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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疯了吗?!”昭明狠狠掼下一人武器。

那门客语气恭敬,眼中却不带丝毫敬意,他道,“昭明使,就是这些妖族放入魔修毁坏中州,属下这么做,也都是因为上头的命令。”

这简直是一场明眼人都能看穿的阴谋,昭明不可置信,虽然自从妖族入住中州以来,玉京和棣宫都对它们持排挤态度,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些人居然会选择直接杀了它们!

“你们真是疯了……疯了……”

昭明心中忽然有了更可怕的猜测,她一把推开这人,填城里的都是些普通小妖,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大的利益驱动棣宫去做这种事,他们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天狐一族。

果然,远远看去,断楼已有成百上千修士围堵,他们高喊清剿异贼的口号,将填城的人祸作为此役的堵嘴布。

中州处处都陷入了极为可怖的战火中,喧哗尖叫哭泣杂糅在一起,天地仿佛都失真了一般。

花琅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战火已平,被拦在外的昭明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夷为平地,一阵结界波动才在断楼后泛起,花琅回过神,又有人进入沙城了?

这次是谁?

花琅动动手臂,那道阻力彻底消失,她往结界波动那边跑了几步,也不见丝毫坍塌相的出现,难道是因为人都到齐了,沙城彻底稳定下来了?

一路上,有着数不清的哀求花琅救他们的幻相,花琅狠下心,直奔波动而去,终于,她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小路上,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年幼面孔。

陌生?

不,花琅很快把这张脸和某人对上号!

他看起来比现在的谢寒惊和昭明还小上几岁,约莫十二三的样子,然而,这也是花琅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燕容十二三岁时,怎么会出现在距王府如此遥远的中州?

要知道,当时的他分明只是一个凡人孩童,绝不可能有混进中州的能力才对!

大概是此地太过隐蔽,燕容犹未发现花琅,他的面前空无一人,花琅却见他的嘴张合几字,随后,那道诡异的力量再次出现。

不知是不是由于这道力量的作用,燕容立马看向了花琅,花琅如今衣物体型都有所更改,而燕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师尊?”

花琅审视着燕容,一时间觉得他身上充满了秘密,她问道,“燕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燕容愣了片刻,即便是年幼带的稚嫩之色,也没能褪去他眉间阴郁,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花琅心理作用,竟有几分阴测测意味,“自然是有人叫我来的。”

花琅:“你在十多年前就认识我和谢寒惊了?你到底在谋划什么,这里的一切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燕容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收了笑意,“师尊质问我做什么,这里的事自然与我没有半分关系,眼下我们都在此处,那师尊您便好好看看,你我该防备之人,到底是谁。”

他这句话的指示意味太强,花琅不得不思考,谢寒惊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会*做些什么?

忽然,山崩地动,二人趔趄几步,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地动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强烈,将花琅和燕容都震摔在地。

等到花琅扒稳地面回首看去,就见一道黑雾缭绕的巨大裂缝直直劈开填城,朝着断楼而来。

在轰鸣声中,裂缝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方忽然弥漫起一阵山高的黄灰,花琅的目光微动。

填城,塌了。

裂缝一路劈进断楼,撕开了绵延的山脉,将地面的尸首吞吃入肚后,又一路向着深处而去。

花琅摇摇晃晃想站起身,她忽然忘记了燕容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要进入断楼深处。

不知何时,七拐八绕的路线化为一条笔直、通向前方的路线,它犹如那道裂缝一般,黑茫茫的,不见半点光,只能摸索着前进。

沿途的声音纷杂,如附在耳便一般响亮。

“怎么到这里来了,断楼虽然不会塌,但好歹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留着这么大一条缝,实在是有碍观瞻!”

“师兄何必着急,不过一条缝罢了,到时候修个道坛,把这些东西盖住就好了。”

“这次剿妖,还是多亏了乌家和容成家,听说献计的是乌家那个长公子,二十岁就有此等见谋,真是不可小觑。”

“哈哈哈哈,依我看,倒要小心他这种人,当初他被骂连只狐狸都不如,忍了十来年,估计早就等着今日复仇呢。”

只闻其声却不见半个人,花琅清醒片刻,忽然觉得这里实在是太过古怪,没等她犹豫,黑幽的前方忽多了点微光,像是引着她继续前行一般。

花琅一脚踩进水中,一连走了几步,低下头来看,她才发觉这水是猩红色的,却没有闻到半分血腥味,反而是一道幽幽兰香,她顺着微光看去,这条黑茫茫的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他像是不觉得身处此处有什么不对一般,他站着的样子看起来更为温柔有利,对花琅轻轻一笑,“昭明?”

花琅下意识想要向乌庭阙求助,可她又想到了方才听到的一切,连带着对乌庭阙也警惕了起来。

可下一秒,乌庭阙就了然道,“昭明,你我一起长大,我一定会帮你的。”

听他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花琅半响才醒悟,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那么当初,昭明一定已经向乌庭阙求助了。

花琅问道,“天狐呢?”

乌庭阙神色未变,“它们勾结魔族,应该已经被棣宫清剿了,以后,万万不可再提及它们了。”

花琅不想再听这一套说法,她示意乌庭阙附耳过来,低声道,“他没死,我已经把他藏起来了,你要替我将他送出去。”

乌庭阙知道她指的是谁,他劝阻道,“如今容成家亦是天狐仇敌,你父亲与天狐定下的事情都不作数,你又何必要救一个仇人?”

花琅默了默,还是道,“我心里有数,你救不救?”

乌庭阙只得轻叹一口气,随即道,“如今填城已经倒塌,断楼这边也被肃清,守卫都转移去了城门位置,要想出去,只能从断楼这边逃,你将他带来了吗?”

当下形势确实如此,花琅点了点头,她下意识不想让乌庭阙看见谢寒惊,于是道,“你备好人马护送他出去即可,我会与他一同到城门。”

乌庭阙并未多说什么,他取下手指上的戒指,递给花琅。

花琅看着那枚布满瑕疵,甚至有着一个显目凹陷的戒指,愣了一下,她道,“这不是我刻给你的戒指吗?”

乌庭阙的手指上已空无一物,他又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只有这一枚,虽然它能命令的门客不多,但应该还是足够将一个人送出中州了。”

花琅收好戒指,匆匆道,“多谢。”

说完,她忽然察觉到异样,连忙侧过身,堪堪躲过一道攻击。

乌庭阙似乎也没料到有人偷袭,他错愕地看了一眼花琅,“怎么回事?”

攻击再度朝着花琅而来,来人藏在黑暗中,花琅无法看清他的脸,她回击时,发现此人似乎对她的招式极为熟悉一般,轻易地躲过二人攻击,再次直取花琅命关而来!

骨断的刺耳声中,那道微光彻底消失,花琅也跪在了一块坚硬冰冷的地砖上。

她踉踉跄跄站过身,想要在黑暗中重新摸索到道路,可她只摸到了四周高耸的石墙,甚至没有一扇门。

不知道在石墙里过了多久,终于,黑暗中再度投下一缕微光,花琅惊喜地抬头望去。

“谢寒惊!”

谢寒惊伸手把花琅从墙中拉了出去,花琅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安抚道,“别怕,中州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脸,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等去了外面,你就忘了这些事情,不要再回来了。”

适时,有人走了过来,二人连忙躲藏起来。

“真下了婚书?”

“那乌长公子立了大功,又为了昭明使才断了双腿,当初家主糊涂定了婚约,眼下既然天狐都灭族了,于情于理,也该把婚约换回乌家了。”

“你说,一开始家主拒绝了乌家,力排众议,非要和天狐一族定下婚书,是不是早料到了今日,用完了再杀,当真妙计也。”

“一群妖物罢了,能被我们拿来用用,倒也算得上是他们的福份……”

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力气变大,花琅看向谢寒惊,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不起……”

谢寒惊没有说话,他拉着花琅,二人逃离的脚步声愈发急促起来,犹如音弦撞击在黑暗的四周,明明还是黑暗一片,却有什么东西变了,四野阔大起来,等到冷光一照,花琅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处山谷之中。

数不清的清棱棱狐毛染了血色,像是要与疯长的花争抢一般铺满整片山谷!

“穿过这里,应该就可以逃出去了,出去之后,你再走西边那条……”

“昭明,”谢寒惊打断了她,他忽然问道,“我们之间虽有婚约,却因身份从未见过,当初你为何一眼认出了我?”

花琅只当他是临走前最后的疑问,她愣了一下,还是道,“我不知道……你躲在那里,我一眼便看到了你,大概是你身上的气息,格外的特别。”

谢寒惊又问,“等到我们再见,你还会认出我吗?”

