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合一）
◎垃圾帮你们扔了，不用谢◎
老李点头,“【招手皮影】封装好了，等会一起给她。财务在核算可动用资金，和小白一起出来的幸存者,疑似之前和叶平安经历过其他诡异事件，但隐瞒了很多细节。等汇总上来，一起发放奖金。”
“那位小夏同学？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必深究。”
两人轻声说着安排，墙外的声音被完全阻隔,坐在问询室灯光下的年轻女人眼睛明亮,真诚带笑。
无论是测谎仪还是肢体动作,都能看出她相当配合工作问询,一点抗拒隐瞒都没有。
……就是有时候眼珠子乱转,相当关心举报线索到底有没有奖金。
她的心思明确得一眼看得出来，眼里只有好好赚钱、好好开店。
要是没进过鬼蜮，谁看了都知道这是普普通通好市民。
老李手中几份诡异档案一字排开，都是近期出现在江市,并下落不明的诡异。
“除非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诡物，否则她应该是得到了【买命钱】。以交易暂时避开其他诡异攻击，所以在她看来并没有受到诡异攻击。现在想想,之前追踪【鬼压床】的时候,叶老板问过我要不要那枚金钱，可能就是暗示她那时候找到的诡物。”
“不可能。以她对赚钱的热情，抵抗不住【买命钱】的规律，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胡队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身体越来越差,观察也变弱了,竟然没看出她是御诡者。”
“我们都没看出来，不是队长一个人的问题。说不定是诡物特殊。”
老李思索着，“她不愿意提诡物，也不愿意加入调查局，和很多意外得到诡物的民间御诡者一样。看状态，诡物代价应该不太大，大概率E级。”
胡队认可，“不确定诡物的具体使用代价，减少在她面前提及诡异相关内容，避免诡物反噬。
按照E级诡物使用者归档记录，观察一段时间。正常的话，不愿意加入调查局就由她去吧。慢慢接触，只要不违法乱纪，最终都会和我们是同路人。”
同一时间，另一批问询也在进行。
“……对，偷窥摄像头也是叶老板发现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意识到叶平安和调查局不是一起的，夏子涵就管住了嘴巴。
叶老板不承认有鬼，自然有隐藏的道理。她抱大腿活下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得有点眼色。
填完量表，夏子涵忍不住问，“诡异这么多，继续不公开消息可能是为我们好。但难道普通人遇到诡就只能等死吗？就没有办法杀了它们吗？”
说出口她才有点后悔，语气太冲了，但接连撞诡，恐惧实在压抑不住。
预备役调查员姚清被派来做笔录，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我理解你的心情。”
姚清举起自己还打着夹板的手臂，“一周多以前，我刚从诡异事件中被解救出来，领回了我女儿的骨灰，身体好了点就决定加入调查局。我快死的时候，也在想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为什么官方不管。”
“你的状态很好，只要点头就能参与预备役调查员培训，算半个自己人，这部分信息不需要对你保密。我加入调查局之后才知道，官方在管，只是管不过来。”
“自从几十年前诡异复苏，诡异禁区接连降临，诡异事件增长速度极快。
全世界能够确认的D级诡异，已经有近十万只，E级诡异很可能早已突破百万。谁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诡异，但每年的非正常死亡和失踪人数都在上涨。
江市在附近已经算安全的，拥有直接应对诡异力量的人，只有两人，白仙只是辅助。
市级行动队标配至少一名D级御诡者，但应对整座城市的诡异事件，没有余力照顾到方方面面。”
悬殊的数量比意味着什么，夏子涵一想就不寒而栗。
姚清：“为了避免恐慌，一般来说是封锁消息的。但对遇到诡异的人，其实也有求助方向。”
“什么？”
“报警。”
“？”
姚清肯定道，“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报警。信息部门在寻找诡异事件上主要有三个方向，一个是对接警方，一个是对接网络舆论。最后一个，其实你已经接触过了。
“官方不能大规模宣传诡异，但也得防着那些邪信组织胡说八道骗人。一知半解的、撞鬼的人，主动搜寻相关信息，会找到一个恐怖故事网页，上面都是真实存在的诡异或诡物。短时间内高频率阅读，【联系我们】模块会弹出求助电话，调查局会安排调查员去调查。”
夏子涵吃惊，“原来那个网站是调查局的！”
能从鬼车活下来，全靠叶老板，但那些有规律可循的恐怖故事，也教了她不少。
夏子涵犹豫着问，“所以，诡异真的没法杀死吗？那岂不是鬼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连调查局都只能用诡物，这，迟早都会……”都会全部变成鬼蜮吧……
就像，白萱崩溃时说出的那句：神仙神话已经死了。
世界正在死亡。
只是窥见了世界残酷真相的一角，夏子涵都不禁感到绝望。
调查局这些人却好像还很正常。
“恨、痛苦、绝望、恐惧这些负面情绪，永远比快乐幸福这样的正面情感更加长久、出现得更容易。我们只能靠意志力、靠我们的正面情感，在诡物吞噬中坚持下去，确认自己还是一个人，继续对抗诡异。”
姚清笑了一下，“但至少还有一点力量，对吧？科学家还研究出宇宙熵增，最终必定毁灭呢。总不能当做明天就世界末日，直接摆烂吧。”
中年女人下意识摸索着手机屏幕上女儿的照片，“我们改变不了世界。但至少，只要多坚持一天，像囡囡一样大的孩子，也能活得更久一点。”
“你女儿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夏子涵悄悄擦了擦眼角，“姚姐，你刚才说‘预备役调查员培训’？”
姚清回过神，“对，通过集训考核就能成为预备役调查员。参与集训的小部分是系统内部选拔的人才，大部分都是像你我一样的诡异事件幸存者。
活下来就证明能抵抗住诡异气息的影响，不会随便在诡异事件里发疯崩溃。
幸存者医疗补助是官方负责，愿意加入调查局的待遇优厚，通过预备役考核就是调查局编制，每月八千，五险一金，外勤补助另算。”
夏子涵瞠目结舌，“这就有编制了？！”
毕业季她辛辛苦苦找工作，不是牛马就是鸡鸭。专业对口的一问就是三千，再问就是不爱干有的是人干。
为了赚钱到处兼职，现在，铁饭碗啪叽砸头上了！
甚至不用卷考公，还有这种好事？
夏子涵迫不及待地问：“那转正怎么算？”
姚清哭笑不得，“转正需要从三次诡异事件活下来，并精神量表分数及格。转正的调查员每月最低一万五。”
“干了！”夏子涵斩钉截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姚姐这么快考出来，太厉害了，笔记借我学学可以吗？还有御诡者，能多说说御诡者是什么吗？”
夏子涵问了一大堆问题，出门时，听到调查员待遇的激动已经淡去，只有满满的干劲和对御诡者的担忧。
刚出现B级诡异，整个调查局忙得四脚朝天。
决定参与考核的夏子涵也被顺手抓了壮丁，跟着姚清，负责四处联络确认情况。
她四处张望着，有些好奇，“姚姐，局里怎么没几个男的啊？好像不到五分之一？”
“调查员大部分都曾经是诡异事件幸存者。”
/：.
姚清提醒她，见她没反应过来，继续解释，“从科学角度来说，男性抗压和忍耐、意志力都稍弱，更容易冲动、被诡异幻觉影响，幸存者少，成为调查员的更少。”
姚清推着她走，“等会再好奇。咱们先去确认这部分工作，顺便带你去领训练资料。”
忙了一圈回来，夏子涵正好看到，调查员陪着叶平安从问询室出来，“叶老板！你没事吧？”
她偷偷仔细打量，没看出来叶老板哪里和刚学到的御诡者描述相似。
——一定是叶老板是更强的御诡者！唉，听说御诡者越强越短命，希望好人活得久一点。
夏子涵兴冲冲道，“我准备考这里的编制了。叶老板咱们以后多多联络。”
当调查员，也不妨碍她抱大腿！叶老板既然是民间御诡者，她们刚好互补。
一会不见，就决定上岸方向了？但和她有什么关系？
叶平安随意点点头，“恭喜。到时候请客开宴席可以来我家饭馆。”
夏子涵：……
三句话不离招揽生意，叶老板事业心拉满。
走过调查局大厅，再忙碌的人也忍不住在显示大屏前驻足一瞬，议论纷纷。
“是涂山顾问！刚公布的行动现场，他居然已经到禁区了！”
“总局确认，【百眼】是从禁区流出来的。真灵会真是疯了！不仅在咱们这里献祭B级复苏，还摸到了1号禁区。还好涂山顾问引动镇诡碑，镇压了同时异动的1号禁区气息。”
“不愧是顶尖的御诡者，只要能撑住，我们总有一天能挡住……”
御诡者？禁区？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概是这个世界警方的特殊行动代号？
叶平安路过顺便瞄了一眼大屏幕。
不知道是哪个临时工拍的，画面模糊得像糊了八百层纱。
只能看出似乎在一片塌了大半的高楼建筑群前，废墟不用交电费一样亮得刺眼。
一道比它小得多的清瘦白发背影，站在下面，却像与它平视。
模糊的画质也不影响他特殊的气质溢出屏幕，如一座冰冷坚固的雪山，挡在无尽废墟之前。
叶平安恍然大悟。
懂了，是警局宣传。
估计选的人挺帅的，拍出来效果不错，难怪大家看见一张模糊的预告都这么激动。
送叶平安出来的调查员头皮一紧，想起副队的叮嘱，不经意般换了个位置挡住屏幕，“叶女士，这边走。”
顺利送人出门，调查员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应该没听到前面的议论，不至于被“诡异”这些词影响了叶平安的诡物。
她转回局里，拿着为御诡者留档的照片多打印了一份，放在手机壳后面，又递给姚清一份。
夏子涵眼尖地看到叶平安的照片，“姚姐，你这是……”
“嘘。”姚清拉住她压低声音，“我看了记录，这位叶老板要么在隐藏实力，要么运气好得离谱。这次B级事件结束的太离奇，而且我看着她，总感觉人挺好的。留一张照片沾沾运气，你要不要？”
打开手机壳，背后厚厚一层。
平安符之类的应有尽有，还有写着祖宗名字的小纸条，和为女儿祈福的千纸鹤，主打一个多少信点没坏处。
夏子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姚姐。
“要！”夏子涵果断拆了手机壳装照片。
这里没人比她更懂叶老板的含金量！
调查局一层背阴窗户里，胡队看着叶平安开车走远，转头就看见老李拿着特制的诡物盒子回来。
胡队长疑惑，“【招手皮影】重新变成诡物，应该和叶平安有关。没告诉她是她应得的吗？”
老李神色复杂：“隐晦地说了。”
胡队皱起眉，“被推拒了？但怎么能真不给？不能让人寒心的。”
老李抹了把脸，“不是。叶平安走的时候当垃圾扔垃圾桶了……”
胡荼：？-
下午一点，叶平安开车转出市中心警局，已经过了平时开业时间。
不过警方出手很大方，按照全天营业平均值给了一笔误工补偿。
据说等到核实了举报线索，过几天还会打一笔至少五位数的奖金。
警方的资金大概都拿来发奖金和补偿了，出门时叶平安想顺走问询室的草稿纸，都没顺成。
好家伙，说着“这是你应得的”，拿走纸的速度贼快，还把随身小垃圾袋忘桌子上了。
叶平安顺手帮他们扔了。
毕竟江市警方工作杂七杂八，连路上的废车垃圾都得铲，她就当做好事了，不用谢。
打开手机开启导航，后台不停弹出新消息。
来自外卖平台的全都是在催开店。老刘早上没等到她接货，发消息说他那边检查结束了，约晚上重新送货。
那感情好。
叶平安改了路线，拉着一车商场奖品满载而归。
喜乐饭店门口已经有人蹲着，来吃饭的学生一脸幽怨，等得肚子咕咕叫，“老板！啥时候开饭啊？原以为中午开门是我们之间不变的约定，终究是错付了。”
叶平安摸摸鼻子，“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备菜还要一会，要不要尝尝刚泡好的萝卜？”
“加一份！”xN
暮春买的白萝卜，之前试泡了一坛，换上本世界的调料味道还有些欠缺，最后重新调味和酸菜鱼一起炖了。
泡菜讲究一个爽口，正适合夏天。
新泡的是红白萝卜，白萝卜细长条夹着圆滚滚的樱桃红萝卜，小小一块，咬一口，酸辣开胃，脆生生的，比老牌零食做的还香。
悄悄跟着叶平安回来观察的调查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嗯……做食客观察，应该也行？
