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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她推测任务者的能力被剥夺用以培养各类污染物,也并不是空穴来风,龟井的能力,她曾在其他地方见过,那个任务者称之为易容。

就在刚刚她苦苦思索要讲什么样的恐怖故事,才能让地狱来客也感到恐惧时,她发现,她似乎可以说一些之前无法说出的事情。

看来这位主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却又没有那么厉害。

系统只回应道:“请宿主专注任务,停止试探世界规则。”

白川雾翻了个白眼,暴躁道:“转人工!听见没,给我转人工!我看咱俩谁耗得过谁,维持单独力场空间不容易吧,屏蔽地狱生物消耗的能量挺多吧,再不给我转人工,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专门找异常污染物聊天,我一天聊十个,看你屏蔽得过来吗。”

一番威胁后,无机质机械生物突然就能听得懂人话了,“请您稍等,即将由专人为您服务。”

白川雾闭眼长舒一口气,憋屈了这么久,总算舒服点了。

她推开木门,一看,外面的世界一片虚无漆黑,光线都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关上门,她回到房间中央。

再次响起的虽然还是机械的系统音,但能明显听出来,背后是一位智慧生物在同自己交流。“白川雾女士,请问您有什么诉求呢?据我所知,您是主动请求进入该世界,并且没有完成任务,是需要什么帮助吗?我们可以破例,为您提供一定程度的援助。”

“你放P!我明明完成了任务,你凭什么说我没有?”白川雾听到系统的话,被气得直骂脏话,“你没长眼睛啊,血树和黑衣少年的联合S污染场不是我清理的?我还好好地保留人类正常思维,也没有被污染异变,哪里有问题了?”

那边彬彬有礼回答道:“您确定您还是人类吗?”

白川雾被问得一愣,原本涌到胸口处的火气,莫名消散,转化为寒意,向四肢涌去,她舔了舔嘴唇,问道:“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第36章 交易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短短几秒内,她进入这个世界后的一系列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飞速轮转,可她依旧毫无头绪,巨大的恐慌感在她体内蔓延,以至于扼住了呼吸,她咬紧牙关,口腔里一阵血腥,将她带回现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感觉系统带着一丝微妙的怜悯,回答了她的疑问。

“正常人类是没有进化能力的,从您重获能力时,您就丧失了离开的资格。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再次将您的能力剥离,只要您不再主动吸收相关能量,您将维持正常人类身份,直至您完成任务。”

听到这话时,白川雾大脑里宛如惊雷乍响轰隆震荡,将她仍抱有的一丝希冀粉碎个彻底。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哪怕有富江帮忙,自己也不见得每一次都能从遇到的污染物中逃生。如果没有力量,自己更难以对抗诡谲变化的怪谈,别说以后,她连能不能走出这家温泉旅馆都不一定;可是如果保留力量,就算自己再清理千百个污染物,自己也再无离开的可能。

“请问您是否需要额外帮助呢?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请您把握住哦,一旦您回归正常时间,我们将不再受理您的请求。”系统催促道,它并没有明说希望白川雾放弃能力,但它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白川雾咽下一口鲜血,她自然明白系统的打算,一旦自己交出能力,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哪里还能再找到像地狱汤主人这样强力的可沟通智慧生物,她的威胁也就成了泡沫,根本不起作用。

再想想,快说点什么,争取时间。

她仰头,语气不甘道:“难道你们送我们进来,就是故意让我们送死的吗?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任务难度有多大,完成条件又有多苛刻,却还是只投放我们这种能力进化不完全的新人,你们根本就没想要我们完成任务吧!”

系统那边的人沉默片刻,不知道是电流音,还是叹的气,一阵滋滋的声音划过,再开口时反问她:“你觉得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初你们都是濒死状态,要不是我们捕捉到你们的生命信号,将你们从原世界救下,你们也不会活下来加入任务部门,既然都救下了人,我们又何必故意让你们送命,对我们而言也是损失。”

白川雾沉默,就当系统以为她妥协时,她又静静反驳它刚刚的话。

“第一,既然你否认了故意送死这一说法,那么我姑且认为你说的是真的,让我们进来确实是有目的的。而且出于某种原因,只能是我们这些新人菜鸟进入,没有经历过几个小世界,对自身能力还不熟练,没有接触过相关小世界核心,对你们的话奉为圭臬的傻子,进来后挣扎在求生线上,根本没有机会怀疑这个任务的真实性。”

她目光炯炯,大脑内在能力的加持下,快速地掀起一场风暴,面上却平静如水,“第二,你没有否认我最后一句话,因为你也觉得我们根本完不成这样的任务,或者说,这个任务只是明面上用来牵制我们的借口,我们真正的用途并不在此。”

寂静的空间内,只有白川雾沉静的声音,她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分析上,一幕幕闪过的记忆,每一句有价值的话,所有的已知的线索,都在她眼前展开,为她指出一条条闪烁蜿蜒的道路,她需要在无数个可能性中找到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既然投入我们对你们而言,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损失,那就说明这个所谓的惩罚世界,一定存在某种理由,让你们不得不这样做。以至于我们这点损失,在那个理由面前可以忽略不计。”

她顿了顿,现在还缺了关键的线索,但是她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没有了刚刚如火在焚的痛苦灼烧感,因为她找到了方向。

于是她继续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告诉我这个理由是什么。”

系统通道的微弱电音消失了,似乎是那边单方面切断了联系,但是没关系,这回慌张的不是她。

白川雾重新坐下来,她和富江背靠着背,抱住双膝,沉默着等待系统那边的商议结果。

她以为自己出车祸后死而复生是一种幸运,被带到任务局接受培训,参加小世界任务,激发出能力时,她都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自己居然也拥有了超能力,还可以在不同世界间游走,只要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就可以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哪怕她偶然听到关于惩罚世界的事情,也没有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那一步。

真是奇怪,自己从哪里知道的惩罚世界的事情,明显超出自己能力的丧尸世界,濒死时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的要去惩罚世界的请求,串联在一起,构成一个显而易见的阴谋,而自己从前从来没有想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再次打开:“很抱歉,您的请求,这边无法答应。也许您可以更换成为其他要求,比如说您可以将精神力提高至绝对防御,这样您再也不会受到该世界任何精神类攻击污染,包括您现在的恋爱对象,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理智,这对您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

白川雾没有动怒,而是冷静地反驳回去:“你的意思是要我一直留在这里喽?”

