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下山之四(2 / 2)

下山 君子在野 1648 字 6天前

他紧抿双唇,生怕稍一失去控制,便要无遮无拦的吐露了心事,可话憋得太久,终要有个宣泄的地方:“我知道你好,可是空口无凭,辩也辩不出什么结果,我想、我想堂堂正正的——”

谢离道:“我活到现在,好的坏的都有过了,万事不甚在意——士为知己者死,你肯对我倾诉这些,我感动的很,从前我骗你瞒你,总是暗地里利用你助我成事,便是如今,你与我同路而行,也不过是被我害的无处可去,但从今日起,我向你起誓,我对你坦诚相待,再不逼你,我等着你,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可好?”

魔尊是江湖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原是这般体贴备至,一本正经对他一名后辈说些低伏作小的痴缠话语,林故渊先是觉得他不遵礼法,后又想到谢离等一干魔教中人,个个稀奇古怪,率真烂漫,哪有一个懂什么前辈后辈的礼法规矩?

他脸色微红,偎进谢离怀里,再无二话。

洞外突然响起一阵悠然的歌声。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那歌声沙哑而空旷,在空山之间回响不绝,正是一天一地的潇潇大雪,悠缈苍茫,暗藏雄浑内力,一曲唱罢,歌者大笑而去。

两人听入了神,直到歌声止息才面面相觑:“是谁!”

神智虽早已清醒,酣醉后的身体却有些不适应,一步踏出,竟踉跄了一下,落在后面,抬头看见一道人影惊掠而过,大步踏过覆盖地面的松软白雪,一个脚印也未曾留下,人影越过山巅雾霭,转身之时,隐约看见那人蔽衣芒鞋,胸前一捧花白的胡子。

林故渊心里一动,猛然提剑疾走,一路踏过雪松和青岩,惊得雪团簌簌下落,朗声道:“前辈!前辈留步!”

那人立在山巅,缓缓回头,竟是一个满脸沟壑的耄耋老人,身如瘦鹤,须长二尺,面容清癯消瘦,却颇有慈色,戏笑道:“两只小猢狲嘁嘁喳喳好没礼貌,小老儿好好地睡着觉,你们又是你爱我,又是我爱你,又是你亲我一口,又是我亲你一下,亲热个没完没了,臊的咱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放,懒觉也睡不得啦!”

林故渊听见心事被人调侃,不由脸红,“晚辈与他有君子之约,怎会做那等、那等——”

他突然住口,疑惑地打量那古怪的布衣老者,心说他与谢离的谈话声小之又小,又是在地缝深处,怎么会吵得外面的人睡不着?再看向那老者,顿时明了——此人熟睡时能明察秋毫,想必内力极高,此时他所站位置与自己相隔百丈,一个在坡地,一个在山顶,隔着山里的大风和没头乱撞的细雪,声音借由内力平平送来,甚为敦正平和,多一分太过刺耳,少一分便听不清楚,竟如面对面谈笑风生一般。

昆仑圣域三千雪峰矗立云霄,苦寒无比,千山鸟绝,万径人灭,什么老人能来去自如,还有此充盈内力?

他和谢离交换一个眼神,当即丹田蓄力,将内力化入声音送了过去,朝山上的人远远作揖道:“晚辈林故渊,拜见苍南道长——”

这便是昆仑派真正的掌门人,道号苍南,此人数十年前遁迹山野,一直隐居游历,将门派事务尽皆转手给玉虚、玉玄、玉移、玉清四位玉字辈弟子,其中又以玉虚子主事,自己则做了个甩手老仙人,在江湖露面的次数一只手便数的过来,别说各门派都快忘了他才是昆仑派的正经掌门,连派内年轻一辈的弟子都不大认识他。

那老者手里提着一只烤红薯在啃,听见这声敬称,着急忙慌的将红薯往袖里一藏,抽出浮尘搭在臂上,故作姿态的微微颔首,“福生无量天尊。”

他穿着一身旧布道袍,到处打着补丁,十分不讲究,但颔首立定,一挥浮尘,竟也像是脏孩子洗了澡,自内而外透出一股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气。

林故渊急忙持剑作揖,苍南的脸一下子拉的老长,“姓林的臭小子,你行的是什么礼,怎么,有了小情郎就不认师门了么?”

他把浮尘往背后一插,一边擦胡须沾着的红薯屑,一边忙里偷闲翻了个白眼,“你瞧瞧你穿的是什么东西,我们昆仑山的小猢狲什么时候能穿成这样满山跑了?”

林故渊披着谢离的玄色罩衫,脸又是一红,心说方才他们在洞中谈话已被他尽数听去,再掩饰也是无用,苦笑道:“晚辈怎敢?晚辈所行不端,已经被师尊逐出门墙,实在不敢玷污师门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