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庐终年寂静,不知多少年没听过笑声了。
总之都说梅间雪和新认的弟弟性情极是投缘,连带着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林故渊隐隐有些不安,果不其然,风平浪静的日子还没过两天,有人就看不下去了。
卓春眠一日回来,神思昏昏,惊魂不定,一进门就呆呆坐向桌边,只顾着提壶倒茶,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陆丘山等人都问他:“你怎么样,他们欺负你了吗?”
卓春眠道:“不是。”闻怀瑾见他六神无主,怒道:“我就知道那姓梅的没安好心,我去找他!”卓春眠又喝一杯茶,轻道:“与他无关,燕郎走了。”
林故渊和陆丘山对视一眼,燕郎对梅间雪极是爱重,这些年寸步不离左右,卓春眠脾气温和,为何与燕郎有了冲突?
林故渊轻道:“你得罪他了么?”
卓春眠急道:“我也不知所为何事,我去找大哥谈事,大哥不在,我便在厅里等他,见他圆桌上有一只打开的锦盒,放着一支玉箫,玉质极润,我一时好奇,取出来看,燕郎忽然从内室飞出,举刀便杀,我怎能容他,立刻拔剑,用一招‘立雪问道’格挡,我们拼杀十余招,绕着桌椅陈设左右躲闪,他那刀法飘忽狠绝,气息幽若无物,我连他在哪,他如何出招都看不清楚,实在不是他对手——”
林故渊和陆丘山等人皆是大惊,不知这燕郎做些什么古怪,卓春眠道:“恰巧大哥回来,见燕郎对我挥刀,已十分不悦,再问原因,我说是因为我动了那支箫,大哥便说‘让他看看又有何妨?’燕郎冷着一张脸,仍要杀我,大哥拦不住他,就也急了,骂他是‘喂不熟的狗’,燕郎生气极了,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我劝他们,他们也不听我的。”
陆丘山更是惊讶,道:“那玉箫是不是魔教里的重要信物?”
卓春眠说不出来,只当自己闯了大祸,唉声叹气,极是懊恼,林故渊道:“你别慌,你告诉我,他们那时是什么样子?”
卓春眠想了想,道:“我大哥气得满脸通红,燕郎梗着脖子不说话,看看我,又看看那支箫,似乎是很伤心。”
林故渊听他如此说,心里便有了数,叹了口气,道:“他痴痴守了这些年,从来没让他笑过,偏偏别人轻而易举做到了,他在旁边看着,心里不好受。”
想必也不是为了一支箫——过去梅间雪身子孱弱,性情极孤僻冷漠,不爱与人交际,燕郎一个人霸占着他习惯了,如今梅间雪身子大好,每日与春眠往来谈笑,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再不需要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万念俱灰,只好一走了之。
这雪庐方寸之地,竟集合了这些人的爱恨,令人始料未及。
林故渊缓缓道:“往后小心些,那个燕郎不是好惹的。”卓春眠点头,问道:“他生我的气吗?”林故渊深深看他一眼:“与你无关,别管闲事。”
林故渊和陆丘山等师兄们一连几天都守在卓春眠左右,生怕燕郎再来纠缠,但是他再没有出现。
燕郎走后,梅间雪恢复了自由身,但据春眠所说,他并不很愉快,满脸阴霾之气,整日埋首于书山药海之中,原先虽无甚表情,但自有一股孤傲气度,如今脸色颓败,郁郁寡欢,连怀瑾都破天荒不去讥讽他,惊叹道:“像个寡妇。”
燕郎离开的消息严禁外泄,这些年梅间雪武功尽废,雪庐能安然无虞,有他一半功劳。
燕郎走后,梅间雪倒也收敛了锋芒,少在外面露面,几位昆仑侠士都松了一口气。
转眼已是暮春天气,算算日子,在雪庐已耽搁近一个月,自从卓春眠治好了梅间雪的旧疾,魔教众人对几人渐生改观,每日正常饭菜供应,见了面也能痛痛快快的喝酒玩笑一场,闻怀瑾认识了好些个偏门高手,日日捉着人家切磋对垒,一时揍的别人抱头鼠窜,一会又被别人揍的抱头鼠窜,这伙魔道人士率性飞扬,交朋友从不管他男女老少,高兴就喝酒,不高兴便大骂大嚷,从不记仇,大家意气相投,整日里倒也不觉无聊。
陆丘山板着面孔,直道:“反了天了,好好一个修道弟子,倒像是投了魔教一般。”对林故渊道,“你倒是说他一说。”
林故渊执笔练字,道:“在山上终日寂寞,此番枯守雪庐,得机与一众高手切磋武义,岂不妙哉。”又道,“正道魔道,只要做的是光明正大的事,又有何区别?”
陆丘山奇道:“你倒想得开。”
林故渊与他们性情毕竟不同,每日只呼吸、吐纳、打坐、练剑,反复琢磨谢离传授的心法口诀,除了吃饭休息,一日里倒有五六个时辰在练剑,不知不觉又有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