花琅点了点头,她正要应允,忽然,双眼一黑,腹部随即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你……你……”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等花琅彻底清醒过来时,丹田已经被一只手彻底刺穿,他压在花琅身上,他的脖颈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谁割开了一样,血都淋在了花琅的脸上。

疼痛……

花琅的眼睛疼痛得几乎让她忘记腹部的伤,但她还是努力瞪大眼睛,这……这就是,容成川想让她找的人……

“咕噜……”他一说话,就像是血液在翻涌一样,让人听不清声音,花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随着喷射的血液包绕着她……

彻底的黑暗中,花琅听到了一道稚嫩阴郁声音,他像是在和谁对话一般,“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啊。”

……

“你说得对,得取个新名字。”

燕容拖起尸体,看向这片血液浇灌成的琳琅花海,随口道,

“干脆,以后就让她叫花琅好了。”

【作者有话说】

小文章,我命令你自动更新(挥舞鞭子)

第66章 再不相会

黑暗中,花香味愈来愈远,脸上的血迹凝结的桎梏紧绷感也逐渐消散。

等到周遭重新亮起时,看着从坛角延伸出来的一片天空,花琅还有些恍惚。

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动静,花琅爬起身,正好看见谢寒惊与容成川交手,燕容已被容成川束缚在一旁,三人身前,正是道坛地基,那道巨大的裂缝早已被压得变了形,从坛边蜿蜒而出。

三人站位极为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摔进崖底。

面对谢寒惊的纠缠,容成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一直将他往崖边引,花琅看出他的目的,立马出声道,“容成川!”

可收到花琅声音扰动的却是谢寒惊,他一愣,容成川便趁机用灵气将他捆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容成川才转过头来,他脸上的皱纹更甚,声音也如残烛一般飘渺,“真是天意,当年出现在断楼的几人,如今都在此处了。来昭明,告诉为父,方才幻境消失前,你看到的凶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花琅的呼吸微微急促,她下意识想要隐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初你杀了这么多人,如今就只剩下这一人,你也容不下吗?”

容成川疑惑道,“为父杀的都是些为乱中州的妖魔,既然是妖,吾为何要容忍?”

“倒是你,莫非要包庇害死自己的凶手不成?”

看着容成川身边的二人,谢寒惊的神色冷漠,就像是对处境毫不关心一般,而燕容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花琅感受到了来自容成川的威压,这时,001忽然出声道,【选燕容!】

花琅不可置信,下意识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001解释道,【男主不会死的,宿主您要相信统!】

花琅绝不可能把一条命寄托在这种定律身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见花琅语气坚定,001干脆转了话题,【宿主,您还记得在鬼渊时,统没来得及告诉您的坏消息吗?】

【主线判定偏移后,系统部已经决定插手,而您,也不可能再依靠系统部获得获得再生的机会了。】

花琅沉默良久,她嘴硬道:“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何关系?”

001的电子音如常,【在系统部的修正下,男主注定踏入无情道,燕容也注定会在男主化神时偷袭他而死,现在,您的任务就是让燕容活下来走剧情,难道,您连这部分剧情也想代他完成吗?】

花琅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信息,她的目光游移在三人身上,可眼下早无犹豫的时间。

见花琅迟迟没有回答,容成川沉下声音,“昭明,你还没有认出来吗?”

他一怒,似乎空气都泛起波动,摇摇欲坠的二人就像是离崖边更进一步一般。

花琅不得不正视这一切,她与谢寒惊之间隔的是家族荣誉和灭族之仇,她虽不在乎所谓家族荣誉,但无论是当初最后选择杀死她的谢寒惊,还是现在一眼也不愿给她的谢寒惊,都在告诉她一件事——他们中间,已隔血仇。

这件事情本该永远地埋在深处,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如果他们顺利地逃出去了……

“燕容是无辜的,”花琅终于做出选择,她抬起手指向燕容道,“放了他。”

容成川挥挥手便解开了燕容的桎梏,他看向谢寒惊,“看来,你便是天狐一族最后的余孽,如今落在我们容成家的手里,也算因果有报了。”

不知静默了几息,谢寒惊的神色终于泛起波澜,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分明隔得不远,花琅却总是听不清他的声音,只听见了最后一句,“……师尊,这也是您,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花琅不知道他都看见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闻此质问,她只能摇了摇头,“对不起。”

“这是第二次了,将我骗到手,又这样戏弄我,也许……我确实不该进入中州。”

“当初在青莱,你也骗了我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用乌庭阙将我骗了过来……师尊,您真是好计谋啊。”

他的声音断续,听着一声声质问,花琅却不再敢与他对视,她的视线定格在谢寒惊的下巴,忽然,她看清了一滴水珠从那里滑落。

“我不知道,什么乌庭阙,不是这样的……”

花琅彻底后悔了,她当初为什么要来到中州,明明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和他都是被骗过来的!

可隔着一层仇人身份,这样的辩解变得可笑无比,花琅数次张开嘴,却又找不到该说的、能说的话来。

谢寒惊的神色越来越陌生,花琅遍体发寒,她能说什么?

就连她的名字,都是从谢寒惊族人的尸首上所得,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青莱重逢,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早已注定的死局……

“何必与他多言,”容成川的掌指如爪,他刺向谢寒惊的脖颈,“你族人的尸首都在这下面,你,如今也可以下去陪它们了!”

散发着死气的深渊毫不客气地吞掉来者,花琅死死盯着这一幕,她没有错过谢寒惊脸上所有的表情,是恨?是解脱?是不甘?

不过,这一切,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花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容成川有所松懈,她伸出手,干涸大地上残存的一点薄弱力量灌注在她的手中,又瞬间朝着某个黑点而去!

既然阿霖能用《生道论》,在玉京和棣宫底下搭出通道来,哪怕是赌,她也必须要试一试!

最后一刻,黑点要落入万千白骨之中时,花琅终于成功了,她不知道谢寒惊会去哪里,抬起头,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容成川,

花琅心中清楚,现在,危险的是她了。

如果她没猜错,一直以来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是容成川才对。

既然容成云玹能够依靠无咎舟获得未来相,那么现在濒临死亡的容成川,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力量被玄渊或昭明吸收,他的目标是沙城才对。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们第一次踏入沙城时,会见到替容成川办事的容成云玹。

从始至终,只有两拨人乌家和容成家。

背叛乌庭阙的燕容,正是受命于容成川。鬼渊中,燕容本想杀死拥有沙城的谢寒惊,可谢寒惊不仅没死,还与自己意外相认。在阵法中,他作壁上观,可惜谢寒惊又为沧峦所救,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出手救下自己,再以自己将谢寒惊引到中州。

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

可眼前,容成川已经朝着她伸出了皱巴巴的手,他的声音像是催命一般沙哑起来,“……吾女昭明,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抉择,为父也该将力量交由你了……你将会回到,比你当初更高的地位,来吧……”

花琅不为所动,她看见那双手,有一种莫名的反胃感。

看她这般态度,容成川也敛了他那不明显的笑意,一张脸上的褶皱拉长又垂落,“为了异族,你又想违背吾?”

他意有所指,“当初,为了保住容成家的名声,为父可帮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如今,这件事既已收尾,无论你……”

“收尾?”花琅打断他,“为了阻拦我去解救妖族、为了这破名声,不惜对我出手的不就是你吗?可惜,你没想到乌庭阙会横插一手,你被迫带我回去,等到谢寒惊来救我时,又故意放我们二人离开,你所希望的,不就是让我死在他的手上,以保全你的名声,以作为征伐妖族的理由吗!”

“如今的你,真是长大了……”容成川收回了手,他站直身体,终于不再伪装,“这倒也好,为杀妖族余孽而亡,不失为一个好名声。”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燕容。

花琅后退几步,她的力气早在一次次的通道中耗尽,燕容身上的诡异力量,她真的对付得过吗?

可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燕容居然纹丝不动。

容成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背叛之意,他不再犹豫,直接利落地伸出手,朝着花琅抓来——

“又见面了,三位真是好兴致,”伴着轮椅的声音,出现在道坛拐角处的人竟是乌庭阙,花琅还未松气便又提起心来:她见过容成川的力量,如今他必定要杀他,乌庭阙一人出现在此,恐怕会连带着将他一起杀死。

果然,容成川只是微微一滞,紧接着又朝花琅伸出手来。

下一刻,“老夫方才还在猜测长公子说的是何人,看着打扮,这位应该就是昭明了罢。”

“上次在道坛无缘相见,今日再会,倒也算得上缘分了。”

伴着一句接一句的议论声,乌庭阙身后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花琅仔细看去,为首的竟然是当初在道坛上所见的几位前辈,他们身后各自跟着数名校服各异的弟子,这群人左看右看,像是参观一般,在乌庭阙的带领下,“刚刚好”就到了这里。

议论完花琅,这些人又看向容成川和燕容,憋了半响,他们道,“这两位是?”

容成川的褶皱也挡不住他发黑的脸色,花琅不动声色地往乌庭阙那边靠拢,一边暗惊这些人居然不认识容成川。

“聚了这么多人,乌公子才是好兴致,”容成川看了一眼天,暗示道,“只是往后出门,恐怕难遇到这般好天色了。”

乌庭阙依旧挂着笑意,他一把拉过花琅,后面的人只当他们二人还有婚约,并不惊奇。

倒是容成川的脸色更为难看了起来。

“确实如此,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了,”乌庭阙颔首,“冰山难靠,乌某早知此理。”

花琅听得心惊胆战,她确实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了,因为现在,容成川一定会选择先弄死乌庭阙。

说完,乌庭阙犹觉不够,他补充道,“不过,谁人不是身靠冰山,容成家主,您说对吧?”

