒出一股恐慌似的不安, 久久没有动作。
他至少有十年没有体会过这种危机感了。
底下三人皆看出了老师的不对劲。
夏油杰皱起眉头，“夜蛾老师, 是有什么问题吗？”
夜蛾正道清了清嗓子, 继续跟着课本上的段落念下去, “咳咳, 没什么。呃，这句话中的构成理解是……”
突兀的手机铃声。
待在教室里的所有人却都暗自松下一口气，就好像之前焦躁不安的心绪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声响。直到悬在头上的那柄剑真正落下来的那一刻, 他们的焦虑也才有了得以抒发的正式渠道。
学生之中就属五条悟表现得最为直接。不停地用鞋底敲击着地板, 他懒得遮掩那股坐立不安的烦躁, 连声催促道，“夜蛾老师, 快点接电话吧。”
看样子, 他甚至恨不得一步跨到讲台桌旁边替夜蛾正道代劳。
夜蛾正道也没心思教斥, 翻开手机, 屏幕上跳出的来电显示是冥冥的名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会在接电话的时候深呼吸了, 夜蛾正道自嘲地扯起嘴角，按下接通键。
“喂，是我, 夜蛾。”
“喂，夜蛾老师，我要告诉你两个消息。”
因为信号的问题, 听筒里传出来的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应该还在海上吧，夜蛾正道想起了委托任务的背景情况，举着手机走到窗边，望向头顶那片无垠的蓝天。
“需要我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吗？”
电话那头的冥冥沉默了几秒钟。
“很抱歉，夜蛾老师，我要告诉你两个坏消息。”
显示屏上播放着监控录像。
里面一个小巧灵活的身躯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中来回穿梭。比人要大出整整一圈的门板，在他的手中被挥舞得势如破竹虎虎生风。
而与他对峙的异形头史莱姆状生物，尽管不断发挥变形优势闪过攻击。可面对接二连三的突进也是被逼得步步后退，时间拖长，被命中的次数也是直线上升，很快便落入毫无还手之力的困境中。
眼看着少年即将给予最后一击利落爽快地结束战局。
下一秒，史莱姆状的怪物从身体中间裂开一道竖着的裂缝，竖缝张开露出密布在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
它发出一阵嘶吼般的尖叫。
那仿佛是一声冲锋的号角，随着船身的晃动，从窗户如潮水般涌入无数头相似的怪物，将房间内孤军奋战的少年团团包围。
屏幕里，被缠上脚踝的月见月海，一时不查滑倒在地的身影，就这样被拖走瞬间消失在窗户外的波涛之中。
屏幕外，空气凝重到令人完全喘不过气来。
“第一个坏消息。未能消灭员工失踪事件的源头，让它逃走了。”
终于与其他咒术师会合的冥冥，站在甲板上望着没有边界的汪洋大海。
“第二个坏消息。月见同学被一并带走了。”
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到夜蛾正道的背部，没有人有勇气与少年的临时监护人对视。
夜蛾正道面色不显，状似平静地询问着任务情况，只有话语中透露出无法伪装的疲惫，“船上的客人和其他员工情况如何。”
随行的辅助监督立刻回道，“除去冥冥小姐和月见同学敲晕时施加的相关措施，并没有受到额外伤害，都已经被送回岸上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揉了揉发胀酸痛的眼角，夜蛾正道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反应，至少此刻的自己还要为任务费心，是没有余力悲伤的。
“我明白了。”
夜蛾正道长叹一口气。
“悟还有杰，麻烦你们进行任务的收尾工作，期间出现诅咒或其它异常的袭击就清理掉。至于硝子……”
家入硝子举手示意，“我还是一起留下来吧。运气好的话会顺着洋流飘到岸边也说不定呢，到时候肯定需要医疗人员支援。”
距离夜蛾正道一行人到达遇袭海域范围已经足足过去三天，怪物加深海，再怎么说存活下来的几率也是近乎于零——除非月见月海领悟的咒术是化作一条鮟鱇鱼。
夏油杰神色复杂，哪怕对现状和未来的可能性心知肚明，最终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毕竟还有更为残忍的待办事项等着夜蛾老师。
“月海的家里人，还没有收到通知么。”五条悟自收到消息后，脸上便没有任何表情。
辅助监督迟疑地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目前还没有拨通月见同学入学时填的家庭联系电话。”
“无妨。”夜蛾正道挥手示意这件事可以缓缓，“月见家那边……我会负责联络的，你们先专注于当下的任务即可。”
他只是需要时间来组织语言，以及做好面对月见家人的心理建设而已。