喜乐饭店刚开门，就坐进来十几个人。
暖黄的灯光一直亮到晚上，路口一辆大货车开过来。
车行老板老刘下车才看见，店已经挂上打烊招牌，围着门口的面包车转了一圈，“叶老板生意兴隆啊。你这车保养得可真好，锃光瓦亮的，越看越新了。”
叶平安一头雾水，“保养？哦，可能是最近市政的洒水车总是路过，给我洗了洗车吧。”
老刘示意其他人卸货，转头紧张兮兮地问，“你早上说是去新开业的商场了？听说那边出事了，真杀/人了？你没碰上吧？”
说到商场，叶平安嘴角迅速上扬，“我也不清楚。没碰上，运气好还抽了一车奖。”
“……一车？奖？”
这什么运气！人比人气死人。
老刘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上次听你说有酱菜卖，一勺子卖不卖？老季卸完货还要跑林省长途高速，累过头了就没胃口，但经常不吃饭也不行。夹一口饼，等会让他路上吃。”
老刘背后卸货的中年男人体型干瘦，瘦得脸颊都凹了，却挺了个将军肚，一看就是经常坐出来的体格。
老季木讷地摇头，“我早点回家就行，媳妇还在家等我吃饭。”
老刘瞪眼，“等你回家都明天下午了，一直不吃饭怎么行？万一路上饿出事了，我怎么跟弟妹交代？带上饼，好歹垫垫肚子！听我的，给他随便装点。”
叶平安想了想，“香椿酱剩下的我还有用，你们吃咸口还是辣口？有虾酱和最近新做的鸡丁辣椒酱，或者来点泡菜？”
拎回来的鸡下了几天蛋，每次她去拿，鸡就哆哆嗦嗦炸翅膀，一点肉都不长。
本来溜达鸡肉就少、肉质紧实，再瘦真没得吃了。
叶平安心善，当天大半炖成鸡汤，鸡腿起锅装了一大瓶酱。
老刘摆摆手，“虾酱太贵了。辣椒酱吧，路上吃过瘾又顶饱。”
一大玻璃瓶肉酱，侧壁炸酥的花生碎和芝麻染上了红彤彤的辣椒色，大颗大颗鸡肉堆得满满的。
拧开瓶子，一股又香又辣的味道扑面而来，辣椒都没挡住浓郁的肉香。
老刘一看就笑了，“叶老板真舍得放材料。这才是鸡丁辣椒酱，其他那都是辣椒里面找鸡丁啊！”
夹完饼，饮料也卸完了，叶平安核对了数目结完账，送走今天最后的客人，出门拉开面包车。
去商场拎了一大堆东西，扫货回来时已经有客人等着。叶平安只来得及把买的一袋子调料和冰鲜食材收拾了，放好金子，大部分东西还在车上。
叶平安取了个长尾夹，把剩下的优惠券和几张传单夹好，只要不过期作废，等下次去超市还能继续用。到时候摇奖机新一批奖品应该已经补上了。
车厢里大大小小堆着十几个毛绒玩具，一摞新款手机、耳机和IPAD压在公仔下面，和一堆可爱玩偶钥匙扣混在一起。
叶平安挑了个屏幕最大的IPAD，挂到卫生间墙上。
卫生间的智能镜子出过一次问题，现在没地方修，到时候换镜子麻烦，干脆不用它看视频了。
这个世界有挺多她没看过的美食纪录片和动漫，手机屏幕看视频有点小，卧室里可以开电视，现在洗漱的时候也能继续刷。
剩下的还有一大堆，叶平安拍了个照，发给夏子涵，“这么多电子产品我也用不完，小夏同学做的兼职多，应该能找到人回收。价格不行就直接挂平台卖掉。”
二楼只住了一个人，一半是储藏室，另一半是她的房间和盥洗室。
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全部塞进储藏室，叶平安单独挑出毛绒玩具，拆了外套丢进洗衣机清洗。美食街不挨着小区，半夜洗衣服也不影响别人。
车门重新打开，挤在座位角落里的干瘪眼球转了一下，没来得及滚出去，门又弹回来掩上了。
眼球四周升起稀薄的黑雾，驾驶座下的纹路扭曲出贪婪神色，悄悄窥探着黑雾，但窥到眼球和虚掩着的门外，它又畏惧地缩了回去。
面包车里始终毫无动静，好像关门没有任何其他目的。
堆满的车厢一点点清空，眼球不得不继续往角落收缩。它收回黑雾，骨碌转动，盯上了驾驶座。
东西搬完，叶平安刚要走，忽然听到驾驶座下面有轻微碰撞声。
“……不会是进老鼠了吧？”
座位下缝隙很小，不方便检查。叶平安拉起调节杆，驾驶座顺着轨道挪开。
没有活物出来。
叶平安稍稍放心：不用全车清洗消毒了。
运食材的车，万一混进老鼠屎，那可太恶心人了。
驾驶座下的轨道露了出来，轨道间地板上残留着浅浅的简笔画纹路。一颗又圆又扁的夜灯挤在纹路边缘，像卡在轨道里了。
“差点忘了*，还抽出了这么个丑东西。灯怎么滚到座位下面去了？”
捡起夜灯，驾驶座挪回原位。地板上纹路重新被座位挡住，缩成一团的纹路缓缓舒展。
叶平安上楼顺手把夜灯塞到柜台上，这么丑的夜灯卖不出去，凑合当个补光灯用。
喜乐饭店大门落锁，面包车安静停在车位里，银色表面和车窗中隐隐蠕动着黑色。
晚上落下的灰尘全部消失不见，连轮胎都崭新崭新的。
32
第32章 （二合一）
◎【1号禁区】◎
盖过冬天的毛绒四件套,入夏就换掉了。
从烘干机取出毛绒玩具，套好外套。
一床毛绒公仔包围中，叶平安拍拍晒了一天的松软被子,枕着金灿灿的金饼，安然入睡，梦里都差点笑出声。
喜乐饭店大堂灯光熄灭，后厨消毒柜运转。扫拖机器人兢兢业业穿梭在桌椅之间，滚轮下发丝蠕动着飞速挪移,卷走污渍,把瓷砖擦得锃亮。
放在柜台边的眼球转动着,看向机器人,像没放稳,扑通掉到了地上，溢出一丝黑雾。
嗡嗡~
机器人挪动速度陡然变快，小心隐藏的发丝蛛网般散开，像饿得两眼发绿的狼,什么都顾不上，只一味加速冲向黑雾。
发梢触碰到黑雾，好像才发现这是什么,触电般弹开,蠕动的发丝长蛇掉头就跑。
黑雾后干瘪的眼球睁开，眼球中倒影着无数虚无的眼睛小山。
倒影中的尸骸已经消失不见，连眼睛数量都少了许多。
但注视到发丝的瞬间，倒影中多出了一丝黑发。已经逃跑的发丝长蛇眨眼回到了眼球前，蛇尾消失了一截,仿佛被吞进了注视的倒影中。
空无一人的喜乐饭店大堂,传出无声的哀嚎。门外面包车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发丝长蛇绷得笔直，疯狂向外挣扎。断弦般的轻微铮鸣声中，眼球倒影中一瞬视线暴起的发丝网盖住，锋利的发丝将眼睛小山分割出深深凹槽。
倒影中无数眼睛吞没了发丝，重新浮现。但视野里发丝长蛇已经逃之夭夭，断尾求生，钻进扫地机器人里远远绕开眼球。
被当做小夜灯的眼球更干瘪了些，褶皱深深凹陷，仿佛被切割过的碎片。睁开的眼球阴冷扫视着大堂，飞快滚向机器人。
砰。
凹陷的褶皱严重挡住了视野，刚追着机器人滚了几米，急速滚动的眼球就撞到了椅子腿，发出一声巨响。
“唔……？”
楼上叶平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一追一逃的眼球和扫拖机器人，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停在大堂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窗外天空微微亮起，眼球盯着扫拖机器人，不甘不愿地滚回昨晚被放置的柜台位置-
“老季，路上记得吃饭啊。知道你们小夫妻恩爱，但没必要饿坏自己，非要回去吃饭。而且弟妹的手艺吧……”
老刘送货车司机离开，想起去季家吃饭时的口味，满脸一言难尽。
上次他去林省路过季家，上桌的六个菜里，只有一盘是老季媳妇王小眉炒的。
大部分糊锅了，和好吃挨不上边，菜估计也是菜市场处理打折的菜叶子，只能夸一句做熟了，算一份心意。
为了这一口菜，非要赶路回家，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老刘不理解，只能劝劝，听不听就是别人两口子的事了。
老季木讷地点点头，火急火燎地开车走了。
凌晨的高速路上，各类赶路的货车疾驰。
风穿过栏杆吹在码好的货垛上，呜呜咽咽的，催眠又瘆人。其他大车司机车窗里传出动感的音乐和相声，拼命抵抗困意，一辆货车却格外安静，跑得飞快。
快到了，快到了。
不吃不喝就能不在服务区停留，缩短时间早早送到，能多赚点钱，还能早点回家吃饭。
吃饭……
老季肚子咕咕叫着，清晨交接卸完货出来，爬上车差点一头栽进驾驶座。
他长途开车已经一天多没吃饭，饿得手脚发软、前心贴后背。
老刘特意给他带上的两块肉夹饼裹着塑料袋，就放在旁边。但他连一口都不想吃。
马上就能回家吃饭了。
老季知道妻子其实不太会做饭，家里钱紧巴巴的，平时也不会买什么好菜。
但之前家里换了一种调和油，出厂就调制了味道，不考验手艺，炒出来的菜就格外香——比大酒店的菜还香。
想起家里的饭菜，老季嘴巴里唾液迅速分泌。
他好像闻到了家里那股香味，奇异扑鼻的油香，食欲疯狂上涨。
香味在哪？在哪？
跌跌撞撞爬上车，老季趴在驾驶座半天没动。
他眼神呆滞地扫过车厢，最终木愣愣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好香，像从皮肉里泛起的香，渗进骨头里的香。
对了，猪油就是从肉里榨的。
他好饿，他好想吃一口。
好香，好香，好香啊！
老季腮帮一动一动的，仿佛在咀嚼，涎水从咧开的嘴里淌出来，舔舐着胳膊，好像已经尝到了渴望的味道。
肉夹饼淡淡的辣香从副驾座位上飘起来，在浓郁的异香里格格不入。
“这饼是不是放臭了？味道怪怪的。白瞎了钱！”
老季打了个喷嚏，盯着手臂的魔怔消失，骂骂咧咧抱怨几句店老板坑人。他灌了口凉白开垫垫肚子，一脚油门开回家。
老季气喘吁吁的，几乎手脚并用，才揣着饼爬上老居民楼三楼，“见鬼了，什么时候这么虚了……”
刚开门，家里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老季咽了口口水，直直冲着桌子走过去。王小眉缩在厨房里，好像没注意到他。
老季停下脚步，瞪她一眼，“死人吗？我回来都不知道动一下，就知道傻愣愣站着！”
王小眉如梦方醒，“老公你回来了！新油炒的菜容易凉，饭做好了，快来吃饭。”
老季看看桌上的菜，“怎么光是菜，没点肉？我辛辛苦苦赚钱，吃饭都不让我吃了！不知道体力活要吃肉补补啊？”
王小眉局促地走到桌前解释，“最近吃的多，没、没钱了。”
“没钱？”老季皱眉质问，“不是才给过钱吗？新换的油便宜，能花几个钱？你偷吃了？不对，你去家政公司赚的钱哪儿去了，藏起来了？”
王小眉看着他举起的手就浑身哆嗦，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知道的，都花在家里了啊。小宝和阿妹学校还交了补习班的钱……”
“补习班，哼，也没见学出个第一名。”
老季脸色好了点，勉强给她发了几百块支付红包，目光停在满桌饭菜上。
他不耐烦地催促，“你今天还有早班吧？赶紧去。”
“我还没吃饭……”王小眉嗫嚅着拿起筷子，看着满桌菜忍不住吞咽口水。
啪。
老季打掉筷子，冷冷看着她，“成天身上都是一股清洁剂的味，真倒胃口。谁让你吃这些好东西了？”
他把揣回来的饼丢给妻子，“还能吃。刘老板送的，鸡肉辣椒酱夹饼，便宜你了。”
饼外面沾着货车上空气不流通的怪味，揭开塑料袋，辣椒香和肉香重新清晰起来。
王小眉却好像闻不到香味，迟疑着不想咬下去，“味道好奇怪……”
“不吃算了。一边去。”老季敷衍地摆摆手。
说话间他筷子没停，菜汁溅到桌子上，被珍惜地舔掉。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油倒得太多，汤汁里几乎都是油，汁水表面凝出一层油膜，发白的油脂凝固在菜叶上，盖住了炒糊发黑的位置。
老季却像在吃珍馐美味，夹着菜狼吞虎咽，一口没吃完又塞了一口进去，填满的嘴被塞得鼓鼓囊囊，鼓起的肚子似乎更大了一点。
王小眉捧着肉夹饼，惶恐地看着他狰狞的吃相，不敢说话。
一般只有丈夫回来时，她才会炒菜。
但新买的油太香了，昨天早上丈夫还没回家，她忍不住倒了一点，自己炒菜吃。一点，两点，倒得油越来越多，她几乎想直接喝了。
喝下去之前，那股魔怔突然消失。
王小眉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馋，害怕极了。没顾上收拾家里，就匆匆忙忙跑去上班了。
今天热了热昨天没吃的菜，就端上了桌。
她一直在害怕，被丈夫发现用掉了太多油。
但丈夫不仅没有骂她，反而吃得很香……吃得太香了。
好像嫌吃得不过瘾，老季拿起勺子，直接挖半凝固的汤汁塞进嘴里。
好香……好想吃。
王小眉不知不觉走到桌前，老季恶狠狠地盯着她，像只护食的野兽，抬手就推，“吃你的饼去！臭死了，滚滚滚。”
王小眉被一路推搡出房门，抱着饼扑通跌到地上。
对门邻居阿婆听到声音探出头，“又和你家男人闹什么呐？他赚得多，就是脾气差了点，好歹只是吓吓你不动手，忍一忍就过去了。快起来……”
干瘦如鸡爪的手抓着王小眉的胳膊拉起来，昏暗楼道里阿婆皮包骨的脸庞越靠越近，“小王啊，你家那个油……吸溜……”
说话间，她直勾勾盯着王小眉的脖子，发黄的牙齿咧开，口水忍不住滴了下来。
王小眉吓得呆住了。