方才还不以为意的众人面面相觑,“容成家主?”

“他怎么长这个样子?”

“老夫在十几年前见过容成川,此人绝不是容成川。”

“是啊,乌公子怕是认错人了罢。”

……

你一言我一语下,容成川的脸色从被揭穿的难堪,逐渐变成了被嘲笑的愤怒。

花琅也品出不对劲来,冰山难靠?乌庭阙和她现在是仗着人多狐假虎威,可容成川又需要依附什么东西呢?

她看向乌庭阙,乌庭阙悠悠一笑,花琅瞬间想醒悟,她算是知道了!

乌庭阙这个老狐狸,早就猜到了容成川是断他双腿的仇人,自己和谢寒惊逃跑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等容成川被他们引走,乌庭阙再趁机摧毁他的“靠山”!

而一直未露面的容成云玹,恐怕早就倒戈乌庭阙了,上次容成云玹走后,花琅就在石桌下捡到了竹叶,她当时便在疑惑容成云玹放过她一事,这么看来,都是为了让她和谢寒惊逃跑,从而使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杀了你……杀……杀……”容成川终于发觉问题,他浑身的褶皱变得更为密集,像是在剥夺他的生命力一般,短短几息,言语便混乱起来,神智又回到了浑浑噩噩的模样。

都不用乌庭阙出手,他身后的数人见到这格外妖邪的变化,纷纷对着容成川出手,更又甚者嫌恶道,“这怎么可能是容成家主,依老夫看,恐怕是哪里来的妖物罢,老夫定要将它降服!”

混战之际,花琅余光瞥见燕容,只见他身形一闪,居然直接跳上了道坛,朝着花琅身后而去,花琅连忙挣开乌庭阙的手,往燕容离开的方向望去。

断楼和禁地虽近,可也相隔了数里,花琅仔细看了许久,才看清禁地处的滔天火浪,白色的火焰边缘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

有人在火烧禁地,可禁地里不都是些虫豕吗,那些东西和容成川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又有一个人影从眼前穿过,是容成川!

“中州处处布有阵法,这妖物还想跑到哪里去!”

“不过……方才交手,他身上的灵气,似乎确实有些熟悉,倒像是多年前见过的容成家主。”

方才骂骂咧咧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收了声。

乌庭阙从容道,“今日的事,想来也已打扰诸位雅致,不如我们改日再聚,届时,乌某一定备好茶点在雅楼恭候诸位。”

说完,他还不急不慢地吩咐门客将众人送回,随后才拉着花琅朝禁地赶去。

路上,花琅幽幽道,“第二次了。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一点都不告诉我,没想到乌公子玩弄起人来,竟是敌友不分啊。”

乌庭阙讶异道,“昭明怎么会这么想?”

花琅懒得和他打太极,“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三件要求吗?第二个要求就是——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我。”

乌庭阙无奈道,“就算我不说,你最后也会知道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花琅吐出两字:“快说。”

乌庭阙指向禁地:“你在禁地和填城所见虫潮,都是容成川手笔,这些虫豕似乎与魔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容成川正在保护,或者说培养魔族,魔族与他的寿命应该有着某种联系。”

见乌庭阙语焉不详,花琅只能追问道,“什么关系?”

乌庭阙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或者说,只有当初的昭明知道。”

花琅想到了鬼渊一役,乌庭阙和她说过,这一战注定是魔族赢,原来他当时就有所猜测。

已近禁地,花琅第一眼就看见了容成云玹,他正大逆不道地将容成川踩在脚下,见到二人来,冷呵数声道,“你们两来得倒早,这烂摊子全交由我了。”

乌庭阙拦住要走的容成云玹,无奈道,“更衣一事不急,东西可拿到了?”

“自然,”容成云玹指了指被他丢在一旁的书简,“就是这东西吧。”

花琅听得满头雾水,见乌庭阙拿起那书简看,她也凑了过去,可没等她看清内容,乌庭阙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假货!”

容成云玹一愣,方才还毫无动静的容成川忽然“嗬嗬嗬”地笑了起来,他的头埋在虫豕所化灰烬中,笑起来就如下一刻便会断气一般。

“咳咳咳……你们以为杀了我……就有用了吗,我是杀不死的!我是杀不死的!!”

容成川忽然癫狂,他的肢体抽动,皮肤犹如虫群一般垂落在地蠕动,容成云玹早已到了忍耐尽头,见此,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了容成川头上。

乌庭阙往那边去了,花琅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书册,她翻动片刻,才发觉这似乎是《生道论》下册,里面的笔画潦草,因为实在是太过歪扭,哪怕是自己的笔迹花琅都需要辨认片刻,“不对,不能让他死……”

她看向容成云玹,制止道,“住手,千万不能让他死!”

容成川的力量根本不会到她或者容成云玹身上,而是她或者容成云玟,会成为新的容成川,而他们的力量,也会归顺为容成川所有!

这本书,就像是“答案”,只要顺着答案和已有的信息倒推,就足够发现问题了!!

“嗬嗬……好孩子……你的修为……刚刚好……”

来不及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容成川的头一歪,彻底埋进灰里,随后,神色嫌恶的容成云玹猛地摔倒在地,他卡住自己的脖子,极为痛苦一般挣扎了起来。

乌庭阙也被眼前场面所惊,事情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不敢耽搁,立马出手想要拉出容成云玹体内的容成川,可他的灵气一次次落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成川寸寸占据新的躯体。

禁地上方也开始汇聚起雷云来。

花琅拿出沙城种子,交给乌庭阙道,“用它!容成川催长容成云玹就是为了今日,必须先毁掉容成云玹,才能毁掉他体内的容成川!”

乌庭阙懂得她的意思,他取过种子,便直接划开了容成云玹的手臂,忽然,他低声提醒花琅道,“有人!”

乌庭阙这边抽不开身,花琅循声看去——是燕容,他的手上拿着一卷书简,这东西,应该才是乌庭阙真正想要的!

随着乌庭阙都动作,容成云玹血肉间缓缓剥离出了一枚与沙城相似的“种子”。

燕容见状,飞身上前想要抢夺,乌庭阙抽出手想要阻拦他,可一道诡异的力量向他攻来,直接引去了他的注意。

见状,花琅只能连忙道,“先把沙城给容成云玹!”

乌庭阙控制住容成云玹这边,终于有精力对付这道诡异力量,本以为战况会扭转,谁知,一道虚相闪过,燕容打开无咎舟,像是放出了什么东西一样。

随后,两道诡异力量便直冲三人而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有两个!

花琅被乌庭阙护在身后,她观察着这股力量。

虽然拥有两道,但一道攻击时另一道却有迟钝,如同是由同一“人”所控制一般,可这种迟钝极为细微,是人绝不可能做到的程度,哪怕是化神,也绝无可能!

若是非要找个形容,那就是像机器一样,精密得可怕!

眼见燕容带着秘卷就要逃跑,乌庭阙这边又抽不出手来,花琅拿出刻戒,想要去找人来帮忙。

可方才已经准备离去的燕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调转方向,拦在花琅面前,“师尊,弟子给您的京令呢?”

花琅自然不能给他,“你将手里的书简交出来,你拿着它,绝不可能逃出中州。”

燕容低声道,“这东西为何就不能在我手上?师尊,您为什么当初向着谢寒惊,现在又向着乌庭阙,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带你离开中州。”

花琅有心拖延时间,便故意说些燕容不爱听的话,“就凭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这些人中,只有你对我的杀心最重。”

燕容叹了口气,昳丽的面容带上哀婉郁色,“那都是容成川的命令罢了,当初在断楼,弟子不也救过您吗?”

花琅确实不知道燕容为何会救她,但这也足以说明燕容的问题了,他身上绝对有秘密,“你当时并不认识我,为何要救我?”

燕容道,“师尊,您只需要知道,弟子从没有想过要真的害您性……”

话未完,他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容成云玹八岁大的身体便出现在花琅面前。

“嘶……这人说些什么废话呢。”

燕容被容成云玹控制住,那两道力量犹豫片刻,便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毫无恋战之意。

乌庭阙从燕容手里取出密卷,他看向花琅,“你想如何处置他?”

花琅踟蹰道,“……我还没想好,先看看书简里的内容吧。”

乌庭阙缓缓翻开,三人凑在一起,容成云玹这个时候也没工夫嫌弃身上的脏污了,几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数行古文。

“……”

“这简直就是邪术。”

上面记载的,果然是天舍体的取用方法。凡是成神者,必受天道施压,故而不甘心陨落的神,便想出了这一办法:取用下一代躯体,以作新的轮回。

花琅忽然想到了《生道论》,里面说的都是均衡之道,这么看来,这便是一切的答案了。

容成川扶持妖魔,皆是因为他也发现了所受天压,皆因灵魔不均所致。在等待容成云玹的修为足以支撑他的神魂、却又不至于太快到达化神的期间,他便不断地培养魔族来减轻身上的天压。

所以,容成川根本没有打算使用沙城,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谢寒惊!