夜蛾正道没有明说，可旁人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辅助监督踌躇片刻，弱弱地出声道，“那我就先回岸上了，有新的进展劳烦各位再联系我吧。”
说着，抬脚离开的动作被一阵电话铃声止住。
吓得赶紧掏出手机，辅助监督很快发现不是自己的电话在响。
夏油杰惊讶地看向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不明所以地望向五条悟。
五条悟了然地盯着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夜蛾正道视死如归地再次按下接通键，恐怕这是他近几日来最害怕的行为了。
“喂，这里是夜蛾。关于那孩子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什么嘛，原来是月海……嗯？月海！？”
不容夜蛾正道从震惊中缓过神，五条悟率先凑上去夺过手机，冲着话筒处大喊道，“有空寒暄不如把现在的位置报出来，你个总是让人操心的笨蛋！”
……
月见月海醒来的时候，发觉已经逃离出那片黑暗无光的深海。
被拖入海中后的记忆并没有被昏沉的意识冲淡，脑袋里残存的遍布在深邃海底的密密麻麻的蓝绿色光点的冲击性景象，遥远到似乎只是在窒息临界点意识不清醒所产生的幻觉罢了。
检查了一遍自己完好无缺的身体和干燥的衣物，先前被【双头蓝色史莱姆BOSS】暗算的经历，在相称之下简直飘渺到和梦一样。环顾四周，月见月海此时身处一座巨大的石质基座台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闪烁着白光的茫茫天幕，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星星的踪影。
面前不远处凭空立着的一扇门，存在感高得吓人。
诡异程度同样的高得吓人。
反正也没别的东西可以互动了，不如直接上手试试。
哪怕心知门的背后恐怕凶多吉少，少年没有多犹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那道门。
推门而入。
又一座相似的基座。
又是一片茫茫的白幕。
唯一的区别是，在前方等待着少年的不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漂浮在石座上的高大人影。
淡灰色的面纱笼罩其上，月见月海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轮廓剪影。
“早上好。”
他嘴巴很快，又意识到什么连忙补救了半句。
“中午好还有晚上好，主要是我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
那个“人”没有回话。
月见月海有些尴尬地继续打听着，“你是●与●之歌的粉丝吗，这玩意看起来其实还蛮像电视剧里的那个铁王座，就差不多百分之四十的相似度，微像吧。”
那个“人”依旧没有回应。
心态逐渐从尴尬，转变成不爽，再到好奇。闲不下来的月见月海开始好奇面纱下的存在，被罩住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这样无视自己的装傻式发言。
也不遮也不演，他直接走上前，伸手便要将面纱扯下来一睹真身。
“还太早了。”
果不其然，即将要被掀开面纱的人影还是回应了少年鲁莽的动作。
他继续“说”着，“这里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一个激灵，月见月海猛地收回不安分的手，“什么意思，提示我等级还不够么……等一下，刚才是你发出的声音，为什么自带三百六十度混响音效？还有，怎么听怎么觉得很耳熟呢。”
不是自己的错觉，越是细品，月见月海的眼睛逐渐瞪得滚圆，“是你，是电话里的那个客服对吧！”
不会错的，这股子莫名其妙的笃定以及高高在上的微妙嘲讽感，绝对是那个自己投诉无门的游戏客服。
欲骂又止，瞬间所有的脏话涌到月见月海的嘴边，他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强压下来。
“这是开GM账号进来测试？话说这应该是单机游戏吧，也会存在工作人员权限账号之类的玩意嘛。”
那道灰蒙蒙的影子，漂浮的动作停顿片刻。
虽然对方没有露脸也大概率不会拥有普通人的情绪，可月见月海无比确信自己从那个存在的身上品出一股名为无奈的意味。
第44章 游戏第四十四天 必要的补偿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灰色人影继续播放着它那自带混响的声调。
“你走得太远了, 远超过设定的活动区域范围。”
“我究竟是潜入进到后台机房还是什么危险的实验室……啊明白了，该不会是那种吧，一般主角在爆种前期的走马灯回忆空间里面。”