咬上去之前，阿婆闻到辣椒味，嫌弃往后避了避，手在鼻子前扇着风，“什么味。都臭了还不扔啊？小王啊，有空我再带你一起去买油啊。”
“好、好。”王小眉胡乱点着头，惊慌失措地跑下楼。
阿婆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慢慢挪到对面的门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防盗门里飘出来，隐隐约约能听到老季在边大吃大喝边骂人。
阿婆趴在门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好多油啊。”
王小眉一口气跑到楼外，在阳光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累出满头虚汗。
好饿。
一活动，她更饿了。
远处早餐车蒸起水雾，已经有人在排队。
王小眉不舍得花钱，又不敢回家吃剩菜，捏着鼻子打开冷透的肉夹饼。
闻久了，她忽然觉得饼并不臭。
对啊，饼只是放了一晚上。现在天还没那么热，怎么会坏呢？
她为什么觉得臭来着？
王小眉想不起来，空荡荡的胃猛地抽搐，窜起一股反胃。
浓郁的酸腐气堵在喉咙里，王小眉蹲在路边，哇得吐了出来。
一滩酸水里混着血丝，里面蠕动着漆黑的黏液，黑液刚出现就消失不见。
王小眉没吃什么东西，吐都只能吐出黏糊糊的酸水。
忙着上班的路人走过，嫌弃地绕开她，“能不能别往路上吐啊，好臭，恶心死了，快走快走……”
王小眉干呕了半天，艰难爬起来。
挠心挠肝的饥饿依然存在，但总感觉和之前的饥饿不太一样了。
王小眉喝了口带的白开水，咬一口肉夹饼。
饼冷了，反而没那么辣。花生和芝麻炒得喷香，大块的鸡丁泛着橘红油光，和很久没舍得吃的冷吃鸡一样香。
辣椒香辣中带着淡淡的椒麻，吃完出了一身薄汗。
王小眉满足地摸摸肚子，“肉真香啊。”
赶到家政公司，主管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最近你一直浑浑噩噩的，今天终于有精神了。不错。你忙里忙外的照顾一家子，回家最积极，这次去外地的保洁工作还是不去对吧？”
王小眉刚要点头，又迟疑了。
她想起丈夫狰狞怪异的脸庞，畏惧地脱口而出，“我去。我去！”
主管撇了撇嘴，记下她的名额，“不能反悔啊。干完早上的活，回去收拾东西，下午就走。”
王小眉赶紧点头。
她和其他保洁家政忙碌着，有人凑过来问，“对了，小眉啊，你之前说买到了便宜油，那油做饭真香。什么时候再去买，带我们一起去呗？”
“我、我要去外地了。最近不行。”王小眉连连摇头。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犹豫着说：“油罐车出事的新闻你们看了吗？买的油那么便宜，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要不还是别买了吧？我家老季越吃越瘦了。”
同事翻白眼，“嘁，油都大差不差的，高温一热就杀菌了，能出什么事？你家男人瘦是因为你不舍的放油吧？你占便宜占够了，还不让我们占了。不想说在哪买的就算了，单独的粮油店就那么几家，我们自己问去。”
“王小眉！该上车了！”催促出发的喊声传来。
王小眉只好闭上了嘴-
一天前，林省西南边缘。
重重高山连绵不断，远处看，似有晨雾缭绕，仿若仙境。
路过的游客不自觉被缥缈升起的雾气吸引，走到公路尽头，看到铁丝网上军事重地的封锁标牌，只好遗憾地掉头离开。
“国道在这里分了岔路口，林省地图上前面好大一片地都没标出来。这片山区居然没通车，是哪里的基地？”
看着游客离开，守在最外面的卫兵板着脸，偷偷松了口气。
重重电网隔开了容易误入的岔路口，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里面是一片特殊的驻地。层层阻隔后，荒芜的道路尽头停着一块公路牌。
【前方1KM，崇省】。
公路牌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旧制式，在风吹雨打中褪了色。杆子已经拆除，只剩下大大的牌子放在原地，像一块墓碑。
公路牌后十几米，一块略新的石碑竖起，刻着四个显眼的大字：【1号禁区】。
标识下刻着十几行小字，“1号禁区第一规则：世界上不存在佛陀。若听到佛陀讲经，请立刻前来碑前大声重复规则。第二规则：……”
“蓝国异常调查局与诸位同在，长庚、冯云山……调查员在此处长眠。”
简单的几条规则提示后，新新旧旧的名字雕刻时间各不相同。
石碑后朦朦胧胧的，远处看着像是高山的轮廓，走近了反而看不分明。
调查局驻地里很少汇聚在一起的调查员，此刻都站在碑前，手持各色诡物，脸色苍白地抵抗从天而降的庞大压力。
“镇诡碑确认B级【百眼】复苏，禁区立刻波动。肯定是那群疯子从禁区拿到的诡物！”
他们咬牙切齿地大骂疯子，凝重的目光停在前方清瘦背影上，“涂山顾问……诡物使用次数有限，还能顶得住吗？”
一道白发背影站在石碑后，当越过石碑，前方褪去模糊的雾气，石碑后哪里是重重高山。
分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庞大废墟。
钢筋水泥的建筑群大多已经崩塌，周围大地满是裂缝，直至废墟中央，像有陨石从天而降砸毁了一切，突兀地天塌地陷。
深陷的大坑中，立着一重又一重参天的佛塔。
腐朽的瓦砾尘灰无法掩盖它的金光璀璨，高耸入云的佛塔似金铜宝玉所铸，似云气霞光中诞生。
即使难以看清细节，任谁都能看出，它们曾经的巍峨宏大。却已经倾颓倒塌，斜插在大地上。
它们如一座蜿蜒巨大的山脉，取代了曾经崇省的位置，隔开了林省西南。
所有建筑都笼在光里，不，它们本就在发光。
只有几米高的石碑被它一比，像只是地上的矮小土块。
无穷无尽的圣洁金光从石碑后亮起，灿烂光辉下腾起重重阴影，在佛塔上空勾勒出朦胧轮廓。须弥座上，宝相庄严。
即使只能看到轮廓，也能第一时间认出，轮廓和庙宇中的佛像格外相似。
朦胧虚影中，佛陀肉髻渐渐变得清晰。
天倾般的沉重压力压了下来，带队驻守的调查员牙缝里挤出警告，又像是对自己的提醒，“不要看！世界上不存在佛陀！”
“隆——”
隐隐有无数晨钟鸣响，佛塔中传出悲悯梵唱。
万千华光，钟声佛塔。
飘渺宏大的诵经声中，被石碑遮挡的金光几乎要溢出来，压断光辉边缘孤零零背靠石碑站着的身影。
佛陀肉髻一点点长出虚幻的光影轮廓，如多出了一只只眼睛，即将睁开眼睛，对凡尘大地投下目光。
涂山岁站在佛塔废墟前，望着这骇人一幕，清冷面庞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雪肤白发，像一座冰冷的雪山，亘久矗立。
“山……”随着他开口，石碑轻轻摇晃起来，抖落无数粉尘。
声音还未落，由虚即将化实的佛陀肉髻突兀消散，只剩朦胧轮廓。
庞大压力骤然削减，涂山岁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错愕。
石碑后严阵以待的调查员脱离了压制，“怎么回事？”
“是江市！江市的【百眼】复苏没成功，刚刚从碑上除名！”
“太好了！”
惊喜呼声此起彼伏，天空中朦胧轮廓融入光里，金光如浪潮般落下，汹涌拍打向石碑。
“山、河、尚、在。”
重压下，涂山岁的声音一字一顿响起。手中的迷你小碑亮起光芒，身后石碑呼应般亮起，像一面环住禁区的盾牌，牢牢拦住拍下来的金光大浪。
石碑光芒缓慢向前推进，一天过去，几乎要溢出来的金光被一点一点，推回废墟边缘。
废墟中的金光散成无数云雾，祥云朵朵，遮住了建筑群。很快，异常的光辉重新隐去。
涂山岁松开手心的小碑，看到从衣袖中长出的白色绒毛，瞳孔微缩。
他抖落衣袖遮住，转身走回石碑边界里，一张张惊喜的脸庞迎了上来。
“涂山顾问！”
“涂山顾问压住了禁区扩张！不愧是顶尖御诡者，太厉害了！”
“又是看牛逼人物的一天！又有信心多守几年了！堪比神级——”
夸赞声中，涂山岁一言不发地被簇拥着走出石碑。
直到听到一个词，他抬眼扫过所有人，惜字如金，“无神。”
对上毫无情绪到近乎冰冷的目光，调查员瞬间噤声，差点咬到舌头。
“对、对，现在已经没有神。是太高兴了说错话了。”
驻守在这里的调查局负责人赶紧开口，“禁区波动，涂山顾问觉得我们之后需要重点加强封锁吗？还是继续排查隐藏的外溢诡异，减少偷渡更重要？”
“1号禁区异动，禁区外必有相关诡异深藏。排查。”涂山岁道。
“好的，明白了。”负责人连连点头，叹了口气，“禁区复苏时不时就活动一下，我们也知道没法完全封住，但能晚一点是一点。”
后方三脚架前，有人正检查着拍下的视频，忍不住唉声叹气，“新技术还是拍不清诡异和鬼蜮。”
诡异气息严重影响了电子仪器，视频里全是溢出的光辉。只有轮廓消散瞬间能勉强看清画面，离能捕获动向还有很远。
涂山岁停了一瞬，负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赶紧解释，“这是科研那边在测试的监控设备，视频画面只作为档案留存，调查局内部可能会公布一下，给大家打打气。当然，您不想出现的话现在就删……”
涂山顾问是最神秘的顶级御诡者，据说和调查局建立有密切关系，只在禁区出现时现身立碑，过去几乎没人见过。
负责人可不想让他留下坏印象——万一哪天又出事了，还得顾问来引动边界石碑救命呢！
“无事。”涂山岁吐出两个字，继续向前。
这次苏醒也很有气势，没有给涂山氏丢脸！为什么要删除？
涂山岁抿着唇，压着悄悄上扬的嘴角。
背影依然清冷如雪，不似凡间人。
“删除……诶？诶诶诶？好的，马上就发！”负责人愣了一下，顿时笑起来。
负责人追上去，“涂山顾问，之前您去过两个禁区了，接下来是去还没去的禁区，还是……？调查局的车和飞机随时待命，我们送你？”
涂山岁停步，“【百眼】在江市？”
负责人点头，调出导航，“从这里去要穿过整个林省，坐飞机今天就到。”
“劳烦。”涂山岁颔首。
涂山岁坐上车，悄悄拿出不久前调查局送的手机，一指禅生涩地戳着屏幕，写写画画。
点击搜索：【牛逼是什么意思？】
看着白发身影走远，年轻的调查员长叹一声，“要是涂山顾问留得更久一点就好了。咱们林省的诡异还多着呢，丢了的【灵车】到现在还没找到……诶哟！”
负责人狠狠敲了一下调查员脑门，“真灵会想方设法让【百眼】复苏引动禁区，突然消失，恐怕背后有大问题。别光顾着咱们，耽误顾问的事。”
33
第33章 （二合一）
◎你们锦旗表彰的金线，是真金吗？◎
禁区现场几乎都被光晕模糊的照片,在各个调查局流传开的不久后，于某处封闭的大厅屏幕上亮起。
“佛陀将要注视我们，却被遮住了视线……”痴迷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所有人目光却更多停在画面一角的白发身影上。“又是这个涂山岁！禁区出现他就会出现，仿佛天生和神灵做对的家伙，怎么还没有死？这才是神灵的力量啊！”
声音里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在厌恶憎恨，还是嫉妒贪婪。
大厅中的人影看着照片,狂热的喃喃渐渐安静,声音冷了下去。
“不可能！涂山岁又不会飞,怎么可能同时解决禁区和【百眼】复苏？只要一个没解决,禁区就不可能拦住,碑只有一块！”
惊愕的质疑声中，有人尖酸地冷笑起来，“安排到江市的杜腾，带着三块E级神灵碎片,一只D级诡物，【百眼】也送了过去。我们省据点支援了全部E级碎片。计划开始前算得好好的，涂山岁调走了,其他高级调查员都被引着注意禁区了,神灵进一步苏醒的成功率起码□□成。实际上呢？你们现在告诉我，计划失败了？
涂山岁没死在禁区里，【百眼】也赔在江市了，之后的计划缺了一大块，怎么补？我们缺的神灵力量谁来赔？我们被调查局追得那么紧,谁来替我们？！”
“谁知道调查局会藏着掖着高手,在江市埋伏咱们……江市简直邪了门了。【鬼来电】半死不活的,但硬是到现在没死。好几个神灵在江市消失，调查局还把屎盆子扣咱们头上，撵着屁股咬，疯狗一样！现在禁区一动，调查局肯定更疯了！”
“到底谁干的？调查局从哪冒出来这么个高手，能这样轻松地镇压B级复苏？从【百眼】被镇诡碑监控到到消失，才几分钟！谁漏掉了情报，还想故意卖咱们兄弟姐妹讨好调查局？”
“安静。”上首沉默的会长敲了敲桌子，制止下面吵出火气的众人，“最近都安静些，别被调查局抓到。江市有问题，暂时停下往那边发展的所有布局，重建据点的兄弟也小心些。”
大厅里的影子一个接一个消失不见。
会长调出一份份有人整理过的资料，里面清晰地画出了几个名字，发给了最后留下的人，“白鹿，南省现在是你负责。这是一个月来江市调查局行动记录，调身份干净的人去查，调查局隐藏着的到底是什么高手，一直坏我们的事。”