该死的任务局,不仅嘲讽她现在脑子不清醒,被富江这个本土污染物迷惑,还想让她一直留在这里替他们打工,做梦吧。

那边又被她噎住,略显尴尬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您安全考虑,您目前提升精神力是最好的选择,或者您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再说说看?”

她眨眨眼,心里念头百转千回,又觉得疑点重重:不肯告诉自己实话,还要自己留下来,这个任务是个幌子,也许自己留下来才是他们想要的。

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以往的任务世界能量一般很微弱,要对付的污染物也很单一,没有像这个世界一样,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接二连三的不同污染物涌出,能量强度不一,形成原因表现形式也千奇百怪,与其说是这个世界上诞生了污染物,不如说是这些污染物选择降临于此,集中产生并互相吞噬。

等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们这些变相属于污染物的任务者,来到这里后被世界吸取掉能力,不也是为这个世界提供了更多污染能量。

一个可怕的念头缓缓浮上心头。

所以,这个惩罚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物,在不停地吞噬着其中的人类、怪谈,生与死不断交织,人和污染物的界限也很模糊,稍有不慎就会被转换。如果说里面的生物是被圈养的蛊虫,那么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蛊王。

她思考到这里时,感觉到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她说道:“你们其实也无法直接让我脱离这里吧?”

这回系统回答得很快:“是的,我们还是需要您满足脱离条件,才能让您离开,您还有其他想法吗?”

她感觉系统意有所指,好像一直在引导着什么,于是她瞬间想到:“你们不能主动提起那个原因?哪怕是在这个空间里都不行?”

系统那边的人简直欢欣雀跃,无情绪的电子音都提高了声调:“是的,需要您自己探索发现!您需要的话,我们将为您升级进化能力,同时强化您的体质,以便您后续探索。”

白川雾抿唇,后知后觉自己嘴里被咬出了大片伤口,她舔了舔伤处,回味着疼痛。

她感觉任务局那边的人态度未免有些前后矛盾了,一开始还暗示自己放弃进化能力当个普通人,现在又要强化自己的能力,而关键的转变就是自己推测出惩罚世界的本质相关信息。

那么她可以理解为,如果是一般任务者,他们会倾向于让任务者成为无能力普通人,对于接触到核心内容的任务者,则是走强化方向。

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任务局这样安排,一定是觉得可以创造最大的利益,她思考以后,觉得现在既然无法离开,确实应该先最大程度地强化自身实力,先保障安全再探索其他的。

于是她对系统说:“我同意这个交易,你们强化我的精神力和体质,我暂时留下来探索,但是你们要给我个方向。”

系统立马答应道:“没问题,强化升级现在就可以开始。探索相关,请您继续专注任务即可。”

行吧,看来这个任务也许本身就包含了一定的信息。

“开始吧。”

能量涌入身体,一点点充盈着她的每一处神经,潮水冲刷脚背似的冰凉和微痒,弥漫在体内各处,她试着去感受着力量,发现确实就和系统所说的一样,进化能力和污染能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进化力量要更温和纯净,在她们的体内不会影响到身体正常运行。

白川雾想到这个地狱汤主人,忍不住问道:“你们收回力量后,地狱汤主人会察觉到吗?”

系统道:“理论上不会,你所在的地方,是地狱与人间的一个交汇口,今夜这里通道大开,在外面已经有许多地狱生物游荡,我们只是借助力量对冲,短暂地开辟出一个领域,撤走时也只会留下地狱的能量波动。”

她追问道:“看样子你们不能经常插手,那之后我怎么联系你?”

系统停止对她的转换,说道:“如果你能到那个程度,你自然会明白的。”

白川雾活动活动充满力量的身体,朝系统翻了个白眼:谜语人给我滚!

“任务者白川雾,祝您好运,期待和您的再次会谈。”

时间恢复流动,对于地狱汤主人来说,刚刚只是晃了一下神,祂将视线再次移到这个人类身上,看她能讲出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来,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似乎笃定了会赢,提前就提出了要求。

白川雾感觉口腔里阵阵刺痛,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疼痛有益健康。

现在回到讲故事时间,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这个故事她还是要讲下去,而且也要胜出,白川雾回想起在之前的世界听到过的故事,抬手捂嘴假装咳了几声,面向老人说道:“这个故事,是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神——旧日支配者、拉莱耶的主人、宇宙恐怖的象征、伟大的克苏鲁!”

这一连串的头衔,以及那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克苏鲁是什么神,怎么从来没听过?

在它们不解的眼神中,白川雾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第37章 神秘的身份

在给各位非人生物或者半人生物讲述完伟大天父克苏鲁后,白川雾从容坐下。

在场的诸位很明显被这位不可直视之神的传奇故事震住,半死不活的老头听了她的故事后居然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白川雾看他那个架势,生怕他一摔讹上自己,要自己永远留下来。

还好他只是恭敬地来到她的面前说:“您的故事,主人很喜欢。恭喜您获得今夜狂欢的资格,请您跟我来。”

白川雾没有立马走,而是指着龟井问他:“那她们呢?”