月见月海双手一摊, 他对于自己所处的境地也非常困惑，“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嘛。我可是连自己怎么过来的都不了解, 更别提要回去了。”
灰色人影：“此处为一个延长的交汇节点，即存在也不存在于你所知道的地球。你在和那批眷族的战斗过程中, 被拖入海下。纵向坐标的深度判定超过初始的设定值, 简而言之就是穿模卡出地图边界了。”
“那顺着来时路还能回到正常的游戏地图内吗？以及, 你们不能提供一个BUG反馈入口或者脱离卡点的设置么。一回神就传送过来真的让人有些怕怕的……”
除此之外, 月见月海其实也很担心。真的原路返回后，迎接自己的该不会依旧是那群密密麻麻的海底史莱姆以及万米深海的恐怖压强吧，和直接BE有什么区别。
“自然会把你送回设置的定位坐标点。”
灰色人影如同可以洞悉月见月海的心理活动, 那道晦暗不清的轮廓变幻一瞬。
“以及, 残留体已经被清除, 无需担心。”
残留体？
月见月海：“你是指那一大片的史莱姆？怎么清除的？你清除的？”
灰色人影：“你清除的。”
月见月海十分惊讶：“我怎么不记得。”
那种数量级的怪物，就凭他自己一个人, 光是一拍一个的抡门板式攻击起码就要花上两三天吧。
灰色人影不以为意：“机体失去主观意识后, 启用的后备机能顺带清除了冗余物种。他们的运行模式是变形的格式塔式意识, 处理的难度会相应降低。”
潜在含义就是, 对于这个物种而言只有从上到下的整体概念, 消灭控制权最高的个体等于变相削减了整个种族的攻击动力。
月见月海不甚明了：“后备机能？”
灰色人影换了一种措辞：“你继承的权柄代替你实行了攻击命令，默认攻击模式会自动开启权柄赋予的修改权限。”
月见月海瞳孔地震：“冗余物种？”
灰色人影很有耐心地解释：“早期在搭建沙盒环境的初始化过程中遗漏了部分族群。不过鉴于你完全能够自行解决掉脏数据，这批冗余物种造成的影响暂时会被排除在监控范围外。”
“哈哈哈说的好像这个物种原本就属于地球的一部分一样……你该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吧？”
“正如你所理解的, 这群山峦这片海洋早在人类物种存在之前便已经存在于这颗星球上了。”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内容。
“所以，根据先来后到的规则划分，它们才是‘人类’, 而‘人类’对它们来说差不多是入侵物种？”
“可爱的想法，在所有投影交汇的点上，还存在着比它们更加久远的种群。种群数量、种群体积、种群的活跃周期，用来排序和分组的方法有很多。不过为了简化和缩短整个观察流程，你活动的投影范围内已经过滤掉其它非必要的变量，大可放心。”
月见月海好不容易阖上嘴巴，故作深沉地啊了一声，“但是我还能遇见这群史莱姆，所以能够理解为，‘过滤不完全’算是你们工作过程中的疏漏。等等，我记得那在上次事件中遇见的【变异海葵？】，好像说了一大串有的没的，也是因为你们过滤不完全才遗留下来的吧。”
说实在的，他完全没听懂，只能大概地意会和推断一下。果然受到智力值的设定影响嘛，又不是什么概念武器。
灰色人影不为所动，“我们需要观察的目标很多，没有必要一个个挑拣水底的沙砾……用你们站在‘人类’的视角进行类比，出去遛狗的时候也不会关注草丛里的几只蜱虫彼此间的外形性状差异。只有回到家后，发现蜱虫已经叮在身上后，才想起该生物的存在。”
月见月海：“人？狗？史莱姆？蜱虫？”
客观而言他觉着自己被这个类比拐弯抹角地骂了一句，可对面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又完全没那个意思。
灰色人影继续道：“我们没有对相关种群散布过定义，你对此感到不适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指称。”
“……什么乱七八糟的。”月见月海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个莫名其妙的词汇甩出去，“反正就是你们设计失误呗。要求不高，看在我都快在海水里泡涨了的份上，给我补偿。”来点实在的东西。
灰色人影罕见地没有再接话。
月见月海就地一坐开始耍无赖，“我不管，不补偿我就不走了。你们应该庆幸，要是我能上社交平台早八百年开始就每天发一条帖子控诉你们的垃圾游戏，要什么没什么，设计是的什么玩意。”
就这他还能玩到现在，算是脾气好的玩家了。
至此，灰色人影的轮廓又开始闪烁，“可爱的玩家，我们了解到你的诉求。相关奖励会通过后台进行分发，请留意系统日志提示。”
拍拍不存在的尘土，月见月海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
“会有什么奖励？”
至此，灰色人影不再回答重新陷入沉默，只是天上的白色越来越亮。在月见月海生怕被闪瞎而捂住眼睛的下一个呼吸，无尽扩散的光芒即刻将他吞没。
熟悉的小巷。
熟悉的懒人沙发。
月见月海看着两栋建筑物缝隙中间露出来的那一小片天空，迟迟没有动作。
“哈……格调演得那么高，原来我的定位坐标点竟然是这种角落。”
