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千云的戳穿气到无法维持理智,指着千云说:“千云,你太伤哥哥的心了。自从爸妈去世后,是我把你从小婴儿抚养长大到现在。我都没有嫌弃你是老妈和恶魔生下的孩子,一直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千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孩童稚嫩的脸上是纯真的残忍:“明明你才是那个和恶魔有关系的人,你从小就和恶魔签订了契约,反而说我是半人半魔。老哥,你想借着这个女人的手再杀我一次吗?”
阿泽夕马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眼神闪烁,说:“怎么会呢?”
白川雾拍拍手,吸引了两人的目光,“真有趣。你们兄妹两个的话完全相反,互相指责对方,一个是恶魔的契约者,一个是恶魔的女儿。都和恶魔有关,说不定你们谁就是真的恶魔呢~”
没有人接她的话,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准确来说,是杀意在逐渐增长。
她顿了顿,视线在一大一小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千云身上,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千云,你是千云吗?”
千云本来亮出自己尖尖的手指甲,朝阿泽夕马比划着,听到这话,她像是没听懂一样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川雾沉吟不语,只是扭头看阿泽夕马。
千云抬头问她哥:“她刚刚说了什么,我听不懂?”
阿泽夕马脸色难看的要命,立刻制止了白川雾继续说下去,“白川小姐,请您不要胡言乱语,我妹妹她好好的,你”
白川雾打断了他:“阿泽夕马,我和地狱之人有往来,所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亡者无法说谎。”
他要说出的话堵在嘴里,死死盯着她,看样子,如果她再继续说下去,他就会和她同归于尽。
她看着他紧张的表情,突然笑了笑说:“我不提这件事也可以。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第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司凛的人,如果认识,那你得告诉我和他有关的所有事。第二,你从何得知召唤恶魔的方法,又是怎样召唤成功的。”
无关风月
阿泽夕马完全不掩饰他的震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原来你是无垢者的一员,怪不得能”
怪不得能什么呢?
能抵抗恶魔的侵蚀,能猜到千云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她的身体和不知名的地狱生物。
第47章 一个M的自白
暮色将近,外面传来一阵阵警笛鸣响。
公园的事情应该被发现了,那么多人无故失踪,会惹得上面的关注。
阿泽夕马脸色一变,他抓起背包就要带着千云离开。
白川雾拦在门前,如果今天他不交代清楚,是绝不可能让他们离开。
她冷冷直视阿泽夕马:“你应该在躲避超自然科研的追捕吧,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就让你们走。”
千云先紧张起来,嚷嚷道:“老哥,我不要被抓回去,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阿泽夕马看看千云,再看看白川雾最后妥协:“好吧,但是不能在这里讲,我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白川雾也没反对,而是带着兄妹两个回到自己住的酒店。
她先回到房间,把千云和他们带走的行李锁在卧室内,自己则和阿泽夕马单独上了大楼天台。
晚风吹起她散下来的碎发,在夕阳的照射下,红裙几乎要燃烧一样,美丽又带着锋芒,像一把刚刚淬火的刀。
“千云不在,你也不用担心她听到后会想起什么。所以别耍花招,快说。”她催促道,语气不容许他拒绝,又包含威胁。
阿泽夕马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天的尽头,他身上那股故作的卑微和忧郁散去,眉头不再紧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他平静开口道:“第一个问题,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千云在西南那边上学,却不小心被官方发现了犯的事,他们派了一群像你这样的超能力者来抓捕我,你说的司凛就是那群人的老大,被他们叫做救世主。”
白川雾强忍着心里的疑惑,听他把话说完。
他说:“我和千云逃到人迹罕至的山里,可是一入夜他们就找了过来。说实话,我本来是逃不掉的,但是救世主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记得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有很多星星,司凛独自找到了我,他说只要让我帮忙溶解掉一些人,他就放我走。我当然是愿意的,不过我没想到他要我杀死的人是他的一部分队友。事成之后他确实遵守承诺让我们离开了,这之后我也没搞出什么大事,一直在全国各地游走。”
“杀的人有什么共同特征吗?”她追问道。
他有些苦恼的思考片刻,摇头道:“不知道,他说完以后就走了。没过多久他的队友找了过来,我就按照他说的,把这一批人全都融化了。哪里知道有什么特征。不过,千云饿了很久,她忍不住去吃融化的脑浆,因为她太贪吃耽误了离开时间,我只好拉她躲在一旁。来了几个处理现场的人,他们倒是都带着统一的兜帽,蒙着头部看不出是男是女。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司凛,不过嘛,他给了我一个道具,说是能检测目标是不是正常人,方便我避开危险人物。”
白川雾的心开始狂跳:“是不是个有数字显示,从1到10,形状像测温器的东西?”
阿泽夕马点头,镜片一闪光:“你也有?”
独角兽
白川雾说:“那个东西你还带着吗?”
他扶了一下眼镜:“千云拿去玩了,我也不知道在不在。”
关于司凛的消息,真让人意想不到,阿泽夕马口中的司凛和司凛自述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先前司凛的原话可是:“我当时负责整理情报和收集资料,所以侥幸没被盯上。”按照司凛说的,他们先是发现阿泽兄妹有问题,处理失败后才上报给官方的,司凛也以此为跳板进入超自然科研所。
现在完全是反过来的,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是官方的人,出于某种原因还借刀杀人,害死了不少超能力者,所谓的超能力者十有八九是任务者。司凛不仅放任阿泽夕马这样的人继续到处流窜,还给了检测仪帮助他避开危险。
她想不明白司凛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突然记忆里翻出很久以前由美说过的话,由美说司凛将任务者喂给夏希,好让她恢复人形。
她快速地捋了一下时间线,起码在三年前司凛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不仅能在政府内混得如鱼得水,还有一批追随他的任务者,称呼他为救世主。由美在进入本世界后被司凛救下,成为他任务者联盟的一员,并且帮助他处理一些事情。但是显然由美知道的事情,都是司凛透露给她的。她本人对于司凛以前的事情毫不知情,她也只是司凛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她就说为什么从科研基地逃出来那么容易,哪怕有由美帮助,过程也顺利到不可思议。因为这本就在司凛的掌握之中。
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司凛对这个世界掌握的信息,一定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
白川雾示意阿泽夕马继续回答完另一个问题,这个答案也同样重要。
阿泽夕马站得久了,顺势就往地上跪坐,鼻尖传来白川雾身上的香味,他说:“至于我是怎么召唤来恶魔的,那还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让我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语气透露着怀念:“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对我就非常严苛,吃饭时筷子拿的位置和他们不一样,都会被狠狠地责骂。其他的就更不必说,有一次我因为去邻居家做客,鞋子没有摆得工整,回来后,他们说我没有礼貌,打了我之后,又把我关在地下室三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笑了起来:“我家房子是流传下来的祖宅,所以有些年头了,地下室里堆放着各种杂物,灰尘多得让人无法呼吸。我饿得连自己的双手都啃得直冒血,就守在老鼠洞那里抓老鼠吃。老鼠很聪明,发现我守着就不出来。我就找到一根棍子使劲地掏,然后老鼠洞被我弄得越来越大,洞口裂开大口子。我把脑袋伸进去一看,你猜里面是什么?”
白川雾皱眉道:“老鼠?恶魔?”