失败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很想知道,因为她还想留下龟井,准确的说,是龟井的能力。

龟井攥紧了衣角,眼神惶恐不安,明显想说话,但是却被剥夺了声音,只能用肢体动作表达她的意思。

老人微微摇头道:“它们是自愿参与的,一切后果都自负,具体的安排还要主人决定。”

白川雾略微思索,瞥了龟井一眼,表示明白了,然后拉着富江就跟着老人走。

老人用干枯发皱的手推开门,她和富江走了出去,才发现外面和来的时候彻底不同了。

原本现代化的建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古朴的传统院落,庭院内山水俱全,木制亭台被长廊串联起来,红色的纸灯笼沿途挂着照明,穿行在路上的行人都身着古服,从黑暗里冒出,又不知道走向何处。

“请您跟我来。”老人在前面带路。

富江新鲜劲没过,抱住她胳膊,低头问她怎么知道克苏鲁的故事的,他眉眼低垂,红色的烛火光,随着她们的走动明灭,光影在他惑人的脸上跳动,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看人的目光格外深情。

白川雾心跳加速,却不可避免地想到刚刚和系统的谈话,自己被富江影响了吗?自己是出于本心喜欢他,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他的能力影响到了呢?又或者自己根本没摆脱漩涡的影响,只是自己无法察觉故而没有意识到。

情感上她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富江为了她可是死了好几次,她也正是因此才被感动,决定好要和他一起离开的,自己怎么能这样怀疑她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呢?

可理智却在悄悄提醒她,她的质疑都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是可信度高低的问题而已。再多想一点,对自己没坏处的。她的成长和生存环境就决定了,她在面对事关自身安危的事情时,总是格外敏感多疑。

眼下她神色如常,只说是以前听异乡人讲过。

富江当时倒也没多想,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和她吐槽这里见到的都是些丑八怪。

其实富江一向眼高于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连黑衣美少年在他嘴里都只能得到一句“丑的没那么奇怪”的评价,所以他的点评一般仅供他本人参考,不过这次他确实没说错。

白川雾用余光扫过去一看,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老僵尸了,一个两个都和刚刚从停尸间、解剖台上刷新出来的一样,几个凑在一起都拼不起来一个完整的人。

不能再看,太伤眼睛了,她收回目光专心走路。

老人将他们带到庭院尽头,还没进去,热腾的水蒸气就从里面蔓延出来,不少影子在院内若隐若现。

老人伸手示意道:“早川舞小姐,请您独自进去。”

她还没说什么,富江先炸了,他睨着眼,嘴角向下,口吻坚决:“不行,我要和她一起去。”

老人迟疑着微微抬头又立马低下,眼神躲闪,似乎不敢看他,只是摇头道:“主人说,您不需要进去,这里对您而言用处不大。”

富江脸上最后一丝表情都没有了,精致非凡的脸上只剩下冰山一样的寒意,凌然冷冽又带着阴森的鬼气,他一字一句道:“我就要和她一起进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白川雾好久没看到富江这样,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和不安,她扯扯富江的手,还没开口劝说,老人猛地伏地跪下,额头贴紧地面,道歉道:“还请您原谅小人的失礼,主人说您随意。”

老人干瘦的皮囊轻微颤抖着,语气里不仅仅是对主人的服从,还有隐隐对面前人的恐惧,白川雾顿觉狐疑。

她之所以没管邀请函上所说不能带其他人的要求,是出于富江其实并不算人类的考量,富江作为有智慧的异常生物,在这种地方反而会游刃有余,因为他不属于人类会更加安全。

当她们进门后,面对龟井的质疑,老人视若无睹的态度,让白川雾以为非人类在这里确实受限较少,起码行动自由,不过现在看他对富江的反应,又有点微妙的区别。

和漩涡、操纵亡灵之类的强势能力比起来,富江的能力并不算特别出众,单体影响力只针对普通人类;面对其他污染物时,自保没问题,但是要正面对抗就要看具体情况,面对漩涡这类精神污染物,需要增殖自身血肉才能抵消其影响力,而面对物理攻击,基本上就和普通人差不多,只不过不会真正死亡,几乎无限再生。

这个老人算是地狱汤主人的传话筒,他对待富江的态度,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主人的看法,难道富江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身份?

想到这里,白川雾发现自己似乎没想过富江的来历,她面对接二连三不断出现的污染物,一直疲于应付活命,却没怎么想过它们的由来,它们是如何产生的,又怎样衍生成现在的样子。

她心里升起一点微光,为自己指出现在应该前行的方向,探寻这些污染物的来源,会更好的帮助自己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也许更能接近世界的核心。

只是富江他

“我们进去吧,我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老不死的真讨厌,还想要分开我们。”介于青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富江,尤其喜欢用他清冽而有磁性的嗓音,一本正经地当面说人坏话,并且丝毫不会有半分被当事人听到的尴尬。

白川雾赶紧拉着他进去,避免这位不知道到底活了多久仍在打工的老人,继续受到富江的毒舌攻击,也许这应该算工伤。

在门外看到的影影绰绰的客人,步入院落后,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潮热的水汽。

院子里被做成了一个大型浴池的形状,圆形浴池内贴满了白色凸起的装饰,排布得规整有序,她们凑近一看才发现,莹润透光的白色装饰品,是打磨好的骨头,形状分明属于人类。

汤池里的水呈暗色,看不清到底是黑色还是其他颜色,站在池边朝下看,无法判断到底有多深。

随着白川雾她们的靠近,池水咕噜噜冒泡,翻滚近似沸腾,在泡泡不断地破裂声中,她听到了来自地下无间地狱的低语:

来吧,成为地狱的一部分,迎接你渴望的吧,无需担心现在的一切烦恼

白川雾现在对这类声音已经免疫,但是她用力量扫视过这池水,看到了足以令普通人精神失常的一幕:

类似血液的暗红色水里,翻腾的是一张张人脸,扭曲变形无意义地呐喊尖叫,泡沫破裂溅起更多灵魂。从边缘至中心处,水位越来越深,到最中间只剩下一处圆形深渊,通往另一个世界。

就在她凝望深渊时,来自深渊的客人也凝望着她,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黑影从中心处冒出,在离开水池时,又消散看不见踪迹,唯有地上不断出现又被覆盖的脚印,证明它们确实存在,只是和她不在一个维度。

富江脸色难看,显然他也能看到这些东西,他烦躁地绕着院子内看了一圈,然后扭头对白川雾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走吧,这个池子不知道有多脏,碰一下都会玷污身体的。”

