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儿让她去烧水大约就是个单纯的借口,没想到这也能圆上。
老大夫不在张云涧那屋子里,倒也没那么紧张了,捋着胡子但笑不语。
这会儿穆芯忽然又注意到黎星斓的衣袖,惊讶问:“黎姑娘,这怎么破了?”
黎星斓道:“几天没洗澡,想烧水来着,谁知柴没点着,倒先将衣袖燎了一块,对不起啊,小芯姑*娘,我会赔你新的。”
“啊不要紧不要紧,一件衣裳而已,我屋里有针线,可以补一补,不碍事的,不过你没烫到就好。”穆芯仔细看了她手臂,表示理解,“像你这般大家族出来的闺秀,哪里会做粗活,下次让我来就是。”
“小芯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
穆芯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去厨房。
“……那我多烧点热水,你也洗个澡吧。”
“我帮你。”
“不用,你不如去替我将草药分了吧,那一篮子里,开了花的都是张公子晚些时候药浴用的。”
啧。
开了花的都是张云涧要用的……
连泡澡都要用花的少年。
穆卓是擦黑才回,打着赤膊,扛了一头野猪,从村头走到村尾,全村人都看见了,一下子穆家小院又热闹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穆卓。
野猪很危险,也值不少钱,最重要的是,他子承父业,青出于蓝,性格朴实,热心善良,村里人都很喜欢他,不少人跟过来,还笑着说要张罗给他娶媳妇。
黎星斓同穆芯一道出屋,站在院中迎接他。
正好听到这句话。
穆卓当即下意识看了眼黎星斓,脸红透了,忙讪笑摆手:“这事不急不急,还是先把我妹的事定了再说。”
穆芯嗔了声:“哥!”
然后飞快上前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他打着赤膊,上身倒是一目了然,没受多大伤,只有后背有些擦伤,破了皮,是野猪挣扎时将他拖行了一段导致的。
穆芯虽心疼,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忙拉着兄长回屋处理。
路过黎星斓时,穆卓朝她憨笑着打了招呼,黎星斓便也回之一笑,点了下头。
穆卓身材高大,肌肉健壮,肤色黝黑,汗液与血液并存,还挺有冲击力。
有一些糙汉文学……
黎星斓准备回西屋,在门口被人叫住。
她转过头,是位模样四十出头的大婶,来看野猪热闹还没走的。
大婶笑问:“大小姐,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吗?”
黎星斓笑答:“我不是大小姐,不过承蒙穆家兄妹收留,还挺习惯的。”
大婶笑了声,同旁边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大婶推搡几下。
“那别走了,留下来!给穆卓当媳妇!”
“对!你看我们穆卓人又好,模样又好,人高马大的,多标准的一个汉子!绝对心疼人,你嫁给他吃不了苦!”
“是啊是啊,你们兄妹年纪轻轻的,听说是逃出来的,若是没好去处,不如就留在这里安心生活吧,大不了……”
那位开口的大婶一拍大腿,大笑调侃:“唉哟!大不了啊,你给小芯当嫂子,叫小芯也给你当嫂子!”
此话一出,惹得几人都笑。
黎星斓也跟着笑了笑,她知道她们没恶意,对凡人来说,人生无非婚丧嫁娶这些大事。
聊天八卦也躲不开这些事。
“可惜。”她遗憾摇头,“我和我兄长没这个福气,等他伤好,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她推开西屋的门,天已黑了。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年,笑道:“张云涧,麻烦点个灯。”
门口的油灯幽幽亮了起来,仍是很昏暗。
她端起烛台走近,浅浅一片暖黄色笼着少女轻盈高挑的身形。
“下午我在忙,你就这样躺了一天?”
张云涧静躺着,烛光如蝶翼般映在他眉眼间。
他笑容柔和:“你没说游戏暂停。”
“是的,我确实没说。”黎星斓将烛台放在一旁,“我等会把木桶搬进来,打水让你泡个澡怎么样?”
她朝他伸手:“起来坐会儿。”
张云涧拉着她手,坐起来,十分自然地将下巴抵在她肩上。
“泡澡?你跟我一起吗?”
“不。”黎星斓拒绝地干脆,“哥,我们这样不合适。”
张云涧认真想了想,又问:“那夫妻能一起泡澡吗?”
“能,当然能。”
“那下次还是演夫妻。”
“……下次一定。”
“黎姑娘,水和药草都准备好了。”穆芯推门而入,“你……”
她愣住,呆呆望着二人烛光下相依偎的一幕。
她脸瞬间烧起来:“我……我……对不起……”结结巴巴慌不择路地退出去。
她是打算敲门的,但门虚掩着,所以她一敲就开了,没想太多顺势而入……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什么!
黎星斓望着门口,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张云涧低低笑起来,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仍然维持那个姿势,笑声钻入她耳朵深处,痒痒的。
“黎星斓,好像又失败了……不让我杀人的话,干脆换个演法如何?”
“愿闻高见。”
“你出去跟小芯姑娘说,我们是夫妻,然后我们就能一起泡澡了。”
“哈……”黎星斓呵一声,“不行,谁说失败了,没有失败,我还能圆回来。”
她用食指点着他额头推开他:“拜你所赐,又要费脑子了。”
少年眼神明亮:“你又要撒谎吗?”