阿泽夕马摇头,扯出一丝诡异的笑,似乎还在回味着那时的场景。
白川雾啧了一声,他才继续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不是。你肯定想不到,里面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会流心的奶油泡芙、造型别致的小蛋糕、裹满酱汁的虹鳟鱼寿司我喜欢吃的东西全都有,见过的没见过的堆了一地。”
“我拼命钻了进去,拿起吃的就往嘴里塞,好吃的肉,美味的饮料,我一直吃到自己再也撑不下为止。吃饱以后我又累又困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是被痛醒的,一群老鼠在啃我的脚。”
“我想从老鼠洞那里再钻出去,但是怎么样我都找不到。”
“我被困在了密室里,里面只剩下一群老鼠陪着我。”
“在黑暗中,我痛哭流涕向父母道歉,发誓再也不敢了。他们没有听到我的求救,但是恶魔听到了,并给出了回应。”
“当我再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能感受到自己和恶魔建立了联系,祂召唤我为祂献上更多祭品,以回报那晚的丰盛佳肴。从那时开始,我的灵魂已经完全交付给恶魔,我不再害怕疼痛,恰恰相反,我的全身心享受着每一份痛苦,这才是我追求的极致快乐。”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这就是我的回答。白川小姐,你是我目前遇到的人里,最强大的一个。实话说你的强大让我很佩服,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做你的伴侣,只要不妨碍我的献祭,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川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淡拒绝道:“不了,我喜欢比我好看的。”
阿泽夕马立马接话:“我当情人也可以,我现在都记得你第一次踹我的时候,真的很”
白川雾连忙打断他继续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够了,我不需要,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千云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他神情略带遗憾,“这个我也不清楚呢。但我也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白川雾对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说:“千云的身体确实是人类,但她又和普通人类差得太多了。”
阿泽夕马辩解道:“这个可不能怪我,我可没有想要献祭她,是我父母害死了她,我只是想要把她的灵魂召回来而已,谁知道从地狱里回到她身体里的是什么。”
白川雾对此不置可否,她脸被吹得有点冷,于是率先下楼,边走边说:“你回去找一下司凛给你的检测仪吧。”
她在心里判断着阿泽夕马所说的东西有几分真假,先前猜测千云变成这样,是因为吃了太多人类尸水,怨气影响到了她的身体。但是后来一看千云和阿泽夕马的关系十分奇怪,不像是普通兄妹,表面上看是阿泽夕马一直在照顾这个不通人性的妹妹,他是有话语权的一方,千云处于被支配的位置,那么为什么不把她甩掉呢?答案很可能是他做不到。
千云问阿泽夕马要再杀她一次吗?
那就说明他杀过一次且失败了。
不能杀死,也无法摆脱,更不会被他的能力影响,普通人类就算吃再多含有怨力的尸体,恐怕也做不到吧。
她想问千云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你还是人类吗?
来自地狱的亡者无法说谎,但是熟悉的感觉浮现,她说不出这句话。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千云的体内,一定有别的东西,而且关乎这个世界的秘密,就和上一次在地狱汤时如出一辙。
她大胆猜测和阿泽夕马遇到的恶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这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把自己当成了千云,让阿泽夕马无法摆脱,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电梯慢慢到达对应的楼层,她犹豫着要不要对阿泽夕马出手,但是直到走到房间门口她也没动手。
她想为富江报仇,但是在了解到这么多消息后,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因为阿泽夕马只是个工具,她真正要报复的对象是他身后的恶魔。
她不能在这里亲自动手,必须要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步入陷阱里,惩罚阿泽夕马只是顺带。
她收回思绪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间内乱成一团像被人洗劫了一样。
原本锁着的卧室门敞开着,千云不知所踪。
白川雾猛然一惊,冲到卧室里面,打开衣柜,藏在最里面装有富江的花瓶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泽夕马在外面喊道:“白川小姐,你看这个。”
她走过去一看,一张精美烫金的名片被放在桌子上,上面印着几个字:巴比鲁斯大马戏团,期待您的光临。
第48章 你是富江吗?
雷利亚为什么要带走富江和千云?
该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白川雾本想直接用能力再次搜索全城,可看到阿泽夕马毫不担忧的脸,动作一顿。
他肯定有办法找到千云,自己不用在他面前动用能力,不如留着底牌以防万一。
于是她看向阿泽夕马,问他:“千云被马戏团的人带走了,你不找找她?”
他气定神闲地往沙发上一坐,看上去像是巴不得她消失,自己好清净一会儿:“她才不会有事,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的马戏团看上了她。”他眼皮一抬:“而且看这样子,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也不知道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白川雾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双手抱胸走到他面前:“别废话,你肯定有办法知道他们的位置,带我去马戏团。”
阿泽夕马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啊~白川小姐你”
他话还没说完,响亮的耳光声响起,脸上挨了一巴掌后,他立马起身态度殷勤道:“跟我来吧,我大概知道在哪个方向。”
白川雾收回手撩起耳边散落的头发,冷冷吐出两个字:“带路。”
一直到车上,阿泽夕马不时地瞥一眼她的手,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白川小姐,您的手疼吗?”
白川雾警惕地瞄了他一眼,捕捉到他眼里的狂热,“不疼。”
他主动把半张脸凑过来,摘下眼镜,笑得颇为谄媚。
“不疼的话,麻烦我这边也要。”
空气一片沉寂,两秒后她忍无可忍用拳头朝这张欠揍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滚远点!”
她扯出纸巾擦干净手背关节处的血迹,长出一口气,命令道:“开车。”
被打的嘴角直冒血的人没再说话,完好的一边嘴角压抑着弧度,油门一踩,车子驶入茫茫夜色中。
“你在耍我吗?阿泽夕马。刚刚我们就是从这条路上开过来的,现在又要折返回去,你以为天黑我就看不出来路了?”
白川雾气压低沉,脸色难看,距离开出城市已经两个小时了,却还是没看到雷利亚马戏团的踪影,而且他们还在走一些重复的路线。
阿泽夕马下意识推眼镜,疑惑道:“不,我确实是跟着千云的位置走的。她确实在变来变去,我只能一直调整方向。让我再试一试。”
半个小时过去,崎岖难行的小路上行驶着小轿车,车子穿过一个冗长到离奇的隧道后,来到了一个村子里。
“在这里?你确定?”
“我不仅确定千云就在这里,千云同样知道我的位置在哪儿,可能这就是血脉亲情吧!啊~斩不断的命运羁绊呐~”阿泽夕马打了个哈欠,可猛然间车身一震,碾压到什么异物的感觉十分强烈。
白川雾皱眉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看到黑暗的地上是一只死兔子,已经被碾压成血肉模糊的饼状物。
脚下泥土的质感不是很好,沙沙的有些糊脚,踩着软绵绵的,有种踩在肉上的感觉。黑压压的山林,不知道是夜间风大还是怎样,树木都在似有节奏地晃动。
不远处立着个歪着的告示牌,她走近了一看,发现上面写着“白砂村”三个字。
她重新回到车上,示意他继续开车,开进村子里去。
马戏团的帐篷设备什么的很多,看样子今晚会在这个村里扎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雷利亚和千云,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
然而他们的车子刚刚开进村口,就被举着火把的人团团围住,看样子来势汹汹,叫嚷着让他们滚下来。
白川雾放下车窗,朝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老头子询问道:“我们路过而已,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脸上布满褐斑,皮挂在骨头上,看上去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只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他有气无力地开口说:“你们下来,让我们检查车上有没有别的东西。”
阿泽夕马表情惶恐,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村民的事:“是因为我们不小心压死了你们的兔子吗?如果是这样,我真的很”
“抱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又挨了一巴掌,顺从地缩回位置不说话,回味着脸上刚刚袭来的香味。
白川雾打他的时候脸都没转一下,这会儿自然地和老人说话:“可以是可以,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老人嘴角抽搐,说话态度都好了一点:“因为我们村里有小孩子不见了,怕是有坏人拐跑了小孩,所以路过的人都要被检查。”
“这样吗,那好。”白川雾利落地下了车,阿泽夕马紧跟着她。
村民们都围过来,把车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悻悻地退开。
白川雾观察到,这些人一个个脸色都异常惨白,身形没比村长好到哪里去,看着都营养不良的萎靡样,在夜里看到活像见了鬼。
不知何时起了狂风,村民手里的火炬接二连三被吹灭,他们面面相觑。
直到有人问道:“村长现在怎么办?”