少年捂住双眼，不愿面对现实。
“那么接下来，就是补偿的内容……啊、还没有发放，回高专再等吧，真希望能早点到手上啊。”
埋头碎碎念，少年迈开踏出小巷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这颗星球上停滞的时间以不可思议的倍速跳转起来，跳转至本应到达的时间点。
浑然不觉的月见月海从背包中拿出手机，“然后就是，联络下冥冥小姐和夜蛾老师吧。瞬移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估计要吓死了。呜啊，怎么日期都到这一天了！？”
站停在阳光中的一瞬，期待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
【击败海沟眷族（双头装饰）。】
【获得4096点经验值。】
【获得道具：嫉恨的病痛。】
【击败海沟眷族。】
【获得128点经验值。】
【击败海沟眷族。】
【获得128点经验值。】
……
【击败海沟眷族。】
【获得128点经验值。】
【综合统计，获得132096点经验值。】
【等级提升至LV49。】
【获得200点属性，请前往人物界面分配。】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目不暇接，刷频速度之快，直接把月见月海卡得头晕眼花差点直接昏过去。
再定睛一看，少年恐怕真的要昏过去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爆升40级！？
直送200点！？
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这就是那个灰色客服承诺的补偿吗，换算下来差不多是一千个小怪的经验值了，除了没送钱之外和直接开金手指修改数值没什么差别吧。这种过于丰厚到吓人的奖励性补偿内容，如果出现在各类手机游戏中可是需要氪金好几单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吧。
谁说这游戏官方抠门的，大方，太大方了。
早知道耍个无赖撒个娇就能获得这么丰厚的补偿，自己就该再多奉承几句了，恨不得抱着灰色客服亲个几下的月见月海如是想到。
也不顾路中央人来人往，他激动地放声大笑。和到手的实打实的奖励相比，先前被拖到海里的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等级49】
血量（HP）：317
咒力（MP）：5
体力：153+3
智力：-2147483648
魅力：70+1
敏捷：71
打开人物面板，喜滋滋地盯着单项破百的属性值又暗爽了好几分钟。
今非昔比。
月见月海已经不是几天前的月见月海了。
少年兴冲冲地翻开手机，直接拨打给夜蛾正道分享这个好消息。
“夜蛾老师，是我，月海。嘿嘿嘿，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遇到了什么。”
“……嗯？月海！？”
听筒那边的夜蛾正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前半句的内容被背景的各种杂音扰乱得听不明白，不过后半句的惊叫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月见月海的耳朵里。
大惊小怪的。
月见月海心想，不就是任务耗费的时间长了点、自己消失的时间长了点再加上自己瞬移的距离远了点。
“没错，正是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月见月海是也。”
又是一阵嘈杂。
“有空寒暄不如把现在的位置报出来，你个总是让人操心的笨蛋！”
紧接着的，是五条悟的怒喊。
第45章 游戏第四十五天 拥抱
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又花了三天才赶回到高专。
不知道是怎么和辅助监督沟通的, 总之最后月见月海的失踪以“海上漂流三天被近岸的渔船救下”的奇迹般生活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据说相关消息还从未知的渠道缺口泄露了出去，之后的一个星期夜蛾正道的手机都快被各路媒体打爆，说是要采访这位幸运儿, 被他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糊弄了过去。
总之，等整场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留在海上进行任务收尾的五条悟、夏油杰和冥冥也终于抵达了学校。
远远站在山门口的少年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迎接风尘仆仆的三人。