“是啊。”黎星斓耸了耸肩,“还好不用对你撒谎,难度小多了。”
她摆了摆手,转身出去。
张云涧唇畔弯了弯,双手枕于脑后懒洋洋地往后躺倒。
黎星斓找到满脸难以置信,被冲击到不知该说什么的穆芯,用尽了毕生演技,编了一个,表兄妹互生情愫却不容于家族,家中要让她嫁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联姻,她宁死不从,被锁在柴房,得表兄相救携手逃走的悲惨故事。
穆芯信了,眼都红了,拉着她的手,同情道:“竟有此事?黎姑娘原来吃了这么大的苦。”
黎星斓哀声:“这都不算什么,我与表兄青梅竹马,是真心相爱,只是不容于世人,又私奔出逃,为人不耻,故而对外都只说兄妹,但兄长为救我受伤,我一时不忍……不管怎么说,是我骗了你,实在抱歉,若是……若是你觉得接受不了,我们今晚就走……”
“不不,不会,当然不会。”穆芯忙低声道,“黎姑娘,你们只是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这没什么,我们村也有表兄妹成婚的,是你家人太过无情,拆散一对鸳鸯,还给他下毒……你们安心住下就是,此事我不会对外声张,免得引来流言蜚语。”
她长出一口气:“不说了这些了,水还在灶间热着,快去给张……给你兄长备上吧,希望他早日康复。”
“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黎星斓舒了口气。
演戏好累。
骗人也好累。
洗澡木桶被穆卓搬进西屋,里面装满了热水,他又提了一桶凉水来放在旁边。
穆芯没再进张云涧的屋子,她自从知道他们是一对后,便因自己对张云涧起过的心思感到特别羞耻。
黎星斓将花瓣洒在水面上,热汽氤氲,屋中朦胧难辨人影。
“公主殿下,该沐浴了。”她说,“你不洗我都想洗了。”
天有些热,她光是站在木桶旁都出了一身汗,加上不太合身的衣裙,实在黏腻得很。
“那你洗吧。”少年的笑声在水雾深处响起,清越泠然,“我很乐意。”
黎星斓道:“不行,我若在你房间洗澡,这戏可真演不下去了。”
她搅动了下水面:“你自己洗吧,我回小芯姑娘房间去洗。”
她出去,将门关好。
屋内响起轻微的入水声,她脚步一顿。
心想,下次扮作夫妻也无不可……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洗完澡换了衣裳,敲响西屋的门时,看见泡在木桶里的不是张云涧,而是她中午才拿出去晒的被子床单和枕头……
“黎姑娘,你兄长洗好了吗?要我倒洗澡水吗?”
穆卓声音在门外一响起来,她猛地就将门关上了。
“呃……”
“哦,没事。”黎星斓的声音压着,但听起来还算稳定,“我哥已经洗好了,我跟他说个事儿,待会儿再麻烦你。”
穆卓应声走远。
水温已冷下来,屋中雾气残余不多。
黎星斓保持着礼貌微笑,指着木桶。
“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坐在窗下竹椅上,正有些百无聊赖,闻言望过来,目光掠过她潮湿披散的发,托腮浅笑。
“臭,洗一下。”
黎星斓语调尽量平和:“张云涧,你现在就用灵力把这些弄干,然后把床铺好。”
“不想。”
“那你自己睡吧。”
第37章 恢复缩在他怀里暖和多了
“那你自己睡吧。”
这话让张云涧微微愣神,竟同意了她的要求。
他用灵力取走被子枕头床单上的水,将它们乱乱堆在床上。
“我不会铺床。”
他说。
黎星斓道:“噢。”
然后她打开门,请穆卓进来,帮忙将屋里的木桶和水都提了出去。
之后她就回主屋了。
古人起得早也睡得早,穆芯在灯下用针线将她换下来的那件衣裙袖子补了,对她说:“明日我哥要去镇上,把那头野猪卖了,黎姑娘,你有什么想要的,别忘了和他说。”
黎星斓点头。
穆芯又问:“黎姑娘,你们身上可有银钱?我看你们来时也没包袱什么的。”
黎星斓笑笑:“有的,不好意思瞒你,都说财不外露,所以藏了几件首饰,我需要什么明早会和穆卓说的,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
熄了灯,她们并排躺下。
窗外月光依然明亮,照得屋内也可以视物,黎星斓转头看向穆芯,少女翻了个身,朝向另一面,呼吸平稳,似乎睡熟了。
黎星斓掀开被子,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穆芯轻轻睁开眼,看见她出去的身影,又往回翻了个身,将头蒙在被子里。
“唉,丢死人了……”被子里传来一声纠结懊恼。
他们兄妹如此相爱,她却为张公子容颜倾倒,冒出想亲他的想法……
还好黎姑娘没有半点笑话她的意思。
在小芯姑娘因尴尬而辗转难眠时,黎星斓已轻轻走进了西屋。
西屋的窗开着。
月光下,少年在窗台上坐着,姿态慵懒优雅,像一只猫。
月光勾勒着他精致的轮廓,在那玉白上镀一层银霜,显得他眉眼格外清冷孤寂。
黎星斓从院中穿过时,外面分明没风,可他坐在窗台上,却有微风从窗外拂进,仿佛偏要将花瓣沾落在他身上一般。
他离那探墙而入的紫花树花枝很近,可他不去伸手,于是那花枝在风中微动,像小狗摇尾乞怜。
黎星斓走近,方知窗外那花枝上原来是有一只松鼠蹦来蹦去,才惹得花枝乱颤,不过她过来了,松鼠便有些怕人,往枝叶中躲了躲。
“张云涧,把床铺好,然后就去树洞下疗伤。”
“我不会铺床。”他转头看她。
“我知道,我教你。”黎星斓朝他伸出手,笑道,“很简单的,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这显然不是个有趣的游戏。”
他有些百无聊赖,但还是捉住黎星斓的手,从窗台上跳下来。
许多花瓣随他的动作撒在地上。
“正因无趣才存在有趣,何况,也不一定无趣。”
黎星斓将被子和枕头抱着先放到竹椅上。
“抓好床单的一侧,抖一下,铺开。”
张云涧看了她几眼,按她的说法来,床单在空气里扬起,又是不知何时落上去的花瓣随风起舞。
“把四角抻平了,塞到草席下面压着……对。”她转身将被子抱了满怀,低头闻了下,“张云涧,被子洗过果然没味道了。”
张云涧笑了声,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床单铺好了,因为不用套被罩,所以也就没什么难度,被子枕头放上去就行。
张云涧将枕头随手丢在床头:“果然无趣,一点都没有挑战性。”
黎星斓问:“你小时候没铺过床吗?”