老人指着前面隧道入口的方向说:“把入口堵住,找不到人,谁也别想离开。”
阿泽夕马皱眉,对此很是不满,刚想说点什么,又被白川雾制止了。
她扯出礼貌的微笑:“村长,既然我们也走不了,那今晚能不能给我安排住处,明天我也可以帮你们找人。”
村长颔首表示同意。他安排了一批年轻男人去关闭隧道,随后带着其他人慢慢回到村里。
白川雾走得慢,她不时回头看那些男人在搬着什么堆到隧道门口去。
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堆在隧道口。
她最后一次回头时看到有一个麻袋漏了个口子,搬过来的时候撒了一条白色的线,像是某种会发光的石头。
她忍不住问村长那是什么,村长一看,立马严肃叫人去打扫干净,他说那是以前村里的特产,在山的后面有一条河,叫做白砂河,河里盛产这种白砂,后来遇上天灾,河水消失后,这种白砂也就没有了。
路上她问村长有没有马戏团进入村子,村长诧异摇头,表示这里太过闭塞没有看到什么马戏团。
她心想,坏了,目标变得更难找了。雷利亚没准备马戏杀人演出,也就没有帐篷之类的大件,那又何必递名片邀请自己呢?
白川雾跟着村长正式踏入白砂村的地界,阿泽夕马没办法只好扔下车,跟着一起进去。
进到村里,他们在一个大姐不住的老宅,被安排了两间空房,
房间里角落挂着蜘蛛网,床单被罩散发着霉味儿,不知道多久没人住过,空气里除了灰尘霉味,还混杂着特殊的腥气。
白川雾已经在别的地方闻到过很多次了,那是血液的味道。
大姐离开前,嘱咐她不要乱跑,说村子里不够现代化,很多以前的东西还在沿用,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是坏了的。想要喝水洗漱的话,要自己上院子里的古井里打,说完大姐就走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她往井口走去,还没靠近,扑鼻的血气呛得她想吐,也不知道底下有多少血,才会把石砌的井口都染成暗红色。她隔得还有些距离,都能感受到令人不适的浓重腥味。
阿泽夕马跑过来,鬼鬼祟祟道:“白川小姐,我看这里很不对劲,咱们早点找到人就走吧。”
漆黑的夜空中,群星眨着眼,轮流闪烁,远离城市后星光格外明亮美丽。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了,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种盯上了的感觉。
白川雾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十二点,她低声道:“在房间里休整两个小时,等到1点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应该都回来休息了,到那个时候再出去。”
随后她走入房间,靠在床边较干净的地方闭眼休息。
奔波了一天,她的身体很疲惫,但是她的思维还保持着高强度的运转。
虽然阿泽夕马不在自己身边,但是她不能知道恶魔是否在盯着自己,所以依旧不敢使用精神力。身边被迫绑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品,让她不得不时刻神经紧绷,因此她格外怀念富江在身边的日子,有富江在她就能放心睡个好觉。
果然什么都是有了对比才会显得可贵,一想到富江,她就又觉得心里百般滋味,懊恼着不应该和他计较,又觉得他太意气用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回还把自己身体都搭进去。
他又不是没有其他身体了,自己何苦费劲跑一趟,拿回他无法再生的尸体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都被千云喝掉了,或者在路上随便扔掉了,都有可能。
唉,她在心里叹气。
可是,她就是想拿回来,那是富江,是她的男朋友。
哪怕死了,化为尸水,也是她的东西。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偶尔睁开看看时间,马上就到1点了,她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有些酸胀的肌肉。
走出房间,阿泽夕马已经等候在院内,她打起精神小心应对着。
山风呼啸着,周围寂静,只能听到刺耳的风声。
落后的院内散落着不知名的杂质,黑黢黢融进地里,抬眼一看院子门是虚掩着的,她脚步一顿,面色如常却放缓步伐。
她记得大姐走之前是把门关好了的,现在却能看到有一点缝隙,借着暗沉沉的自然光看去,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又融入黑暗里。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那是一只眼睛。
她先给阿泽夕马递了个眼神,随后猛地拉开门一看:
哦豁,大半夜的僵尸开会。
外面围着一群人,脸上僵硬苍白,眼睛空洞无神,身体形销骨立,和刚刚下葬的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和死人不同的是,这群人手上都拿着利器,就连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孩都拿着刀,见到白川雾和阿泽夕马露面,他们眼珠子紧跟着两人,像是饿极了的鬣狗盯着鲜肉。
村长缓缓走过来,声音老迈沙哑:“两位客人要去哪里呀?”
白川雾叹气,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懒得和他们兜圈子,直接挑明了:“村长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们围起来做什么,总不至于请客吃饭吧?”
她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们原本半夜都在外面晃悠是要做什么,但是你也太心急了点。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人偷偷弄坏了我车轮胎,我要是不配合你来看看,岂不是太辜负你,毕竟你仅剩的脑细胞能想出找孩子这样的借口,也属实太难为你了。”
她话一说完,老头惨白的脸由白变紫,再到发青,实在精彩。
阿泽夕马察觉到她此刻情绪不好,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开刃的刀,充满攻击性,他反而暗自窃喜,要是能再给他来两下就更好了,他就喜欢被她这样对待。
村长阴沉着脸,“本来是要在你们睡着的时候,让你们走个痛快的,现在看来是你们不知死活,动手。”
乌泱泱一群人举起手中的利器,从门口围了过来,活像要吃人的野兽。
白川雾后退两步,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扭头对阿泽夕马平静地说:“上吧。”
他立马跪在众人面前,双手合拢,虔诚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吧,我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不管发生什么,怪我就好了,不关您的事。”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黑雾凭空出现,并且有逐渐凝聚成实体的趋势。
率先冲到前面的都是些青壮年,当然只是相对其他老弱病残而言,他们的脸开始像蜡烛一样融化变形,七窍内流出血液和脑浆,按照这样下去,不到一分钟他们就会完全融化为尸水。
可这时异变出现了。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融化得不成人形,脑浆也化为乳白混杂红色的液体从口腔、鼻孔,甚至是眼球已经脱落的眼眶中流得一干二净,但是人就是没有死。
而且皮肤牢牢地将人的血肉包裹着,哪怕人已经成为了一团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怪肉,依旧在蠕动着身体,顽强地活着。
白川雾眼观六路,发现一开始融化时人体渗出的血,流到地上后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瞬间意识到,这里还存在着另一个怪物,就在他们的脚底。
村民发现前面的人融化成一团后,在惊恐中退后几步,人群一片哗然。
此刻村长再次站出来,他强装镇定,举起手里的刀,割向了自己的身体,口中大喊:“砂神保佑,伟大的砂神求您赐福您的子民,我们将生生世世守护您,为您献上永不枯竭的血液。”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照做,霎那间村民们划开的口子,迸发出新鲜的血液,四溅开来并快速地被大地吸收。
与此同时,阿泽夕马召唤的黑雾恶魔暴躁起来,它迟迟不能凝聚成完整的形体,在阿泽夕马越发焦急地催促下,它再次扩大了黑雾范围,将在场的生物都包裹了起来。
白川雾有系统防护,她虽然不担心自己会被融化,但是在浓重的黑雾中,她依然感觉不太舒服,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耳边出现了一些细细簌簌的响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听到了千云的声音,不同于现在神经兮兮的小女孩儿的音色,而是成熟的女人在说:
“融化!”