*

将燕容关起来后,乌庭阙和容成云玹便各自去操办容成川身亡一事。

虽说诸事已毕,花琅却不愿再待在中州,可说要走,她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001说不会让谢寒惊入魔,这么看来,她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找他了,跟着原著走,似乎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叹了一口气,花琅趴在了桌上,她摆弄着两枚种子,等虫潮彻底灭尽,她就去填城把那枚珠子拿回来。

忽然,有人敲门,“昭明使,牢中关着的人醒了……只是,他此刻瞧着像是犯了病,需要属下请来医修吗?”

花琅一并收好自己的东西,“犯病?你去叫个医修,我去看看他。”

一踏进牢狱,花琅便明白了所谓的“病”——是寒毒。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花琅还是能够回忆起在青莱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燕容,对她总是毫无攻击性,或者说,将攻击性都藏得很好。

花琅看着屋内的阵法,这里虽叫牢狱,实则不过是一间配有数种阵法的房间,设施一应俱全,说不上虐待,可燕容此刻身犯寒毒,阵法作用下又无灵气支撑,必然难熬。

花琅叹了一口气,她走进去,看着蜷缩的燕容。

“师尊……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一定有的,对不对?”

毒发时,燕容分明看不清周围的人与物,花琅不知道他是如何认出自己,她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观望着。

燕容却脸色大变,他抓住花琅小腿,指甲几乎掐进去,“师尊,这都是你的错,你明明是为了救我而来,为何又要抛下我……难道在你心中,谢寒清比我更重要吗?”

花琅听到他的话,如遭雷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似乎是因为花琅被他惊得连退几步,燕容又忽然软了声音,露出了花琅一向喜欢的柔弱表情,哀求道:

“师尊,如果当初你选择了我,我怎么还会中毒,这都是师尊你的错……师尊,你必须救我,这都是你的错……”

听到燕容这么说,花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她看着依偎在自己脚边的男人,那张艳丽面孔熟悉又陌生,花琅低声叫他,“燕容。”

燕容却当她答应了,他刚刚露出喜色,就听见花琅冷漠的声音砸下:“我不会同意的。”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来见你了,你若是愿意说出身上的秘密,我可以让人将你送出中州。”

燕容的笑僵硬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花琅冷漠的脸,半响,也只有嘴角动了动。

在花琅惊诧的目光下,他忽然站起身,发疯般地将身边的东西通通扫在地上。

“你没瞎?”

燕容忽然大笑,几乎笑出眼泪,花琅彻底察觉到了不对,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有人原因从一个疯子身上寻求答案了,花琅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笑够之后,燕容的嗓音犹带着嘶哑,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三个,花琅永远都不会想到的字:

“零零一……”

【作者有话说】

001:(叼着玫瑰花出场)(发出大反派的桀桀桀笑声)(张嘴花掉了扎到自己)(灰溜溜离场)

第67章 炮灰剧本

【系统001很不高兴为您服务】

花琅:……

她现在不得不认清一件事,系统真正绑定的人——是燕容。

而她从001那里得来的所有信息,或许都该重新辨明真假了。

燕容走近花琅,他的脸上有明显的疑惑,“在系统的安排中,你明明该讨厌谢寒惊,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你就这样原谅了他?你既然说要选择我、拯救我,为什么又要中途放弃我?”

花琅想到曾经做过个每个决定、和001说的每句话,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的默默地窥伺,一时间觉得荒谬无比,“你什么都知道,那这一切的原因,难道你就不清楚吗?”

“燕容,你绑定了系统,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何又要因此牵连谢寒惊?”

燕容冷笑一声,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你们总是认为我拥有一切却不满足,难道他谢寒惊拿取天珍地宝再正义不过,而到我燕容就不配了吗?”

“系统只抹去了书中昭明这个名字,师尊所看到的内容,都是在真不过的原著剧情,谢寒惊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花琅下意识想质疑,可她忽然想起,无论怎样离奇偏移的主线,最后在自己的掺和下,都诡异地恢复了正轨……就像是,自己合该出现在里面。

燕容低声说了什么,随后,花琅的脑中凭空出现一本书,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起来,曾经看过的段落悉数被抹去,转而换上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昭明”。

代替燕容救下花琅的人变成了莫竟鸿,他顺着慕容筠的印记找到自己,将自己收为门下六弟子,随着命运齿轮的转动,花琅再次遇到谢寒惊,后面的剧情,就是花琅亲历的一切。

直到入中州这一卷时,书页戛然而止,后面的剧情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盖下,花琅现在控制不了001,她只能追问燕容道,“……后面的内容呢?”

“有人来了,”燕容看了一眼门外,他毫不在意花琅的提问,自顾自指责道,“师尊,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身在此处,你已经欠了我太多了,我知道你身上有乌家的戒指,交给我,让我离开这里。”

花琅现在离真相不过咫尺,也顾不得反驳他的强盗理论了,她拉住燕容,“不行,你告诉我,之后的内容是什么?”

燕容转过头,“你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内容。”

“胡说,我分明就看到了容成川身死这一段,后面的内容都没有……”

燕容的身形不比花琅高出多少,但他死死攥住花琅的手时,还是让她有一种被彻底笼罩的危机感。

“你既然看不到后面的内容了,那自然代表……你只能活到这里。按照主线的发展……师尊,容成川死后,下一个该死的人,就该是你了啊……”

伴着燕容的低语,001的声音也再次响起,与方才与燕容说话的熟稔不同,它此刻只剩下了冰冷的电子音,【系统部修复主线中……】

听到这话,花琅却再也来不及逃跑,伴着脑中的滋啦声,几乎是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

*

“滴答……滴答……”

奇怪的水滴声将花琅唤醒,她一抬起眼皮,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这间石室的布局实在是太过眼熟了。

和她的某个梦境里石室几乎一模一样,而在那间石室里发生的事,她几乎可以倒背出来……

脚步声适时响起,如今二人身份倒换,来探望“囚犯”的人换成了燕容。

他走到花琅面前,却没有对花琅说话,“001,那本书你都记录下来了吗?”

001没好气道,【当然了,若是连这都做不到,那统还不如销毁算了。】

燕容匆匆扫过001记载下来的内容,终于满意道,“接下来,就只差‘实验’了。”

他仔细地观察着花琅脸上的表情,不满道,“师尊,您为什么对我总是这幅表情,至少现在,弟子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做吗?”

花琅彻底厌烦他的脑回路,冷嘲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被莫竟鸿带走,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感激你?既然我们都已开诚布公,那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杀了我,大可直接动手,不必说这些话来恶心我。”

燕容成功被她激怒,他沉下脸,眉心全是积聚的郁色,“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是不同的,这么看来,确实没有多聊的必要了。”

花琅道,“与人不同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燕容不再废话,花琅的话让他想起了幼时、还没有遇到系统时的记忆。他果断伸出手,在花琅紧张的目光下,取走了她的血液。

花琅等了许久,结果只是在她手腕上划了一刀,眼见燕容带着001又要走出石室,她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怎么,师尊舍不得我?”

花琅直言,“你最好是别再回来了,就算饿死在这里,我也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闻言,燕容不顾001的阻拦,回话呛道,“不想再见到我?接下来的几年内,你能见到的唯一一个人就只有我了,不过师尊也不用担心,等到原书结局,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给你一个解脱的。”

说完,燕容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了。

花琅成功套出几点信息,自己似乎对燕容的某个计划极为重要,按照她的推测,为了这个计划,燕容才在十几岁时,潜入中州带走自己。

他和001一直潜心于让主线回归正轨,结局是谢寒惊踏入化神,可按照燕容认为全世界都欠他的脑回路,他应该恨谢寒惊更甚自己才对,这里倒是矛盾了起来。

花琅绝不能忍受待在这个石室,如果真是照燕容所说,要把她关在这里数年,按照凡人的体质,她要不是患病而亡,就是关出失心疯来。

可她现在是实打实的被捆了起来,脑子里还有一个不吃不喝全天无死角监视的系统,几乎堵死了她逃跑的任何办法。

想到系统,花琅低声喊道,“001?”

系统一如既往半点都没理会她,性命当前,花琅也顾不得脸皮了,“001,燕容与我都是你的宿主,他要杀我,你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001果然受不了花琅走燕容这一套,它纠正道,【请你注意,我们之间并无绑定关系,我的宿主只有燕容。】

花琅抽了抽嘴角,诚心实意开口,“你想不开绑定个疯子做什么?”

001冷笑一声,语气高高在上道,【这叫炮灰逆袭,你们这些当主角的自然不懂。】

花琅隐约摸到一点信息,“你给我看的真原著中,我并没有看到燕容,就算是炮灰也得有戏份吧?”