白鹿干笑，“会长，但刚收到消息，涂山岁的飞机刚在江市落地。省里的人手送到江市了一批，【灵车】和禁区事件又送了两次人，【百眼】复苏的神灵碎片还是找其他人调的……”
会长沉默了一会，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暗、中、调、查，发展成员，要我教你？没有神灵碎片你不会做事了？”
白鹿喏喏点头离开，他身后会长幽幽道，“涂山岁走之前，不要往江市带任何诡物。镇诡碑是不如以前了，但他鼻子比出马仙灵。你们撞上去惹事，再丢了诡物……”
白鹿头皮一紧，“保证不会！”-
江市机场。
“涂山顾问，欢迎欢迎，久仰久仰。”
“这位是总局的冯医师吧？最年轻的博士导师，听说您的研究所最近在开发新的应对诡异研究课题？真是辛苦您了……”
从禁区飞来的队伍里，不仅有向来神秘的顾问，也有刚跑完禁区又跑过来的医疗辅助团队。
忙着处理【百眼】事件收尾的调查分局和协同的警方、部队成员，今天难得齐聚在机场，接到客人一通寒暄。
其他人负责喧。
一言不发往外走的涂山岁负责寒。
白发青年五官优越，但面无表情时宛如冰雕玉人，好像一己之力排外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世界。
随行的助手发愁地看看顾问，不敢不喊，又不敢喊，生怕妨碍了他的思考影响抓捕诡异。
感觉到江市众人不停看过来的热烈眼神，助手硬着头皮让了让位置，又介绍了一遍，“这位是涂山顾问，来调查确认B级事件情况。我们出机场直接去消散的鬼蜮吗？”
听到“鬼蜮”，两眼放空机械性往外走的涂山岁回过神，轻轻颔首，“涂山岁，幸会。”
没人告诉他飞机能飞那么高、那么快的啊！好晕……
这些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好复杂听不懂。但他可是涂山氏，不能不懂！
涂山岁笔直看向领头的短发女人，像询问，又像催促。
他喉咙下还有强压着的眩晕恶心，收敛着神色，显得更冰冷了。
看到他，胡荼和老李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没想到顾问看起来这么年轻，像个大学生一样……
但涂山顾问明明在几十年前诡异复苏时就和调查局站在一起了啊？难道他们家和某本小说里一样，也是传承诡物的后代共用一个名字？
收到白发青年冷淡目光，胡荼一凛，“鬼蜮现场我们暂时没有找到诡物。您要现在去的话，我们立刻出发。”
大学城商场四周已经封锁清理过，空无一人显得寥落又寂静。尸体和诡异残留都被清理出去，最明显的痕迹只剩下被打碎的玻璃和车库的仪式纹路。
冯医生团队带来了许多仪器，对消散不久的鬼蜮现场勘查采样。老李推着胡荼的轮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复述了一遍写在汇报文件上的复苏事件前后记录。
“【百眼】不在这里。”涂山岁摩挲着手心小碑，肯定道。
老李补充道，“白仙已经探查过，目前江市已经没有诡异留存。我们排查找到了市里最新的真灵会据点，您要去那里看看吗？”
涂山岁摇头，嗅着风里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残留，“不必跟来。我已知道方向。”
刚看人用过导航，加上诡异气息，他肯定能找到位置！
涂山岁背影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走的方向和真灵会据点完全南辕北辙。
胡荼看向跟着的团队助手，助手无奈摊手，“顾问不喜欢有人跟着。不过有需要他会联系，大家放心。涂山顾问自有他的道理。”
“理解理解。”老李配合地点头。
御诡者谁还没点怪癖了？顶尖御诡者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她都有些惊讶了。
涂山岁避开所有人视线，扶着墙干呕了半天，总算把飞机上那股眩晕吐了出去。
吐完，从巷子里出去，又是清冷出尘的模样。
白发青年冷冷矗立街边，回头率200%。
有路过的学生走远了还在回头看，“哪来的帅哥，是明星在拍街拍吗？气场好吓人……算了算了离远点。”
涂山岁茫然地看着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的多排车道，盘旋的高架桥，密密麻麻的人流……
他点开刚学着下载的导航软件，和蛛网般的地图大眼瞪小眼，看半天也没找到方向。
在曾经鬼蜮的位置还不明显，但出来之后，残存的诡异气息淡得几乎不存在，混在驳杂的气味里，飘向四面八方。
……城市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该往哪走来着？江市残留的诡异气息怎么会这么散乱？
一个个小问号从头顶冒出来，涂山岁呆了一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向前走。
江市很奇怪，人会被欺骗，但本能不会。全部找一遍，他总能找到问题在哪。
看着涂山岁离开，在商场里架起仪器的冯医生看向胡荼，“胡队长，有时间配合我们做个检查吗？”
说实话，冯医生原本以为江市要沦陷了。
B级事件，还是引动禁区的B级事件，最后伤亡人数却不多。往上溯源到诡异刚开始复苏的时候，都没见过这种稀罕事。
要不是知道江市还在，清楚胡荼的人品，总局刚收到消息差点以为被瞒报了。
医疗团队过来，一是为了采集鬼蜮残留数据，二就是为了实际看看幸存者和江市调查局上下的状态——看看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被诡异控制了。
但亲身接触后，冯医生排除了大部分猜测。别管结果多匪夷所思，诡异没了，人活下来了，这就是相当好的真相。
冯医生思索着露出微笑，“你应该也要回医院疗养了吧，我们正好同路。顾问不管这些，出发前总局特意叮嘱我，你辛苦了，帮你多调养调养，争取一下时间。”
胡荼还没说话，老李眼睛就亮了，“那太好了！其他行动队基本是1个D级+多个E级诡物更换使用的配置，我们队队长一直撑得太辛苦了，这次麻烦冯医生多看看，能休息多休息休息。”
胡荼无奈地笑了笑，“抱歉，老李只是太担心了。”
和调查局合作的医院住院楼里，上上下下十几个检查结束，冯医生的眉毛越皱越紧。
老李的心七上八下的，“冯——”
“胡队长，你的身体状态很奇怪。”冯医生严肃道。
胡荼反而笑了笑，“恶化了？没事，我撑得住，直接说吧。”
冯医生摇头，“不。根据之前检查的数据对比，理论上你现在已经没有限制【鬼来电】的能力了。随着诡物复苏，此消彼长，就像一只破了的水瓶，只会越漏越快。但是……”她难得有些迟疑，看着数据一头雾水，“你的状态反而还不错。你接触过什么东西吗？”
老李没忍住，“队长每天必须用大部分时间挣脱【鬼来电】的幻觉，她已经只能坐在轮椅上，这也算还不错？”
冯医生看向平静的胡荼，胡荼对老李摇摇头，“你拿到诡物的时候，也看过那些前辈的资料了。至少我还能动用诡物，还*有力气说话、出门，而不是已经被诡物吞噬不人不鬼。”
胡荼思索了一下，“【灵车】事件中【木头人】复苏进度倒退并且极大衰弱，【百眼】事件中陷入鬼蜮的【招手皮影】复苏失败反而衰弱，老李提交的文件里应该写了，猜测鬼蜮吞噬也会影响诡物复苏。我以【鬼来电】接触过【灵车】，或许和它有关。”
“哦？我们之后会尝试实验。”冯医生记下可能性，给她重新写了一份药物配比，“先按这个调理吧，生机衰弱暂时还没办法，但能让你舒服点。我最近都在江市，如果想到其他有关的可能，记得随时告诉我。”
在江市落地的团队像落入水中的一滴油，微有波澜变化，但无声无息融入了江市之中。
老李接连跑了医院几天，又一次在队长病床前碰到冯医生。
冯医生晃了晃手机屏幕，“幸存者的大致情况我了解了，给总局确认没问题了。你们的资金和其他辅助用品申请，应该马上就能下来。”
胡荼舒了口气，“多谢。”
冯医生感兴趣地问，“对了，你们说的那个民间御诡者，E级但是能限制【招手皮影】。人怎么样？知道是什么诡物吗？”
老李无奈摇头，“正在安排人观察。”
准确的说，观察几天了，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发现。
……除了嗷嗷叫着想去喜乐饭店的调查员逐日增加，局里的食堂大师傅手艺日渐被嫌弃。
“你们除了吃还记得什么！培训的观察技巧都忘了？全跑去当顾客边吃饭边观察，谁起的头啊？”老李恨铁不成钢地挨个拍调查员脑袋，“涉及诡物和诡异，才让你们去。别逼我去隔壁单位借专业侦查啊。”
换班回来的调查员委屈巴巴，“不是我们观察不到，是真没啥可观察的啊！”
“叶老板生活贼健康。她别说到处乱跑、鬼鬼祟祟、昼伏夜出了，每天都不是三点一线，那是出门只去菜市场！”
“对对对，而且我发现她是真喜欢做饭。闲下来瘫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不是刷猫猫狗狗，就是刷美食厨艺小视频。喜欢毛绒绒的吃货就是想赚钱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
“副队，她每天只工作八小时！八小时你懂吗？！我们换班去喜乐饭店这几天，作息都健康了，还长胖了！不知道叶老板啥时候招服务员，我都想去给她干活了。”
老李：……
办公室里一个个加班的调查员，缓缓回头盯着抢到观察任务的同事。
他们瞪着两个眼睛，脸色发白，哀怨的怨气简直比诡异重。
他们对面的调查员，虽然假惺惺抹着眼泪，但一个个满面红光，发腮长肉，黑眼圈都没了。
观察任务的调查员哭唧唧声音一转，变回吐槽，“这任务是真没头绪啊副队。要我说，反正她没打算害人，算了吧。我都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她其实不是御诡者。叶老板就是传说中高能量气血足的那号人，阳光向上积极纳税，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用诡物了。而且也没有随身装着的特殊东西啊，除非她的诡物是锅铲。”
老李没好气，“胡说八道什么……等等？”
老李神色微顿。
夏子涵的口述中提到，叶平安在撞鬼时经常推销“药膳”调养身体。
队长的身体不是第一天这么差的，上个月围捕【买命钱】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没胃口吃饭了。
那天喜乐饭店简单的卤味面条，队长不知不觉吃完了小半碗。之后队长断断续续进食、休息调养，老李以为只是坚持着恢复了些。
但现在想想，不知道是因为好吃有了胃口，还是因为——面本身？
老李迫不及待赶去医院，把猜测说给队长听。
胡队回忆着，难得有些不确定，“吃了似乎有些舒服，但……”她无奈道，“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毕竟肚子吃饱了，都会感觉舒服吧？你上次也去吃过，有特殊感觉吗？”
老李尴尬摇头。
吃完该被诡物剪伤照样伤，该被诡异气息影响照样影响。她问过下面的队员，都是纯粹觉得好吃。
胡队长想了想，“不要冒冒失失打扰冯医生，带着小白，再去店里吃一次。我记得有“药膳”，你们也可以去试试。”
说干就干，老李回到局里立刻叫来了其他人，“给叶老板准备的奖金和锦旗做好了吗？打电话问问店里有没有空位，手上工作做完，一起去送锦旗感谢，顺便聚个餐。”
调查员们没搞懂话题怎么跳跃到这里的，但听到有吃的，顿时：
“爱你哦副队~”
老李嫌弃，“去去去忙你们的去！”-
从商场买回来几种新调料和食材，叶平安连着试了几天菜。
换了新菜单，冲着鱼来的客人少了。
有的客人不死心跑到店里，没吃到鱼，离开时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叶平安：“叶老板啥时候再上鱼，一定要喊我们啊！”
剩下的客人，几乎把喜乐饭店当食堂吃：不知道吃啥，闭着眼睛进喜乐饭店点就对了。
下午三点，老李带着队员浩浩荡荡进门。
叶平安点击暂停烤串纪录片，抬头就笑了，“警官，是你们啊。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一起来吃饭？小客人之前生病，现在恢复了吗？”
她就说江市警方工作强度大吧？
之前见过的胡警官病怏怏坐在轮椅上还没好，还得带刚生过病的小孩。好几个警官估计还伤着，身上还有血腥味，忙得还得跟团队出来吃饭。
那肯定得好好吃点！
叶平安笑出一口白牙，晃得胡荼一怔，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叶老板。”她拿起锦旗，神色郑重地勉力敬礼，“这次事件辛苦你提供线索，见义勇为保护民众，谢谢。”