白川雾对于这一池明显散发着污染气息的液体,态度也是敬而远之,她想她明白其他两个人为什么要接受这个邀请。如果获胜的是那个男人,那么他多半会选择下去,接受地狱力量的洗礼,届时一定能摆脱梦境的力量,解决身体半死不活的异化,不过嘛,多半从此被打上地狱烙印,哪怕能离开,死后灵魂一定还是会回归这里。

于是她和富江退了出去,对于她们没有泡汤池就离开的行为,老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恭敬地带她们离开。

老人将她们送至房间门口,白川雾先把富江支去洗澡,几步追上还没走出院落的老人。

“等等,你认识他?”她指着富江所在的方向问道。

老人僵在原地,没有动作,片刻后回答道:“我从前并没有见过那位。”

白川雾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笃定道:“那就是你的主人认识他。”

老人的腰弯得更低,头深深埋下看不见面容,“请恕小人失礼,小人实在不知道。”

他这副做派,倒叫她明白,是那个主人不愿意说。

于是她好奇地问道:“你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老人几乎要给她跪下,颤颤巍巍道:“主人即为主人,不可冒犯,小人实在不能说。”

白川雾看他这个样子,更加好奇,眼珠一转说道:“什么都不能说,那你说说你吧,难道你也不能提?”

枯瘦近乎干柴的老人连忙点头道:“小人没什么不能说的。说起来正是主人赐予小人这份荣光,让小人在此界行走”

他说得很简略,大体上就是,他从前还是人类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听到异界的召唤,那个声音告诉他要在自家屋内向下挖掘,他听从了声音的安排,挖出了一口温泉,并且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把家里改成了旅馆,专门接待异界来客。他死后这里也被主人其他的代理人接手,改建成更现代化的旅舍,人类、非人类都会接待。至于他还是留在这里,只在夜间出没服务各种客人。

看他说话渐渐放松,白川雾冷不丁又提起:“所以你主人给你说他是什么身份?”

老人原本抬起的腰杆又弯了下去,明明死人不会流汗,可他怎么觉得有些背部透着寒意,他把头埋到贴着地面,片刻后像是得到什么允许后,才忙不迭道:“您只用知道主人现在在另一个领域,是至高无上的领主即可。其他的,您别再为难小人了。屋内那位大人的事,您不如自己去问吧。”

眼看他要跑掉,白川雾只好放弃在午夜时分为难这个百岁老人,啊不对,是百岁老鬼。但是她最后叫住他,低声吩咐了一些事,这回老人没有拒绝,痛快答应后,腿脚飞快得离开了,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白川雾摸摸下巴,感慨原来被别人忌惮这么爽,虽然她有点狐假虎威,不过这感觉真不赖。

屋内富江洗完澡出来,在屋内没找到人,已经开始喊她。

她压下心头异样的酸涩,恢复平常的表情答应道:“来了来了,别喊啦。”

第38章 那个男人,下跪

第二天早上,白川雾和富江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地狱汤,在车上,她透过后视镜看越来越远的建筑物,心想自己还会回来的。

接下来几天倒是没再遇上什么怪事,她们就像一对正常的恋人一样,开车到处逛逛,游览风景,吃吃喝喝。

白川雾有直接问过富江他的来历,但他只说他自己也不清楚,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这样生活的,其他的他也不清楚,她也只好作罢。因为她自己的来历和行迹也很可疑,先前胡乱编的什么家庭背景可信度也不高,而对于自己莫名变强了这件事,富江也没有任何反应,自然得像是和她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种种疑虑堆积在心里,又寻求不到答案,加上任务的事情,让她面对富江时难免有些焦虑,又无处发泄,对富江的态度有时就有些说不上来的疏离。

这天,在吃完饭后,她们沿途散步,路过一家唱片店,富江非要拉着她进去,说墙上展示的是某某某的绝版珍藏专辑,价值连城。

她听不懂这种曲高和寡的古典乐,只是在一旁陪着他,店主得意展示完后,又神神秘秘地暗示富江,说自己有一张举世无双的中古唱片,全世界仅此一张,号称去世女歌唱家波拉贝儿的临终遗作,其中的曲子拥有无与伦比的天籁之音,再也没有人可以复刻得出来。

店老板献宝似的讨好富江,想邀请他去内间单独听唱片。

富江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我就要在这里听。”他态度依旧倨傲,却笃定店老板会听从他的话。

果然店老板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咬牙答应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张唱片开始播放。

曲子没有歌词,只有简单的人声吟唱。

“啦~啦啦啦~嗯~”

“哼哼哼哼~哒啦~~~”

白川雾捕捉到悠扬的哼唱中还夹杂着些许叹息,听上去像是人类即将断气时,拼命吸气却用不上力,只能将体内的最后一点气息,尽可能慢地留下,直至无力再吐气的死亡叹息。

还留在唱片店里的人都沉浸在这绝妙的嗓音里,每个人听得如痴如醉,忘了自己是何人,身在何处,只想一直听下去。

白川雾抬了抬眼皮,亡灵之歌,确实很特别,但是对自己没有效果,既然富江喜欢,他肯定会想办法拿到的,随他吧。

她想了想,对富江说:“我出去透透气,在外面的长椅上等你。”

富江本想和她一起,但是这张唱片对他的诱惑力确实挺大,倒不是说他也被歌声迷住,而是看中了这张唱片的价值。

他一向追求奢华有格调的生活,如今跟着白川雾到处旅游没有固定的住处,其实是不符合他的生活要求的,更别说没有那些他喜欢的豪车名表、金银钻石、名牌奢侈品。他想要的话随便找人颐指气使,对方就能把全副身家拱手奉上,但是对他来说一是不方便携带,二是会惹麻烦,万一小雾因此生气就得不偿失了。

今天倒是难得遇到这样,符合他心意的好东西,既珍贵非凡又能满足他能炫耀的虚荣心,更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很方便带走。

于是他乖巧地对白川雾点点头,嘱咐道:“别走远,我一会儿就出来找你。”转脸收起好说话的表情,眉眼张扬肆意,看着那张还在播放的中古唱片,俨然将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白川雾推开门,外面冷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已经这么冷了吗?