他说:“我小时候没睡过床。”
黎星斓心念一动,唤出系统。
系统道:【张云涧的童年经历属于攻略者们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的汇总与分析结果,并不会存在很多细节,结果也仅供参考,无法代表事实全貌,例如已知张云涧遭受过父亲虐待,但如何虐待,大体不明】
黎星斓闻言沉思。
攻略者进入修仙界,只能选择一个回溯点,当然不能直接从他小时候开局,否则工作时间就太长了,因此也就无法详细得知张云涧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既做不到搜魂,便只能通过调查相关人员以及他的只言片语去综合揣测。
当然,对于攻略者来说,他童年经历具体是什么也不太重要,只知悲惨,便可以施以关心温暖,进行攻略救赎了。
这就是最简单的公式化流程。
不过对此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算了,暂时不想。
张云涧也在观察黎星斓,等她的反应,按道理,她听见他提起小时候的事,不应该追问吗?不应该好奇吗?然后再同情心疼,最后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她会一直陪着他吗?
可她什么也没问。
她对他很无所谓吗?
她真的是攻略者吗?
他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黎星斓已扑倒在床上,闻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张云涧,要不你自己去树洞吧,反正我去也没用,我可以留在这儿睡觉,等你回来。”
张云涧语气平和:“好,若是路上遇见什么人,我不擅长撒谎,便只能杀了,可以么?”
“……”黎星斓埋在被子里闷声道,“你用遁术咻一下就去了,咻一下又回来了,再加上这深更半夜的,哪里会遇见人?”
“洗被子耗费灵力,有点累了,不想用遁术。”
他平静说着,已准备往门口走。
晴雨表:阴。
黎星斓无声片刻,重新坐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
“为何?”
“我闲的。”
张云涧露出满意的笑,还很礼貌地说:“谢谢你。”
黎星斓:“我谢谢你。”-
夜里的树洞底下比白日要凉得多,黎星斓一下去就后悔了,梦回真露城的石洞,又冷又困。
这次还多个“潮”。
张云涧坐在溪水边的树根上,用一个玉瓶灌了些溪水,溪水中的灵气介质到了瓶子里,没有像捧在手里那样消散。
他饮了一口,看向黎星斓。
黎星斓靠在他不远处的树根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闭眼道:“你好好疗伤,我困了,睡会儿。”
张云涧点了下头,又取了颗丹药吞下,然后闭目打坐,引导灵力沿着经脉运行小周天与大周天,缓慢修补破损处。
没多久,他又睁开眼,看向黎星斓。
她已睡着了,抱臂埋首膝间。
柏簪微斜,发带松散,乌发如云,有一半都堆叠在地上。
张云涧很有兴致地看了会儿。
黎星斓睡觉真的很安静,一点也不乱动,也不说梦话。
但在他的神识笼罩下,他能察觉到她手脚的体温有些下降,血液流速也变缓了,细小的汗毛微微竖起。
和上次在山洞中差不多。
她有点冷。
他想了想,走过去将人捞到怀里抱着,运转灵力,维持着护体灵光内的温度。
黎星斓一动就醒,惺忪地睁开眼:“嗯?做什么?”
张云涧说:“这样不冷。”
确实,缩在他怀里暖和多了。
虽然张云涧不是常温的,但他能用灵力为她维持一个常温。
而且他比鹅卵石地面以及硬邦邦的的树根要舒适得多。
黎星斓一点也不客气,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姿势,双手环住他脖子,靠在他肩窝处:“嗯……谢谢。”
怀中人的气息均匀悠长,规律地洒在他脖颈处。
她又睡着了,睡得比之前安心。
她的体温回到了该有的温度,那是他喜欢的温度。
他轻轻低头,她的味道便清晰地迎上来,更是令他惬意。
张云涧的神识蛛丝也随她那蓬勃的心脏一拍又一拍,有序跳动着。
他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的心跳调整到与她同频。
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让他的心情重新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然后他才闭上眼,再次炼化溪水中的灵力-
黎星斓睡眠质量不错,但从不任由自己睡过头。
因为她不太喜欢计划之外的意外。
一觉醒来,她还是在张云涧怀里,靠在他身上,很舒服很暖和。
洞里光线始终不变,所以她不知道现下什么时辰,但估摸着应该还没有天亮。
她闭着眼,让大脑慢慢开机,搂着张云涧的手随意把玩着他背后顺滑的头发。
“恢复的还好吗?”她问。
张云涧的声音在耳畔轻响起。
“还好。”
黎星斓在脑中调出晴雨表,其上的积雪果然化了许多,她便放心下来。
“估计再恢复几日,就能好很多,到时候就能回凌天宗了。”
张云涧问:“你很想去凌天宗?”
“还好,不过你总该回去为自己伸冤,凌天宗是上等门派,不回去不就默认叛逃,要被清理门户吗?”
黎星斓企图坐起来,但又懒得坐,索性还是靠在他身上,等说完了再起身。
之前的攻略线中,张云涧回到凌天宗只是受到拷问,并未受到责罚。
由于证据不足以指控他杀了同门,同时他又在关键时候突破到了凝灵期,一跃成为宗内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故而宗主出面将他保了下来,此事就此揭过。
而他魔化叛逃凌天宗是在化灵期,这之前他有一段和其他宗门的修仙者共同被派遣进入上古秘境的经历,这个上古秘境据说与仙界有一定的关系,危险与机遇并存。
关于其中的内容攻略资料中不多,因为她的攻略者同事们大多选择在进入秘境不久后就死遁了。
而那时的张云涧,理论上也已经被她们攻略的差不多了,看起来温柔善良坚毅,能与其他修仙者进行良好合作,还愿意在秘境危险中主动出手救人。
偏偏这样一个良好正直的少年,竟在她们死遁后不久,忽然就黑化了。
从上古秘境出来后,他引魔气入体,迅速突破到了化灵期,为凌天宗所不容,于是叛逃离宗。
之后他便被所有门派共同围剿,于是他也大肆屠杀。
紧接着,时空局派人重开。
然后失败,然后失败,然后失败……
一次比一次失败的后果更严重。
最后这个差事光荣地落在了黎星斓头上。
将后续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黎星斓已经完全清醒了。
虽因蝴蝶效应,许多事不会同原来一模一样,但影响世界线的大事件,是不会因细节而更改的,那属于既定的点,是在天道轨迹上,早已标好的注脚。
“好吧。”张云涧扬起一个笑,颇有些不以为意,“那就回去好了。”
“现在回小院吧,趁着天还没亮。”黎星斓问,“现在能用遁术了吗?我懒得起来了,你抱着我遁回去算了。”
“能,不过……”他将她抱着站起来,提出要求,“你要说‘咻’,才能咻的一下回去。”
张云涧的过分执着的点总让人意外。
“……”黎星斓闭眼认命,“咻——”
第38章 完美“黎星斓,我洗好了。”
黎星斓果然预料的没错,回到西屋时天还没亮,不过远山之上隐隐泛白,已是黎明之前。
黎星斓从张云涧怀里跳下来:“我去小芯姑娘屋……”
话未说完,被张云涧攥住手腕。
“被子已经干了。”
忽如其来的一句,令黎星斓反应了一秒。
噢——她恍然。
昨晚她说,他若不将被子弄干的话,就让他一个人睡。
但问题是,他们已经在树洞里一起睡了一整晚了。
不是吗?