“谢谢！”调查员齐刷刷一起敬礼。
展开的锦旗上，金线绣着八个大字：“见义勇为，火眼金睛”。
“我？”叶平安看着锦旗愣住了，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胡荼拿着有些吃力，老李扶住锦旗卷轴，递给叶平安手里，“这是你应得的，不要拒绝。”
“啊？我没想拒绝啊。”叶平安回过神，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是想问问，你们锦旗表彰的金线，是真金吗？”
老李：？
调查员们：？
“……”胡荼怔了一下，“是。但剪开就不值钱了。”
叶平安双手接过锦旗，爱不释手地摸着金丝线，摸了一遍又一遍。
“瞧你说的，我是为了那几个钱就去剪锦旗的人吗！”
调查员们：……你不是吗？
再摸下去，锦旗金线断不断就不好说了。
老李赶紧转移话题，“奖金审批已经下来了。一个诡……咳，一个事件线索十万，你看一下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叶平安笑得合不拢嘴。
警方工作多，奖金给得真不含糊。
特大恶性事件提供线索的奖金，比她这段时间的营业额高多了。难怪有人专门追踪通缉犯赚钱呢。
但她就是个开小店的小老百姓，追凶专业不对口，眼馋一下算了。
叶平安热情地招呼起来，“大家饿了吧？就等你们到了，菜这就上桌。夏天喝羊汤，正好发发汗。”
去生鲜超市最大的收获，就是确认了一批调料生产商和食材产地。
虽然超市里新鲜菜肉都坏了，但冰鲜质量还不错。叶平安试完菜就找人问了个遍，从秦姨的渠道买到了一批供给超市的羊肉。
……据说新建的商场出了事，一时半会都得封着，供货商手里的肉卖给谁都是卖。
铜锅一上桌，热腾腾的白雾就熏得人发热。
一大锅汤熬得奶白，鱼肉早就熬化了，只剩下它的鲜味一起煮进羊排里，羊排煮得九分熟，清水都被熬出了肥美的油脂香味。
每人先来一勺汤。爱加辣椒的加辣椒，爱加葱花的有切好的小葱，什么都不想加，也有淡淡的盐和胡椒粉将羊肉的肥腻中和，热热烫烫顺着喉咙滚下去，从胃里热起来。
夏季新鲜菜数不胜数，生菜、菌菇、豆腐……往沸腾的汤里一滚，加上爽脆中还带着羊肉的浓香。
烫完一轮菜，锅底的土豆粉炖得白白胖胖软糯鼓起，羊排也彻底炖耙了，又鲜又嫩，夹起来油脂筋络就带着肉往下坠，吮一下骨头就掉了，只吃到满口肉香。
调查员狼吞虎咽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白萱捧着碗，也只记得埋头苦吃了。
老李和队长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胡荼吃不下东西，只浅浅喝了一小碗汤就饱了。但除了填满肚子后微微有些热，什么特殊感觉都没有。
老李也一样。
之前没意识到叶平安是御诡者，这次仔细感受了菜品，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菜真的没有特殊之处？
老李思忖着，叫住叶平安，“听说你家还卖药膳？”
34
第34章 （三合一）
◎你就这样把诡异拎回来啊？！◎
药膳？
叶平安眼前一亮。
药膳一直没人买,改变思路做调养饮品后，销路还可以，但正经的药膳依然没人点。
难道,今天终于要卖出去了？
警官们病的病、残的残、累的累，目标客户，拿捏！
“对，9999一份，一人一方,针对性补养调理身体,祖传手艺,药师资格认证！日常调理99份起,长期更有效,客人要试试吗？”
老李愣了，“等等。9999？之前小夏说是99和999啊？”
叶平安理直气壮，“档次效果不一样，价格当然不一样。”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老李将信将疑,“那就三个档各来一份，都给，”她顿了一下,看向队长,改了口，“都给我吧。”
叶平安伸手。
老李：？
叶平安：“一人一方，当然要摸脉才能下药方。”
温热的手掌搭在老李手腕上，老李沉默了一下。
“你确定你有药师资格？”
叶平安：“当然！”
老李举着手腕晃晃，十分无语,“摸脉不都是捏中间吗？你的手全都压在手腕上,这能摸出来什么？”
叶平安毫不心虚,换了个位置重新捏住她的手腕，“哦，这是我家的特殊手法。你不习惯，我就给你换常见方法嘛。”
老李：……更不对劲了。
“你身体还行啊，用不上9999的。出任务出血量大有点贫血吧？平时少碰寒凉，少熬夜，补补就行了。”
叶平安语气轻松，松开手，“确定三个档都要？胡警官看起来倒是虚得很，不如给她点。”
老李听着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抽了抽嘴角。
骗人中医馆的统一话术是吧？
被诡物成天在身上开口子，换谁谁不贫血啊！这点从脸色都能看出来，还用摸脉？
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坑吧？
“都要。”老李斩钉截铁。
叶平安眉开眼笑，“好的。喜乐饭店欢迎光临，很高兴为您服务。您要今天立刻上菜还是预订明日送上？小店概不赊账，先付账再制作，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现在吃。”老李扫了码。
立刻上菜的药膳？真没见过。
羊汤锅底的土豆粉拌着汤和菜，扎实的主食填得满桌子调查员捧着肚子犯困，边吃边往后厨瞟。
十分钟后，叶平安端着托盘出来。
只有一个小碗，碗里一块羊肉。
汤不是奶白的，甚至还有些浑，多了一颗红枣和疑似姜片的薄片在里面飘来飘去，看起来还没有之前点的铜锅羊肉好吃。
“您的99元药膳，补气养血羊肉汤。请慢用。”
又十分钟，“您的999元药膳，补气养血羊肉汤。山泉水煮山地羊，红枣党参黄芪枸杞共同调理，请慢用。”
再十分钟。
“您的9999元药膳来了~
补气养血羊肉汤。山泉泉眼中只取一碗水，聆听着音乐养大的山地羊，吃百草饮山泉，骨髓融入汤中，脖颈唯一一块活肉。红枣采自沙地接受充足日照，党参环纹清晰口味甜润……
百年老店，主厨匠心，中式药膳bistro，请慢用。”
三碗羊排汤放到桌上，除了碗的颜色不一样、分量略有差异，三碗汤从香味到食材，完全一模一样。
老李指着碗气笑了，“这有区别吗？就这一碗你要一万块？”
白萱跟着气鼓鼓点头，“就是！就是！奸——唔唔！”她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捂住了嘴。
“定制食品，一经售出概不退还啊。”
叶平安摆了摆手，“你不懂，你吃了就知道好处了。看起来一样，但药膳为你精心打造，光是这一碗汤就是熬了一天一夜，肉是上等山地羊，聆听音乐长大，吃百草……”
笑眯眯的年轻老板张口就是什么bistro、什么空运、什么专人定制、什么多年开发之类莫名其妙的词汇。
她嘴皮子飞快冒出一长串定语，听得老李两眼发直。
“我这可是祖传手艺，手艺才是最贵的懂吧？9999，物超所值！”叶平安振振有词。
肖奎刚从门口溜达过来，听见掉头就走。
幸亏没点药膳，叶老板是就指着这玩意狮子大开口坑人呢！
老李被说得从质疑变成将信将疑，咬了一口，再咬一口。
嗯，很好……
好个屁啊！
根本就是铜锅羊汤兑水，随便丢了几个药材进去，比正常菜难吃了何止一百倍！
瞧她，非要找特殊之处。这下好了，这味道是真特殊。
汤里说不出是肉没处理好的腥味、药材放坏了的臭味，还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三碗羊肉味道一样，但量一个比一个多。越吃越难吃！
到底哪个傻子会买这种药膳啊？！
老李咬着羊肉，吃得直反胃，一时悲从中来。
哦，原来是她们这些傻子。
难怪没写菜单上，这是防着市场监督局管啊！
店老板明明能直接抢，却还给了一碗羊肉。
吃饭能对诡异损害的身体有效，这么离谱的事，他们为什么会相信？果然还是最近离谱的事太多，累得脑子不正常了。
老李幽幽道，“叶老板，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起了个好名字，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
叶平安笑着点点头，“嗯，我家里人都很爱我。”
她贴心地催促，“快吃吧，趁热吃更有效。”
随着一碗碗羊肉下肚，老李怀里无声无息散发着阴冷的剪刀，锋刃微弯，对准她的心脏。
仿佛察觉了危险开始挣扎的野兽，向身边最脆弱的位置露出獠牙。
弯……没弯下去。
热汗排挤着阴冷气息，剪刀被热得仿佛黏住了，锋刃一动不动。
老李艰难地塞完三碗羊肉，重新感知诡物，剪刀的复苏状态还是老样子。
打了个满是羊肉和药材味的嗝，她彻底放弃了之前的无稽猜测。老李甚至怀疑，小老板作为民间御诡者被他们观察生气了，才这样折腾人。
白萱被捂了半天嘴，看副队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效果。小女孩坐在旁边生闷气，哐哐扒着无限续的白米饭，好像这样就能吃回本了似的。
和胡荼交换了一个眼神，老李觉得已经没必要试探观察了。
既然不存在食物特殊性，那这次来的另一件事就可以安排上。
“叶……嗝，叶老板……嗝……”
老李撑得说不出话，胡荼无奈地接过话头，“是这样。叶老板，隔壁花溪市警局最近食堂忙不过来，他们听我们队员说你厨艺好，馋了好些天了。能不能请你去做几天饭？”
花溪市在【灵车】事件后一直没缓过来，人手严重不足。虽然没有大诡出现，但几个E级诡异也闹得人心惶惶。
那边调查局筋疲力尽，求助到江市，但这边也腾不出手。起底排查莫名其妙失踪的诡异，安顿B级诡异事件中的受害者，都需要大量时间和行动队跟着行动。
左思右想，作为民间御诡者、参与过B级事件救过人的叶平安就成了最佳选择。
叶平安不承认有诡，他们邀请去解决其他诡异自然也不能提。绕个弯请她下厨，彼此心知肚明意思。
“……食堂下厨的工费和差旅费包在我们身上。额外的酬金五百元一天。”胡荼解释着。
“馋我的手艺？有眼光。”
叶平安想了想，摇头，“不是酬金不酬金的事，主要我家饭馆还要营业，客人们每天都吃惯了，总不好说走就走。实在想吃，花溪离这里不远，不如来排队买饭？缺厨子请别的厨子也一样。”
“这……”胡荼蹙眉。
意思是请别的御诡者？或者把诡异引到这里来？
围捕诡异时，经常会把它们吸引到限定位置，避免造成太多损失。但让诡异跨市，不可控的风险太大了。
“花溪市最近工作压力大，不太方便。”
胡荼委婉提醒，“我们和叶老板更熟悉些，人品和手艺都让人信赖。这样，一千一天，歇业补偿另计。”
叶平安叹气摆手，“算了，我就喜欢我家小店，不能让客人失望……”
胡荼品出味来了，果断重新开口，“一万一天，歇业补偿、住宿、场地和使用食材我们提供，‘做饭’奖金另计。每天不需要一直在食堂，最多工作八小时，时间任你安排。大概请你过去一周，看情况后延或者提前。”
这只是请人冒风险过去的价格，没人能保证解决诡异百分百安全，诡异的价钱自然不会这么便宜。
“欸，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我家里人打小就告诉我，要尊重为人民服务的警官。你们都这么期待了，不能让客人失望啊！”
叶平安正色道，“什么时候出发？我的账号你们知道的，先付一天。”
还在打嗝的老李和其他调查员：“……队长不愧是队长。”
字字不是钱的事，字字都在提加钱啊！
“奸商。”白萱小小声嘟囔。
吃完饭跳下椅子，其他人收拾着东西准备走，白萱扭头哒哒哒跑到叶平安旁边，扯了扯衣角，“谢谢你愿意去花溪。”
白萱捧起刺猬，“你是不是想摸摸雪绒？雪绒胆子小，我抱着，你可以轻轻碰一下哦。”
刺猬：？
刺猬吃了几粒米饭，饱饱地抱着肚子瘫在手心，一下子被捧高暴露在光线里，小眼睛呆滞地瞪大了，炸着刺僵硬地和叶平安对视。
叶平安手指摩挲了一下，笑着拍拍小女孩，“不用了。我没有动物缘，别把它吓到了。”
一床毛绒玩具，她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叶平安当场签了合同，顺便了解了一下花溪市警方的客户需求。
花溪市毗邻江市，但据说经济发展得不行。局里之前被逃犯袭击过，大半伤员，工作忙，原本24小时供应的食堂厨子还走了一个。
“难怪高薪请我过去。这是指望着我当鲶鱼，卷着其他厨子竞争进步呢。”
有钱拿，叶平安才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正好今天的营业也接近尾声，叶平安在平台上挂上近期歇业的通知。