即便经历了长途交通的洗礼满身疲惫, 五条悟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 竖起一根食指用力地顶上月见月海的额头。
“你·还·敢·这·副·无·事·发·生·的·表·情！”
躲闪不及, 月见月海捂住额头拼命往后缩, “我也不想的啊，单纯的意外而已，说得好像落海是我故意犯错找事一样。”
还嫌不够解气似的又多戳中几下。五条悟收回胳膊, 双手抱胸眯起眼睛将站在面前的少年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
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
月见月海非常配何地站在原地, 顺时针转了一圈逆时针又转了一圈, 双手叉腰意气飞扬，“别多费力气了。”
他昂起脑袋, 早就预料到五条悟的反应, “夜蛾老师已经安排家入同学给我做过检查和治疗了, 站在你面前的正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如假包换的游戏天选勇者兼主角, 月见月海本人无疑。要签名的话需要排队哦, 不过看在你和我关系很好的份上，我可以偷偷给你插个队。”
“……看出来了。天底下还有谁，会像你一样成天只会胡言乱语惹麻烦。”面对耍宝行为, 五条悟的脸色依旧很差，“而且谁会要你写出来的字，丑得要命。”
迎头一盆冷水, 月见月海维持姿势，哼唧几声以示抗议。
“太好了呢，悟。”夏油杰踩着阶梯走上来，“这些天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看到月见安然无恙也终于能轻松些了。”
五条悟：“啰嗦。还不是这个家伙太会惹麻烦的缘故。”
“在那种险境下，得以安全回来已是见所未见。”冥冥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比起应对诅咒异常的战力，月见同学说不定在幸运值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呢。”
随便夸了几句，月见月海还把她的话当真了。
“那可不，要是其他人陷入与我相同的险境，肯定是九死一生了。”
还好意思说。
墨镜下的蓝色眼瞳翻了个白眼，五条悟用力推开拦在面前的月见月海，语气中还藏着未散的怨气，“别挡路，我先去汇报任务情况。”之后再来找你算账。
可怕。
哪怕已经连升40级，面对五条悟罕见的怒颜，敏锐的第六感还是驱使月见月海躲到了冥冥的背后。
“冥冥前辈，他凶我呢。”
目睹月见月海故作委屈的做作姿态，白毛同窗的额头上又多爆出几个青筋。
“真是可怜。”将五条悟的不爽收入眼底，冥冥不找痕迹地扯起嘴角，“不过我也帮不了你，月见同学。毕竟，你欠我的那笔钱还没有结清呢。本人是不接受预付的类型，要进行第二次的保护委托必须把先前的账款交完才行。”
月见月海咔地僵住了，“欠、欠款。”
对哦，那件衬衫的代购费还没结呢。
冥冥微笑背后蕴含的危险意味更深，“怎么，难道你想赖掉。”
“没没没没有，哈哈，怎么会。”月见月海干巴巴地否认，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单纯的忘光了。
五条悟嗤笑着，头也不回地和夏油杰走向教学楼。
徒留下满头大汗只得乖乖掏钱的月见月海。
……
“哇……辛辛苦苦攒的存款一下子砍半了……虽然也没有特别想要花费的渠道，但就是心痛。”
月见月海耷拉着脑袋，拧开宿舍房门。
没有开灯，被阴影笼罩的房间，只有一双闪烁诡艳蓝色光辉的瞳孔，死死注视着月见月海所在的玄关处。
“唔哦哦哦！”
毫无心理准备的月见月海吓得后退一步。
原谅他，刚从那篇躲藏在海底的蓝色史莱姆群中逃出生天，现在对这种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存在有着本能的躲避反应。
房间的主人在门口定神了好一会，才试探性地伸手按下了顶灯开关。
暖色灯光洒下，顷刻间将不算多大的房间照亮。
面无表情的五条悟大剌剌地盘腿而坐，占据着月见月海的床铺。
“……你好歹先打声招呼吧。”
嘴上抱怨着，月见月海进屋的同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我可是刚从灾难性袭击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虚弱的幸存者哦，心理正处于脆弱的时期，超级容易被吓到的。”
五条悟一声不吭，利落地跳到地上。
随后，等月见月海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几秒钟前还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的蓝色眼瞳已经近在咫尺。
