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像没听见一样,目光有一丝热切,反问道:“是不是?”
林故渊望着他的脸,只觉鼻根酸楚,他性情孤寂如寒铁,此时竟只想痛痛快快流一场眼泪,低声道:“是,混账魔头,我一生一世,心里只你一个,无论你还肯不肯见我,哪怕你这就把我杀了,让他们把我千刀万剐了,我心里都只你一个。”
谢离笑了笑,抬手抚摸他柔软的长发,道:“你瞧,你连许诺都是我要把你杀了,你就不肯说半句好话哄我,我原本最喜欢哄你,可我累了,只想清静地睡一觉。”
又淡淡道:“间雪研究孟焦解药已颇有成效,等孟焦解开,你便回昆仑山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要你的命,实在不是你们该留的地方。”
林故渊听他说“两情相悦,不必朝朝暮暮”,回想起当初离开他回归昆仑,是忍下私情,成全师门之义,也是为了他不要被私情束了手脚,他看着谢离,突然灵光乍现,道:“你从不轻易灰心,谢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我这人愚钝的很,只知道练剑习武,别的一窍不通,你若生我的气,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我都能改,你要是嫌我沉闷古板,我出去学,我让你满意,好不好?”
谢离缄口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故渊,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从未生过你的气,以后也不会,我只是累了,故渊,我要逐一安排身后诸事,无暇分心,你为我留两天清净吧。”
林故渊如遭雷劈,只觉浑身冰冷,舌根发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离用手指敲了敲床沿,冲房门方向唤道:“间雪,送客。”
林故渊怔怔道:“我走了,你安心休息。”
谢离点了点头,他精力耗尽,头往下一低,大把乌黑的头发顺势滑落,闭了眼睛陷入昏睡,那副模样,像一个死去经年的鬼。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梅间雪从阴影中走出,将谢离的身子摆平,掖好被角,对林故渊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他蹑手蹑脚地掩上房门,带领林故渊走出去很远,确保房里再听不见动静,才转头道:“病人总是容易灰心,他若说了什么绝情的话,你不要全听全信。”
林故渊猛地站定:“你对我说句实话,他的状况到底怎样?”
梅间雪道:“反噬之力侵入肺腑,朝不保夕,也许能捱一个月,也许五日,也许三日。”
林故渊已有准备,可听梅间雪当面说出,还是如雷轰一般,万千苦楚往上翻涌,竟一时木然,半晌点了点头,道:“他想安静休养,我回去了。”
又道:“多谢你放我进来看他,没想到现在人人厌我恨我,你却肯为我通融。”
梅间雪知道他指魔教苛待他们的事,见他毫无委屈之意,笑道:“你倒是安之若素。”
林故渊道:“决心来找他是我的事,你们如何待我是你们的事,两不相干。”
梅间雪饶有兴味的打量他:“确有几分风骨,你也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
他掩着嘴咳嗽一阵,淡淡道:“你也看到了,以他如今的身体,若再让他动用歃血术之力遏制孟焦,不用多,只消一次,三五个时辰之内他必死无疑,好在他根基远出乎我所料,拖了这些时日,五脏六腑受损却不是太严重,若安心调养,总有一二分活命的希望。”
林故渊道:“我信得过你,若有什么我能做的……”
梅间雪低垂眼睑,似笑非笑。
“你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他道,“请务必清心寡欲,少做相思之举,少思淫\邪之事,在我找出孟焦解药前不要再来看望,也请劝你们那几位师兄弟约束自身,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这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们自己,若是因为你,让主上有半点差池——”
他眼角红痣明明灭灭,忽然起了杀机:“我们的人不像你们正派,一个个随心所欲,又都凶恶成性,发起狂性来,别说杀几个人,就是屠村屠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到时候几位少侠想活着走出雪庐,怕是难了。”
他这威胁,林故渊半点不放在心上,淡淡应了一句:“是么?”
梅间雪撑了撑十根手指,攥紧了手里的铜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