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奴和丫鬟们听见二楼的乐声歌声,都稀罕的不得了,嚷嚷着说:“二楼来了位好有趣的公子,带着大伙儿喝酒弹琴呢,笑得屋顶都掀过去了。”个个扔了手里的活计,挤到走廊上看热闹。
林故渊找了个角落喝茶,不知何时身旁坐了个打扮素净的女子,面色匀净,长发半披,举止极是清雅,也不多言,林故渊喝完一盏,那女子便拎着茶壶为他斟一盏。
桃红柳绿之中忽然一声娇笑,一个紫裙姑娘咬着扇子边儿,拿眼瞧着林故渊身旁的姑娘,道:“瞧瞧,咱们月宫嫦娥主动陪客人了,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果然不是乔巧儿不食人间烟火,原是没碰上可心的人。”
原来他身旁这姑娘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少时读过诗词,识得几个字,得了个才貌俱佳的名声,不喜欢的客人,她正眼也不瞧一下。
随着那紫裙姑娘一声喊,众人全回头来看,个个掩口娇笑,乔巧儿低着头,十指纤纤捧上一盅酒,林故渊接过来一仰头喝了,谢离盯着他,林故渊一抬眼皮:“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谢离眸光一黯,轻道:“这就没意思了。”
他回头比了个停的手势,道:“好了好了,闹了好一会子有些累了,你们喉咙也哑了吧,不如歇一歇,一起喝茶说故事。”说完让大家靠近,详细问起城里近日来的奇闻异事。
谢离这人,轻狂起来几间房都不够他拆的,对姑娘小姐却极有耐心,捧着蜜饯碟子,活像个常年混迹风月场的多情公子,眉目低垂,软语轻声,仿佛面前不是窑子里的泼辣货,倒真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声音高了便要吓坏了她,呼吸重了便要吹跑了她。
风月场的姑娘说的大多是些风流韵事,谁家夫人不生养,谁家公子出手阔绰,谁家爱妾横遭冷落,来百仙阁大闹撒泼等等,谈起姐妹间床帏细节,甚是露骨大胆。
谢离全不介怀,笑嘻嘻地听了一箩筐闲言碎语,先前那紫裙的女子嗑着瓜子,只是左顾右盼,奇道:“今夜如此热闹的场子,怎么不见柳依依姐姐?”
另一个姑娘笑道:“这两日总见不着她人影,八成又与她那情郎幽会去了。”
谢离笑道:“怎么,你们赚着恩客银子,私下里养着相公?”那姑娘乜斜着醉眼嗔他:“姑娘家的私事你也打听。”
她们与谢离厮混了半夜,喝了个醉眼惺忪,越发没大没小,只恨不能备上香案活鸡,当场叩头结拜成义兄妹。
谢离温声道:“妹子的事便是哥哥的事,怎么又要分什么你我公私。”
那姑娘笑得岔气,道:“看把你乖的。”
说罢揭开茶杯盖啜了口茶,徐徐讲了起来,原来那叫柳依依的姑娘也是百仙阁头牌之一,近日结识了个山东汉子,出手甚为阔绰,听说是个路过的江湖人,两人干柴见烈火,一见面就勾搭在一起,好的蜜里调油一般,好些日子双双不见踪影。要不然这等热闹场面,凭柳依依的性子,无论如何也要插上一脚。
谢离挑着眉问道:“山东口音?是怎样的人?”
“那人随身带着一口剑,比与你一同来的这小兄弟的这把宽些、短些,当日和他一起的有七八人,都操持一样口音,深夜到访,在我们这儿玩了半宿,天不亮又匆匆忙忙爬起来走了。”
谢离扭过头,穿过满屋衣香鬓影,望向林故渊,林故渊也恰好抬头,寒浸浸的目光与他撞在一起,打了个激灵,都醒了酒。
此地正是昆仑山脚下,与中原相隔万里,人口闭塞,不比那长安,洛阳繁华,便是有江湖人,也是昆仑派上一辈下了山的师叔、师伯居多,突然涌入一伙外地口音的汉子,极是可疑。
谢离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姑娘抓起一把瓜子握在手心,闲闲道:“四五日之前吧,”
……时间也对的上。
林故渊心里悬着的石头扑通落地,谢离冲使了个不要声张的眼色,假装无甚兴趣,对那姑娘道:“你倒是见多识广,连人家的口音、装扮、佩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姑娘用帕子往谢离眼前一抽,瞪圆了眼,道:“我们这里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寻常的男人,一张口不出三句话,我就能把他的底细揣测个八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