对视。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大概是还未从刚才短暂的惊吓中完全缓过神来，沐浴在这种专注又犀利的视线之中，月见月海只觉着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几拍……大约是错觉吧。
啪地一声。
宽厚的手掌分别从两边按上月见月海的脸。
“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知道不知道突然听到那种消息，别人会有多担心啊！”
五条悟挤压着月见月海的脸颊肉，用力将那张令自己牵肠挂肚了好几天的烦人面孔变成更加滑稽的模样。
可是，他真不想承认，哪怕都到这种地步了，自己竟然还是会觉得这个人有那么点可爱……只是一点点，没错，真的只有一点点点而已！
越想越气，五条悟手掌的动作从压转变为捏，开始揉搓起月见月海的面庞。
而对此毫无准备的月见月海，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强压不满。趁对方不备，他猛地一个头槌就顶向面前人的胸口。
出乎意料的是，五条悟竟然没有躲开，而是硬生生地接下了迎面攻击。
感受着紧贴在面部的柔软衣料以及轻轻揽上背后的双手所带来的巨大认知冲击，月见月海的脑袋顿时陷入一片空白，反击攻势也跟着停下。
该说不说，昂贵的衣服在触感上就是和普通衣服不一样，如果是往日的情况，他早就这么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可此时的月见月海，难得不想随意出声破坏两人之间流淌着的黏稠又静谧的氛围。
静静等待着。
直至鼻腔中被属于另一个人的气味彻底填满，月见月海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应该差不多了吧，说实话我的脖子有点酸了。”
“……你这家伙，还真的是一点都不会读空气欸。”
五条悟由衷感概道。
终于得空，两人并排而坐。
面对五条悟“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问题，而月见月海也是毫无顾忌地讲述起来。其中不乏参杂了许多，夸张后的剧情要素。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总而言之，在本人地坚持不懈下，得到了应有的补偿并一口气连升——”
月见月海自豪地比出四根手指。
“——这么多级。”
五条悟挑起眉毛，“四级？”
“是四十级啦！”
月见月海连声纠正，继续炫耀着，“吓了一跳吧，很厉害吧，其他人做得到吗。”
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自月见月海开始分享自己的经历起，五条悟的表情便愈发严肃。
“真是，不可思议。”
“没错，非常的不可思议。”
月见月海连连点头。
“明显有什么蹊跷，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五条悟思考出来的结论明显与月见月海所说的截然相反。
“喂！”
月见月海斜睨着一副已经看破真相的、气氛沉重的五条悟。
“虽然我现在心情很好，可不代表我不会生气哦。”
五条悟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即便升了那么多级，不灵光的脑袋还是不灵光啊。”
月见月海示威似地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你要试试156点体力威力的拳头吗？”
抬手将对方的拳头按下，五条悟一脸“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你还真是不开窍”的惋惜之情。
“你好好想想，以正规的游戏测试为例，比较下来不觉得对方的操作过于草率了么。”
不是五级、十级，而是整整四十级！
整个市场上，要真的有哪个厂商胆敢做出如此轻率的游戏内部改动行为，早就引爆股价点燃网络媒体招来大规模炎上了。
五条悟心想，哪怕是十岁的自己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而眼前总是让人不省心的笨蛋，怎么就没有发现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呢。
明显被说中了。
月见月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动摇。
“可、可是，当初我买到的就是未流通到市面的版本。说不准，就是由于过于潦草的权限管控等问题，才导致的发行失败呢。我作为唯一的游戏玩家，得到点特殊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个人还抱有着侥幸心理呢。
五条悟冷哼一声，看得明明白白。
第46章 游戏第四十六天 休息时间
