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瞎子边唱边走,在鸣剑山庄的桌前停下,开口道:“几位少年人,老朽方才用今日之五行方位卜了一卦,算出诸位近日恐怕是要倒霉,不如你们排好队,让老夫仔细算上一算?诚信经营,卦资随缘。”
那几名鸣剑山庄的弟子面露厌恶之色,纷纷道:“晦气,晦气,还不快快走开,少在这里碍眼。”
“你既不信,又说什么晦气?”那算命先生嘿嘿一笑,也不强求,摇着铃铛唱了起来:“本身燃烧和点灯,本身道话本身听,一生运蹇多危厄,回念过来在梦中。”
不知道为什么,林故渊总觉得这人话中有话,唱得两句词半古不白,细想却与众人的议论暗合,似乎大有深意,待要追上问个清楚,那算命先生已经推门走了。
他往桌上压了些铜钱,抬窗向外一望,只见那写着“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算命幡子在街角一晃,黄袍道人站在人群之中,寒浸浸的两道视线,穿过人潮,也正落在他身上。
是个假瞎子。
林故渊福至心灵,一把抓起剑,发足便追。
正是春光大好,闲逛的百姓摩肩接踵,那黄袍道人举着幡子,脚下抹了油似的,怎么追也追不上,林故渊急的一连踩了好几个人的脚,转过好几道街口,终于在一处游人稀少的桥洞子底下找到了那古怪老道的算命摊子。
那道人脱了靴,正神神叨叨的抓着个丑陋村妇摸骨,林故渊蹲在旁边,热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等那麻脸婆娘走了,急急发问:“晚辈在面馆听见大师说话,敢问大师,是不是知道天邪令的消息?”
道人翻着白眼望天,伸手往脚边箱子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块牌子,梆梆敲了两下。
林故渊定睛一看,只见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算命五纹,问话一两。”
碰上讹诈的了,林故渊暗道,从怀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拍在道人手里:“拿去吃酒。”
道人颔首不语,捋着颌下一蓬黑须,神情高深莫测,点了点头。
林故渊道:“晚辈有位朋友,与天邪令的魔尊算是旧交,方才晚辈在面馆听见大师说话颇有深意,请问大师,那沧海君现在何方,天邪令近日有何动向?”
“沧海君”和“陌尘君”之名号知之者甚少,算作魔教的半块敲门砖,不料那道人却像听不见似的,依旧仰头望天,哼哼唧唧道:“小兄弟认错了人吧,老朽在这摆摊算命好些年了,长安城里的事全逃不过老夫这对瞎眼,你说的话,老朽却半个字也听不明白……”
林故渊道:“你不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那道人紧闭着嘴,从箱子里又摸出一块牌子,梆梆一敲,定睛一看,上面写得赫然是:“一问一两,再问加钱。”
林故渊盯着他脸上黑痣,叹了口气。
“不说便算了,晚辈还有事,先行告辞。”林故渊又摸出几枚铜钱,往他钱箱子里一扔,掸了掸衣上灰尘,起身便走,那算命的却又叫住他:“等等等等。”
林故渊回头道:“怎么?”
那算命的捋须摇头:“老朽从不白收人银子,小兄弟你付了钱,老朽给你卜上一卦,如何?”
林故渊道:“不必,我不信命。”
那老道态度颇为蛮横,撇着嘴道:“不行,一定要算。”林故渊道:“哪有逼人算命的?既然你不白收银子,我拿回来就是。”他便将手伸向钱箱子,冷冷道:“钱还我。”
不料那老道翻着白眼,动作飞快,袍袖一甩,林故渊只觉手背一阵剧痛,抽手回来,只见手背被敲出一条红印子,再看那算命老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纸扇,高高抬起一对鼻孔,冷哼道:“进了老朽箱子里的钱,天王老子也别想要回去。”
这一手风驰电掣,显是武功颇高,林故渊捂着手背瞧他,非但没生气,反而来了兴致——他知道这帮邪魔外道个个天真率性,行事手段与常人大不相同,一向是不遂了心意不肯迁就,揉揉手背,蹲在摊子跟前,耐心道:“卜卦就卜卦吧,如何卜?”
老道伸出手:“测字,你随意在老朽手心写上一字,老朽解给你听。”
那算命老道长相猥琐不堪,一双手却修长白嫩,活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林故渊向周围环视一圈,只见夹道柳树初绿,桃花绽放,一片春意盎然,便抓住老道的手,往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青”字。
老道翻了翻大白眼珠,将字攥在手心:“问什么?”
林故渊道:“问前途。”
算命老头道:“敢问小友作何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