001道,【因为这就是究极炮灰,按照剧本,他十三岁时,就该因为剿妖活动而被发现真身,从而被洛云王察觉私生子身份,遭到牵连不声不响死去,书里自然没有他的剧情。】

这也太炮灰了吧?!

花琅目瞪口呆,“像他这样的炮灰,应该也有成千上万了吧,你怎么就选中了他呢?”

001没好气道,【脸!逆袭当主角,脸不好看怎么行?】

至于性格,它也是绑定之后才发现的,但是这玩意儿概不退换,001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宿主。

花琅被它的理论折服,认同地点了点头,察觉到关系拉得够近后,趁热打铁道,“我们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你难道真的忍心看我被关在这里?你和燕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想做什么我也可以配合。”

001看破也要说破,【别想了,你是主角,必须替燕容的逆袭剧本铺路,你还是乖乖配合我们比较好。】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花琅还想问些信息,可001彻底不再回答她,一时间,空旷的石室里就只剩下了“滴答滴答”不断的滴水声。

花琅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两枚种子,可无奈动不了身体,她只能晃动身体,试着撞倒架子。

可直到她精疲力尽,也没能成功挪动哪怕半分。

石室烛火未歇,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得难以预知,花琅不争气地饿了,她喊001,可001像是拿定主意不理会她。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琅饿得两眼冒金光,隐约中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花琅试着呼叫,也没有得到哪怕半分回答。

时间滴答过去,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比上一次来得更为微弱些。

这样的循环花琅记不清过去了多少个,终于,只听哐当一声,是无数石块倒塌的声音,沉闷的响声像是落雷一般砸在耳边,一时间,石室内的回声震得四周嗡鸣不止。

伴着响动,花琅攒起力气,摇晃着身上的木架,“咔擦”一声,木架彻底倒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001被她最近喊饿烦出心理阴影,直到花琅蹑手蹑脚地走到石门前,竟然都没有出现任何人来阻拦她。

上面倒塌的声音还在响动,随着巨大的噪音,花琅将石门推开了一道缝,缝隙缓缓启开,她也终于听到了久违的人声。

“……虫潮终于灭绝了,看着这石像墙倒塌,俺还觉得像梦一样呢。”

“是啊,没想到老婆子我居然还能有活着看到外面的风景的一天。”

“那这些石像,俺们怎么解决?”

……

“就放在这里吧,好些都长青苔了,正好盖住下面的骨头,等到上头把中州大门大开,说不定,这东西以后还能成为俺们填城独有的风景。”

填城?

花琅没想到,燕容居然没有趁机逃出去,而是选择留在了最危险的中州。

不过这也代表,她只要回到了地面很快就能获救了。

这石道像是施加了阵法一样,花琅本想直接试着利用通道逃走,可哪怕是走出了石室,她也没能成功搭建出通道。

顺着石道往前的每一步,花琅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要是001或者燕容出现,那她再想逃必定只会更为困难了。

可直到石墙倒塌的声音歇去,人声也渐渐散了,花琅都没能走完这条石道。

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像是在搭建什么,可没等花琅判断出来,声音又在下一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死寂,偶有几道声响,可等花琅出声时,这些声音又很快褪去。

花琅越走越快,最后,她甚至跑了起来,可上面是天,下面是地,穿梭在中间的蜿蜒石道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慢慢地,这个认知让她逃出来的微末雀跃也彻底消散。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暗的石道前方出现了一线微光,花琅几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早已精疲力尽,饥饿感也始终未曾离去,可身体的肌肉却没有半点疲惫,濒临崩溃的只有她的精神。

等到她确认那是一道透着光的门时,花琅磕磕绊绊跑上前,她一把将门推开——

熟悉的石室映入眼帘,燕容正神情沉思,而在他面前,赫然是一座坚固的木架,一座毫无损伤的木架……

没等花琅读懂眼前的一幕,等她眨眼的瞬间,她已经重新身处木架之上,眼前许久未见的燕容神情若有所思。

他道,“欢迎回来。”

花琅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钉在地上的木架被她晃得“嘎吱嘎吱”响,“那是什么……那是假的对不对,你到底在实验什么?!”

燕容被她的动作所惊,他皱起眉,“什么真假,你今日怎么了?”

花琅努力平静下来,她想看出燕容是否在撒谎,可她只看出了纯粹的茫然和几分试探,他又道,“你梦到了什么吗?”

花琅彻底冷静了,001可以编造记忆,如果这不是001做的,那么还会有谁?

她想到了留在填城的那枚珠子,难道这个石室真的是在填城之下?如果是那枚珠子所编造的幻相,方才的梦,说不定能成为她逃出去的关键。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到底要多久才能给我一个痛快?”

燕容似乎对她梦境的内容并不是很上心,很快便被花琅引开话题,“时间这种概念,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本来就该无条件的帮助我,你现在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

花琅觉得他的本性暴露后,实在是难以交流,倒不如以前阴阴暗暗地躲在角落一句话都不说来得好。

好在燕容也没有久留的想法,他照例痛斥一番世界对他的不公,从花琅身上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便大踏步离开了。

等到燕容走后,花琅又开始潜心地磨起身上的绳子来,她知道这样效果无几,但她现在的目的是再次引出幻相。

果然,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绳子终于“断了”,花琅不敢含糊,立马朝着大门而去。

这次的石道终于不再是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道往前几步,就看见了一座新的石室,燕容正坐在书案前,他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是在与001交流着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说会去控制主线的吗?”

“我不管,就算谢寒惊当上城主也不行,你必须把主线给我纠正回来,不然我要的……”

“……”

花琅听了几耳,直到燕容站起身,朝着她这边来时,她才匆匆忙忙想要躲避,可惜石道窄小,她这个时候才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伴着001的声音,燕容立马锁定了她,花琅被捉回去的路上,她眨眨眼睛,便再次从木架上清醒过来。

果然如此!

只要她不断尝试,将路线摸索清楚,说不定就能在燕容杀死自己之前逃出这里了!

想到这里,虽然精神分外疲倦,花琅也有了干劲起来,她不知道在幻境里过去了多久,但身上的饥饿感从始至终都并未消退,花琅据此猜测约莫过去了两三日。

燕容取走的血液越来越多,花琅也从石室走到了一扇又一扇门前,她几乎都要闻到了花草的芬芳味和新鲜泥土的清香味。

无数重重叠叠的幻相在不知不觉中溺毙花琅,石室愈发破旧,在不知不觉中向着花琅最初的幻境靠拢。

数不清第多少次,燕容站在了花琅面前,他难得的没有直接离开,“下次见面,师尊就能解脱了,没想到,真的会等到这一天……”

花琅呆愣地听着燕容说话,她将思维从无数次幻相搭建出的地图中拔出,艰难地思索着他的话。

这一天,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在幻相里时……外界到底过去了多久?

花琅深吸一口气,不能再等了,她必须今天就逃!

她已经确认完路线,等燕容走后,花琅便迫不及待地挣脱木朽的架子,一步步走向大门,外面的石道,是她见过无数次、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避开一条条死路,一路上顺利得可怕,花琅摸到砖上的青苔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久违的细柔鸟语声近,她就要出去了,她就要出去了!

顺着梯子爬出这座地下迷宫前,似乎有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花琅忽然不受控制地往身下看去——

一道躲在黑暗中的人影,正静静地抬着头,看着她。

……

“为什么,为什么要想着逃呢?你欠我的,明明都还没有还完……”

是燕容!

花琅炸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敢耽搁,立马朝着洞外跑去,可燕容的声音犹如附骨之蛆,下一秒,她的脚踝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

燕容正要将花琅拽下来,忽然,他沉默了一会,花琅见他的样子,像是在与001说话。

花琅生怕系统也参与其中,“你们的实验已经结束了,想要的东西也都拿到了,001,难道你真的不愿意放我走吗?”

001听到她的话,破天荒地回复了她,【您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份,尝试和系统打感情牌,是人类最愚蠢的做法。】

第68章 尾声其一三枚蝶茧

冗长街面如铺水银,一脚踩上去,波澜顿起,一道道穿梭的人影遮去了黯淡的镜面,只留下被扰动的纹路。

一道极为尖细的声音响起,“哎呦,撞着妖了,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啊!”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血幽蛋没撞碎吧?”

“我辛辛苦苦生的蛋,要是撞碎了,今天你就别想走了,”那女妖打开笼布,仔细清点完每颗腌蛋,终于放下心来,“还好还好,都没碎。”

男妖也看了一眼,“你这批蛋腌了多久?看起来颜色不对啊,腌过头了的话,味道就不好了。”

女妖怒回,“给我滚一边去,我自己下的蛋,该撒多少盐我难道还不知道?!”

自从进入魔界就格外不理解这里气氛的花琅:“……”

争吵的两妖忽然停下,女妖往花琅手里塞了一颗蛋,“你来说,这蛋到底有没有腌过头!”

花琅头皮发麻,她婉拒了这枚蛋,问道,“请问城主府往哪里走?”