除了鱼，菜肉都是新鲜现送的，店里不留存货，明天不营业也不用担心坏掉。
叶平安给秦姨等人发消息这几天不用送菜，拿上惯用的调料和厨刀，直接跟着胡荼等人出门，卷帘门当场落锁。
看她说走就走，胡荼都愣了一下，“今天出发？”
“对啊。”叶平安狐疑，“今天到花溪今天上岗，今天的工钱不能不给吧？”
调查员们：……就说你为什么这么积极。今天开车到花溪，最多只剩下四五个小时了啊！
胡荼失笑，“给，当然给。辛苦你了。”
御诡者积极前去解决问题，她高兴还来不及。只是给钱，不算什么。
“包在我身上。回见啊。”叶平安摆摆手，面包车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胡荼看着面包车融入车水马龙中，“通知花溪的颜队长接人吧。记得务必不要让她提到‘诡异’，以免影响叶老板使用诡物。”
“嗝……嗝明白。”老李打着嗝，扶着墙走出来。
“对了，顾问走到哪里了？”
老李实在扛不住打饱嗝，目光示意后面的调查员上来汇报。
“顾问给我们发过几个区域，确认是否出现过诡异事件。但位置动线很奇怪……”
调查员挠头，“两个方向的山，高速公路口和大学城菜市场。其中有【买命钱】【灵车】出现的区域，但其他位置没有事件记录，不清楚是什么。顾问在市里转了一圈，现在还在大学城附近。”
“……菜市场？”胡荼疑惑重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什么关联。
她无奈叹气，“算了，继续全力配合顾问调查吧。”
夜幕四合，花溪市调查分局。
“怎么还没到……是今天来吗？是今天来啊。”颜明悦焦急地在分局门外走来走去，伸长脖子往路边看，抻得颈托固定器都有些不稳。
调查局越到晚上越忙。伤好了些的副队和其他人，都出去搜寻诡异活动了，她今晚留守在局里，有意外随时支援。
最近花溪市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要等请来的支援，颜明悦现在还在忙着和警方配合确认各种事件。
她一边等，一边把文件递给留在身边的小张，让她继续熟悉隔壁发来的民间御诡者资料。
年龄24，E级诡物不明，参与事件疑似两次，均针对E级诡异，确认有一定对E级诡异防范能力。诡物使用限制，疑似“不承认诡异存在”，以邀请做临时食堂大厨的名义前来。
小张：？
小张诧异地重看了一遍，“诡物真是五花八门的，还有这种限制？参与过两次事件，但没有直接解决诡异的记录。看起来气色，应该是刚开始使用诡物。不知道靠不靠谱啊……”
颜队长拍拍小张腹部缠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多一个人多份力，总比现在强。”
正说着话，路口驶来一辆面包车，颜明悦微微蹙眉，“这车，好像有点眼熟？”
面包车在门前停下，叶平安笑容满面地挥挥手，连珠炮一样发问，“这位就是颜队长吧？你好你好，我是叶平安，受邀来给你们做饭。车停哪？收费今天起算，我现在就去食堂。”
年轻女人气色红润，头发扎成小揪，简单的白T长裤人字拖完全是遛弯老头标配，她穿着却显得清爽又活力。
但一开口，一股市侩的财迷味，什么清爽都没了。
颜队长抽了抽嘴角，顿时明白了发资料时隔壁老李的叮嘱是什么意思。
明明立刻开始帮忙是件好事，但怎么叶平安一说，就这么怪呢！
颜明悦礼貌伸手打招呼，“你好，叫我颜队或者老颜就行。局里的情况老李应该告诉你了，我们最近刚出过事，挺缺人手的，见笑了。小张领你在局里转转，需要我们配合可以随时找小张。”
叶平安和她握了握手，余光扫了一圈警局，心里唏嘘摇头。
江市警方连报废车辆都要铲已经很忙了，没想到花溪市更惨。警局的车都破破烂烂的，局里大猫小猫三两只，一个颈椎伤了，一个肚子伤着，伤号还得来加班干活。
加班就算了，食堂吃饭还闹心，这谁顶得住？
“放心。”叶平安点头。
叶平安倒车停进车位，颜队长离近了看着面包车，越看越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好像。
好像【灵车】车队从花溪经过时，里面的面包车？
想到这里，颜明悦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身侧无声无息冒出来一个声音。
颜明悦一激灵，刚要动手，就发现是叶平安。
叶平安眼睛亮得像两颗灯泡一样，满脸惊喜，“颜队见过这辆车？你认识司机？哎呀那可太好了，他把车给我抵债了，人跑没影了，我还等着他来过户呢！”
面包车车门刚关上，地面放松舒展开的人脸纹路听到声音，陡然缩回驾驶座下，整辆车晃都不敢晃一下。
抵债？看来不是【灵车】了，大概是同类型的面包车都有些像吧。
颜明悦抹了把冷汗，“看错了。”
“这样啊。”叶平安失望叹气。
调查局24小时食堂里，送走了狼吞虎咽的调查员，两个做饭师傅在档口里没什么事，歇着聊起了八卦。
“门口那个窗口今天紧赶慢赶清理完了，听说有新人来？”
“那可不，好像是关系户来体验生活的。局里特意叮嘱，她不管做什么、怎么做、来上多久的班，咱们都别管，要啥给啥，其他看着就行。”
“来食堂体验生活？新鲜。瞧见了，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放在厨师学校都还在切墩子，能有什么手艺。走了走了，赶紧把今天剩下那些好菜收起来，别全被她祸祸了。”
叶平安一进食堂，就感觉两个婶子看过来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也对，谁对外来卷王能有好脸色啊？
叶平安没在意，瞥见她们推走的冰柜，一个箭步冲上去，“欸等等！”
掌勺师傅尴尬停下，试图挡住冰柜，“晚饭时间已经结束了，我们准备备夜宵了。您有事吗？”
“这几天咱们都是同事，不用客气。我姓叶，叫我叶平安就行。”
叶平安一点也不见外，笑嘻嘻地拉着陪同的小张，就往他们身后挤。
小张无奈解释，“陈婶、王婶，我带叶老板过去看看食材。”
掌勺师傅不敢碰小张的伤，惊慌地往两侧避开。
刚一动，就感觉中间传来一股大力，推着她们让开了一条路。
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这小姑娘手上力气可真大！有点东西啊。
叶平安拉开冰柜，哐哐往外掏东西，“这牛肉挺不错的。哟，还有刺黄瓜，黄瓜可不能放冰柜，我给你们拿出来了啊。笋干怎么洗到一半就丢冰柜了，浪费，赶紧拿出来。”
抖了抖从后厨台面捞过来的不锈钢盆，三下五除二，叶平安捞了一大盆食材。
熟稔得像回了家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里的掌勺师傅。
陈婶回过神，“嗳，小叶，放下放下，菜不能全用完了。你可能没做过食堂的大锅饭，咱们都是先做个七七八八，等人来了继续开火。虽然是夜宵，但大家消耗大，晚上回来也是按正餐吃的。”
叶平安随意笑笑，“没事，我有数。今天还有人吃夜宵对吧？我看存的土豆还行，炖个土豆笋干牛肉，黄瓜到时候现拌就能吃。”
眼看是把食堂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陈婶张了张嘴，王婶在背后一扯她，“行，小叶你看着拿吧。我们也去忙了。”
叶平安拿上食材走人，陈婶回头埋怨，“说好的不能让她祸祸，肉和笋干都被拿走了，你拦我干嘛？”
王婶道，“我看这小姑娘还有点眼力，一挑就挑了最好的，说不定手艺还行呢。再说了，人家本来跟咱就不是一回事，局里都没说啥，咱们急什么劲。看着就是了。”
“我还不是操心那些小年轻？他们忙得风里雨里成天受伤，回来再吃不到一口好的，也太难了点。”陈婶嘟囔着，带帮工收拾起其他菜色。
夜渐渐深了，颜队从密密麻麻需要确认的文件资料中抬头，喊住行色匆匆的小张，“叶女士呢？怎么没见她？是出去搜寻诡异了吗？”
小张神色微妙，“没有。她还在食堂。”
颜明悦皱眉，“食堂有什么问题吗？”
小张不好意思地举起饭盒，“陈婶说叶老板手艺贼好。炖牛肉马上出锅了，喊我去吃饭，顺便给你打一份。”
“……？”
颜明悦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请这位御诡者过来的理由，是食堂缺人。
“啊？真做饭啊？”
御诡者做的饭，真的能吃吗……生机被诡物吞噬后身体衰败，她简直不敢想调味会多么灾难。
颜明悦心里直打鼓。
小食堂建在局里离中心区域最远的位置，避免新捕获的诡物和案犯影响普通人。
刚到食堂门口，里面的嘶嘶高压锅泄气声停了。一推门，爆炸般的香气香得人一跟头。
食堂婶子的手艺不错，但远没到这么让人发馋的地步。连日渐丧失胃口的颜明悦，都咽了咽口水。
刚掀开锅盖的炖牛肉耙耙的，不知下了什么调料，棕红的筋络油亮又软烂。滚刀切好的土豆全部倒进锅里继续焖炖，黄澄澄的诱人。
旁边小火温着的一大锅土豆牛肉，咕嘟嘟冒着泡。土豆已经炖化了，面乎乎的，连汤都是浓稠绵密的样子，挂在牛肉上。肉软烂但并没有散开，越熬越香浓，舀一勺都能干一碗饭。
……只看抱着碗炫饭的王婶就知道了。
她连沙沙挂壁的汤底都没放过，掰了块馒头沾着擦干净，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捧着鼓起的肚子，“今天开了眼了，叶老板做饭怎么这么香呢！”
颜明悦脑海灵光一闪，想起隔壁市调查员们的吐槽，“叶老板？难道是那家特别好吃的喜乐饭店？”
叶平安闻声抬头，“是我。”
“嗯？”叶平安疑惑，“颜队长，你们不是听说了我家饭馆的名声，才请我来的吗？”
颜明悦打了份饭，干咳着遮掩，“咳……对对，怪我，我一时忙糊涂了。”
是听说名声，但不是这个名声啊！
好好一人，都被加班折磨傻了。
叶平安怜悯地看她一眼，擦干净手，把盯着锅的任务交给自告奋勇的陈婶，就准备下班了。
上班两小时，白赚一万块，包吃包住美滋滋。
炖肉的时候，小张给叶平安酒店开了间房，只隔了一条街，楼下停车场刚好方便停车。
小张从香喷喷饭碗里艰难抬头，“叶老板，我送你！”
“不用，我走两步就到了。快吃饭吧。”叶平安看着小张身上的绷带，心里直摇头。
这么大一个伤员，送她？万一倒路上，那不成虐待老弱病残了。
十点多的警局依然灯火通明，路上很安静，只有昏黄路灯和树影，踏踏脚步声格外清晰。
叶平安懒得绕路走大街，直接走夹在街道间的小巷。
踏，踏。
巷子里有些黑，叶*平安慢悠悠溜达出去，忽然听出脚步声有些不对劲。
她的脚步声之外……
多了一道重叠的脚步声。
像有人在背后跟着她，踮着脚、轻轻地、踩在她脚步声里。
她走就跟着走，她停也跟着停。
尾随的小偷？当警局附近是灯下黑是吧？
叶平安打了个哈欠，继续往前走。
反正警局附近监控能拍到小偷，抓人也轮不上她。只要不偷她，随便吧。下班了，她要回去洗澡睡觉了。
阴影里爬出只有一条手臂的长发黑影，叶平安越走，它的身影越清晰，僵硬地跟在后面，一步步模仿着叶平安走路。
它披着的雨衣从半边肩膀耷拉下去，表面黑红黑红的，像被劈断了躯体，溅满的血。
叶平安头也没回，长发黑影呆滞了一瞬，好像没遇到过这种毫无反应的情况。
凌乱长发挡在黑影脸上，缝隙里一对浑浊又怨毒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前面，脚步瞬间加速。它的独臂手掌不断重复着抓握动作，跟在叶平安身后，几乎要搭到她肩膀上。
幽幽吹气般的阴风从身后飘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平安有些无语，“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各走各路不好吗？”
马上六月，还没进梅雨季，晚上已经能感觉到闷热了。离开空调房，一动满身汗，叶平安完全懒得动。
独臂手掌向叶平安肩膀落下。
乌黑的黏液爬出黑红衣服，手臂迅速膨胀，僵死的肌肉宛如电锯一样鼓动震荡着，要将前面的猎物变成和它一样的模样。
啪。
叶平安反手扼住手腕，不耐烦地回头，“懒得理你，还没完没了了？”
接近她两只手掌粗的独臂，卡在半空中挣扎晃动，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回头瞬间，刺骨的阴冷原地爆发。
带队在外面追踪诡异的花溪市副队长，察觉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诡异气息爆发？那个方向……E级【半身鬼】跑到分局附近要干什么？！快回去联络队长！”
漆黑的阴影像一把把无形的冰刀，一同扑向叶平安，从中间开始切割身躯。
叶平安浑然不觉，迎着阴冷向前一步，碰到她的瞬间，阴影冰消雪融。
“舒服。”叶平安乐了，“终于有点凉风了。”