深邃的海洋, 虚无的空间，莫名奇妙的灰色剪影，总不见得都是一场漫长的梦带来的既视感吧？自己的记忆力是很差, 可也就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他还是能分辨清楚真实世界与虚幻想象的差异。
经历了一波脑内互博, 月见月海最终还是相信自己的亲身体验。
当初购入和拆封快递的场景绝不是单纯的幻想，自己脑海里的人物面板也是如此的真实。
挥出去的每一拳, 挥舞门板的每一下拍击, 这么畅快的打击感绝不可能是虚假的。
更重要的是。
“照你这么说, 我不是游戏玩家的话, 那不就成了单纯的妄想症患者么。”
月见月海气鼓鼓地反驳。
“我现在能出现在高专的宿舍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普通人的话，是肯定不会有入学资格。我在进入游戏前，可是实打实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超绝亚健康普通人哦。”
完全说不通啊。
抓狂地将一头白发挠得更加杂乱, 哪怕天才如五条悟, 此刻也是体会到无能为力的烦躁。
“……算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妥协了，或者说, 他不得不妥协。五条悟心想, 要能说服月见月海其人, 恐怕只有智力程度堕落到与对方一个水平的存在才能完成这番壮举。
而自己是个聪明人, 各种意义上的聪明人, 做不到很正常，能做到配合着继续演下去已经是常人所能达到的巅峰了。
“应该说。”月见月海得寸进尺地将脸贴过去，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说的就是真实的，所以才没办法反驳吧。我现在变得这么厉害，等到下次出任务的时候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哦, 就等着屈服于我威风凛凛的模样吧。”
真是个笨蛋。
暧昧不清地喃喃，仿佛受不了对方耀武扬威的傻笑，五条悟捂着下半张脸别过头去。
只是被那副傻乎乎的表情气到了而已。
绝对不是因为害羞！
绝对不是！
……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教师办公室内。
夜蛾正道不留情面地回应。
站在一旁的月见月海夹紧尾巴，弱弱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出口的话。
“……我是说，想要再接一个任务。”来挽回自己大出血的钱包。
“我也说了，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夜蛾正道厉声道，“你该不会以为，在经历过上回如此惨痛的事故后，没有任何补救措施便能当作无事发生地掀过这一页了吧。”
“可是，可是我不是安全回来了嘛。”
月见月海越说越小声。
“而且，造成人员失踪事故的源头史莱姆种群，我也是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清理掉了。”
夜蛾正道态度异常坚决。
“既然如此，就去训练场吧。”
“训练场？”
“鄙人不才，好歹也是一级术士。”夜蛾正道站起身，分别挽起双手的袖子，露出一看便是饱经锻炼的粗壮手臂，“展示给我看。你清除那种量级的异常存在，肯定有用到非物理攻击的方法吧，把你的术式展示给我看。只要我亲眼确认过，便不再阻拦你接任务。”
“……对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
如今依旧无法主动发起技能的月见月海，低头让步了。
见主动要求不起效，他选择退而求其次的迂回战术，“那如果，等我能顺利发动技能就能证明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地处理任务了吧，”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看这架势，短时间内夜蛾正道是不会轻易让步了。
“在你的能力足够让我信服之前，不会同意你再参与进超过二级的任务。”
“咕呜呜……”
“装可怜也没用！”
“让我想想姨母的电话……”
“告状也没用！”
“夜蛾，老顽固……”
“在抱怨我的狠心之前，先审视一下自己的水平！”
随着话音落地，夜蛾正道将一张满是褶皱的纸张拍到月见月海的脸上。
慌乱地将挡住自己视线的障碍物拿下，月见月海摊开纸头低头看去，“这不是我的期末试卷嘛。”
“没错，而且还是零分的期末试卷。”谈及自己学生兼侄子的成绩，夜蛾正道原本就被搅乱不得安宁的脑袋更是混沌酸胀。
“其中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题目，都是课堂练习和作业里做过的相同问题。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你最后能交上这一份答卷。”