听到这话,那两妖也不吵了,“什么、什么城主府,你是新来的吗?魔界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

花琅踟蹰片刻,换了个问法,“你们有听说过慕容筠吗,请问她住在哪里?”

男妖这才开口,“慕容城主啊,当然听说过了,她现在应该在魔界妖魔服务中心,你要去找她就走这条路吧。”

女妖也不甘落后,它伸出手把花琅推到路上,“你顺着往前走就到了。”

妖魔服务中心?

人不生地不熟,花琅再多疑惑也只能憋出一句,“……谢谢。”

“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女妖转转眼珠,“就去找城主申领朵小红花给我,再帮我宣传宣传我的腌血幽蛋,千万别记错了啊!”

顺着好心妖给的方向,花琅慢吞吞地走着,“服务中心……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一座由漆黑玄石铸造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整座府邸没有规整的布局,倒像是一座被强行扭曲的山峦,大开的石门蜿蜒一路向上,通往远处的主殿。

花琅犹疑片刻,试着抬脚往里走,两侧的魔卫犹如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竟半点没阻拦她。

一路格外顺利,爬了半座山,花琅终于进到了大殿里,殿中空无一人,中央书案上凌乱地摆放着几册书纸,看起来人才离开不久。

“有人吗?”

没有人回复她,只有一道细微的呼噜声从书案后响起。

花琅循着声音绕过去,看见了一个伏在椅上的身影,她低声喊道,“城主?”

慕容筠终于悠悠转醒,“……谁在喊我?说了多少次了,非救死扶伤不批小红花。”

“是我,昭明。”

这个名字倒是很耳熟,慕容筠先是仔细搜寻了一下记忆,下一刻,她的脸上就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你刚刚说,你是谁?!”

……

被迫听完慕容筠近二十年的光荣事迹后,花琅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此行目的,反倒是喝着茶润嗓子的慕容筠想了起来,“昭明啊,说了这么多,你既然已经回到了中州,现在又来魔界做什么,是不是听到我做的事情,想要来投靠我了?”

花琅忙道,“筠姨,我们多年未见,按理说不该再来打扰您,可有一个问题,这世上恐怕只有您能替我解答了。”

慕容筠一拍书案,“乖孩子,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这世上就没有我慕容筠不知道的事情。”

花琅:“筠姨,寒毒要如何解开?”

慕容筠立马被口水呛到,“咳咳咳,寒毒?你问这东西做什么?”

花琅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怎么了筠姨,这寒毒可有什么问题?”

她记得,慕容筠曾经误中寒毒,至今已有数年之久。眼下除她与燕容以外,恐怕再难找出第三个知道寒毒的人了。

“问题大了,”慕容筠顺了顺胸口,“当初为了躲避阿疏和中州的人,我便随口捏造了寒毒一事,等他们放下戒心后逃到魔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寒毒这种东西!”

寒毒也是假的。

花琅听到这个答案,她甚至不再觉得意外,“没有寒毒吗?我知道了……”

她的思绪短暂地回到了石室中。系统当时给了她两个选择,死,或者是继续为它们所用。

花琅不愿再为系统所利用,同时也彻底意识到系统不可能有任何突破点,她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押在了燕容身上,“燕容,当初你在断楼救我一命,后来我亦在容成川前选你而非谢寒惊,你我恩怨早已相抵,就算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你将我关在此处,合该扯平了才对,你口口声声说欠你,却从来没有算清过我们之间的债。”

燕容拭剑的动作一滞,这天下人合该都欠他,除去死人,没有任何人能将欠他的还清,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能在或者的时候揭过他的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你欠我,你分明就欠我!要不是你选择谢寒惊,我怎么可能身中寒毒,这是你欠我的,你永远不可能还清……”

见他提剑过来,花琅急声道,“放我走,我有办法解开你的寒毒!”

慕容筠忽然打断了花琅的回忆,她询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倒是奇怪,很多年都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词了。”

花琅摇了摇头,准备告辞,“没什么,既然我已经拿到答案了,算算时间,我也该走了。”

见花琅真要走,慕容筠更为不解,“你要去哪里?以中州目前形势,你倒不如就安心待在筠姨这里。”

花琅脚步微顿,她还是没能忍住好奇,“筠姨,中州怎么了?”

慕容筠:“你不知道吗?我记得上次在鬼渊时,那个孩子分明与你搭伴而行,他带着魔界大半的妖族都往中州去了,中州现在恐怕有大半都沦为魔界的地盘,左右都是待在魔界,你倒不如就在筠姨这里玩。”

花琅不可置信,“都归魔界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中州如今不是乌家掌权吗?”

容成川已死,按照乌庭阙性格,他独揽大权,怎么可能任由中州被魔族宰割。

慕容筠道,“自然还是那个乌家的孩子掌权,不过说来也怪,他像是压根不管这事,既然中州的人都放弃了,你又何必回去讨嫌。”

花琅叹了一口气,燕容要她在七日内寻到解寒毒之法,可世上根本没有寒毒,自然不可能有解毒的办法。算算时间,再过五日,系统恐怕就要彻底抹杀她的存在,燕容那里自然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就算中州只剩下了棣宫,她也想再回去看看。

告别了慕容筠,花琅挑了条偏僻小路往城外走,一路上所见识放魔界民风让她目瞪口呆。

慕容筠把所有人都平等地当成小孩子管理,在这种幼儿园风气下,小打小闹虽从未断过,但魔族整体作风还是优良了不少。

花琅甚至怀疑,要是这里有红绿灯,下一秒它们就要为谁去扶老奶奶过斑马线而大打出手了。

穿过魔界与中州的碎裂口,一路走走停停,花琅驻足在了一座空城中。

她听见呼啸的风声,也看见熟悉的茶馆和雅楼,魔族的势力蔓延至此,玉京如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焦黑和寂寥。

难道乌庭阙是要像容成川一样,培养魔族的势力以均天道。可如今中州无神,他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遥遥可见棣宫,花琅遥望着那座天上宫阙,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先去填城一趟。

顶上的玉京破败,而满是凡人的填城不仅毫无魔息,还看起来繁华了不少。

花琅颇不自在地穿梭在人潮中,喧闹声犹如无形的大手拖拽着她融入其中,可这条路愈往前走,所余时间便愈发局促,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也一个个离她远去,良久回首时,只剩她孑然独行。

她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是那枚遗落在填城的珠子。

“你说那些魔族会不会打到俺们这里来?”

“打过来就打过来呗,不过咱这儿除了雕塑啥也没有,他们估计也瞧不上。”

“上次俺娘说看见了小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难道当年它们都没死……”

花琅脚步匆匆,她一股脑地往前穿去,穿过重重人影,她看见了一只手,手心上躺着的那枚褐色珠子,正是她寻觅已久的幻相珠。

瘦削冷白的指节将幻相珠攥进掌心,手的主人被遮挡在砖墙后,而墙前站着正是当初在填城追打过花琅的余婆婆。

她形容更为苍老,只见她四肢都在比划着什么,似乎正在和面前的人有声有色地描述着,聊了半响,那只手也收回了砖墙后,余婆婆挥了挥手,便摇摇晃晃地混进了人流中。

“哎,别走!”

花琅急急拐过街角,可她根本追不上那人,放眼望去密集的人潮攒动,她着急地拨开人群,终于看见一片熟悉的衣角一闪而过。

花琅连忙往前挤去,眼见那人越走越远,她心中愈发着急,要是没看见这珠子还好,可命运就像是捉弄她,偏偏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幻相珠拿走。

在衣角马上消失时,那人忽然停了下来,驻足在了一处摊位上。

“等等,你别走!”花琅力求灵活走位,但集市中的人都是走走停停,她跌跌撞撞跑了半天,可算是赶了过去。

喘匀气,她站直身体,才发现那个人果然已经离开了。花琅懊恼地侧过头,这才看见摊位上一个个表情灵动的木偶。

她微微愣了一下,视线下移,从一个木偶掌中拿起了那枚褐色的珠子,那人把东西留下来了。

拿到了幻相珠,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散,人群熙熙攘攘,花琅独自站在摊面前,她注意到了这个人偶挂着一个小小的空蝶茧,大抵是这东西实在难卖,都引来蝴蝶安家了。

打瞌睡的摊主迷迷糊糊地揭开盖在脸上的草扇,含糊道,“姑娘好眼光,不如买一个回去吧,这可是我们中州最有名的娥偶,都是按照神女的模样所刻,上可安宅正路,下可充当稚子玩物。”

花琅摇了摇头,将娥偶放了回去,问道,“老人家,魔族都打到玉京了,你们不逃吗?”