算一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好几个月了吧,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自己也像天上的候鸟,忙着迁徙寻找合适的栖息地。

她环顾四周,看到街尾有家咖啡店,去买了杯热咖啡暖手,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转角却被路人撞上,咖啡洒了一身。

虽然隔着一层衣物,咖啡也不算太烫,但是遇到这种事让人很恼火,更别说她此刻心情不算很好,她很想揪住对方,痛斥对方为什么不好好看路,要赔偿她洗衣的费用,但是她的责怪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撞到她的男人,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街下跪,姿势极其标准地朝她行了跪拜大礼,头碰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伴随着男人诚恳无比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罪该万死,请您原谅我的过失,我愿意赔偿您的所有损失,只希望您不要生气。”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而且,眼前这个表现得彷佛犯下十恶不赦罪行,哽咽流泪悔过,诚心悔过的男人,看上去很眼熟啊!

在哪儿见过来着,对了,那个公园里陷入两女争抢风波,坚定站在异变的女朋友旁边的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她已经忘记了。

这里是大街上,她看到有人已经注意到这里,立马甩头发离开原地,只丢下一句:“原谅你了,你走吧。”

那男人像没听见似的,立刻爬起来紧随其后,双手合十点头哈腰地继续道歉。

白川雾没理他,他还越发来劲,不停地述说自己的歉意,祈求白川雾的真心原谅。

走到下个路口时,白川雾往里面拐了进去,男人继续跟着她,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眼看没人了,白川雾转身就是一个侧踹加低扫腿,让男人仰面躺在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居高临下一脚踩在男人胸口处,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开始她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这男的像是神经病,只自说自话地道歉,压根不看场合和方式。

因为现在她对任何精神污染都有着绝对免疫,反而一时没察觉到自己受到了攻击。但是男人站起来后还接连不断道歉,她品出了一丝不对劲,她用能力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男的可真有意思。

单从外表上看,这人和之前见到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带着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穿着白衬衫和黑色修身外衣,是普通男性常见的打扮。

然而,在他不停弯腰道歉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黑气,试图缠绕到她的身上,这股黑气她也很熟悉,之前那个丑陋的女人身上到处都是这股黑气,当时她以为是那个女人有问题,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这个男人。

这个古怪的男人被她用脚一踩,不仅没有好好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猛地喘息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上一副难耐的表情,貌似深情地看着她说:“抱歉美丽的小姐,我只是想向您道歉而已,希望您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您打我可以出气,那么请再用力地踩我吧!”

白川雾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这人怪恶心的。

本来发现了新的污染源,按照她之前的想法,应该去试着探寻污染物的相关信息,但是这个男的这股黏糊劲儿,让她感觉光脚踩死了癞蛤蟆一样,不是什么致命伤害,就是对心理上会造成负担。

她立刻收回了脚,居高临下冷冷剜了他一眼,像看垃圾一样看着他的表演,警告他:“收起你无聊的把戏,这招对我不管用,你最好给我滚远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白川雾厌恶地甩头就走,刚走了一步,还是觉得不解气,转身又使劲朝他的大腿处踹了一脚,才快步离开。

等到白川雾的身影从巷子里消失,躺在地上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从捂着嘴的低声笑,到满地打滚的放肆大笑,眼泪都笑得止不住。

他回味着女人踩在自己胸口处的感觉,以及最后那一下的踢踹,感觉到灵魂涌起前所未有的高/潮,让他身体上的疼痛都演化成连绵不断的快感,提供给他从身到心的愉悦。

那个女人干净又美丽,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中了她,用来献祭给恶魔大人再合适不过了。原先在那个镇子上,他腾不出手来错过了她,还觉得很遗憾,刚刚他远远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定是恶魔大人降下的暗示。

不愧是恶魔大人看中的祭品,刚刚他那么卖力的道歉,想要感染她的大脑,污染她的身体,她居然毫无反应。

她的身份也许是圣女之类的,属于该死的光明派吗?他倒是听说了最近南部兴起了阿卡什么教派来着,听说领袖就是个一头金发的圣女。

想远了,不管她是谁,他都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像狗一样嗅闻着身上的咖啡香气,满足的叹息,却被小女孩嘲讽的声音打断。

“哎呀,我说哥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又找到新的猎物了呀,不知道这次要多久才能得手。”一个梳着齐刘海短发的大头小女孩,不怀好意地从角落里露头出来,“哥哥你现在真像一条狗呀~”

男人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眼神无奈地警告道:“千云,不可以这样说哥哥,要不是你跑出来,哥哥到处找你,才不会撞到那位小姐。”

头大身子小的女孩,眼睛大得不可思议,大片的白色眼球里,黑色瞳孔只有一点点,她叉着腰朝男人翻了个白眼:“又怪我,随便你,我只要吃脑浆,你快点给我弄到脑浆!”

男人整理好身上,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去找那位亲爱的圣女小姐,明明前几分钟才分开,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看到她了。

第39章 那个男人,茶艺

等白川雾处理好自己身上的狼藉,再回去唱片店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

刚刚播放的亡灵之歌,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在门口,他们陶醉在另一个世界的音乐中无法自拔,一曲终了,老板要将唱片收起,却被路人阻拦。

有不少人询问老板开价多少,老板都不耐烦地挥手说不买,被吸引进来的路人又看到富江坐在一旁,顿时被迷了心窍,不由自主地搭讪美人。

结果一来二去,场面变得越发混乱起来,有人不死心依旧想买下唱片,有人被富江甩了冷脸后,锲而不舍地围着他打转。

刚刚富江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话:“谁买下唱片送给我,谁就有资格和我讲话。”

这就彻底引爆了神志不清的众人,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接二连三的就都开始打起来了,富江独自坐在高脚椅上,欣赏这久违的混乱现场表演,由他造成的争抢、杀戮、掠夺,人与人的欲望交织而成的舞台剧,取悦了他的灵魂。