视线粗略地扫过卷面，月见月海不服气地挥舞着手中的卷子，“我明明答对了的，不信的话可以和书上比对。”
“比对？”夜蛾正道反问，“这张满是墨点的卷子，连名字都看不清楚，要怎么比对？”
什么？
月见月海不可置信地再看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明明就是端端正正的、和课本上印刷出来一模一样的字体，为何夜蛾老师会觉得看不清楚呢？
看着委屈巴巴的少年，夜蛾正道长叹一口气。
“先好好修养一阵吧。”
他以长辈的身份如此叮嘱道。
“最起码，这不是什么坏事。”
“事情就是这样，我被变相禁足了。”
趴在床上，月见月海将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抗议，用尽全力大声喊叫宣泄不满双脚更是蹬得飞快。就像个得不到心爱之物就开始无理取闹的孩子，直至闹到筋疲力尽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要诅咒夜蛾老师……诅咒他什么好呢，就诅咒他以后写文件拿到的第一支笔都会漏墨。”
经过枕芯缓冲的怨念之声，此刻的月见月海四肢卸力摊在床铺上，如无风之日的鲤鱼旗一样失去了生机。
“而且，人家明明用心写了的，还给判零分。夜蛾老师，视力真差劲。”
“差劲的是你的成绩吧。”
早就在月见月海的宿舍里来去自如，五条悟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桌面上则是被一大袋粗点心装得满满当当。他咀嚼着鱿鱼干，用沾了调味盐的指尖将被蹂躏的和废纸无异的试卷展开来。
“零分欸，等你哪天突然改口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野●大雄，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五条悟也一样过分。”
月见月海头也不抬，继续用闷闷的语调说着，“我要一并诅咒五条悟，诅咒他因为过度摄入盐分和糖分在三十岁前头发全部掉光！”
“哼嗯！？”
虽然很想用“就算剃成光头也不妨碍老子的帅气值”之类的话语反驳，可究竟也没有任何杀伤力。怒从心中起，五条悟抬起大长腿，就往月见月海的方向踹去。
月见月海背后却是长了眼睛般，利用身体的敏捷和柔韧性，一个“鱼溅跃”轻松闪过。他一边翻身，不忘嘲讽，“区区五条，也敢挑战四十九级的我，实在不自量力……噗哦！”
来不及说完，就被迎面扑上来的超大人型阴影用“泰山压顶”压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五条悟大发善心交出剩下零食的分享权勉强讨得月见月海谅解，恐怕两人闹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决出胜负。
“要吃的话，就给我把先前的那种话收回去。”
五条悟挟零食自重。
“好吧。”月见月海不情不愿地改口，“那我就诅咒五条悟变成一个发根浓密的冲天扫把头……唔唔唔。”
随即被塞了满嘴的美味棒。
“你以为，嘎吱嘎吱，这种幼稚的东西，嘎吱嘎吱，就能堵住我的嘴么。”月见月海吞咽下去，又伸出舌头将嘴边的碎屑一并舔去，“把波子汽水给我。”
真好搞定。
眼神地跟着那点粉色灵活地消失在嘴唇后，五条悟也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他将已经开封过的汽水瓶递过去，“喏，只有一瓶省着点喝哦。”
果不其然，月见月海听都不听，接过来对着嘴猛灌好几口，一口气喝下去三分之一。
享受着不断爆破的碳酸气泡给喉咙带来的爽快冲击，他哈地吐出一口气，“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在说。”五条悟没有去看身边的人，又一把夺回来，“你还真的不客气啊，给我留一点啦！”
他盯着卡在玻璃瓶口下的玻璃珠，迟疑许久，才把嘴唇贴上去仰头消灭了剩下的汽水。
“……啊。”又拆开一包牛奶糖的月见月海突然停止动作，后知后觉道，“我们算不算是间接接吻了？”
你才到意识么。
手中晃动着空荡荡的瓶子，圆形弹珠在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五条悟头也不抬地回道，“怎么可能啊，我可是开着术式的。”
月见月海恍然地点点头，“这样啊。”
这样什么？
这样很可惜？还是这样挺好的？
听见对方的回应，五条悟的心情比打开后却没有汽水喷涌出来的波子汽水还要低落，等不到期待的反馈就是很扫兴！
拧开瓶口的盖子，将其中的玻璃弹珠倒出来。
铛铛一声。
顺应惯性无止境往前滚动的弹珠被月见月海接住。
他捏起弹珠，透过纯净透亮的淡蓝色圆球看向对面突然萎靡下来的五条悟。
“我喜欢这个。”
月见月海就玻璃弹珠收进背包里。
“这个就归我了。”
第47章 游戏第四十七天 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