摊主打了个哈欠,“逃什么逃,那些魔族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有什么可怕的。至于那些魔兽,填城有神女雕像,它们自然也不敢靠近,我这一把老骨头,死就死喽。”

听到摊主的话,花琅沉吟片刻,虽说虫豸已绝,但魔族当前,她要是把幻相珠带走,说不定魔兽又会闯进填城。

那老人家见她迟迟不肯离去,只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随手拿起花琅放下的娥偶,塞进了她的手中,道,“拿着吧,看你也不像是填城的孩子,要是魔族打过来了,你就带着这只娥偶早些逃出中州吧。”

说完,那老头将草扇又往脸上一盖,以胳膊作枕,在闹市中呼呼大睡起来。

花琅拿着人偶,指腹下的木刻纹理让她不自觉摩挲几下,她注视着娥偶身上的蝶茧,茧身有着一道微不可见的裂隙,不知道里面的蝴蝶,是枯死茧中,还是早已振翅飞走。

将珠子放进蝶茧,花琅将人偶藏在了矗立在填城门口的抱狐雕像身上。

做完这一切,花琅估摸了一下时间,才往棣宫而去。

棣宫繁荣一如往日,玉道虹桥上流连着仙人,踏着满地的阵法,花琅竟也觉得有些不适了起来。

她身上没有刻戒,只能对着守在府门前的门客说明来意,可惜天不遂人愿,一重重的传报废去了不少时间,等到花琅踏进乌府时,眼瞅着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来回便费去五日,又在填城耽搁一日,眼见这最后一点时间,都花在了等待上,花琅不敢耽搁,她踏过繁复阵法往主厅去,身后隐约传来细微声响,可她回过头,却是空空荡荡一片。

会客厅中不见其人,乌庭阙一如既往的忙碌,主位上,倒是坐了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自剥离无咎舟后,容成云玹也不必再担心别人在他脸上看到什么东西,索性就卸下了遮挡面容的法术,此刻他正大摆臭脸,哗啦啦地翻着面前的书页。

“玄渊?”花琅试探地叫道。

书页的翻动戛然而止,容成云玹抬起头,他呆呆地看向花琅,一时甚至不知道作什么表情好。

花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一般,“怎么,不认识我了?”

容成云玹依旧紧皱着五官,他几步跑到花琅身边,冲进花琅怀里,狠狠地揪了一把花琅,“我早该猜到,姓乌的没骗我,你果真还活着!”

花琅痛得咬牙切齿,她把容成云玹从怀里拎出来,问道,“乌庭阙呢?”

容成云玹垮下小脸,“你问他作什么,我就知道不该提他。你都去了何处,可是你那个不安好心的徒弟带走你的,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花琅被他的一连串话砸得头晕,她从身上找出无咎舟的种子,“这些问题都不重要,这次我回来,是为了把这东西还给你的。”

容成云玹撇过头,“我才不要你的,当初要不是老家伙非要给我,我也不会用你的东西!”

花琅抽了抽嘴角,还是决定维系一下这岌岌可危的亲缘关系,“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你当真不要?*”

容成云玹脸色立马阴了下来,他一把抓住花琅的衣带,“你要去哪里?莫非是寻你那徒弟去?这几年光阴过了,你越长越糊涂了不成?外头局势混乱,好好的家不待,偏要往危险的地方去!”

没时间了,花琅将无咎舟的种子塞给他,“你不必再问了,我现在要找乌庭阙,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容成云玹动动手,厅门应声关上,他冷笑一声,尽现熊孩子风范。

“不行,你是容成家的人,你必须跟我回去,我已经替你批了十九年公务了!”

花琅没有料到容成云玹如此难缠,好话歹话说了个遍,也不见他有半点松动。

熊孩子完全听不进去理,见状,花琅只能顺着他,改口道,“我有话要和乌庭阙说,今日我要是见不到他,必定不会跟你回去的。”

容成云玹只以为是自己说动了花琅,那张和花琅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了点没藏住的得意之色,“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你跟我去见了他,说完话我们就回府。”

一路上,容成云玹说着中州近年来的情况,却半点没提近在咫尺的魔族,花琅全程也在神游天外,二人各怀心思,停在了一面音墙前。

容成云玹启动机关,打开音墙道,“乌庭阙就在这里面,走吧。”

花琅拦住了他,“大人聊天,小孩子听什么,你先回府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容成云玹重重“哼”了一声,“我才不走,我就待在这密室外,不进去,可以了吧。”

花琅没想到他这么犟,僵持片刻,她眼瞅着时间分秒过去,只得再次松口,独自进了密室。

这里是她曾经与谢寒惊来过的密室,布局一如往昔眼熟,花琅很快便走到最里面的藏宝洞,当初那方放着盒子的书案前,此刻果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乌庭阙的手搭在轮椅上,神色毫不惊讶地望着来客,“你是来取用你的第三个条件的吧。”

他摇了摇头,“当初随口答应你,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都要被你使唤着做事。”

花琅心虚片刻,还是找出了沙城种子,低声道,“你能帮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他吗?”

乌庭阙不必问,也能猜到她说的是谁。他取过花琅手上的东西,花琅这才注意到他的皮肤已经瘦到凹陷下去。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

花琅顿了良久,“当初的事,对不起。”

提到往事,乌庭阙神色毫无阴霾:“与你无关,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二人沉默片刻,见花琅要走,他又出声道,“按玄渊的性格,你出去免不得与他纠缠,剩下的时间,就在此处歇息吧。”

这里只有书案前的一张椅子,乌庭阙坐在轮椅上,花琅也便不与他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她试探道,“这些年我去哪里了你都知道?”

乌庭阙面色无波,在这个阴暗狭小的密室里,他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世间万物,知晓与否,皆无半分用处。一切自循定轨而去,伸手相拦,注定粉身碎骨。”

花琅默了默,这席话倒是与她此刻的观点不谋而合。

她分明猜到了填城里拿走幻相珠的人是谁,却宁愿来寻乌庭阙帮忙,也不敢再见他一面。

“若对注定的结局心有不甘,又当如何?”

乌庭阙抄起案上的书简,“当初,就是在这密室之中,我向父亲提出了剿妖当灭其首的主张。”

“当时,中州所有仙门族长都同意了这份提议,天狐一旦灭绝,婚约必定会落在我的头上,结果一如我的猜想,我终究得了想要的东西——一张再薄不过的红纸,还有那些嘲我者永远紧闭的嘴。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让我以身入容成川的棋局,在他的操控下,看着你我都成为了这盘棋的牺牲者。若是早知结局如此,当年,我断不会踏入这密室半分。”

“还有时间,”花琅隐约听到了脑中滋滋的电流声,听完乌庭阙的话,她忽然道,“我要去见他,我绝不能接受结局如此!”

乌庭阙没有阻拦,他伸出手,任由花琅又将沙城拿了回去,他道,“我送你出去。”

花琅点了点头,有乌庭阙在,她也不必再应付容成云玹。

等到乌庭阙将容成云玹带走,花琅走出密室,她知道谢寒惊绝不会在中州主动露面,便主动沿着断楼往城外去。

这里也被魔族攻陷了下来,深深浅浅的黑点遍布地面,焦糊味弥漫不散。

中州结界破碎,又无人维护,即使没有京令,花琅还是顺利地通过厚重的城洞,最后停在了风沙肆虐一片茫茫中。

迷眼的沙砾让她低下头,花琅看着自己影子中的两颗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她弯下腰,想把煤块抱起来,可它却扭着圆鼓鼓的身体,在影子里窜来窜去,花琅正要喝止它,煤块却直接向着前方蹦去,沉入了另一道黑影中。

飞沙停息片刻,花琅终于可以抬起眼睛,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她无奈道,“……在填城时,你明明看见了我,最后怎么又跑掉了?”

第69章 尾声其二破茧之时

风沙中,谢寒惊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雕塑,良久才嘴硬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抵是因为近五年未见,花琅扫视过谢寒惊那张脸,挫败地发现她已经完全看不穿他了。

“那就当我认错人了吧,”花琅好脾气地顺毛,“这世上相似之人芸芸,方才是我太过肯定。”

谢寒惊察觉到她的态度柔和,语气也褪了几分冷硬,“你想说什么?”

花琅礼貌问候,“这么久不见,你的修为应该精进了不少吧?”

谢寒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眉目重新结上冰霜,“当初你既然选了燕容而非我,便该知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修炼一事,自然也与你无关。”

花琅心中一沉,措辞已久的话哽在嗓子里,见谢寒惊似有不耐,她只能张开手,露出沙城的种子道,“你先别走,我想将它还给你……燕容他恐怕会对你不利。”

谢寒惊看也不看她手中东西一眼,冷冷道,“师尊这是见弟子还活着,又想再骗弟子过去……”

说到一半,看着花琅的脸色,谢寒惊张了张嘴,忽然有些后悔。

花琅失落不过一瞬,她顶着风沙几步走上前,一脚踩在谢寒惊的影子上,掰开谢寒惊僵硬的手指,直接将东西塞了进去。

“你最近都住在何处?”

谢寒惊被她的举动所惊,直到花琅又一次发问,他才下意识回复道,“……断楼。”

花琅合计了一下,燕容和系统正潜伏暗处,恐怕随时都会对谢寒惊不利,她道,“你跟我回府。”

谢寒惊恢复理智,他皱起眉,态度再次冰冷起来,“我为何要跟你回去,这五年来,魔界步步蚕食中州,乌庭阙却不应战,原来是让师尊来骗我一次,难道我在你们眼中,就是这么一个可以随意哄骗的蠢货吗?!”