不论过了多久,他果然还是很喜欢这种场合。

白川雾站在一街之隔的对面,透过落地窗看到里面的情况,一片混乱中,只有富江怡然自得地欣赏着人类闹剧,看上去对此颇为满意。

她早知道富江的本性如何,对于他之前种种,她都不在意,只要他一直是自己认识的,付出一切保护自己的富江,其他的恶劣行径她可以当作没看见。

说到底,她并不是很在乎和她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在这个混乱的无秩序世界,没有富江,他们迟早也会被其他污染物影响。

只是她的脚步停在原地,垂眸思考起富江的来历,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心病,让她面对富江时,很难再以全然信任的姿态去看他。

其实她只是害怕,怕富江和其他人一样,有别样的目的接近自己。自己确实敏感多疑,但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喜欢确实是真的,怀疑也是。

摆在她和富江之间的,不仅是滋长的负面情绪,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她不确定能不能把富江带出这个世界。

在没有看到离开的希望时,带他离开这个想法只停留在理论,可现在她和任务局接触后,体会到任务局传达出的信息,这个世界的水可比自己想的深,届时真到了离开的时候,真的可以带走富江吗?

应该说,任务局会同意自己将污染物带离原生世界吗?

迷惘笼罩在心头,惆怅的心绪让她短暂地陷入困惑,如同其他为爱情困扰的普通人。

不过她还没在这股酸涩的情绪里沉浸多久,一个讨人厌又格外耳熟的声音,就把她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小姐,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抱歉,请你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好吗?我叫阿泽夕马,我愿意付出一切弥补给你带来的不便,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阴魂不散的男人又跟了上来。

顿时,白川雾就没有了伤春悲秋的心情,她的手隐隐发痒,只想给这个装模做样,且故作姿态的人两耳光。

原因无他,她虽然心思细腻,作风却向来直接,阿泽夕马的表演太矫揉造作了,她实在看不惯他那副低眉垂眼,装得逆来顺受迷惑别人,却又暗地里用下作手段以取人性命的下三滥招数。

而且和其他污染物不同,他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却依旧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简而言之,就是她觉得这人贱到骨子里了。

她很想现在就用精神力改写他的意识,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但是她并不了解这人是怎么做到使用那股异常力量的,为了安全起见,她暂时没有这么做。

白川雾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吐出一个字:“滚。”

四周现在没有车辆经过,她快步通过马路,走到唱片店门口敲了敲玻璃窗,眉眼间写着生人勿近,想示意富江一起离开。

富江手里把玩着唱片的包装盒,用它在手指尖转圈,他正玩得起劲,脚下还有两个人为了靠近他而厮打,一时没有留意到白川雾的动静。

里面没有人出来,阿泽夕马自觉是自己上场的大好机会,急忙凑到白川雾的身边说些茶言茶语:“小姐要找谁呢,不会是男朋友吧,那他可太不称职了,怎么会让这样美丽的小姐独自在寒风中等待,小姐要不要考虑我,我保证会做得比他好”

这话要是让富江听到,恐怕会气到当场分裂出好几个来,白川雾扭头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我记得是叫秋奈吧。”

阿泽夕马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对她说道:“秋奈得了怪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他话锋一转:“小姐你当时装作听不见,也是不想卷进麻烦里吧。我也是能够理解你的心情,现在你不用担心这一点,我保证没有任何麻烦,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一定是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你的!”

说这话时,他一脸真挚,看向她的眼神不像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倒像是什么粉丝看追了多年的偶像,满眼都是对她的憧憬。

白川雾一阵恶寒,鉴定这人是表演型人格,她回绝道:“不用了,我没有换男朋友的打算。我最后说一次,快滚,不要再跟着我了。”她攥紧拳头比划了一下警告他,然后快步走开。

唱片店里面鸡飞狗跳,眼看富江还没有注意到外面,白川雾只好推门进去,地上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机器停止工作,酒水饮料还有血迹将地上糊成一团,还站着的只有两三个,互相敌视,地上躺着的人多半只有干瞪着的力气了。

富江看到白川雾回来,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晃了晃手里的唱片,眼神既得意又带了一点讨好,“小雾你看,现在是我们的了。等久了吗,那我们回去吧。”

他看也没看地上挽留他的人。

“你骗我?唱片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颓然靠着桌角,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男人,一边吐着血一边愤恨地朝富江吼叫。

富江根本没理他,灵巧地避开地上的污秽往外走。

还站着的人立马想要拦住他,不管是为了唱片还是为了人,都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三个人立马朝富江扑过来,眼神极度凶残,如果被他们抓到,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小雾!帮帮我!”

富江灵活地朝白川雾身后一躲,回头得意地看向他们,眼神里意味很明显:我有人保护,你们有本事就过来啊!

为首的男人把脸上还在流血的伤疤一抹,骂了一句脏话,抄起一旁的装饰金属台灯就要砸过去,这个两面三刀的漂亮贱人不知死活愚弄了他们,现在居然又躲在一个女的背后,他现在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白川雾拽着富江躲了过去,皱眉道:“够了,你有些过分了。”

富江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小雾快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用你那个,控制他们。”他用手指比划着。

她轻飘飘回他:“我说的是你。”

富江就没吭声了,但是觉得有点委屈,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唱片而已,这些人就算都死了又有什么要紧,小雾干嘛要说自己。

白川雾没空管他,三个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拎着武器砸下来时,她伸出手,五指张开轻轻一推,三人的动作僵停在原处,随后眼皮一沉昏睡了过去。

她微微吐气,闭眼展开能力,将店里所有人笼罩进来,抹去他们今天的记忆。

片刻后,她结束睁眼,看向富江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之前你答应过我的,会避免影响普通人,不主动找麻烦。”

富江斜靠着门框,侧脸对她,嘴唇抿起,辩解道:“我本来只想拿到唱片就走的,但是这些人嘴里不干不净惹我生气了,我就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

他神情倔强里带着一丝落寞,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被心爱的人质疑,浑身散发着忧郁不安。

白川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能怎么样呢,一个怪物愿意压抑自己的本性陪着她,难道她还要对他再苛求什么吗?

