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看得呆了,连蛊毒发作的疲累都放诸脑后,一个劲盯着这怪人,心道:他这是受了刑吗?他身居业火堂堂主之位,又是红莲心腹,谁敢对他下此重手?
夜晚风凉,吹起耳畔乱发,欧阳啸日倏的一扬鞭子,抽向不远处一团碎石,小石块迸射碎裂,接着弓起身体,啪啪两下朝自己后背抽去,下了狠劲,顿时皮开肉绽,横亘两条手指粗的伤痕。
啪,啪,又是两鞭,纵向抽在相同位置,紫红鞭痕渗出鲜血,沿后背流淌。
那该是寻常人不能承受之痛苦,欧阳啸日蜷缩身体,颤抖愈发剧烈,额头冒汗,脸上却露出陶醉之色,深深去吻那马鞭。两匹狼无声接近,畜生极通人性,知道主人受难,低垂头颅,将毛烘烘的脑袋不断往他额头磨蹭,欧阳啸日呼吸粗重,圈着灰狼头颅,将面颊埋进它厚厚风毛之中,口中呢喃呼唤:“小琪,小琪。”
来回往复,爱恨交织,温柔缱绻,一生惆怅化在几声呼唤中,连草木都为之动容,他思念之人但凡对他有一分情意,怕是连心也要碎了。
“这人倒是个痴情种子。”林故渊望向谢离,“你们的右掌教红莲,原来是个年轻女子,原来闺名叫做小琪。”
他口吻严肃,没有半分玩笑之意,谢离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林故渊露出狐疑神色,忽然福至心灵,呀的一声,抿嘴朝那欧阳啸日来回打量,表情甚是复杂。
谢离哭笑不得,长长叹一口气:“我见他对红莲唯命是从,从不敢有半分忤逆,只当他是那等趋炎附势之流,一向看不起他,不想他存了这份心思。”
眼里不由浮出几分悲悯,叹道:“五阳归元,可怜人。”
山中传来一声布谷鸟鸣,欧阳啸日倾听片刻,收拾衣衫匆匆下山。
林故渊和谢离从乱石后走出,见鸡鸣峰空空荡荡,只余一地月光,回忆起方才诸般情景,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想到一时犹豫,竟白白浪费了擒获祝无心的机会,将他放回了魔教总坛,心里更加懊恼。
他俩怕魔教再回山顶,不敢久留,从小路溜下山去,一路藏身草丛树丛,试图寻找魔教足迹,可天邪令众人行踪诡谲,去与来皆无影无踪,不过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竟连一点影子都再寻不到。
两人不能再回客栈,在郊外一家破庙凑合过夜,那庙年久失修,外墙坍塌大半,到处覆盖灰尘,龛前挂着一席看不出颜色的破帷帐,谢离三两下划去蛛网,用力一扯,连布幔带挂梁咣当一声砸了下来,他迅速退避,吃了一嘴灰,被呛得连连咳嗽,朝那佛像扫去一眼,骇然道:“呵,什么东西,好吓人。”
林故渊抬头去看,只见那“菩萨”歪在一边,青灰面色,大黑眼圈,腮上画着好些红痘瘢,哪是菩萨佛祖?分明是一尊瘟神爷。
谢离连道:“晦气,晦气。”捡了根木棍往草堆里翻翻捡捡,先找着一条死蛇,又扒拉出几块干巴人粪,满屋除了些破桌烂椅,一点人气也无。
谢离扔了木棍,推着林故渊往外走:“算了,算了,你住不得这种地方,太脏了。”林故渊不动,斜他一眼:“你能住么?”谢离道:“你还不知道我,山林坟圈,破屋烂瓦,我哪都住得。”林故渊点头,拨开他往庙里走,谢离在后头追:“喂,喂。”
林故渊踏进破庙,解下背上行囊,向四周环视,见满地污秽,竟找不到一处能落脚之地,不由轻叹口气。他性子极好洁,所居之处一向片尘不染,在门派时恨不得连脚下道路都事先拿雪水濯洗,从未在这种腌臜之地过夜。谢离观他神色,嗨嗨一笑,道:“我就说嘛,这等破败地方,太委屈林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