“天都快亮了,张云涧,不用睡了。”
“但是被子已经干了。”
他只说这么一句。
“行。”
黎星斓挣脱开他的手,走过去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那就再躺会儿,我说话算话。”
张云涧这才满意,也躺到床上,侧身望着她。
月已西移,屋内晦暗,他的眼神深邃如渊。
黎星斓已没了睡意,索性也转过来,接住他的目光。
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只有黎星斓的呼吸声。
修仙者的呼吸心跳都十分轻微。
黎星斓忽然起了玩心,掀起被子将张云涧一同裹了进来,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
张云涧的发丝被被子掀起的风吹乱了,落在脸上。
“没什么,想起一些好笑的事。”
黎星斓压住嘴角,伸手拂顺他头发。
和一个绝世美少年共享被窝,很难不令她一个色欲正常的成年人,有正常的想法。
但只是想法而已。
还好她道德高尚。
也主要是进度不合适。
她纤长的睫扇了扇,在逐渐亮起的天光里,将少年容颜倒映在眼中。
他眸微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好乖啊。
但她才刚有这个想法,张云涧便往她这边动了动,离她更近,几乎贴着她。
“干嘛?”黎星斓转了转眼珠。
张云涧轻抿唇,一时未作答,只是轻笑。
“你笑什么?”黎星斓又问。
张云涧:“没什么,想起一些好笑的事。”
黎星斓:“……”
这个人,一定要报复心这么强吗?
一点都不乖,果然这只是好看的脸带来的错觉。
她侧躺转为平躺,不再看他。
张云涧便问:“黎星斓,你不问我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他不明白,既然作为攻略者,她为什么每次对他的事并没有多大的好奇,还不如他对她的好奇呢。
“你愿意说?”
“你先说了,我就告诉你。”他唇角扬起,“你不是张云涧想法记录者吗?这是你的好机会。”
好像听见院中传来动静,黎星斓掀开被子坐起来:“张云涧也不是每一个想法都值得记录的。”
她越过他爬下床,很快地重新挽了发,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天已微亮,穆卓正在院中捆绑野猪,听到动静回头,见她竟从西屋出来,一时呆住。
黎星斓神色如常地笑道:“昨夜听小芯姑娘说,你今早便出门去镇上赶集,所以特意早起,过来与我哥商量了番,要托你买的东西,钱也备好了。”
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穆卓心下倒松了口气。
他认真听黎星斓将要买的说了,一一记住了,却没去接她递过来的一锭金子。
“这……这太多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多了总比少了好,我和我哥虽逃出来的,却不缺钱,我想买的衣裙款式布料也都不便宜,多的请替小芯姑娘也买几条漂亮裙子,这是我欠她的,理应如此,若再多,便算是酬劳,辛苦你跑这一趟。”
穆卓犹犹豫豫,到底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收下,天还未完全亮起时,便带着干粮,用推车装上野猪等猎物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出门了。
穆芯因昨夜失眠,今早起得晚些,又不知是否因为尴尬,用过早膳后,她便和黎星斓说了声,提着些草药去老大夫家了。
只剩她与张云涧在家,倒没什么别的事。
张云涧在屋内打坐吐纳,她便在窗前逗弄他招过来的鸟雀松鼠,顺便在脑中和系统进行一些信息交流。
交流到最后系统警告了她一句。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若张云涧最后证实无法被攻略,你应该接受这个结果,并及时离开,若因情感羁绊导致你产生任何违背时空局的想法,都将是危险的】
黎星斓问:“这是警告还是好心提醒?”
【你可以认为都是】
“都是?后者的‘好心’是真正的‘好心’吗?还是属于另一种警告?”
【不属于警告】
“是吗?”她淡笑反问,“难道系统拥有情感?”
否则哪来的“好心”?
系统沉默片刻,才道:【我无法拥有情感】
“那就不该说‘都是’。”
这次沉默更久,系统才出声。
【我的算力无法支持我拥有情感,但作为七号攻略者黎星斓的攻略协助系统,我已接入总库,会在接下来帮助你更准确地了解修仙界的一切。祝你取得成功】-
穆芯中午回来同黎星斓吃了个饭,又出门了,直到傍晚才回,提了一篮子新鲜草药,说是今日张云涧药浴用的。
黎星斓觉得给张云涧完全就是浪费。
还不如她自己泡。
虽然可以用灵力自洁,但泡澡是一种享受。
“我……我帮你一起把木桶抬进去吧……”穆芯小声道,似乎一想到面对张云涧便有些无措。
看出她的无措,黎星斓道:“不用,我力气很大,一个人就可以。”
穆芯松了口气。
等到屋内一切制备齐,黎星斓特意道:“张云涧,今天不可以洗被子,被子不需要每天都洗。”
少年倚在叠起来的被子上,有些懒洋洋地。
被子是黎星斓教他叠的,她只有理论,自己也不会动手,但他实操倒是强,听了两句就会了,甚至还用上灵力辅助,叠的一丝不苟,过分整齐。
“我没说要洗被子。”
洗过的被子被黎星斓盖过了,沾了她的味道,已经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黎星斓:“那洗你自己。”
“嗯——”张云涧看她,“但我有个问题。”
“说。”
“小芯姑娘都知道我们是夫妻了,为何我们还不能一起洗澡?”