独臂人影在她手里挣扎，黑红衣服蠕动着往后挪，半边身体歪在地上，长发散乱，看起来挺可怜的。
叶平安一点都不可怜这家伙，“现在想走了？以为你是个残疾女人我就会让这事算了？早干嘛去了。”
“说，想偷东西还是想干嘛？不说就跟我去警局。”
叶平安嫌弃地两根手指捏着手腕，拎着残疾人就走。
拎着的手臂疯狂扭动挣扎，活像只脱水扑棱的鱼。
“还怪有劲的。有力气挣扎，回答问题啊。”
叶平安嘟囔着，把人拎出小巷墙根，路灯下一照，她看出了些不对劲，“等等……”
叶平安薅住它的头发，撕拉一声，黏腻打结的长发掉下来，只剩一颗光头。
光头男人脸色苍白而僵硬，两只眼珠怨毒的盯着叶平安。
叶平安恍然大悟，嫌弃加倍，“男扮女装尾随？死变态！半夜吓唬人！有什么话警局里说去吧。”
叶平安不拎了，也懒得问了，直接拖着它走回小巷，直奔尽头的警局。
沙沙……吱呀——
小巷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像手脚并用试图抓住地面刮出来的，但毫无作用。
叶平安走回警局，迎面撞上匆匆出门的颜队长。
颜明悦嘴都没来得及擦，心急如焚地带人准备排查周围，诡异到底在哪里爆发。
看到叶平安回来，她愣了一下，欣喜道，“叶老板能帮忙和我们一起出发吗？”
叶平安一头雾水，“你们出外勤，路上还能做饭？今天已经做完了，以后再说吧。”
颜明悦有些失望。
但既然诡异在附近爆发，叶平安刚好回来，说不定就是发现了诡异回来找人的。
她退而求其次，委婉地询问，“叶老板发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叶平安点头，“正要找你们呢。我路上碰上一个尾随犯，男扮女装，追上来没完没了的。”
“尾随？这种人光会欺负小姑娘，这是故意恶心人。你没事吧？”
颜明悦嫌恶地皱眉。
但尾随犯不归调查局管，她招手喊人，“小张，带叶老板去隔壁做个笔录。”
“没事。那他跟我一起过去？”叶平安拖死狗一样把光头男拖上台阶。
颜明悦估计尾随犯挨了顿打，但活该，她只当没看见。
小张帮忙搭把手，把人架起来。她刚碰到黑红的雨衣，一股阴冷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
颜明悦脖子微痛，诡物【吊死绳】察觉了诡异气息。
等等……诡异？
匆忙往外赶的颜明悦一惊，循着感知，往下看。
地上瘫着叶平安拎回来的尾随犯。
黑红衣服，独臂膨胀宛如砍刀锯子，身躯被砍成两半……
这不是逃脱的幸存者描述的【半身鬼】吗？？？
“警戒！”颜明悦脱口而出，留守的预备役调查员们吓了一跳，赶紧将门前团团围住。
高声提醒中，麻绳眨眼窜出地上阴影，五花大绑捆住【半身鬼】。
叶平安：？
警队现在抓捕犯人不上手铐，改用绳子了？门口还有这么古早的绳索陷阱啊？
不至于，不至于，一个废物尾随犯而已。
光头男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被捆住也毫无反应。
叶平安松手，给抓人的警官们让开位置。
刚松开，独臂瞬间劈向远离叶平安的调查员，光头男顺着手臂方向弹起，往外窜去。
但刚一动，麻绳团团缠绕着它的关节，光头男卡在半空被一点点扯回来，捆成了一个粽子，迅速变得安静。
暂时控制住了。
颜明悦松了口气，惊讶地发现【吊死绳】没有加快复苏，勒着她脖子的力量还松了些。
这意味着束缚的诡异状态很差，使用诡物的压力反而被它分担了。
尽管不会轻松很久，但还是给她减轻了些负担。
对了，诡异怎么冒出来的来着？
——活的，被拎来调查局的，诡异？！
颜明悦全神贯注应对诡异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一点点扭头，手指着地上的诡异，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发出尖锐爆鸣：
“叶老板！你就这样拎回来的啊？！”
“啊。”叶平安理直气壮，“不然呢？背他回来？他配吗？”
颜明悦说不出话来。
向隔壁市求援的时候，没说叶老板的诡物效果这么强劲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九千！好耶！
35
第35章 （二合一）
◎诡物？你们竟穷困到用垃圾发工资？！◎
颜明悦好悬想起来,这位御诡者的“诡物限制”认为没有诡，没有把震惊直接说出口。
但她看着叶平安的眼神，像饿急了的人看到了大肘子。
叶平安抓了诡异,状态还这么好，跟没事人一样！
颜队长终于明白资料里说的“诡物损伤小”，小到了什么程度。叶平安哪怕只能抓E级，也没法直接从规律上限制E级让它死机变成诡物，也能稳稳当当,带来不短的安全时间。
最重要的是,现在花溪市最大的问题就是几个E级诡异。它们躲得快,花溪市调查局人手不足又伤势未愈,过度动用诡物去抓反而得不偿失,忙得焦头烂额。
但这样的情况，正适合叶平安发挥。
得好好编些理由，在不触动诡物限制时，请叶老板出手。
颜明悦的目光炽热得过头,叶平安摸不着头脑，“怎么了？饿了食堂有炖肉。我还要做笔录吗？不做我就下班回去了。”
颜明悦殷切地连声道，“不用不用,你放心,今天抓的这个……‘尾随犯’，功劳绝对不会少你的。叶老板你感觉怎么样？累了吧？慢走，早点休息，要不我们送你，要帮忙洗漱吗？”
叶平安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大可不必。”
花溪市警方这么缺业绩吗？连尾随犯都这么重视？
叶平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诡异,淡定地回去睡觉了。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真是高手风范。说不定她意志力够强，以后能承载高级诡物呢。”
颜队长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起来。
颜明悦一点也没法淡定，扭头就打电话。
“老李啊，我代花溪市民谢谢你和胡队。多谢帮我们请了叶老板过来，一来就大显身手，抓回来一只诡异。啧啧，空手直接抓啊！”
老李声音高了八度，“等会，你等会！直接抓诡？！就算是有实体的E级，直接抓也要出大事啊！她没事吧？”
“没事。叶老板气色好得不行，能跑能跳的，回去睡觉了。我看样子，她的诡物应该是手套之类的，能直接接触到诡异，但以控制为主，类似我的【吊死绳】，只是没那么强的杀伤。”
颜明悦埋怨，“你怎么还跟我藏着掖着？资料全写的什么疑似，害我以为这么个大宝贝，只能在局里敲敲边鼓支援人手，没打算让她直接出外勤。围捕的诡异档案都还没来得及给，光提了几句提醒她注意。
“幸亏【半身鬼】其他折腾的动静都是为了吓人，杀人规律必须要让人转头，有点经验就容易活下来。不然叶老板刚来就折进去，我真是对不起她，哭都没地方哭。”
颜明悦满腹震惊不好跟下属说，在电话里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老李听着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目击现场的预备役调查员说，看到司机拉住了【招手皮影】，但最后皮影诡物是在鬼蜮里发现的。这样，叶平安的诡物效果就说得通了。
唯一的问题……这种诡物效果，和之前江市的诡异都不一样。不知道她从哪冒出来的。
但老李没打算深究。
民间御诡者的小秘密多了去了，没有原则性问题就行。真要刨根问底，那别想继续合作甚至把人拉进调查局了。
老李笑了笑，“颜队，叶老板一去就帮了这么大个忙，你可不能亏待人家啊。”
“那当然。”
颜明悦挂了电话直奔局里的绝密区域。
“队长，刚刚调用其他诡物，让【半身鬼】成功死机。最后的形象已经确认，是警方移交【半身鬼】事件时的嫌犯之一，我们当时判断他成为了鬼奴。”
研究人员带着颜明悦走到单向玻璃前，观察室里，只剩一套旧雨衣，带着半边湿淋淋的黑红血渍。
“针对新诡物的测试已经进行了一半，驱使代价似乎因人而异，比我们预估的消耗低许多。另外……捕获【半身鬼】后，我们观察到一个问题。【半身鬼】死机前，人形状态有被其他诡异攻击的痕迹。目前花溪作乱的E级诡异，很可能正在互相吞噬。”
“【夜哭郎】、【半身鬼】、【问路老太】，还有一个新发现记录的疑似E级，暂定名【焦炭屠夫】。”
颜明悦头痛地按了按额角，“规律都没多少相关的，它们得互相吞噬出来个什么玩意啊？老小一家杀人鬼吗？最好撞一起，都死机了拉倒。”
但她也知道运气爆棚的可能性不大。
颜明悦输入动态密码，和研究员手里的出入卡放在一起，打开库门，“去调局里所有的E级诡物，包括现在在用的、暂时没有办法使用的。能向上面申请来的诡物，也给我去列个单子。”
“队长？这是？”研究员吃了一惊。
颜明悦叹气，“【半身鬼】不算我们抓的，但我们需要它的攻击性来分割死机其他诡异，只能拿别的诡物去换了。”
花溪市调查分局忙忙碌碌，叶平安睡醒神清气爽，溜达到食堂吃早饭。
“就是她昨天抓到了【半身鬼】？大佬深藏不露啊！”
“听说是当做尾随犯一路拖回来的。我们去勘查现场，巷子里残留的诡异气息搞得地皮都一塌糊涂，全是切出来的印子，路过的老鼠都被切成两半了。就这，E级诡异也没逃出去。抓捕的效果快赶上颜队的绳子了，但她用完诡物跟没事人一样！”
“要么是意志力强得离谱，要么是诡物好得离谱。不管哪个，咱们花溪都有强援了，这下看那些诡异还怎么跑！”
“不对啊，那为啥要跑食堂来？”
“笨！那是人家的诡物使用限制，这都不懂。快快，去打饭了，我要排叶老板窗口！”
窃窃议论声从食堂各个角落传出来，特意躲得远远的调查员们，都听闻了昨晚的战绩，看着叶平安的目光火热。
一进门就被行了注目礼，叶平安只当没看见，面不改色地走进后厨。
“昨天说的发面和剁馅，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上掌勺的王婶轮班休息，叶平安一开口，陈婶立刻迎了上来，“叶老板！面发好了，看看符不符合要求？馅也剁了，我调了一半馅，刚蒸上包子，这些还等您来指点呢。”
陈婶局促地拉着围裙，活像个等待师父教学的小徒弟。
叶平安坦然接受，洗完手，捏了捏面团，“差了点，应该是二次发酵的时候没发好，上蒸锅的时候注意一点，还来得及补救。”
“啊、我，对不住叶老板，我没做好。我脑子笨，您再指点指点。”陈婶让开位置，眼巴巴瞧着。
昨晚没轮班的帮厨们看得目瞪口呆。
“陈婶向来得意自己的手艺，听说要来新人，昨天还说要防一手关系户捣乱呢。今天怎么就围着人转了？还当牛做马的给人家当小工？而且这位叶老板这么年轻，居然也能这么淡定？”
跟着陈婶熬了大夜的帮厨乐了，“没听过达者为师吗？叶老板手艺硬，不介意指点两句，这就是师父，换了你你也抢着干活。王婶那是不来吗？那是实在没抢过，只好商量着等下午来换班。”
帮厨咂咂嘴，满是回味，“我就没吃过昨晚那么香的炖牛肉！”
叶平安挑了挑食堂里早上送来的菜。
刚拿了一筐茄子，陈婶冲过来抱起筐，“您别累着了，我帮您做！”
琐碎的活只动嘴皮子，不用动手，叶平安乐得轻松。
签的合同是请她来做鲶鱼卷其他人的，指挥得其他人团团转，也差不离。
叶平安捏着包子皮，手一转就是标标准准的十五个褶，肚大皮薄撑得鼓鼓的。
包子全都蒸上，锅里点过的豆腐脑，火候刚刚好的时候出锅，调的两种卤汁和白砂糖放在窗口，舀一勺浇上调味，像一碗颤颤巍巍晃动的牛奶布丁，香气四溢。
叶平安喝了一口，给自己手艺点了个赞。
在家只做自己吃的早餐，偶尔做做这种一大锅的早餐也不错。
陈婶端着油炸糕和锅贴放上窗口，一看，外面几乎全排在新收拾的窗口前，一时哭笑不得。
“这群小年轻，就知道凑热闹。”
打饭师傅开始上岗，陈婶挪到新开的窗口前，捞起豆腐脑，“咸卤、酸辣还是撒白糖？”
兴冲冲来围观的调查员一下子蔫了，“陈婶，怎么是你啊？叶老板呢？”
“叶老板远道而来，给你们做一口吃的还不够啊？怎么，嫌弃我这老家伙了？”陈婶晃晃勺子，“吃不吃？”
“吃！”
后面排队的调查员还在好奇地探头探脑，刚拿到碗的调查员注意力全被吃的吸引走了。“卤汁里还有黄花菜和榨菜？好熟悉的味道，跟我老家的一样……不，比我老家的还好吃！”
小张跟着队长来到食堂，当场收到一连串怨念眼神，“张啊，没想到新来的叶老板手艺这么好。听说昨晚有炖牛肉吃，我们怎么没见？那么好吃的牛肉，你们炫得精光不怕撑吗！”
昨晚没忍住炫了两碗的小张讪笑。
叶平安指挥着后厨，把中午的菜备上，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一半。
有人打下手就是方便，她都开始思考，店里要不要也雇小工了。
但点开招聘软件，叶平安冷静了。有经验的小工薪资高，马上进入暑假，大学城人流量低谷期没必要雇人，算了算了。