“变成食物和■■”
“美味的■■”
“不够好饿■■给我更多■■■”
她只听懂了这些,其他的就是她无法理解的噫语和近乎兽类的原始呜鸣,那声调越发激昂愤怒,刺得她大脑感到不适。
而面对这样诡异的情景,阿泽夕马原本不慌不忙的祈求,也变得急切起来,他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在融化到一半的时候就停下来的。
这个村民口中的砂神,来头不小,居然能和恶魔持平。
因此他摈弃杂念,全身心投入到恶魔的献祭仪式中去。
渴望、痛苦、饥饿,发自内心的欲望,牵引着更多深渊的力量,借由他的躯体,来到世间。
村民的祈求声渐渐和在一起,呼唤着他们世代信仰的神明。
某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当机立断,想阻止这种力量对抗,两步跑到阿泽夕马身后,“停下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不安的晃动起来,嗡嗡的地鸣一开始像是从人群站立的地方传出,顷刻间又好似从不远处连绵的群山中发出,一声接着一声,似是猛兽呻吟的呜咽。
继而整个村里都迸发轰隆隆的震天巨响,地面裂开无数条口子,缝隙之间无数粗壮的蟒蛇状生物扭曲着身体,想要从土里钻出来。
白川雾勉强稳住身体,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蟒蛇,而是一条条血管在活动,从较粗的大血管上,分出来无数较为细小的红色血管。它们身上还伸出许多细密的分支,人的血一流下来,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吞噬掉。
村长见状大喊道:“砂神显灵了!砂神保佑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就已经变成和前面的肉囊一样,只剩下皮肤包裹着的血肉,徒劳挣扎着。
“怎么办?村长也变成怪物了!”
“怕什么,砂神在下庇佑,我们会没事的。都是那两个人,杀了他们两个就好了!”
“对,本来也是要杀他们取血的,现在正好取血报仇!”
“这两个人是异端,都怪他们带来了灾祸,要把他们献祭给砂神,才能平息砂神的愤怒!”
越来越多附和声响起,事不宜迟,她顾不上那么多,几脚踹开袭击她的人,拽起依旧垂头跪着的阿泽夕马,躲开人群的攻击。
“千云在哪个位置?”她抄起村民落下的刀,敏捷地还击,她注意到,被割到的伤口,血液都以极其不正常的速度快速流出,就像是有磁铁吸引着一样,而土里血管吸干血迹后,明显变得更加活跃。
阿泽夕马喃喃道:“在山上,那里!”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独角兽
他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球里全然漆黑,看不到半点眼白,此外身体没什么改变,但是气质完全变了个人,倒像是某种邪恶的化身,浑身透露着古怪。
白川雾注意到他的变化,这么明显的改变,只有瞎子才看不见,但她装作没看到。
接下来她看准时机,从一个行动迟缓的女人身边闪过,又轻轻推了一把,女人拿着刀挡在了她和阿泽夕马中间。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身体矫健又灵活,不刻意带着拖油瓶的话,几下就找到突破口,顺利地甩开身后的人群,朝着山脚跑去。
白川雾平复着呼吸,手里攥紧刀把,看到眼前有个道路缺口,两三步上前,就着小路上了山。
泥土都被血管翻了起来,不停地蠕动着捕食猎物,林间飞禽走兽全都遭了难,被抓到无法挣脱的都被吸成了干尸,体内一点血液都不剩下。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被缠上,但是血管盘根错节,她很难完全避开,有一根细微的血管趁她躲避大的血管时,猛地缠住她的脚踝。
她抬脚想走时差点失去平衡摔倒,意识到问题在哪儿后,她反手一刀将血管割断,随着血管破裂处涌出鲜血,她感觉自己左边小臂一痛,自己身上竟然也出现了一道伤口。
她割下裙子布料,迅速用力勒紧包扎好伤口,发现了林木遮盖的位置出现了一条大路。
距离她不远处有一条从山下到山上的大路,由一层层青石板铺成,道路两边悬挂着神社的标志,看上去年代久远,两侧围栏都是几百年前流行的风格,上面留有不少修补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那条路上完全没有任何血管的踪迹,它们有意避开了这里。
白川雾往身后一看,没看到有人跟上来。她立马狂奔到大路上,朝山顶跑去,既然是神社,那一定有压制血管的东西,所以血管才不敢靠近。
穿过红木鸟居,一座神社矗立在山顶,再过几步,古建筑近在眼前。
白川雾却放缓了脚步,她抿抿唇,精神更加戒备,对眼前的人疑惑道:“千云?”
面前这个浑身肿胀,皮肤漆黑,头顶隐隐冒着幽光的大头女孩,有着和千云相似的五官面貌,此刻她端坐在神社的供台之上,啃着一旁的祭品,供台下边扔着各类食物残渣,以及被绑着的雷利亚。
他双眼紧闭,眉头皱起,似乎是晕死过去,被随意扔在地上,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表明他还有生命力。
忙着往口里塞食物的千云,咽下一口肉,抬眼看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是你啊,我还要多谢你呢。”
白川雾停下脚步,打量四周,神社的主体十分简陋,除了千云坐的供台外,就是一些装饰性建筑,以及一口口径足足有两米的井。
井身通体呈现白色,是由某种散发着幽幽白色荧光的石头砌成,看上去不同寻常。
她默默地远离了所有看着诡异的部分,独自站在空地,用裙子擦去刀上的血迹,一边擦刀一边问千云:“怎么说,我不明白。我和你哥哥发现你不见了就立刻来找你,我们都以为是那个人把你带走了。”
千云抓起一块猪头肉,嘎嘣嘎嘣地嚼猪眼睛,她咧嘴一笑,透露着邪气,“是我追着他出来的。”
千云吞吃着食物,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在白川雾和阿泽夕马从房间离开后,千云独自等了一会儿后,感到很无聊。
她开始在卧室里翻找着,想要找到什么好玩的,就在她惊喜地发现衣柜里藏着一瓶肉汁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打开了锁着的房门,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千云抱着花瓶一脸不善地问:“你又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
雷利亚随手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回答道:“我是一名演员,自然是有事要找房间的主人聊一聊。”
千云看他长得精致美丽,有些放下戒备,没打算理他,想要继续享用肉汁时。
雷利亚好奇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好奇怪的样子?”