黎星斓沉默了。
按理说,是夫妻就能一起洗澡,这话她的确说过。
但这对吗?
她道:“两个原因,一,这是在别人家,不礼貌。二,我昨天洗过了,今天不想洗。”
她挑起一缕头发闻了闻:“头发也洗了,还很香呢。”
是很香。
张云涧扬起一抹笑,他已经闻过很多次了。
很喜欢,好喜欢。
黎星斓将他拽到浴桶边,替他将披散的长发拨至身后,然后盯着他的眼,语气认真:“张云涧,洗完就是香香的,你也试试。”
“好的。”
他竟然愉快地接受了。
黎星斓坐在穆芯房中看她做挑灯绣花,她的手很巧,将昨日缝补的那条裙子的手臂位置上,绣了几朵紫花,完全遮住了针脚痕迹。
她连连夸赞,冷不丁听到耳畔一声传音。
“黎星斓,我洗好了。”
穆芯正问她:“黎姑娘,你要学这个吗?很简单的。”
黎星斓站起来,讪笑:“暂时不学了,我去看看我哥洗好了没。”
一提张云涧,穆芯不知想到什么,脸尴尬地腾一下就红了,胡乱应了几声。
黎星斓走出去,推开西屋的门。
少年靠在浴桶中,水淹没在他胸膛的位置。
雾气将昏暗烛光散得更加朦胧,一切如梦似幻。
黎星斓将门赶紧关上。
“张云涧,你不是洗好了吗?怎么不穿衣服?”
“我是洗好了,又没说穿好了。”
水声响起,他动了动,趴在浴桶边沿,双眸亮亮得望着她,嘴角衔着笑。
黑发湿漉漉地披散着,一半垂下来,一半在水中,还有几缕贴在颈侧与脸颊旁,像一只勾人的水妖。
他双臂枕在木桶边,沿经脉蔓延的红痕已经淡不可见,白皙细腻的肌肤因水温蒸润,透着淡淡的绯色。
“你洗好了就穿衣服,喊我进来做什么?”
虽平静说着,黎星斓的眼却忍不住往他那瞟了几次。
“好的,那我穿衣服了。”
少年得逞似的笑了声,直接起身,长腿一抬,就跨出了浴桶,浑身光洁湿透地站在地面上,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真不拿她当外人啊。
黎星斓眼皮狂跳了两下,下意识撇过头拿起旁边的棉巾往他腰上一裹。
她不敢看。
因为她是个凡人。
凡俗中人呐。
一下离近了,他身上的水汽与热度便侵略着黎星斓。
向来气息冷冽的他难得还有这样温热的时候。
她抬眸,少年正低头看她,眸底带笑。
“我还是一次泡热水澡呢,所以特意叫你这位‘张云涧行为观察者’来观察一下。”他眨了眨眼,笑问,“是不是很善良?”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不过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白皙光滑细腻的肌肤时,又忍不住上翘。
“是,你可太善良了。”
不过她还真观察到一点不同。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绕到背后拨开头发去看,得出了一个结论。
“张云涧,你这具身体真是完美无瑕,连一颗痣都没有欸。”
原先满是伤痕,所以没能发现这些细节。
现在一看,不仅没痣,连痊愈的伤口也不会留疤,胎记更是没有,甚至连毛孔都不仔细看得出来。
若打个光立在那儿,张云涧简直就是一个白玉雕成的无暇艺术品。
这太奇怪了。
过度完美,便是不正常。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
他猜对了。
她不害羞不脸红,但是她喜欢。
黎星斓拿起衣裳递给他:“张云涧,别给别人看到,只给我一个人研究就行。”
“要每天研究吗?”
“……那多累。”
第39章 礼物“……因为你喜欢我么?”……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让张云涧顺利配合了洗澡这件事。
夜里他们去树洞底下恢复疗伤时,她如昨夜那般靠在张云涧怀里补眠。
张云涧还不忘问她一句:“我香香吗?”
“嗯?……”黎星斓掀起眼皮,“莫名其妙说什么叠词?”
卖萌吗?
“你自己说的,洗完就是香香的。我是在问你。”
“……”黎星斓闭上眼,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对她说的话逐字逐句地记住。
“回答。”他催促。
黎星斓往他颈侧深吸一口气,将淡淡的铃兰香灌满肺腔。
“……是香香的。”
“嗯,看来这次说的也是真话。”
少年满意极了,闭上眼安心打坐。
如此日子过了三天,三天后穆卓从镇上回来了。
推车上堆满了买的东西,诸如米面盐油之类的,但黎星斓的也占了一个大箱笼。
他是过了晌午才到,推车推进小院,穆芯高兴地挑选搬弄起来。
穆卓将黎星斓的箱子搬下来:“黎姑娘,你要的衣裙款式都难找,若定制的话,人不在不方便,所以我按照当日见你时的印象,尽量挑了件颜色接近的裙子……还有吃食,不知你爱吃什么样的,只能每样都买了些。”
“辛苦了,等会我搬回屋子慢慢挑看。”
“不辛苦,哦对了,还有……”
穆卓正要说话,被穆芯惊喜的声音打断:“哥,好多条衣裙!不少钱吧!”
他便笑道:“嗯,黎姑娘说多买些送你。”
穆芯又喜又为难:“黎姑娘,这太破费了,要不你拿回去穿……”
“不会。”黎星斓眼疾手快地将那大包裹塞进她怀里,推了推她,“去屋里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穆芯一走,穆卓才找回方才的话头。
他从车上拿了套胭脂水粉,还没开口脸已红了。
“黎姑娘,我看镇上的姑娘时兴用这个,我给小芯买了一套,这个送你……”
本还想买些首饰的,但昂贵的买不起,便宜的又觉得配不上她,只好作罢。
黎星斓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
只怕是剩了些钱,穆卓料定她不收,又不好意思真自己花了,便想出这么个法子。
于是莞尔道:“那就不推辞了,多谢穆卓大哥。”
此话一出,顿觉烈日炎炎,平地起凉风,心也狂跳两下。
她手尚未伸出,穆卓便先她一步朝她身后看去。
“张公子,你好了啊?”