她在心里无声叹气,只要富江纯粹爱着她,她就没法真的对他说什么重话。

但是她不说话,有人说。

阿泽夕马贱嗖嗖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冒出,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富江说:“哎呀,小雾你男朋友居然是这样美丽的男子,真是不得了呢。怪不得一群人为他争风吃醋,想必日常生活里一定很困扰吧?”

富江刷的一下扭头打量说话的家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路人甲罢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爽道:“小雾也是你能叫的吗?你谁啊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又立马回头盯着白川雾,指着阿泽夕马说:“他是谁,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还叫你叫的这么亲热?”

白川雾先诧异道:“你怎么还在,刚刚我不是让你滚了吗?”

阿泽夕马脸上眉头紧蹙,嘴角向下,低头道:“因为我很担心小雾的安全呀,你男朋友不像能保护好你的样子,现在看来果然没错,怎么反而还要小雾来保护他,真正的男人应该站在女人前面才对。”

“哪里来的丑八怪居然当面就离间我和小雾的感情,闭嘴啊,不准你再这样叫她!”富江看准了一巴掌扇在阿泽夕马的脸上,还用力揪住他脸上的皮肤一扯,指甲划出血淋淋的印子。

白川雾抓住富江的手,阻止他继续,“好了,别做多余的事,走了!”

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被阿泽夕马的三言两语挑拨,她对这个莫名缠上来的人抱有很大的警惕,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力,所以只好先避免和他正面交锋。

富江不像自己,可以对相当多污染物免疫,如果对方能力强劲,他难免不会吃亏,所以她急于制止他的行为,对这个有意激怒富江的男人,现在还是漠视比较好。

白川雾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右手紧紧抓着富江的手腕,脸朝向阿泽夕马:“我和你不熟,我叫白川雾,不要再叫我小雾,不然我男朋友会很不高兴。另外我和男朋友之间的事,就不劳烦阿泽先生操心,别再说这种话,也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阿泽夕马捂着脸朝富江弯腰道歉:“实在是抱歉,我的话让您感到不舒服了吗?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请您原谅我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我嘴笨,让您产生了误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富江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白川雾用眼神制止,只好憋着一股气扭头不看这个惺惺作态的贱人。

阿泽夕马流着血还疯狂给富江鞠躬道歉,白川雾随手掏出一包纸巾扔到他面前,留下一句“这是最后一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了。”然后拉着富江就走。

她没有再回头,自然就没有看到,阿泽夕马捡起纸巾,用纸巾盖住刚刚的伤口,嘴角咧开低声笑着,挑衅地舔了舔带有香味的纸巾,而后送入口中慢慢嚼着。

富江不死心回头,将他的举动收入眼底。

第40章 欢乐死亡演出

富丽堂皇的酒店内,富江独自快步走进电梯,他一言不发靠在一边,白川雾拿着他塞给她的唱片无奈地跟了进来。

电梯里明亮的镜子倒映出他朝下的嘴角,那双锐利上扬的眼角没有丝毫笑意,显得冷若冰霜,精美的不似真人的脸上只有近乎死人的寒气,和平时的黏糊撒娇的样子判若两人,更接近于还在黑涡镇时不加掩饰的怪物。

“你在和我闹脾气?为什么?”

他没回答,头微微低下看她。

她脸上写满了质疑,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白川雾确实不明白,至于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包容富江了。她第一次谈恋爱,努力学着怎样处理好两人的关系,生活里处处顺着他,几乎没有拒绝过他什么。

就算有时候富江骨子里的劣性作祟,就像今天唱片店里那样,她都主动帮他处理善后,只要他不过分惹事,哪怕她觉得有些不情愿,她都会告诉自己:富江救过你,报恩是应该的。

今天的事在她看来就是个小插曲,所以她是真的不明白富江为什么被自己拉走后,突然就冷着一张脸,她把前因后果解释给他听,像以往那样哄着他,他也不说话,这下她哪怕脾气再好也有些不耐烦了。

她琥珀色的眼珠瞪着他,里面装着对他的情绪,她还不知道她最近看他的眼神里,参杂了越来越多的东西。

他都看得到,但是他没去深思背后的原因,以他在人类中生活的经验和传承的记忆来说,他觉得多半是一个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沉默依旧持续在两人中间。

白川雾气笑了,从他们确定情侣关系以后,她还头一回生这么大气,也许这只是导火索,将她心里对富江的种种不好的情绪一起点燃。

她这回先迈出电梯,拿房卡刷开房间后,富江默不作声站在门外不肯进,她生气道:“你要是还这样,干脆我们分开住,你下去重新开一间。”说完她关上了门。

白川雾心里闷气无处发,干脆拿着东西进了洗漱间,打开音乐花洒,用热水冲刷着自己,缓解情绪和疲惫。

不知道播放了几首歌,她感觉稍微平静一些,能和富江心平气和地沟通了,才收拾好出去开门,但走廊里空荡荡,富江不知所踪。

她头发还在滴水,很快在门口形成一小片水滩,斜对面房间有人出来,她转身砰得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对方异样的探究。

白川雾回到房间吹头发,等到吹干后,屋内只有电视声,她往床上一躺,把头埋进枕头里,胸腔里酸酸涩涩的,好像把柠檬切开生吃一样,嘴里都泛着苦,眼睛被酸楚刺激到只能闭着,睁开一秒都会痛到流泪。

她闷闷地想,你最好主动回来找我,不然我就就怎么样呢,她还没想好。

反正要给他教训,不能再惯着他,他有作为非人类生活的一套准则,她也有作为人类的底线,有些事情不能全都依着他来。

她给他一天时间考虑清楚,如果还想和她继续下去,就来主动说清楚。

但是翌日白天富江并没出现,她独自坐在阳台边看楼下的车水马龙,黄昏余光将要落下,熟悉的人还是没出现。

白川雾强忍着委屈下楼独自用餐,食不知味地戳着盘里的菜,浅浅吃了几口,无视了旁边看不懂脸色要来搭讪的男人,她回房间一股气洗漱完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里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猛地掀开被子,随手抓起一条长裙套好,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她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她要找富江问个清楚,不管怎样,都要有个结果才好,不能这样给她玩失踪吧。他要是有本事抛下她独自走了,那就算她倒霉,识人不清,错信了以人类取乐的怪物,她都能接受。