千云炫耀似的举起来让他看清楚,她语气带着兴奋和恐吓:“这可是人肉化成的汁水,味道相当不错,喝了它还能补身体哦~”
其他人听到这话早就被吓得夺门而逃了,但是眼前的少年却饶有兴致问道:“那还有吗?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千云挠挠头,眼珠子直溜溜盯着他,“不知道,你自己找找呗。”
雷利亚看了看被翻得一团糟的卧室,在外面四处翻找起来,他一会儿在这里找找,一会儿在那里看看,直到他惊喜的声音从盥洗室传出:“你来看,是不是这个?”
千云刚刚喝了两口,听了这话,立马跑到盥洗室门口查看,但是她刚刚探头,就被人一把夺走手里的瓶子,并且关在了门里。
她要气炸了,一头短发直冲天花板,使了蛮劲费力撞开了盥洗室的门,追了过去。
雷利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出来,立马掏出长笛吹奏,却没想到,不仅他的魅惑对小女孩没用,就连长笛魔音也不起作用。
他立刻拦下一辆车,踢走路人后自己开车离开。
千云本来气得跳脚,正无能狂怒,眼看车子离自己越来越远,谁知胃里却蔓延出一股热浪,让她感到强大的能量从腹部涌上来。她捂着嘴强行将辛辣的灼烧感压抑下去,等她感觉到热意完全褪下时,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并且本能地追了出去,以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寻找着雷利亚的踪影。
白川雾看着千云此刻越发异化的身体,猜到了她突然转变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富江。
千云的体内住着的本就是一只从地狱而来的生物,而富江的身体说不定还残留着地狱的气息,她吃了两口后,这股力量使得她摆脱了人类身体的束缚,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更加接近她本身的形态。同时也就意味着富江很可能没死。
白川雾一脸好奇,装作一无所知:“那之后你和他怎么来到这里了?剩下的肉汁去哪儿了?”
此刻供台上摆放着的食物,基本都被千云吃空了,但是她犹嫌不够,伸出尖长肥厚的舌头,舔舐着手上的残汁,心情不错地说:“他发现了我在追他,到处躲藏,没想到他也是地狱来的,确实不太好办,我只能逼他到我的属地,这样他就跑不掉了。至于剩下的肉汁嘛,只能剖开他的肚子拿出来了。”
千云眼馋着地上的雷利亚,舔干净了手指,从供桌上跳了下来,补充道:“不过,我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他既然全都喝下去了,我只要吃掉他就好。”
她脸上夸张地扯出笑,眼睛全是贪婪和不满足,她幽幽叹气:“没办法,我饿呀~谁让我天生就怕饿,只能多吃点补补。”
白川雾脑子灵活,瞬间就意识到,她既然将这里称为她的属地,那她就是这血管怪物的主人,一个念头闪过,她没来及捕捉到,阶梯上传来脚步声。
阿泽夕马走了上来,他脸上的眼镜不知所踪,气质诡异阴冷,纯黑的眼球盯着千云:“哎呀,我这让人操心的妹妹,一会儿不见,你变得这么丑了。”
千云本来看好了雷利亚的脖子,正准备下嘴时,头刷得一下扭过来,“闭上你的臭嘴!该死的叛徒,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又怎么会被困在这具身体里。”
阿泽夕马无所谓地走到井边,井里深不见底,他随手抛下去一块小石子,半天才听到响声。他笑得不怀好意:“怎么能怪我呢?你同意了计划,我才去做的。是我成功解救你,把你带到人间的,现在又来怪我,妹妹你要过河拆桥吗?”
千云冲到阿泽夕马的面前,四肢拉长,骨节变形,尖锐锋利的爪子直抓他的咽喉处,她愤怒地咆哮着:“卑劣的背叛者,我让你想办法带我离开地狱,你胆敢趁我虚弱的时候偷走我的力量,还利用这两具身体的血脉关系,封锁我的记忆。不可原谅!”
占据阿泽夕马身体的恶魔,猛然间张开背后的黑色翅膀,躲过她的攻击,在天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吾主,这是属下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你确实不适合再担任暴食之间的领主了,先前你被其他恶魔联手封印,就连你在人间的代行化身都失去力量,被人间驱魔师镇压在这口封魔井下。我确实帮你从无间之地逃了出来,难道不是吗?你的力量只不过是我应得的报酬哈哈哈哈哈”
曾经的暴食之主,现在的千云怒不可遏,她喉咙间传出愤怒的嘶鸣,身形暴涨成为两米多高,浑身皮肤彻底化为黑色,额头的五角星芒闪烁着,然而她此刻没有翅膀,无法飞到天上撕碎该死的背叛者。
她眼睛一转,看向了偷偷搞小动作的白川雾。
刚刚白川雾趁着这两个恶魔狗咬狗的时候,悄悄移到供台边上,解开了绑着雷利亚的绳子。
她使劲掐雷利亚的手,试图将他唤醒。
掐手没反应,她又掐他脸上的肉。
有一个猜测浮现在她的心头,她迫不及待地想验证是真是假。
雷利亚很快清醒过来,睁开眼时,白川雾的脸离他很近,哪怕是在昏暗的夜间,他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
他的心脏不明所以地狂跳,过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是怎么躺到这里的。
在酒店的时候,他闻到了那个瓶子里传来的淡淡的奇异香气,那是它们色欲恶魔独有的天赋,因此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里面应该是某位色欲恶魔的身体。
他看这个小女孩儿虽然古怪,但确实是人类的身体,因此抢走瓶子后,他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谁知道那小女孩儿从锁上的门里冲出来,他的魔笛也不起作用,他不想在人类的地盘上闹大,于是赶紧离开。
然后他在车上后视镜里,看到了变异追上来的小女孩。
那个模样虽然陌生,但却爆发了暴食地狱的力量波动,而且力量还在不断上涨。暴食地狱的恶魔能将吞噬下去的所有东西,都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他只是色欲地狱的小角色,本来不想惹上暴食的疯子,但是在躲闪无果后,他干脆将剩下的肉汁喝了下去,尽管他无法获得其中的全部力量,但是也好过让暴食的恶魔吞掉,她最好看肉汁没有了就赶快离开。
可是这个举动却激怒了她,反而更加疯狂地攻击他,他逃到这片山上,是因为他知道这附近有口封魔井,谁知道刚刚到井边,他就被腹部剧烈的灼烧感席卷了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让他无法支撑身体的行动,最后被追来的千云狠狠地砸得失去意识。
白川雾看他醒来,欣喜地问:“富江,是你吗?”