他说话时,不知为何,手心莫名开始渗出冷汗。
黎星斓收回手转头一看,少年正斜倚在西屋门前,懒散地笑。
日光离他一步之遥,却停在阶下,看起来褪了色。
“嗯,好了。”他像是应穆卓的话,又准备往这边走过来。
“好了那就好……”
穆卓感到一阵凉意,还有些发闷,不由抬头看了眼天。
方才还大太阳,这会儿竟开始阴云密布,又起了风,怕是要下雨了。
“幸好赶路赶得快!”他庆幸不已。
见张云涧过来,便想将胭脂水粉往他面前递去,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张公子,这是送给令妹的礼物。”
“你为什么送我妹妹礼物?”
张云涧噙着温和的笑,已走了过来。
“因为……”这话将穆卓一下问噎住。
总不能说是……
“因为你喜欢她么?”
张云涧笑得更友善了。
阴云积聚得似乎更快,风猛烈驱散着山南村的炎热。
穆卓骤然被点破心事,脸红透了,尴尬不知如何,正要上下唇一碰,说些什么的时候,黎星斓抱起大箱笼往张云涧怀中一放,同时隔开二人,推着张云涧往西屋去。
“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穆卓呆愣地看黎星斓将张云涧快步带回屋内,然后砰得一下关上门。
他在关门声中打了个寒噤,惊觉一身冷汗。
“怪事。”他搓了搓胳膊,又抬头看阴蒙蒙的天,“怪天。”
不再想,只好先将那套胭脂水粉收起来,赶紧搬东西去了。
屋内,张云涧不紧不慢地将箱子放到地上,又准备去开门。
“妹妹,你的礼物还没拿呢。”
“哥。”黎星斓抱住他,将他推到床边坐下,“我真有事跟你说。”
“不是借口吗?”他淡笑。
“不是借口,我说了一句话都不骗你。”
张云涧的手抬起,慢慢放到她背上。
“那你说。”
“抱一会儿再说。”
黎星斓渐渐平稳心跳。
外面风声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哐啷作响。
她盯着晴雨表,直到张云涧内心的杀意减弱一些,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拥抱疗法还是管用的。
这就是张云涧对她生理性喜欢的好处。
他喜欢她的体温与味道,这似乎也能平息他内心的焦躁。
她松开他。
张云涧歪头问:“准备说了吗?”
“我有礼物送你。”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因为你喜欢我么?”
黎星斓转身蹲在箱笼面前开始飞速翻找:“当然。”
张云涧笑容古怪:“你喜欢我是像穆卓喜欢你那样的吗?”
找到了!
黎星斓从箱底揪出一抹白色衣角,一下抽出来,起身抖开——是一件银白长袍。
“张云涧,我送你的这件衣服应该是合身的,你把身上的旧衣换下来吧。”
张云涧不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仍望着她不语。
黎星斓便道:“我对你的喜欢与穆卓对我的喜欢类型不同,但程度上,我的喜欢更深。”
“原来如此。”
他这才看向她手上的衣裳。
“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你现在的不合身,穿着不太舒服,而且你喜欢白色,穿白色好看,对我的眼睛更好。”
说他喜欢白色是攻略里的信息,据前几位同事在报告里说,从未见张云涧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
“对你的眼睛更好?”
好奇怪的回答。
张云涧有些不明所以。
黎星斓将衣裳塞到他怀中:“换了,换了告诉你。”
“好的。”
他心情好了便乖巧起来,起身准备脱衣服。
黎星斓转身继续翻箱子。
“换好了。”张云涧说。
黎星斓回头一看,眼都亮了。
少年白衣胜雪,眉眼如画,纵然屋外风声大作,屋内昏暗不明,但他站在那里,便似落了片月光,令人赏心悦目。
“真好看啊,张云涧,白色果然衬你。”她拿起箱子里面翻到的银簪银冠,起身几步跑过去,将他重新按在床边坐下。
“我替你把头发束一束。”
她早就想好了这一步,上手也很快,他的头发顺滑到甚至用不上梳子。
没多久他就将他如瀑长发尽数束成高马尾,戴上银冠,用银簪定牢。
于是那精致完美的五官,便更加清晰地展露出来。
“张云涧,你帅惨了,白衣高马尾果真最合适少年。”
张云涧望着黎星斓一直眼眸弯弯盛满笑意的模样,大约明白了那句“对我眼睛更好”的意思。
看来她真的喜欢自己这副皮囊,而且还有要求。
似乎只有在一点上,她才与其他攻略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其他攻略者这么做是为夸他好看,让他高兴。
而黎星斓这么做,只为了她自己喜欢。
但是,她喜欢,倒也不错。
因为她高兴了,也总能让他高兴。
风还没停,但是雨开始下了。
这雨来得太快,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黎星斓赶紧去将窗户关紧,上次被小孩砸坏的窗户纸已经重新补上了,雨打不进来。
但是屋内实在昏暗。
她还没开口,张云涧已屈指一弹,将油灯点着了。
面对黎星斓略显惊诧的目光,他扬起一丝笑:“怕屋太暗了,你看不清我,对你眼睛不好。”
黎星斓实在想笑。
如果取掉中间那句,听起来将是多么合理多么有正常人逻辑的张云涧啊。
但加上中间那句……不愧是他。
她打量着他,白衣乌发,肤色胜雪,若非唇上倒还有些暖色,他整个人便宛如水墨画就,成黑白的了。
她冒出一个想法,将发带解下递到他手中。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然后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不敢耽误,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发上衣服上都沾了些雨水。
张云涧随意扬手,灵力一卷,就将她身上的雨水弄干了。
黎星斓礼貌道:“谢谢,张云涧牌烘干机,有了你,下雨都不用打伞了。”
她每次说话都很好玩,张云涧不由唇角微掀。
她坐到他旁边,将从穆芯那儿借来的针线盒放到一旁:“张云涧,侧一点,我把发带缝在你肩上。”
张云涧侧了侧身子,同时将发带递给她:“缝上去?”