只是不要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掉。

大城市里灯光亮起,刚刚入夜,人头攒动,许多人都出来寻找独属于夜间的快乐。

周围全是嘈杂和喧嚣,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找了好几个富江可能会在地方,都没有看见他。

白川雾走到小巷路口,也顾不上保留实力,直接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将精神力向外扩散,捕捉着富江的气息。

她这会儿在城市中心位置,发散着能量不停地探寻,没过多久就有了发现,可是这发现让她感觉很迷惑,因为有两处类似的能量波动同时存在。

距离她较近的那个能量微弱,还掺杂着别的东西,并不纯粹,只单单一点停留在原地,附近没有别的人。距离较远的那个能量强烈,周围聚拢着越来越多的人类,而且,似乎有人在那周围死亡。

权衡一下后,白川雾立马前往较远的那一处,她回到车上凭感觉朝那边开,越开越远,快要到城郊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移动帐篷外面的彩灯闪耀着光,中间灯光招牌闪烁着几个字:巴比鲁斯大马戏团。

她缓了缓收回能力,这样大规模远距离的使用精神力,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负担。

白川雾下车边走边看,听见有几个人互相催促着抱怨道:

“都怪你,害得我们来迟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这也没迟多久,肯定没到蕾莉娅登场的时候。”

“好了别吵了,快走吧,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你们口中的蕾莉娅有多好看。”

白川雾跟着他们走进了马戏团,门口居然没有人卖票,观众想进就能进,真奇怪。

不过这会儿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快点找到富江,这里人多,他不会又被什么爱慕者追杀吧?

她一边想一边在观众席上来回观察,奇怪,怎么全是男的观众。她顾得上往台上看,刚刚只粗瞥一眼,似乎正在表演球技,那种人踩在大球上保持平衡的节目,她没兴趣看这个。

观众席上没有富江,难道他在舞台后方?

她把目光移到台上,本来只是一瞥,却看到,表演走大球的人身体一歪从一米高的球上摔了下来,本应该没什么事情的,但是也不知道他们表演用的是什么球,极其违反常理地从摔下来的人身上碾压了过去,那人惨叫一声,一大滩血迹立刻从球下出现。

白川雾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这一幕,发生了这么大的舞台事故,演出肯定要喊停了吧。

巨大幕布边站着的老板打扮的胖乎乎男人,站了出来,笑眯眯指挥着旁边的员工把尸体拖下去,再快速把舞台打扫出来。

看样子胖男人应该是马戏团团长,他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说:“刚刚又发生了点小意外呢,哈哈哈,不过不要紧,我们团里还有其他精彩的节目等着各位呢。下面请欣赏叠罗汉钢丝漫步!”

白川雾抬头,在舞台上方,距离地面7、8米的地方,有三个男人已经准备好,叠在一起,最下面的男人手拿平衡杆,一脸自信地朝对面平台打招呼。

她顺着看过去,正对面一个大概十五六岁容貌清纯靓丽的纤弱少年,正在捂脸哭泣,他穿着华服,像是被困在高楼上无法飞翔的金丝雀,徒劳地望着将要表演的人。

少年不停地摇头,对对面的人示意,不要继续下去,但是对面的人意气风发无视了他的哭泣,随着团长一声令下,走钢丝表演正式开始。

三个男人在高空上竭力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地走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最下面的男人咬着牙,手里的平衡杆不停地晃动着,钢丝浮动带着上面的人要不停调整重心。

全场的观众都盯着他们三个,心都提了起来,他们走到快到一半的时候,最下面的男人大叫一声,失去了平衡,连带其他两个人一起从钢丝上落下。

白川雾移开眼睛,随着重重的几声,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在表演开始前找了一圈,发现空中没有保护网,地上也没有缓冲垫,那三个人身上也没有保护绳,一旦从高空掉落下去,落到这坚硬的水泥地上必死无疑。

场内观众鸦雀无声,片刻后才有窃窃私语,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团长又上场指挥着小丑把尸体处理掉,他往聚光灯下一站,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没有借助话筒,他的声音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请各位忘记刚刚的失误吧,都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才给各位献丑了。”他目光在台下逡巡,继续道:“接下来是从其他剧团专程来到我们团里,只为博得蕾莉娅一笑的传奇快刀手杰西,为大家带来蒙眼飞刀!”

他自顾自鼓掌表示欢迎,台下居然也有人附和他,稀稀拉拉的掌声从看台四面八方响起来,夹杂着几声叫好和欢呼,随后大部分人都加入了欢呼鼓掌的行列。

白川雾将观众的神情收入眼中,她推了推一旁卖力鼓掌的男人,指着高台上的少年问道:“蕾莉娅是那个穿着蓝白色衣服的人吗?”

男人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大家可都是奔着他才来看演出的。”他又有些奇怪地打量她,“你一个女人,也是来看蕾莉娅的?”

白川雾回过味来,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看蕾莉亚?”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点点头说:“能看能看,你是拉拉嘛!我懂,不过你肯定争不过大老爷们,你也就看看得了,早点回去找个男朋友才是正事。”

白川雾一挥手打断了男人的话,他瞬间晕死栽倒在地,站在阴影处的团长敏锐地看向这里,和她对视一眼后,露出虚伪夸张的笑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快刀手杰西。

台上表演已经准备好,巨大的木板上绑着一个小丑打扮的人,嘴里塞着夸张的红球,杰西蒙着眼手里拿着三把刀比划着。

她知道自己一定误入了污染物的猎场,如果想走自己现在应该也能悄悄走掉,但是,富江,你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