叶平安坐在食堂一角继续看美食视频，见颜明悦过来，她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窗口，“颜队长，今天早午饭在后厨，可以验收。”
颜明悦本就不是为了做饭来的，听到“验收”，顿了顿。
叶老板是在催她确认昨天的【半身鬼】贡献，要诡物？
颜明悦尴尬地赶紧掏东西，“叶老板昨天抓住‘尾随犯’，帮了我们的大忙。就是……那个……我们花溪家底薄，能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您看酬劳能不能换成它们？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两个换一个。”
她把连夜调出来的诡物、能申请或借调来的诡物资料，都放在桌子上了。
没用过几次的E级诡物，和人绑定程度浅，只要意志撑得住，能更换使用。
颜明悦也是没办法了，厚着脸皮，试试用别的诡物换该给叶平安的【半身鬼】。
叶平安揉了揉眼睛，没看错，桌面上还是一堆垃圾。
来之前听说过花溪经济不行，昨天见面也看出来警局窘迫，但没想到能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她还以为颜队长夸什么“帮大忙”，是想给她发抓住尾随犯的奖金。
不说像重大恶性事件线索那样一次发十万，几百块也行啊。
结果颜队一脸郑重其事，掏出来的全是破烂。
什么破碗啦，什么破镜子啦，什么点了半截的蜡烛啦……叶平安甚至还看到打印出来的资料上，有个有点眼熟的破纸箱皮。
别说两个换一个了，这一堆垃圾加起来也卖不出十块钱啊！
外面套着的金属盒子看着都比它们贵几十倍。
叶平安的笑容，啪，消失了。
她不敢置信地指着桌面，“你说要把酬劳换成这些？没有别的了？”
“这些都是我们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实在没有多的了。最多再加一根净烛。”颜明悦尴尬又愧疚。
诡物驱使的代价有高有低，她调来的诡物，“性价比”估计没几个比得上叶平安的诡物。
难怪叶老板看不上，更想要【半身鬼】。
净烛？
叶平安有印象，是老李用过的那个香薰蜡烛。就算是内部定制款，也没几个钱。
叶平安心里拔凉拔凉的，赶紧确认，“等等，我的工资还给吗？”
一万一天的工资，她才拿了一天啊！不会也要换成破烂抵债吧？
天杀的，万万没想到警方也能干出这种事！
颜明悦更愧疚了，“叶老板这个时候过来支援，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都很感激这份帮助。报酬绝不会亏欠你，但是……”
诡物有市无价，颜明悦也没有拿它支付报酬的权限。
她咬咬牙，指指资料，“我们实在很需要，昨天的‘尾随犯’。这次支援结束，可以为你上报请功，可能能多换一个作为报酬。听说江市一次给10万，我们目前只能给5万，多的还要等审批。感谢不能用金钱衡量，我也知道叶老板看不上这些钱，但请务必收下——”
叶平安：？
警官是不是脑子加班加出问题了，谁会看不上钱啊？
话说回来，花溪市估计苦尾随犯久矣，居然抓个尾随犯就能开5万块！
叶平安的笑容又回来了，“瞧颜队长说的，我是那么难为人的人吗？”
能拿钱，谁要以物换物？拿车抵债都够麻烦了，更何况这些垃圾。
叶平安飞快扒开桌上的一堆破烂盒子，推到颜明悦那边。
紧紧握住她的手，叶平安“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需要这些，那就拿回去吧。给钱也凑合——什么时候打钱？我的银行账号是xxxxxx”
颜明悦愣住，对上真诚灿烂的笑脸，眼眶渐渐湿润了。
御诡者花钱也买不来命，诡物比钱重要多了。
无论是官方御诡者，还是民间的、邪信组织的御诡者，都不会缺钱。
她明白，叶平安只是看出了花溪市的困境，不想让她为难而已。
这么好的人，隔壁老李怎么能说她爱财呢？！
颜明悦感动坏了，“打，现在就打钱！”
小张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拖着写着另外几个诡异资料的白板在旁边转了一圈。
怕影响叶平安的诡物限制，特意全都改头换面，乍看就像几个神经病案犯。
叶平安手机震动，打款到了，她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注意到小张过来，估计是警队要开案件会议，叶平安主动让路，“我该回去了。晚上煲汤，记得来食堂吃饭啊。”
食堂还在按指挥处理各种材料，叶平安溜溜达达出门，开车去逛花溪市菜市场和当地美食。
无事一身轻，吃吃喝喝再回食堂一趟，一天的工作就又告一段落。
晚上出门前，颜明悦特意找到她问：“叶老板和我们一起出外勤吗？”
叶平安端出卡式炉和铝封小盆，“知道你们晚上出勤会饿。喏，炖的猪肚鸡，加一把粉条就足够了，带着路上吃。”
合同里没写厨子要跟着出外勤，谁要和警队去加班熬夜啊？
颜队长空着手进来，端着饭出去了。
颜明悦：……？
叶平安不愿意，颜队长也不强求。
第一天刚到抓了一个诡异，效率已经相当高了，歇一歇很正常。
颜队长叮嘱着晚上注意安全，特意把叶平安送到酒店门口才走。
夜幕四合，花溪市阴暗的角落里飘出哭声。
哭声忽远忽近，追踪的调查员神色一凛，“是【夜哭郎】！小心，一定要在心里告诉自己‘没见过’，再去接触它。争取今晚顺藤摸瓜，找到它的本体。”
“爸爸、妈妈……呜呜呜……”
声音含糊而稚嫩，呜呜哭泣着，却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仔细听，每一次说话从语调到声音都一模一样，宛如录音娃娃在机械性重复。
哭声有的在屋檐下响起，有的在路口响起。
哭声飘过调查局对面的小巷，越过拉起警戒线的一片狼藉，在酒店楼下停车场中响起。
“呜呜……呜呜……”
酒店楼下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一岁多的小孩，缺了一只腿慢吞吞往前爬，捂脸蜷缩着哭泣。
前台听着有些不忍心，出门上前询问，“你是谁家孩子？”
幼童捂着脸，肩膀不断抖动。
“爸爸、妈妈，呜呜……”
“我带你去找妈妈，别哭了。”
前台怜爱地看着它，一步一步越走越近。她抱起小孩，混沌地哄着，“妈妈在，不哭，不哭。”
“妈妈，呜呜……”小孩抬起头，黑洞洞眼睛从指缝里看出来，一滴泪都没有。
它分明在窃窃地笑，不停发出假哭声。
小孩趴在前台肩膀上，前台脸色苍白，僵硬地直线走向酒店大楼。
幽幽哭声飘荡着，停车场上最靠近酒店的一辆面包车，车灯微微闪了一下，轮胎无声无息转动。
前台抱着小孩走过停车场，砰地一声，斜刺里冒出一辆车，面包车车头轻轻撞了他们一下。
前台一个趔趄，抱着的小孩甩飞出去，啪叽趴在车窗上。
哭声戛然而止。
小孩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却好像被发黑的窗玻璃黏住，艰难扑腾只能抬起来一点肢体，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抓住了它。
“呜呜……啊——！”它捂着脸，空洞眼睛盯着面包车，发出刺耳的哭泣尖叫，却全被车身无声无息涌起的黑暗吞没。
花溪市各处传来哭声的阴影里，幼儿身影同时消失。
追着哭声搜寻的调查员，小心翼翼越过一个个阴影。声音发出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只留下了幼童巴掌大的单只血手印。
搜寻的队伍挠头，“奇怪，今天没有攻击我们，就这样跑了？”
酒店楼下，车上的小孩仿佛被复制黏贴，身边一个接一个冒出几乎一样的捂脸幼儿黑影，拔河似的抓住它，一点一点扯开。
面包车车窗像变成了沼泽坑，吞没跳出来的幼儿黑影。
但吞得没有逃得快，黑影消失了大半，被黏住的小孩成功爬下车窗，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嘀嘟嘟嘟——”
车被动了的警报声在停车场炸响。
叶平安洗着澡都听见了声音，“谁家的车喇叭这么响？”
走出浴室，外面警报声已经停了。叶平安拉开窗帘扫了眼，目光顿时凝固。
楼下挪出车位的车格外眼熟，叶平安火冒三丈，“？？？我的车！”
叶平安急匆匆冲下楼，小偷已经被车的警报声吓不见了。
“你看见小偷了吗？”叶平安看向站在旁边的前台。
前台摇摇头，一脸迷糊，一看就是值夜班犯困才被惊醒。
“哈——欠。我、我给你看看监控。”
然而，监控里只有一片雪花。
前台都吓精神了，“什么时候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发现，我马上通知维修。为了补偿您，为您提供免费停车，已经支付的停车费全部退还，并办理房型升级，您看可以吗？”
“……行吧。早点修你们的监控。”叶平安出门绕着车转了一圈，连撬锁痕迹都没找到，“还好没刮伤车。算你跑得快。”
叶平安开着车，重新停回几米外的车位。
刚回到升级的豪华房型躺下，手机震了震，弹出一个窗口。
“嗯？扫拖机器人的摄像头警报？”
36
第36章 （二合一）
◎让诡都畏惧听话的……是什么？◎
深夜的24小时便利店,花臂壮汉流里流气地敲敲柜台，“老板，拿包烟。”
肖奎吓了一跳,手按在报警器上，打量他的穿着，小心翼翼拿了包大前门。
还没递过去，花臂男瞪起眼睛，“看不起谁？老子有钱！给老子拿最贵的！”
肖奎递了包软中华过去,花臂男点火吸了口,“嘁,也就那样。老板,找你打听个事,隔壁饭馆怎么没开？老板出门，也没人留下来看摊子啊？”
肖奎惊疑，“叶老板这几天关店出去了，她没请店员。你找她有事吗？”
“真不在？”花臂男表情古怪,像在拼命压抑兴奋的笑容，眼珠一转敷衍道，“没事,没事,就是听说好吃，结果来一趟还倒霉没开门。晦气！”
出门避开路口摄像头，花臂男缩在角落拨通电话，“老板，里面没人,来晚了,打听过已经走了一天了。我进去最多一个小时,等她回来，还是今天动手？剩下的九千块什么时候给？”
听筒里传来变声后的电子音，“去所有房间拍照，拿到调料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花臂男笑得猥琐，“嘿，你们这些厨子，搞商战也这么黑心。要是早来一天，拍到她睡觉的照片，那个女老板要被你们吓死。说好了，别的都不要，那收银柜的钱都归我了？”
“随你。”电话挂断。
遥遥盯着喜乐饭店大门的眼睛，失望地挪开视线，“真麻烦。还以为能探个路，试试到底是什么诡物……人不在，东西被偷了，总会回来吧？”
他拿出另一台手机发消息：【鹿老大，人不在家，最近出省不方便，我等她回来再来观察。】
白鹿秒回：【可以。竹，小心行事。】
夜色渐深，花臂男看到附近的便利店老板又开始打瞌睡。他灭了烟，拉起卫衣帽子遮住脸走过去，蹲在饭馆门口。
铁丝戳进门锁扭了扭。
哗啦，金属卷帘门被拉开。
漆黑的大堂角落，一点猩红的光芒亮起，越过挡路的影影绰绰暗影，正对着他的方向。
“什么东西？！”
花臂男抬头被红光照个正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机手电筒光柱照进玻璃门里，他总算看清，桌椅阴影里卡着一个扫拖机器人。
机器人外壳上用细窄的黑色胶带歪歪扭扭绑着一只红色小灯，灯壳丑得像踩碎了的塑料皮，胶带也快掉了。
“拿灯泡假装监控，吓唬鬼呢！老板变态啊？”
花臂男骂骂咧咧爬起来，手心全是冷汗，在裤子上擦了两把，全神贯注地赶紧继续开玻璃门锁。
门里扫拖机器人红灯闪了闪。
黑暗里死死缠在一起的灯和胶带互相松开，眼球和发丝蠕动着，同时转向他的方向。
咔哒。
花臂男推开玻璃门锁，得意洋洋地吹了个口哨，“现在还有人用这种老式锁，被偷活该。”
开闪光灯在门口拍了张全景，大堂一角亮着的红灯，在闪光里格外突兀。
花臂男刚走了几步，总感觉有人盯着他，开着手机手电筒左右晃晃。
手电筒没法照亮整个大堂，桌椅间阴影重重，但确实空无一人。
大堂角落的扫拖机器人在原地嗡嗡转动，半掉不掉卡在上面的红灯泡晃得人心里发毛，花臂男一阵火大。
“听说这种机器人有摄像头……看个屁啊看。”
花臂男挡着脸，快速穿过大堂，走到柜台前，拎起抹布抛到扫拖机器人上，连灯泡一起盖住。
红光没了，怪异的注视感好像淡了些。
花臂男走进后厨，确认雇他的人要的调料都在，给后厨也拍了张照片。
他贪婪地看着几乎崭新的电器，抖开麻袋一个个看过去，“花一万雇我来偷秘制调料，这都是白赚的。洗碗机、消毒柜、水箱……连厨房都有空调，嘿，真奢侈。都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