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摇头叹息:“又是误人子弟那一套,这次口诀虽对,但拘泥于前人经验,顽固不破,再进益也是拾人牙慧,无甚出息。”
林故渊道:“那你说,打坐要如何?”
谢离道:“不是要如何,而是根本用不着‘如何’,这些讲究是为了让那些资质平庸之辈少受外界滋扰,而对真正的内家高手,吃饭、睡觉、走路皆是修习,难道吃饭走路也得去那幽静无声的地方?习武贵在一个痴字,进了化境,人是气之容器,你的心到哪里,气就到哪里,何须特意选什么时辰地点?”
他道:“运气是这个道理,闭气也是一样,不信,你试一试。”说罢朝林故渊翻出手腕。
林故渊疑惑地以二指搭他脉搏,不禁呀的轻叹一声,他手腕劲韧有力,脉象康健,却一丝真气也无,想到当日他假扮驼子上昆仑山、在藏经塔假扮伤重不治都是用了这般功夫,剜他一眼,切齿道:“骗子。”
骂完了,却又禁不住莞尔一笑,一双清眸黑白分明,是鲜活神色。
谢离看得呼吸一滞。
林故渊道:“话是如此说,近日我总觉真气奔涌难以束缚,难受的很,再不放我闭关清静调息几日,怕要出岔子。”
谢离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你回去休息,后日午后换身深色衣裳,我带你出门。记得从现在开始,只准饮水,不准进食。”
林故渊愈发奇怪:“你们也讲究辟谷么?”
谢离表情高深莫测:“别问。”
林故渊吩咐下人把住大门,闭关两日,日夜调息,外事一概不入耳。
他心有旁骛,近日被谢离和那孟焦蛊折腾的滋生好些颠倒幻想,勉强收拾一番,镇定心神,以正统武学培植心中浩然正气,不料阴沟翻船,却活像是围着破木房子救火,自己跟自己闹了个焦头烂额,才将东一簇西一簇的邪念全数掐死在襁褓之中。
进益是有,可是不大。
夜晚又做了梦,晨起发现身下粘腻,讶异之余,倒生出几分怀念。
他多年心无杂念,甚少挂心男女之事,自从孟焦缠身,情窦不曾初开,却生生献祭了童子之身,寄情于梦的少年青涩倒求之不得了。
他换了衣裳,梳洗完毕,回忆起昨夜旖梦,只觉得好笑。
梦里一场瓢泼大雨,天空滚着炸雷,空气弥漫剖瓜的甜腥,街市空无一人,谢离独立伶仃冒雨行走,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面不改色,气势迫人,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去往何方,一身雨水,一身孤绝,背上束刀,那刀是什么样式却看不真切。
他想起谢离的手拂过他身体的触感,右手遍布薄茧,骗不了人,他是练家子,谢离持梅枝往他肩上那一劈的姿势,他就看出他使惯了刀。
心事烦乱,纷纷扰扰,他起身推开窗格,呼吸一口清净空气,看见外面青山绿水,草长莺飞。
两日未曾进食,只以清水充饥,倒有些饿了。
谢离等到太阳落山才来,果不其然又喝得烂醉,林故渊想起昨夜的梦,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林故渊以为谢离又在后山安排了什么麻烦的修练方式,不想谢离雇了马车,一直驶进洛阳闹市,接着如蝙蝠藏身黑夜,找了处华灯初上的酒馆,提气跃上房顶,揭开瓦片,笑嘻嘻的静听酒楼觥筹交错,林故渊生生饿了两天,乍一见满桌美味佳肴,闻见那股勾人饭香,任他多超然物外的高洁品性,全折在涌上来的一大口唾沫里。
桌上有烧鸡、东坡肉、桂花酱鸭、桐皮面、糖糕、蟹粉馒头、炙焦金花饼……
谢离指着脚下,道:“就这,运功,打坐。”
林故渊皱眉不语。
谢离又说了句等着,飞身下了楼,在街对过的包子铺买了两只热腾腾的大肉包子,打开油纸包,当他的面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边吃边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那些什么大是大非,在吃不饱饭面前全他妈是狗屁,你忍得了大欲,就知道尘世纷纷扰扰,清净之地只在心中,再无他处。不管多吵闹的地方,谁都阻不了你练功。”
他说得一本正经,林故渊却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两眼喷发怒火:“你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