他浑身一僵,听到这个名字他觉得有点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白川雾专门来过问他的消息,对,应该是这样,只是她为什么要问自己是不是富江,他不理解,他是雷利亚,不是富江。
不过他大脑开始疯狂疼痛,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千云注意到她们两个的互动,狰狞扭曲的脸爬满纹路,她没有再说话,直直地朝她们扑过来,看样子是要吃了雷利亚来补充能量。
白川雾本就精神高度戒备,在千云动的时候,她立刻抱着雷利亚就势一滚,躲开了雷霆一击。
神社供台被千云一扑,直接断成两节,木头碎裂飞溅出去,随后倒在封魔井上方,压垮了一部分井口的石头。
独角兽
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封印被破坏了一部分,更多潜伏着的血管从地底涌出,环绕在附近,等候着血液填满身体里的饥渴。
阿泽夕马高度降低了一些,一脸戏谑地看着昔日的主人,现在落魄愤怒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情愉悦。
就在他全神贯注看戏的时候,却莫名猛地一坠,从空中摔了下来。
有细如发丝的血管在风的掩护下缠上了他的脚,这些属于领主的眷属,依旧听从着领主的召唤。
千云看准时机暴跳起来,在空中就扼住他的喉咙,狠狠将其砸在地上,张嘴啃食着他的血肉,发泄暴虐的怒火。
白川雾趁她没空管自己,拍拍还晕着的雷利亚,也顾不上再问他是不是富江了,焦急地说:“快醒醒,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他费力想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感觉画面有无数幻影重叠,让他无法思考,只能点头。
她连忙扶着他走,可是还没越过边上的围栏,血管就游了过来,她连连退后几步,开什么玩笑,她可没本事和恶魔领主直接对上,难道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后退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是封魔井被砸开溅出来的白色碎石。
她想起入村的时候,看到这里叫白砂村,村民口中的砂神多半就是这个砂字。
村民将血管奉为砂神,以自身的鲜血来供奉它,如果血管破裂流血,就会从这片土地上的生命身上汲取,以填补血管流失的那一部分。
血管本就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恶魔领主的人间化身,看神社的样子,已经有了好几百年的历史,有没有可能真正的“砂神”并不是血管,而是这口井。
封魔井通体由白砂石构成,而她记得,村民封锁隧道口,防止她们逃跑也是用的这种白砂,早在几百年前,人间的驱魔师选择这种白砂来做封印主体,一定是因为它对血管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这里也因此叫白砂村。只是驱魔师一定没想到,后来生活在这里的人,却甘愿成为魔鬼的信徒,流传下来的砂神之名也被献给魔鬼。
白川雾脑海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看向千云那边,她将阿泽夕马的身体撕开了一道口子,正在大快朵颐。
正当她想放开精神力赌一把的时候,那边阿泽夕马猛地变回人形,眼泪流了满脸,他开口呼唤道:“千云!我是你哥哥啊,你在做什么?”
第49章 第三十六计
千云动作只停下来一瞬,无机质的非人眼球微颤注视着他,阿泽夕马此刻惨状异常,淋漓的血肉下可见白骨,随后她再次张开嘴獠牙迫不及待地朝着跳动的心脏咬下。
阿泽夕马吐出两个字:“妹妹。”
她下嘴的方向一变,张口咬空,随后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她爬了两步后,捂着肚子无法控制胃里翻涌的异状,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趁着这个时候,白川雾悄悄挪到了封魔井边上,分出一缕力量向下探去,封魔井果然有效,她的力量刚刚进去就有了消散的迹象,不过由于井边被破坏了一部分,她还能继续往下。再往下看去,井壁上光滑无比,都刻满了符咒,她不得不投入更多力量来维持飞速消失的视野,直到最后她体内充盈的能量都被消耗地所剩无几。
白川雾如愿探到了井底,却发现最下面的站着乌泱泱的人。
她被吓了一跳,迅速扫过后才发现下面是什么情况。
圆形的井底用白砂石在最中间围成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最中间的洞口,有一张血盆大口始终大张着,不时吞咽着从井壁、土壤中渗出来的血,其余地方用白砂铺满垫高,构成站立的台面,台面上则站立着十来个双手施降魔印的和尚干尸,他们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双目睁开紧盯着中间的巨口。
其中一个和尚的身后,似乎有一个通道,但是她已经供应不上流失的力量,因此囫囵将位置收入眼底就停止了探察。
没想到下面是这个样子,不过也好,她一向擅长随机应变。她附在雷利亚耳边仔细说着临时计划,让他千万不能掉链子,不然她们就完了。
雷利亚这会儿精神好了很多,似乎从异样的疼痛里缓了过来,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会配合好,随后按照原定计划那样,白川雾用能力降低了他的存在感,好让他成功下山。
而千云也渐渐停止了突如其来的狂吐,因为她已经吐得什么都不剩下,再吐得话只会把自己的胃也一起吐出来,重要的是,她又退回到原来小女孩的正常体型。
她嘴角还流着唾液和混杂的秽物,看上去狼狈至极,愤怒到极点后,她反而冷静下来,扭脸道:“你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阿泽夕马本来还在艰难喘息,他看上去都快要死了,迷茫道:“你说什”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像一个木偶被牵引着吊起身,四肢垂着脚尖点地,裂开受伤的部位笼罩上黑雾,伤口缓慢愈合。
他垂死的头再抬起来时,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邪劲儿:“好妹妹,我既然把你从地狱捞出来,让你能摆脱桎梏,那就代表我不仅有一条后路。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流淌着古老血缘诅咒的两具身体,你如果要吃掉我回复能量,就一定会受诅咒影响。你的本体在地狱里接近消亡,人间的化身也被镇压,花了上千年才逃出来的意识也被困在这具身体里。”
他嘲讽似的叹气:“好可怜呐,妹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有你在阿泽夕马的身边,能更好的帮我聚集力量,你还是那个可爱的千云妹妹。
等到人间大乱的时候,我就会代替你成为暴食之主哈哈哈哈哈。”
千云站起身,没看他,反而将视线移到躲在封魔井后的白川雾身上,朝她道:“你是色欲的信徒吧,我认得那瓶子里残留的魔力,就连那个金毛也是色欲地狱里的。你帮我杀他,事成后我可以帮你找到色欲的其他碎片分身。”
这话一出,直接锁定了富江的身份,居然就是消散了的色欲恶魔领主。
她紧盯着千云的黑色瞳孔,看不出是否在说谎,不过情况紧急,千云应该也来不及编造谎言骗她。
“妹妹一直不听话,做哥哥的从来舍不得教训,现在看来把你惯坏了,就当作补上之前的,让你长长记性!”暴虐又刺耳的声音响起。
阿泽夕马手上蓄积起一大团黑雾,不满地朝千云挥出。
千云低吼,一连串血管从周边涌过来,形成肉墙堵住了阿泽夕马的去路,不过这肉墙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封魔井的周围对她的压制作用过于明显,血管虽然响应了她的召唤,却一直在抵抗,只要她稍微松懈一下,血管们都会立马散开。
她奔向白川雾那里,这个人类看上去有些能力,而且多半被色欲诱惑到了,现在只能和一个人类联手了,对了刚刚的金毛去哪儿?顾不了那么多,她冲到白川雾面前,快速道:“我可以以暴食之主的名义与你订下契约,先帮我对付他,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白川雾露出有些心动的样子,她思量一瞬说:“可以,不过我得收定金。你得先告诉我色欲领主为什么在地狱消散后又在人间出现。”
她抬眼注意到阿泽夕马没有撕开肉墙,而是费了点时间再次凝结出翅膀从空中飞过来,千云也看到到空中的人影,语速极快:“他不是消散,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到人间,因为人间和地狱有屏障,像我们这种大恶魔都被隔绝无法直接降临,他的再生天赋是绝无仅有的,也只有他可以将自己割裂成可以通过屏障的微粒,将真身带来人间。”
说时迟那时快,黑雾已经近在眼前,白川雾不怕这种精神污染,因此没有拒绝千云躲在自己身后暂时调息。
不过这不代表她就真的要和千云达成合作,她真正合作的另有其人。
她一边绕着封魔井躲闪,同时使用剩余的精神力扰乱阿泽夕马的判断,尽量试图拖延时间:“你们不在地狱呆着,花这么大的代价来人间做什么?”
