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颠三倒四的说完,就被一左一右两个仆役捂住了嘴。
春眠脾气好,武功却高,丝毫不把仆役放在眼里,三两下挣开束缚,急道:“虽能混用,但入炉先后却会影响药效,若是将鼠耳葵和菖蒲一前一后、相隔一刻钟入炉熬煮,半个时辰后清热止痛的功效慢慢显现,此时再加入雪蚕,药性更加温平,最适合元灵大损之人降热化气。谢前辈的根基亏损,体内真气乱涌,须得护住元灵再疏导邪气,这三味药选的极妙——”
药庐值守的仆役都粗通药理,听他说得在理,都侧耳倾听,一时忘了要擒他这回事。
卓春眠缓了口气,道:“可这煎药方子里的标注却有疏漏,上面写着:‘鼠耳葵二钱、干菖蒲一钱半入沸汤,熬煮半个时辰入雪蚕。’在鼠耳葵和菖蒲之间没有写出入炉顺序和火候间隔,那些童子自然将两味药一同放入炉中。”
他讲得浅显通透,连不懂药理的人都听个大概,林故渊道:“一同煎煮会怎样?”
卓春眠大为惊喜,回头唤道:“故渊师兄!”见三位师兄到场,愈发有了底气,点头道:“鼠耳葵有一鲜为人知的特性,叫‘亦正亦邪’,见毒剂显毒性、见药剂显药性,这一特性遇沸汤翻滚一刻钟可解,干菖蒲止痛、有微毒,缺了这一刻钟的间隔,鼠耳葵见菖蒲之毒,立即显出毒性,原本的相互克制变成助纣为虐,雪蚕药性又与鼠耳葵的毒性相冲,三味药一起作用,服之则幻视、疲倦、泄元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副药导气驱邪的作用仍在,却会无声无息损害根基。”
林故渊脸色一沉:“会有怎样表现?”
“渴睡、倦怠。”卓春眠道,“谢前辈成日昏睡,并非因为此药安神助眠的效果,而是终日倦怠乏力,无力转醒,若按此方子吃下去——”
梅间雪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低声道:“胡言乱语!你可知道鼠耳葵是何物?”
卓春眠不假思索道:“《药经》有云,‘鼠耳葵生自雪域极寒之地,能化淤血、止咳疾,遇肺痨、咳血等顽疾,有起死回生之效。’鼠耳葵虽名称普通,却是天下‘十六奇珍’之一。”
一名仆役喝道:“照你这么说,我们主人苦苦寻来的珍奇药材,反倒成了毒药?主人对圣教忠心耿耿,谁给你的胆子出言污蔑?”
春眠急道:“不、不,我并非污蔑,相反,从这张方子便能看出梅公子对你们圣、圣教的良苦用心。”
“圣教”二字让他打了个磕绊,接着道:“我方才说的这一点区别,对寻常人并无大碍,都是吃药后昏沉睡上一天半天,病情便有明显好转,可谢前辈命悬一线,元阳已是亏无可亏,全靠药石之力和众高手以内力为他推宫过血,与他体内的邪煞之力保持平衡,才得以拖延时间。这方子极妙极绝,天下再无一人可比肩,而药方中所用种种奇珍,也只有雪庐才有力觅齐。天下绝顶的高手,绝顶的神医和最稀罕的药草汇聚一堂,若因丁点纰漏而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林故渊眼中神采灼然,陆丘山亦是惊喜:“春眠,你说真的?”
闻怀瑾抚着手上的赤金护腕,笑道:“病人到了春眠手里,无论跌打损伤还是撞客中邪,他治不了就不吃不睡,能把自己活生生薅成秃头,我瞧着啊,早晚要变成卓老秃。”
春眠瞥了他一眼:“撞客之说本是无稽之谈,若细论起来,可分为脑中之病与心中之病,病气——”
闻怀瑾捂着头道:“别、别,你先说你的。”
卓春眠擦了把头上的汗,点头道:“对,话说回来,正因梅公子的方子太好,我见谢前辈服药却无好转,这才情思难平,日夜苦思,终于找到症结所在——”
他对梅间雪极是畏惧,一开始有些紧张结巴,边说边偷偷观其脸色,可畏惧终敌不过骨子里的痴劲儿,他越说越摸着门道,越发自信流畅。
连换了几口气,道:“每一味药,先放后放,熬煮多久,都有讲究,同样的方子,煎药之人经验不同,便可导致药效大不相同,有时病人自己在家煎药,一通乱炖没有效果,大骂郎中是庸医,郎中却也冤屈的很。若换了懂药理的人烹制,没准便成了救命的九转金丹。”
卓春眠当着这么多人,说了一大车话,累得微微出汗,他此时神容甚是狼狈,衣裳被打翻的苦药汤子淋湿,染了一大片污迹,发髻扯松了,额发蓬松飞散,额头饱满,白得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