“嗯,看看效果。”黎星斓用红线穿了针,“这里应该够显眼了。”
她将发带不完全对齐地折叠起来,垂在他手臂一侧,宛如一个长肩章那般,在衣服上下了第一针。
“这里……”
张云涧刚抬手就被她拍下去。
“别动,影响我缝歪了。”
“好的。”
这倒也不难,又不是绣花。
很快,黎星斓就咬断了线头,将针插入盒中。
她说:“站起来看看。”
张云涧听话起身,那发带尾端一长一短地顺着手臂垂落,随动作他手背上轻轻蹭着,有些奇妙的感觉。
“要不要调整一……”
“不要。”
他躲开手。
黎星斓:“不要就不要。”
其实她也觉得还行。
平平无奇的白衣,多了抹乍眼的红。
款式都特别了。
她走过去开了一点点窗,大风大雨立即扑人。
“哎!”她忙躲开,任由风吹进来。
风将烛火灭了,幽暗天光下,张云涧玉人似的立在那儿,墨发与两条发带齐齐随风吹起,上下翻飞。
如同水墨色上额外添的一笔,生动而鲜明。
黎星斓很满意这个效果,将窗关了,隔绝了风雨。
“张云涧,心情很好的话,就让这风雨停了。”
张云涧道:“这风雨与我无关。”
“啊?”
黎星斓惊讶,她还以为“张云涧一怒惹得风云变色”之类的呢。
是她中二了。
不过这风雨来的太蹊跷太突然了。
他说:“是鹭江的妖兽在翻江倒海,有人在试图斩杀它。”
嗯?
那就说明有修仙者离他们很近,而且十有八九是空日城那边来的。
黎星斓起了兴致,正欲再问清楚,张云涧却忽然话题一转。
他目光落在箱子上,满眼期待地问:“那么多东西,还有要送我的吗?”
第40章 风雨“没关系,我反正不会死。”……
剩下的是黎星斓的衣裙,吃食,其他倒也没什么,主要是吃食占的比较多,因为每份都包装得十分严实。
甚至还有两份藏了冰,在无法制冰只能存冰的古代凡人世界,这可不便宜。
她将吃食一一取出,摆好,细数。
有糕点,梅子饮,新鲜水果,蜜饯,干果,糖类,还有看起来像乳酪之类的,不知什么奶做的,用带盖儿的小碗装了,几块冰镇着。
这钱花得值。
她看了眼张云涧,问:“太多了,我各拿点给小芯姑娘分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的。”他点头。
黎星斓说:“如果碰见穆卓,你不准有情绪。”
张云涧望着她,没说话。
黎星斓想了想,说:“他有点喜欢我,是因为我善良又貌美,而且很好相处,但是我不喜欢他,我也只是你的攻略者,和其他人都不会产生什么关系。”
说完,她又问了一遍:“所以,如果碰见穆卓,你不准有情绪,可以吗?”
张云涧扬起浅笑:“当然可以。”
不过他忽然有些好奇,她可以因为想保护一个凡人而拥抱他,那喜欢她的人若是个修仙者呢?是否她就会不管不顾,任他杀了那人呢?
张云涧说话算话,同她一起拿着瓜果甜点给穆家兄妹送去时,果然在主屋碰见了穆卓,他挂着礼貌而温和的笑,没有出现杀意。
穆卓本就没有察觉到张云涧的杀意,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反倒是穆芯,一见张云涧银冠束发,白衣胜雪,如此绝色模样,当即看呆了,连招呼都没打便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怕自己太过失态,于是逃也似的进了房间。
黎星斓不禁想,若张云涧未被天道“强设定”,大约真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怕十恶不赦,凭着这张脸,也该拥有一堆忠实拥趸。
毕竟,世上为美折服之人,从来不缺。
不过据目前全部的经历来看,凡人与修仙者在面对张云涧时表现不同,凡人并不会对他一上来就充满恶意,他们同样会被他吸引,但再靠近一步则化为紧张畏惧,无法亲近。
其实这倒也正常,毕竟若一定要解释的话,张云涧本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至于修仙者方面的表现,她还需要更多样本支持。
系统在她思考的时候给予了补充说明。
【根据以往攻略信息汇总,张云涧的确在修仙者中树敌众多,初入凌天宗时虽不至于全门皆敌,却也独来独往,没有同伴】
黎星斓思忖,既如此,看来凌天宗是非去不可了。
宗内不但全是修仙者,还是他的同门,按理说不该无缘无故对他很坏,所以,很利于她对张云涧现象的观察。
黎星斓最终还是婉拒了穆卓送她的那套胭脂水粉,胭脂水粉的香味会掩盖她本身的味道,不利于吸引张云涧。
回到屋内,她将剩下的瓜果糕点一一尝了一遍。
张云涧就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察她吃东西。
他真的很喜欢看她吃东西,不知为何,觉得特别有趣。
或许是他从未那么认真看过凡人吃东西?
他也不清楚。
总之,黎星斓吃东西就是很有意思。
时不时抿嘴,舔唇,皱眉,展颜,或是细嚼慢咽,或是狼吞虎咽,偶尔优雅得像一只猫,偶尔又双颊鼓鼓,像窗外总爱徘徊的小松鼠。
黎星斓在时空局232年没吃过东西,她真的很馋。
将东西全吃一遍,才能分出哪个喜欢,哪个不太喜欢,下次就可以多备些在空间戒指里了,那可比冰箱管用得多,还巨能装。
但张云涧一直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咽下最后一块糕点,忍不住抬眸问:“干嘛一直看我?”
张云涧指着其中一份:“这个是不是很甜?”
“是啊,这是麦芽糖,很甜。”
他好奇:“那你为什么不主动邀请我吃?”
