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慕怀钦的影子从左慢慢走到右,他在外门恭候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被拉长。
他心里没有埋怨,想他这样一个在陛下身边没名没份的人,不受后宫待见是正常的。
不论怎样,对方救过他的命,他得感恩。
正当他躬身告别,星澜阁的门缓缓打开了,管事太监道:“慕大人,大人请你进去。”
慕怀钦进了大殿,大殿里檀香味很重,还裹夹着一种很浓的脂粉气,全无病正在梳妆洗漱,今晚他换上了一身淡清色的骑装,利落中不失温雅。
“慕大人久等了,你伤势未愈,前来本宫这里是为何事?”全无病转过身,目光直直投射过来,“快说吧,本宫一会儿还要陪陛下跑马呢。”
慕怀钦抬起脸,当望到那张脸时,他还是不能控制地心里悸动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如同二哥活过来了一样,在望着他,同他讲话。
眼眶忽地有些发热,慕怀钦匆忙垂下目光,低声道:“臣特此前来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说着,他抬手,缓缓从胸口掏出那枚玉蝉,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前去,声音里带着几分诚挚:“这是家兄留给臣的,这么多年,臣一直视若珍宝。承蒙大人关照,臣满心感激,还望大人能够喜欢。”
全无病微微颔首,半敛着眼皮看着那玉,目光仿若从下眼睑悄然渗出。
“嚯,这玉蝉雕琢得活灵活现,可真好看。”全无病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拇指和食指轻轻夹起玉蝉,慢悠悠地提起,仰起头,将玉蝉提得老高,对着跳跃的烛火照看着。
慕怀钦望着那玉蝉在烛火下轻轻的荡漾,目光穿过莹润的玉身,二哥那张欢喜的脸近在眼前。
这一幕,就像时光倒流回了从前,二哥也是像这般小心翼翼地提起,舍不得沾染上一点手上的汗渍,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慕怀钦笑着,甜到了心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转瞬之间,全无病两指徒然一松,一声脆响划破了空气。
玉蝉从高处摔落,一双轻薄的羽翼被当场折断。
“大人!”慕怀钦心尖一痛,羽翼裂了,也割裂了慕怀钦的美梦。
全无病不慌不忙,依旧是那张陪笑的脸,“哎呦,对不住了,刚刚本宫手滑,不是故意的,慕大人莫怪。”
慕怀钦看着他。
他清楚对方是故意的,那一抹做作的神情,看似慌乱却难掩得意、猖狂的眼神。
慕怀钦缓缓弯下身子,动作迟缓,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他颤抖着双手,手指轻轻摩挲着玉蝉破碎的边缘,心痛的正要拾起,全无病忽然上前一步,马靴狠狠将他的手碾在脚下。
慕怀钦手背阵痛,低垂的眉眼猛地抬起。恍然间他看到了对方心里深深的恶毒。
“一介反贼之物,慕大人还是自己藏好吧,别拿出来害人了。”
全无病说完,仰起头从他身边擦过,侧身碰得他跌跌撞撞,而后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大殿。
慕怀钦落寞的笑了笑,方才还在云端的一颗心,一刹那,跌落深深的崖底。
他嗤笑自己的天真,嗤笑自己还想抓住时间的绳索。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二哥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他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再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又如何?骨子里也再不会是那个心地善良,疼爱他的人。
上京的天有时候似人一样,会发疯,原本晴朗天空,忽然间,乌云开始一点点的密集起来,不一会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一下,七天之久。
萧彻步出朝堂,望去天色,不知这场雨何时能停,他神色凝重,心中喜忧参半。
喜得是顾佟没辜负他所望,率骁骑卫突袭羌胡,攻势迅猛,一路歼敌数万,直逼耶律齐营帐。忧的是,耶律齐命不该绝,竟从重重包围中侥幸逃脱。顾佟率兵追缴时,途径西周,却被西周的边境守军阻拦,僵持不下。
长汀河横穿西周,是各国通商的必经航道,商船往来都要途经西周的通商口岸。
顾佟信上说不敢轻易动兵,也是有衡量的。
一旦大梁与西周开战,大梁商路必会被战火阻断,其损失难以估量。西周蛮夷小国,向来行事谨慎,在外交上与各方保持着微妙平衡。这次却不顾后果,公然庇护羌胡,这一反常举动,令萧彻着实想不到,同时,他也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