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道人微微唔了一声,“逐出师门了,怪不得,那是可以不守我们昆仑山的规矩了。甚好,快收拾收拾,跟你这情郎下山过好日子去吧,老头儿还有事,先走一步。”
什么叫甚好?林故渊一头雾水,这说话不着调的老头儿真是昆仑掌门?
眼看着那老道要脚底抹油,他往雪地跪地一拜:“掌门师公——”
苍南道人摸了摸耳朵尖,回过头来,“呦,不叫前辈,又成了掌门师公,怎么,你舍不得我们昆仑派吗?”
林故渊这个头几乎将额头磕出了血,咬着牙,一字一句都像含着刀子,“晚辈自小在昆仑山长大,自幼蒙受师门大恩,心中实在愧疚,若能使师尊收回成命,故渊甘愿粉身碎骨……”
“行行行,别文绉绉,我听着别扭。”苍南道人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朵,话锋一转,“不就是想让我求求情,让你回师门吗,粉身碎骨你都愿意,就不能听你师尊的话,把你身边这什么知己至交一剑杀了?”
林故渊的脸一下子失去血色。
“师公怎知师尊是要我、要我……”
苍南道微微笑道:“你与他的话老头儿听明白了,你是既不忍心负你这小情郎,又不忍心辜负师门之义,两头为难,这中间必定是我徒儿横插一脚,棒打鸳鸯,是不是?”
林故渊低头默默不语。
苍南道人干脆的摇头,朝谢离一努下巴,“这事我管不了,你旁边这个若是一寻常人等,玉虚子定不会下狠心将你这得意门生逐出门墙,说罢,他是哪门哪派,师承何方?是旁门,还是左道?”
他目光笃定睿智,自有一股坦荡荡的率直之气,丝毫没有问询之意,倒像早已有了答案,单单等着他坦白似的。
林故渊被他清明的眼神追得无所遁逃,咀嚼这番话的滋味,脸上一阵发烧,低声道:“掌门师公料事如神,故渊敬服。”他看了谢离一眼,叹道,“他是魔教的人。”
苍南道人向谢离匆匆投去一瞥,“天邪令的人?怪不得。”他略有些惊讶,又会心一笑,对林故渊道:“你对师公倒是坦诚。”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故渊竟从他那仙风道骨的脸上读出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得意和顽皮,不由皱起眉头。
苍南道人忙敛去笑意,仰鼻望天,冷哼一声,“你这小孩儿胆子好大,我只当咱们昆仑派被我那好徒儿执掌多年,早已是风清气正,没想到还能出这么一个捅篓子的捣蛋鬼。”
林故渊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好道:“师公谬赞。”
苍南道人在他身上打量一圈儿,沉吟道:“这么说来,你品性倒是不差,被赶下山还处处维护师门,也没小人得志、不管不顾的与情郎滚做一团,确实是我昆仑教出的弟子,相较之下,长生老祖比你差的远了。”
他这对林故渊所说,眼角余光却看向谢离,颇有深意。
这却有一个渊源,传闻百年之前,创建天邪令的便是一名门正派叛逃弟子,所收留招募的也是武林中一些犯下重错,被江湖联手诛杀的大恶人,间或收留一些脾气古怪的文人、巫医、术士等不被江湖认同的外道人士,只是当时势力有限,只能作为这群乌合之众的避难之所,难以与各正派抗衡。
后来才出了长生老祖这心术不正的武学奇才。
长生老祖当年叛出全真,前途名声毁于一旦,此人记仇不记恩,被逐出师门后,不思己过,反而将一腔忿恨全部发泄在了昔日同门身上,从此对全真教、乃至全武林的所谓正派恨之入骨,一心一意与侠义道为敌,十年后魔功大成,破关而出,见正道便杀,见忠良便屠,后来心性愈发暴虐古怪,见不得夫妻恩爱、母慈子孝等等一切人间真情,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手上灭门、屠杀等案不计其数。
他自全真起家,却蔑视正统僧道而拜黑蛇神,以黑蚺为图腾,天邪令这一称呼也慢慢成了正道所谓的魔教。
数十年里,正道与魔教抵死抗争,死伤不计其数,长生老祖死后,冷先生率领魔教总舵退避南疆,这才有了些安宁太平,但冤冤相报如何能停?魔教与江湖的牵绊又何时真正止息?
魔教总舵式微,枝枝脉脉却尽数蛰伏于江湖,盐路、漕运、盗匪、马帮、乃至做皮肉生意的胭脂道都与他们渊源颇深,更别提出了名的几家以制毒、暗器为家传,不被正道推崇的门派在两边摇摆不定,只要总舵一声令下,三十年前腥风血雨便要重现江湖,如何不让一众正道又恨又惧?
苍南掌门突然提起这一茬,是以长生老祖之过提醒他,更是敲山震虎——敲他这座被逐出师门的山,要震慑谁,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