“哈?”黎星斓发出疑问,“你不是没有口腹之欲吗?何况,我又没拦着你,你自己拿不就好了。”
张云涧扫了眼,摇头。
“你应该跟我说,吃甜的会让心情变好,然后主动请我吃糖,还会在我心情低落时主动拿出来。”
黎星斓干笑了两声。
系统及时解答。
【在以往的攻略中,这是常见手段,因为事实证明,糖分的确有利于多巴胺分泌,可以让人心情变好,适合治愈环节】
“道理我都懂……但张云涧他是修仙者,早已辟谷,和凡人都不算一个物种了,吃这种五谷杂粮做的糖真的有用吗?而且遗留杂质还需要洗精伐髓,简直自找麻烦。时空局这是在坚持一个方案用到死,完全不会根据攻略对象进行调整的原则不动摇吗?”
系统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需要我将你的建议反馈给时空局吗】
“不需要,我不喜欢教人做事。”
黎星斓捡起一块糖递到张云涧面前:“甜的,你如果想尝尝,就吃一块好了。”
张云涧竟然拒绝了。
“我不喜欢吃这些。”
他视线从那块糖顺着手臂向上游移,直到与那双桃花眸对上目光。
喉结轻微滑动了下。
黎星斓收回手,坦言道:“别看我,人肉可不能吃,据说是酸的。”
“是么?”他笑起来,“连你也没得出确切结论的事,我更想试试了。”
“唉,太变态了。”黎星斓随意感叹了声,对他道,“张云涧,我给这些都取个名字,你帮我赋予神识好吗?我要全部收进储物戒里。”
张云涧在尾戒上轻轻一点,将这些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太麻烦了,还是我帮你收着。”
黎星斓:“那也行。”
张云涧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他喜欢看黎星斓吃东西,一想到即将拥有主动投喂她的快乐,他已经提前开始高兴了。
晚上,黎星斓在穆芯房里洗了澡,换了新衣裙,也是蓝绿色系的,只是款式不如原先飘逸。
但是获得了张云涧的点评:“嗯——对我眼睛更好。”
点评完看见黎星斓翻白眼的表情,他更开心了。
学她说话真是好玩。
他们照例去了树洞底下,黎星斓也很自然地窝在他怀里睡觉,仿佛已经在他怀里筑巢了。
风雨未歇,但略小了。
在风雨声中,张云涧倒听到了些不一样的。
——箫声。
他睁开眸子,轻轻一笑。
“鹭江的那只妖兽要败了。”
黎星斓道:“打了一天了,总算分出胜负了,这个修仙者也不容易,不过这只妖兽若是没了,是不是意味着鹭江可以正常渡过去了?”
张云涧反问:“哪条江里只有一条鱼?”
黎星斓顿了下,反应过来,这倒也是。
是她思维局限了。
鹭江那么大呢。
一座山上都有很多野兽,那么大江大河自然也不止一只妖兽。
张云涧解释:“这条灵溪就是从鹭江底下流过来的,鹭江底有更大的灵力暗河或者灵泉,故而妖兽盘踞众多,凡人是渡不过去的。”
“原来如此。”黎星斓点头。
风雨声隐隐,真是好眠。
张云涧却似乎存心扰她清梦,在她耳畔道:“黎星斓,今夜你回小芯姑娘房里睡觉吧,我有事情。”
黎星斓立即睁开了眼,清醒得很。
“什么事?”
“那只妖兽的妖丹,我需要它,若它全盛时期,以我如今状态没有把握斩杀,但现在它和别人两败俱伤了。”
黎星斓坐起来,盯着他:“张云涧,你疯啦?你也知道它是和别人两败俱伤,除了它,还有别的修仙者在呢,你不知对方人数与实力,万一又受伤了岂不得不偿失?”
张云涧只是风轻云淡地笑:“没关系,我反正不会死。”
他没有做更多解释,只是揽着黎星斓回了小院,将她放在廊下后就化为一道夜色中的流光不见了。
黎星斓原地蹙眉,望向茫茫夜色。
“张云涧说他反正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系统:【无法理解,倾向于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表达,不过在以往的攻略中,张云涧有过“必死”局面,但被攻略者找到时,只是重伤状态,不知他是如何寻到生机的。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似乎总能从寻常话语中捕捉到关键点,这些疑问在以往攻略中,从未被提出过】
“未被提过不是她们不够聪明或者敏锐,只是她们上班上麻了,只想快点走完攻略流程。”
她一直觉得,时空局的思路本身就有问题,让人去执行情感任务,却又不让人太过投入情感,要求她们时刻保持“专业性”,走理性流程,以方便及时抽身而走。
怎会不让人麻木。
“回房睡觉吧。”
她叹了口气,怕吵醒穆芯,转身推开了西屋的门。
修仙者的事她管不了,神仙打架,她在一旁看戏都可能遭殃。
这夜她倒是睡得没有之前好,风雨白日里来得突然,夜里也停得突然,除此之外,她又下意识去分辨其他动静,但了了无用。
在黎明到来之前,她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在身上。
系统冷不丁问她:【你是在担心张云涧个人安危,还是在担心攻略任务无法完成】
黎星斓睁开眼,黑暗中不能视物:“都有。”
【不建议过多代入个人情感,以免影响任务成败】
黎星斓并未回应。
在第一缕光于窗外隐隐出现时,她下床推开了窗,窗外已有鸟鸣,清脆悦耳,风雨过去,大约今日又是个晴天。
身后突然响起一身清越的笑。
“黎星斓。”
黎星斓转身,张云涧用灵力点亮了油灯。
屋内渐渐亮起。
昏黄烛光中,她看见张云涧一如既往地站在她面前,一袭白衣,肩上飘带在风中轻轻拂动,并未有任何受伤迹象。
她忽然松了口气,轻声问:“没事就好,妖丹拿到了吗?”
张云涧蹙了蹙眉,有些惋惜与心烦。
“拿是拿到了,但我们不能继续这个凡人游戏了。”
“为何?”
她走近他,方觉他身上的气息更冷冽了,这是灵力不稳的迹象。
她去探他的手,他却在她手中放入一物。
“这是?”
“一管玉箫。”
她抬眸跌进那对墨黑沉渊中,听到他略重的喘息及两声低咳。
“……不过灵器中的神识印记还来不及抹除,他们会很快追来,我们须赶紧走,否则我虽不怕他们,只怕你费心维护的凡人性命我就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