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笑两声:“红莲那人颇有手段,这两年死的人多,新来的也多,互不认识也不奇怪,正好为你我两人掩护。”
两侧火把台渐成规模,穿过一道巨大城门,林故渊抬头眺望,只见四下黑压压的群山不知何时合拢在一起,山间卧着一座恢弘殿宇,到处可见青铜兽面、兽首,高大立柱和一些不知作何用处的断壁残垣,颇有秦汉遗风。
到处烧着篝火堆,夜枭凄厉鸣叫,整座王城如鬼城一般。
林故渊道:“人都去哪了?”谢离道:“这是‘枉死城’,是用山里挖出来的东西建的,遍布机关陷阱,若无地图,休想活着出去,天邪令总坛建在地底,人都在地宫深处,有密道可以进出。”
林故渊道:“若非亲眼所见,我绝想不出有如此多门道,怪不得你与易堂主那样谨慎,那虫花丹我吃得不亏。”
谢离奇道:“你吃了什么虫花丹?”
他俩恰好路过一只铜火盆,谢离把面具摘下来透气,林故渊回头看他,只见光影照着他脸颊,越发显得山根挺拔,五官深邃,眼窝是暗的,脱力的半阖着眼睛,唯有眼皮亮着一点光。
林故渊收回心思,淡淡道:“虫花断命丹,易临风给我的,不是你的主意么?”
谢离更加奇怪,林故渊见他不像作伪,便把易临风以毒药交换魔教路线之事尽数告知,谢离一脸愕然:“五日期限?不把我带出去就不给解药?他这也欺人太甚了,你且说说,是什么样的药?”
林故渊道:“是一味暗红色丹药。”
说罢将那药丸形容一番,谢离沉吟道:“吃着有股酸酸的味道?”
林故渊称是,谢离听完迸发一阵大笑,笑得直打跌,道:“那是以前我们在江湖上招摇撞骗用的伎俩,什么十二味毒虫、十二味毒草,其实是山楂、枣泥、核桃和益母草,女人吃的物事,滋阴补肾,专治癸水不调,按时服用,生个大胖娃娃。”
林故渊已是恼怒至极,甩开袖子往前走,谢离从背后赶上来,松松地将他圈进怀里:“他让你吃你就吃?”
林故渊脸色铁青:“有话说话,少动手动脚。”
“好好,不动。”谢离放开他,心里感动,摇头笑了一阵,道:“你这情谊我心领了,他再这么欺负你,要打回来,他给你吃了什么,你原样塞回去,一口也不能少。”
林故渊后背贴着谢离胸腹,往前便能脱离他的困囿,却神使鬼差的站在原地,偏着头,用余光打量他,轻轻道:“我打回来,你怎么办?”
这本是句寻常问话,可从那冷硬极致的人嘴里说出来,自有一番关切和柔情,一张清和端素的俊秀面孔,余怒未消,偏只用眼角瞧他,谢离只觉得筋骨酸软,口干舌燥,恨不得万事不管,只与他狎昵亲近,笑道:“他是我堂主,又不是你堂主,他揍我,你揍他。”
他把鼻尖埋在林故渊的后颈,往那细砂般的肌肤轻轻喷着呼吸,两手避嫌似的张开,朝他耳语:“故渊,你怎么这么好。”
“……冤家。”林故渊低声骂他,心头如有鹿撞,闭目叹息,捉回谢离的手,十指交扣,重重握了一握,极是后悔,又极其庆幸,悔的是此番改道,怕是再管不住自己的心,庆幸的是,想到与心上人走在他走过的地方,便欢喜的要醉了。
刚说没人,周围却又有了动静。
谢离理好伪装,与林故渊在“枉死城”七绕八绕了一阵,瞧见一座石砖祭坛,一道宽阔石阶通往地底,周遭火把通明,数十个魔教弟子列队把守。
祭坛后立着一尊石像,仔细一看,雕刻的竟是一条盘曲虬结的巨蚺,蛇口大张,蛇信外吐,遍身细磷,与谢离左臂蚺蟒如出一辙。
林故渊轻轻拍他,朝那石像一努嘴,谢离会意,回头冲他笑了笑。
祭坛周遭人影攒动,挤着好些个黑衣人,有三两闲聊的,有席地休息的,有随便靠着个什么打盹的,足有三四十人。
两人猫着腰,躲进一座歪倒的石像背后,闭住气息听动静,只听那些人好些抱怨之词,说什么“等得太久”、“目中无人”“不如回去”之类。
一大群人放浪形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唯有一个清秀身影脱颖而出,稳稳当当立于人前。
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身材比同龄少女矮小苗条,更显年幼,不作魔教装扮,一身黑色裙衫,满头沉甸甸的金钗,大把黑头发绾成妇人发髻,生的妩媚俏丽,面白如玉,眼角下垂,自有一段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韵,手握一根比她还高出许多的手杖,身后斜背一把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