阿泽夕马避开封魔井的上方,试图用更多的雾气包围她们两个,“异变已经开始,人间很快就会超过地狱,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他的魔力来源于阿泽夕马献祭给他的生命,在他彻底吞掉千云的力量前,都只能这样获取新的力量。虽然还有不少积累,但是和千云的缠斗,修复阿泽夕马的身体都消耗了一部分,不能拖下去了,谁知道千云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他眼珠一转,对白川雾道:“白川小姐,我能感觉到你那超乎常人的力量,绝不是来自色欲地狱,你也属于人间异变的一部分,降临之日即将到来,你不如选择一个更强的合作对象,我也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千云紧紧跟着她,她将身体缩在白川雾之后,利用白川雾当肉盾,同时也警戒着,如果白川雾答应,她会先咬断她的脖子。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先帮她恢复能量。
白川雾笑笑没说话,她又不傻,这两个恶魔都不是善茬,哪个她都不能信。
她耳朵微动,听到了越来越近的笛声,心想可以结束这场不怎么愉快的老鹰捉小鸡游戏,再拖下去,她可受不了。
两位恶魔都注意到了这笛声,朝台阶处看去,雷利亚吹着长笛将山下还活着的、有自我意识和行动力的人都引了上来,尽管有些人身体部位都化成肉泥,只要能走的都来了,还都带着利器,此时密密麻麻拥挤在阶梯上。
阿泽夕马咧嘴露出獠牙,他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俯视这些人,调笑道:“白川小姐到底还是人类,有些过于天真了吧。几十个普通人类而已,能做什么,来给千云加餐吗?”
白川雾朝雷利亚吹了一声口哨,雷利亚站在最上面的台阶,距离她有五、六米远,他收到信号,笛声一变:
走在前面的人朝白川雾的位置扑了过来,一个个都两眼无神,只听从笛声的控制。
千云同时狠狠地朝白川雾背后袭去,“贱种人类,敢骗我。”
白川雾早有准备,几乎是在吹口哨的瞬间,她就立马弯腰翻滚,躲开了千云的袭击。她早就注意到千云的攻击习惯,如同野兽一样喜欢脆弱的脖颈处。
只要避开第一下,就能争取到更多机会。
她朝雷利亚的方向奔去,而雷利亚随着人流来接应她,手上的长笛发出明亮的高音,一声声催促着更多人涌上台阶。
就在白川雾到达雷利亚身边之时,身后的千云一只手斜扫过她的后背,衣物撕裂,皮开肉绽,留下四深一浅的血印,疼痛即刻席卷身体,后背涌出大量鲜血。
紧接着另一只手爪将要落下,却被其他人撞偏了位置,这给她争取到机会。
此时千云被涌过来的人缠住了手脚,却依旧两三下就割断一个人类的脖子。千云怒不可遏,铁了心要杀掉这个愚弄她的女人,怒火中烧的情况下,她忽略了自己身上被人类铁器划伤后,也不断喷射出血液。
眼看事情要超出自己掌控,白川雾强忍疼痛,抬头朝看戏的恶魔道:“阿泽,就现在!”她生怕恶魔只顾着看戏,还用上了精神力喊话,下意识加上了从富江和雷利亚那里学来的魅惑波动。
占用阿泽夕马身体的恶魔一怔,先是狂笑随后如箭般冲向千云,“白川小姐难得的邀请,我没有理由拒绝。”
雷利亚垂下眼睫,长笛曲调变得激昂,甚至暗含有一丝怨怼,他让白川雾搭在自己肩上,两人在人群的掩护下远离战场。
此时地上几乎被血液涂满,阿泽夕马只想让黑雾侵透千云的人类大脑,改变她的记忆,让她再恢复成人类形态;但是千云却一心想要背叛者去死,碍于此时使用的人类身体,它们不约而同都要花费力量修复不断损伤的部分。因为人类身体是它们降临的媒介,还不到降临日,它们没法完全舍弃肉身。
直到阿泽夕马察觉到不对劲,原本帮忙的普通人类都散开了,只留下它们“兄妹”自相残杀,而白川雾和雷利亚也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妄图下山逃跑。
他将千云死死压在地上砸出来的浅坑上,抬头一看,白川雾和雷利亚挪到了井边,身边不知何时还站着一个戴着滑稽礼帽,留着小胡子的胖男人。
白川雾和阿泽夕马对视一眼,她嘴唇微动,口型是“拜拜。”随着笛子最后长吟一声,指令传出,三人都跳入井中。
他微微愣住,直到千云凄厉的尖叫吸引了他,他低头一看:
地上的血水喷涌成一条小河,而发源地正是自己和千云的体内。它们的身上凭空出现了无数道伤口,血液受血管召唤,止不住地往外溅撒,犹如喷泉格外刺眼。
他环视四周,那些被操控的人类四散在各处,神社外的范围尤其多,普通人类首当其冲被吸成了干尸,体内血液都流尽了,一个个都倒在被砍断的大型血管前。
骗子,一个善玩语言陷阱的狡猾人类,连恶魔都会被她自然的态度,恰到好处的语言欺骗。
第50章 过于直白的目光
一直到跳入井前,雷利亚的脑海里还回响着白川雾的那声“阿泽”,当然了,对于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他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她怎么叫别人关他什么事呢?
只是不知为何,从听到这句话开始,他就感觉有种隐隐的反胃感,该死,他就不该学暴食那家伙什么都往嘴里塞,一定是那瓶肉汁,从刚刚就害得他状态不对。
他们两个充其量就是互相合作,一起从大恶魔手下逃生的互利关系而已,他负责引来活人,她就拖延时间;他操纵人类行动,她就转移注意力;他入井后会被压制,所以提前召唤出假人傀儡以供驱使,她就负责探路带他们一起离开。
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配合,向来只喜欢看别人表演的他,这次虽然是不得已才亲自上台,但他自认为也贡献了无与伦比的精彩表现。
但本该是值得庆贺的绝妙演出,却在谢幕时因为“阿泽”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有些扫兴,不,应该比扫兴要更严重一点,更像是一口咬下甜美多汁的桃子,咽下后才发现有虫时的恶心不适。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精力思考这种情绪到底由何而来,因为从进入封魔井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撕裂的同时又好似被置于烈火之上烹烤,直到他们砸落在井底,撞坏了几具和尚干尸,那种强烈的折磨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他的身体开始有消散的征兆。
白川雾落到井底时有傀儡团长垫着,落地时又刻意减震泄力,翻滚几圈后就停了下来,她庆幸还好自己还算是人类,下来后没被封魔井影响。
她撑着井壁站了起来,后背伤口在不受血管的影响后,本来不会再不受控制地喷涌,但是摔下来以后后背二次受创,这会儿在持续流血。
白川雾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压着难耐的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因为她的计划还没完成,一定要摆脱那两个恶魔才算是成功。
在她的设想中,此刻阿泽夕马和千云的身体应该被破坏得很厉害,数名人类被控制着同时挥刀斩断了周围较粗大的血管,在场的生命,但凡体内有血液的生物,一定会被骤然遭到重创的血管疯狂吸血。
在林间行走的时候,她割断缠住自己的血管后,自己身上反而出现血流不止的伤口,血流下去滴进土里瞬间消失,那时她隐隐意识到,血管和这片土地上的生物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不仅仅是白砂村村民会被血管视为供养血包,应该是只要在白砂村的地界范围内,有血管存在的地方,活着的生物都会被视为它的目标。
只要他们这些血包伤害到了血管,血管都会从他们身上收回鲜血,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她在两个恶魔打斗的时候就注意到,阿泽夕马有意避开了损坏血管的行为,哪怕他被千云操纵的血管从空中扯下来,都没有选择主动撕裂,而是暂时离开阿泽夕马的身体,待到血缘诅咒生效后,千云被迫停止攻击,他才回到身体里。之后千云用血管阻拦他的袭击时,他也没有直接攻击血管墙,而是费力再凝出翅膀飞到空中来避开血管。
