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总坛入口距离此地不远,就在秦岭山中一处汉代王侯古墓之中,你若真把他当朋友,今夜自有‘驯鹰人’为你引路……”
林故渊不动声色,若有所思的打量眼前的人,只见他生就一张天生不惹人厌的书生面孔,清逸疏朗的外表之下盘桓挥之不去的忧苦神色,每当提起“武林正道”四字,虽耸鼻作出一脸厌恶情状,一双青白的手却没着没落,移到身后,轻轻摩挲腰间那支竹笛,笛身洒泪成斑,光滑润泽,不知被主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抚摸过多少遍。
林故渊垂下眼帘,道:“好,我去找他。”
“不忙。”易临风道:“我送你进总坛,便是将我过命兄弟的安危寄托在你身上,你得给我一个保证。”
“何况总坛自十五年前重新启用以来,一向藏形匿影,外围遍布机关陷阱,非本教中人不能涉足,我们天邪令与你们不共戴天,贸然带你前往,我却也放心不下。”他阴沉一笑,“你若摸清了总坛机关,回头便带着恶臭同盟来找麻烦,我等岂不被动?”
林故渊一挑眉,打断他:“你来求我办事,倒向我提条件?”
易临风道:“林公子真是聪明人。”
林故渊冷眼看他,静等他提出什么幺蛾子,只见易临风从袖中掏出一枚暗红色药丸,置于掌心,对他道:“这是‘虫花断命丸’,以苗疆十二种毒虫和十二味毒草炼制而来的剧毒之物,这毒有五日期限,到时不得解药,便会肌肤尽裂,流血而亡。你吃下去,五日内,若你与他能从总坛平安回来,我自会送你解药,若五日后仍无消息,或是让我知道你暗通什么人害我天邪令,便是死路一条。”
林故渊望着他手中丹药,心里一动:“是他的主意?”
易临风不置可否。
林故渊道:“你们凭什么认定我会吃这东西?”
易临风道:“我对你一无所知,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公子,得罪了。”
林故渊冷笑道:“易堂主大可放心,当初我拼了一条命把他从少林寺背出来,便断了要杀他的心,我认他这朋友,自当两肋插刀,今日无论吃不吃这毒药,总坛我都要去,你们魔教若信不过我,也不用拿什么五日期限做幌子,干脆到时候卸磨杀驴,你们痛快,我也痛快。”
易临风听他如此说,以为他是不肯,不料林故渊伸手取过那颗丸药,想也不想,一口吞入腹中,眸光坚韧冷澈,挑眉道:“放心了?”
易临风愣了片刻,啪啪拍了两下手,高声道一声好:“虽是恶臭之人,还算有几分义气,怪不得他对你青眼有加。”
“阴鄙小人,心常戚戚,你又懂些什么。”林故渊半抬眼皮,冷淡道,“药我吃了,事我答应办了,易堂主,虽然你们魔教一向我行我素,往后还请对下属严加管束,免得出了岔子,再拿着毒药来求我这恶臭之人弥补。”
“严加管束?”易临风并不生气,笑里浮出一丝顽皮,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他呀,管不住。”
说罢手腕一抖,将那扇子刷的收起,一抖一落之间,人已经不见了,只余街市人潮涌动,仿佛那穿黄袍子的算命老道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故渊身体里好像烧着不熄的火,离天邪令越近,这团火便烧得越旺,快要把他浑身的津液都烤干了。
傍晚,他在长安城郊等到了易临风所说的“驯鹰人”。
驯鹰人让他换了魔教劲装,青衣短打,精铁斗笠,与他当日在藏经塔附近见到的魔教众人如出一辙,那斗笠甚为奇妙,宽大沉重,边缘一圈儿皆为刀刃,既可当兵器随手抛掷,又可当盾抵御敌人。
他双眼被黑布蒙住,浑身五花大绑,放在一匹马上,七八名魔教弟子一路护送,一队人马奔如风驰电掣,只觉团团寒风扑面——他以为是下起了雨,后来才知道是山里浓郁的雾露。
下了马,又被人推推搡搡押进了船舱,在一片不知是江是湖浩渺大水里飘摇了半日,靠岸又被扶上马,隐约感觉在往高处走,山路崎岖,除他以外,其余人都下马步行,颠簸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地方。
有人为他摘去眼罩,林故渊睁开眼睛,一瞬间淌出泪来——眼睛被蒙得太久,一点熹微的光也承受不住,他抬起头,看见头顶一块深蓝的夜空,一弯浓黄的月。
此处群山延绵,隔绝人烟,巍峨险峰拔地而起,巨大山体压在头顶,让人不由头晕目眩,东南方山势平缓,山与山之间扎着好些高大箭台,箭台与箭台之间以竹吊桥连接,好些个蒙面黑衣人,背着长弓来回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