那么就能猜到,它们使用的身体也会受血管力量的影响。
白川雾想恶魔来到人间界如此艰难,从它们的对话里不难猜到,受它们采用的方法限制,现在的人类身体对它们而言一定非常重要,所以最好让它们两败俱伤无暇顾及自己之时,再重创它们的身体。
这时自己才有可能逃得掉,与此同时,比起来追杀她,它们一定会优先选择修复身体,就算它们之后修复好身体后,它们也未必愿意为了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类,而冒险跳下封魔井。
眼下她们撞倒了一片和尚,那些和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人了,先前看的时候不说栩栩如生,还有还算有个人形,还能看出他们的表情,但被她们一撞,除了完全未被触碰到的,其他的哪怕是发丝稍微扫过,都在瞬间化为尘灰。
白川雾站起来后,将周围的景象收入眼底,傀儡团长一骨碌爬了起来,将雷利亚背起,无感情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白川雾,等待下一步行动。雷利亚像一团没有意识的软肉,无力地垂下四肢,耷拉的手已经有溃烂腐败的症状,只是被背起来这个动作,就带下去他一层皮,指甲盖翻开,部分位置的骨头隐隐可见。看样子再呆下去,不止那只手,他整个人都要消散。
加上自己的伤口也时刻在提醒她立刻动身,于是她招呼傀儡和自己走入了先前看到的通道之中。
实话说,她并不确定这条通道通往哪里,更不知道富江是否会在身后的雷利亚体内复苏,但是她向来不会放弃每一个有可能的希望,正是依靠着自己的毅力和头脑,她才能走到这里,现在更没有什么理由放弃。
走下去,只要走下去就会好,不要走回头路,那里没有出路。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她们步入漫长不见尽头的甬道里。
甬道宽度大概有60cm,左右两侧都站着姿势相同的和尚,他们手呈降魔印,两侧的人互相直视,双眼怒目圆瞪,在黑暗中显得面目狰狞,不仅没有传统僧人那样慈眉善目的气质,反而像是邪教异端在举行秘密仪式。
她硬着头皮从中间穿过,插肩而过时难免碰到这些和尚,刚开始他们也如同井底的人,一被碰到就化为飞灰。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过去,发现没什么其他问题,就放开了步子,急速快走。尽管甬道冗长,但她能隐隐感觉到走势是在向上,而且只有一条路也不会走错。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些人越往后,身上的衣服打扮就更新一些,呈现逐渐从古代过渡到现代的僧人打扮,如果有考古学家看到他们,一定会惊叹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类型学排列方式。而且,到后面再接触到僧人时,他们也不会再化为尘灰,而是有着坚硬的质感,倒更接近干尸的样子。
她回头扫了一眼,雷利亚两条胳膊坑坑洼洼,露出经脉和骨头,状态实在不好,而且让她想到当时富江在她怀里化掉的场景,要赶紧离开这里,不止是雷利亚,就连她自己也耗不起。
可是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她余光扫到左边站着的只有半只眼睛的僧人,在五分钟前她才刚刚看到过。
她顿在原地,傀儡也跟着站在身后。
白川雾的脸颊滴落汗水,秀气的眉毛蹙起,眼睛快速扫视过周围的僧人,记住他们的相貌和衣着特点后,再次迈开脚步,她觉得脚很重有些抬不起来,尽管知道这些已经是死人了,但是他们始终张开的眼睛,仿佛投来有形的目光,穿过她的脸部,压迫着她的身体。
她咬紧牙关,支撑着自己前行,这次她在心里数着数,一步、两步、三步、、九十九步、一百停。
退回去一步,又是他,该死的独眼龙,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干尸也和刚刚看到的人一样一样。经历过一次后,她对这独眼龙的视线格外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他眨了一下眼睛,而且从她的角度来看,他的瞳孔位置和其他人比略微偏下,就好像在盯着她看。
更多的冷汗冒了出来,滑过后背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带来比刺痛感还要可怕的东西,那是后知后觉的恐惧。
老实说她在面临那两个恶魔时,满脑子都是活下来再说,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那会儿肾上腺素飙升,她调动着大脑全力思考着对策,一个行之有效的计策会让她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行动中,也无暇感到恐惧。
此刻在漆黑不见天日的地下甬道里,她的身体在激素褪去和失血的影响下变冷,周围是一片死寂,只有她们行走时回荡在甬道的脚步声。
在身心俱疲的时候,无端重复见到的独眼和尚,更让她的心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她疲于奔命一天一夜,大脑还超负荷运转,此刻她真的很想崩溃尖叫,猛击独眼龙剩下的那只好眼。
但是很显然在这个地方,她不能这么干。
可心里的焦躁不安,随着它的目光加重,于是她顺从了自己心里疯狂叫嚣的另一个想法。
白川雾面无表情走到独眼龙右侧,在他斜着看过来的眼珠的注视下,演技浮夸装作被绊倒,紧接着独眼龙以及他后面一连串立在原地的干尸,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过去,甬道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从第一眼看到他们这样排列站着的时候,她就想这样做了,就像猫看到桌子上的玻璃杯、玩具球,莫名其妙就会去推一下,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在看到的人的脑海。
她想我不是因为想看才推的,这和私心完全毫无关系,都是为了能早点出去而进行的必要尝试。
不过她回头看了看雷利亚,发现他似乎没有继续溃烂下去的症状,心里一松,她凑过去说:“雷利亚,你再坚持坚持,我很快就能找到出路。”
这话不仅说给雷利亚,也是说给自己的。
白川雾不再耽搁,立刻转身快步向前走去,远处回荡着接连不断的干尸倒下的响声,在原本安静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吵闹,因此她错过了雷利亚昏迷的一声呓语“小”
他声音比羽毛还轻,还没落到空气里,就被其他动静吞掉了,垂着的头安静靠在傀儡上,好像根本没出过声。
白川雾本以为被困住是因为这些干尸多米诺站着的位置和姿势有问题,她猜这可能是某种古代就流传下来的仪式,最里面井底的人是最早的创立者,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也变成封魔井的一部分。
她现在为了出去,不得不破坏这个格局。
但是这次她猜错了,哪怕这些干尸都七歪八扭倒成一排,她还是看见了那个特立独行的独眼龙,他虽然躺在地上,但仍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她感觉她从一张死人脸上看到了嘲讽,好像在说别费劲了,你走不出去的。
白川雾和它三眼相对,彼此沉默不语。
她率先移开视线,心想和它比瞪眼,就如同让瘸子去参加跳高比赛一样毫无胜算。
而此时她又发现,虽然这些干尸都摔得缺胳膊断腿,但是它们的脑袋都呈现着面对她的姿势,也就是说,其实不仅仅是独眼龙在看着她,其他干尸也在悄悄盯着她看,只是她之前没发现而已。
冷汗从额头顺着滑落下来,有几滴落入眼中,她忍不住闭眼。
而在陷入完全的黑暗后,她不再受那些视线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