这番话再重不过,花琅的手指紧了又紧,她不知从何辩解,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救他,如果她没猜错……她绝不接受原著的结局!

花琅偏过头,她的声音颤抖,“你一个元婴圆满还怕什么,少废话,跟我走!”

她扣起谢寒惊的手往城里去,如果她没记错,就是在这里,当时容成川出手时,属于他的力量明显影响到了系统,化神期规则与天道齐平,这么说来,要想引出并彻底摧毁系统,只有一个时机。

花琅拉着谢寒惊,二人穿过城墙,再次路过断楼时,谢寒惊迟疑片刻,可花琅察觉到了他的退缩之意,更为大力地拉着他往前走去,几乎是生拉硬拽一般。

这一幕,简直与当年昭明拐走他时一模一样。

舔舐裹着糖皮的毒药,犹如履冰般步步小心,失察之时,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这次也会与之前一样,是拉他去赴死的吗?

花琅似乎猜到他的疑惑,可二人如今已经离心,爱恨本就难以跨越生死,在血仇跟前,便如薄雾般一吹即散。纵她万般谨慎,待至天明,终究会一丝不剩。

忽地,身后的谢寒惊停了下来,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松手。”

花琅能感受到他在挣脱自己,“不行,你现在绝不能走。”

谢寒惊一用力,彻底抽回了手,“一次不够,两次不够,这是第三次了,师尊,我当真有这么好骗吗?”

同样的当,上两次就够了。

他恨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恨花琅的欺骗和背叛。

“从一开始,哪怕我就站在你的面前,燕容也能轻易地夺走你的注意力,”谢寒惊看着趴在肩头的煤球,思绪也如回到了当初,煤块告诉他花琅与燕容共处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胜过了燕容,可最后他依旧两手空空,只有担在肩头的血仇,“如今我只想问一句话,师尊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脑子里的电流声越来越大,花琅的神经也越绷越紧,她听到谢寒惊的质问,不禁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你猜的再多,也不敢猜我的真心,那你呢?你又是否早就背着我修炼无情道!”

谢寒惊却被她的话砸懵了,“……什么无情道?”

“我什么时候修无情道了?”

花琅追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没有修无情道?”

谢寒惊也不顾得和她置气,他也算是体会到了一片真心被玷污的感觉,带了薄怒下意识回道,“自然没有,我修无情道做什么?!”

看着谢寒惊绝非作伪的语气,花琅终于可以确认真相——从始至终修无情道的,都是燕容!

他从一开始,得到了真正的原著时,便循着书中信息,盯上了自己的天舍体。

他混入中州,暗地里当上容成川的门客,也只是为了偷走那载秘卷罢了。

燕容分明深恨谢寒惊,却能容忍他按照原书轨迹成长,恐怕就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日。

想到这里,花琅反而露出了点笑意,按她的猜测,燕容如今将她放出来,就是想用她引出谢寒惊,完成书中所说的结局——在谢寒惊突破之时,借用她的天舍体和秘卷取走谢寒惊的躯体。

时间伴着电流声过去,花琅取出乌庭阙交给她的断尾,对谢寒惊道,“这断尾中的灵气本就是你的,你如今元婴圆满,再难突破,皆是因它而起,如今,将它归还你,也算是将曾经的错弥补一二。”

谢寒惊没想到她还藏着这东西,一时间又想起往事,怔愣半响,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自从花琅离开,他的灵气便重新恢复,修为也一日千里,或许,从此恩怨两清再不相见,合该才是最好的结局。

伴着灵气游走,只只洁白的狐尾幻现出来,花琅仔细搜寻,终于看见了一只藏在不起眼角落里的断尾。

它的根部已经枯瘦,似乎是被硬拽断的,花琅的手指拂过时,还能感受到断面的坑洼不平。

谢寒惊一把抓住了花琅的手,虽然他并不想做出这个举动,但比起花琅摸他的尾巴,手指相扣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在花琅的注视下,那截断尾接了上去,在灵气的滋润下,它慢慢舒张开,灵气重新流通,倒计时滴答滴答响起,劫雷也在二人头顶慢慢汇聚了起来。

【滋滋——系统部感谢您在炮灰逆袭副本中的贡献,滋滋滋——】

“找到你们了。”

燕容的声音与系统的电子音同时响起。

谢寒惊死死扣紧了花琅的手,他面色不善地盯着燕容。

燕容的则是一如既往地脸色阴沉,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劫雷,继续道,“是时候了,今日过后,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谢寒惊临近突破,他下意识观察了一下花琅的脸色,“师尊,燕容他……”

花琅当场澄清,她警惕地盯着燕容,“他想要借天舍术夺取你的身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被他骗了,他预谋已久,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他的计划的。”

燕容看不得眼前这二人牵手的可憎模样,他语气阴森,“说来还多亏了师尊,这么快就帮我找到谢师兄。”

“为了报答师尊,今日我便先送走师兄,等他投完胎,再来送您上路可好?免得你们二人再在下辈子相遇,落得个既爱不了、又恨不了的可笑结局。”

花琅摇了摇头,“你不配说这些,燕容,如果我没猜错,你修的正是无情道吧。”

燕容:“是又如何?”

花琅轻叹一口气,“你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爱,也从未放下过恨,你的道,真的是道吗?”

燕容的脸彻底隐匿在了滚滚雷云中,昳丽的五官扭曲,看起来甚至有些阴森可怖,他的气息动荡,花琅听到了001的声音:【宿主,别听她的话,这么多年的布局就是为了今日,时机已经到了,抓紧时间!!】

燕容依旧沉默,眼见谢寒惊走向突破,他的躯体猛地倒地,谢寒惊握着花琅的手随之一松,花琅知道,她等待的时机也到了!

化神期劫雷与其余突破劫雷不同,其中来自天道的压制犹如天平,但凡有丝毫不平衡之处,必然会倾翻。

燕容如今已经脱离自己的躯体,系统必定会抽离他,除去燕容,被系统“绑定”的人就剩下了自己,花琅深知必须一举消灭这个天外来物,否则,犹如燕容一般的“炮灰”只会越来越多。

谢寒惊的神情犹如那日所见容成云玹一般开始挣扎变化,劫雷摇摇欲坠,轰鸣声如山崩。

花琅和谢寒惊对坐在地,花琅的手紧紧抓住谢寒惊的肩膀,她的声音的雷光中忽高忽低,“谢寒惊!”

“你根本不可能成神,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早已危如累卵,你是妖,却无妖丹,”花琅凑近谢寒惊,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是否清明,不知是将话说给谁听般,自顾自道,“……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杀了昭明,她可是人类,你早就从灵堕魔了!”

谢寒惊猛地惊醒,他看见的手早已洞穿花琅的灵台,一如当初,一如五年来的噩梦一般。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明明杀了人,他怎么可能以妖魔身成神,他明明杀了人……他杀了人……

被他所抛弃的记忆犹如潮水汇进脑中,残败的妖丹彻底碎去,谢寒惊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看见了一双血淋淋的野兽利爪。

劫雷露出溃败之相,001怒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任务……滋滋……任务……滋滋中止……】

【滋滋……你用自己毁了他的道,你真是疯了……滋滋滋】

“咳咳,001……”花琅难得有了解脱之感,仿佛她的结局本该如此,白活了数年,来去结局不过都是死在断楼。

她的嘴角涌出血丝,在堕魔的劫雷落下来时,花琅还得闲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能扛过雷刑,也许彻底加入魔族这个幼儿园,才是谢寒惊最好的选择。

雷劫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毁天灭地的雷刑,转变几乎是在瞬息间完成,花琅感受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荡过躯体,她变得飘飘然起来,眼前的景色开始放大又放远,直至一切变成了小点,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笼罩了她。

它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长出的新翅。

随后,它就见到自己飞过千山、万湖,飞过如织的人潮,繁目的金丝让她驻足,正停靠在这一片布料上时,一双小手忽然伸了过来,连带着布料将她拿走。

那店主堆着笑,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冰雪砌的少年,“小娃娃,你要买这个布料,你家大人呢?”

那少年未语,掏出一把钱放在柜台上,随后就拿着布料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带着穿梭在人群中,有人的胳膊不小心扫过低矮的少年,它被这个动作所惊,它动动翅膀,继续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最后,它停在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上,夜风荡得花枝轻摆,犹如最好的摇篮。

不知歇了多久,直至红色的雨滴落下,它才再度被惊扰,枝条剧烈地颤动,它看着前方闯入花海的二人。

“穿过这里,应该就可以逃出去了,出去之后……”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先前抱着布料的少年神色担忧,“你父亲要是知道你从祀堂逃了出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怕,我们能逃出来,他定然是默许了此事,不过这一路都没有遇到半个人,恐怕有变,你快些走吧!”

少年沉默片刻,他依依不舍道,“等到我们再见,你还会认出我吗?”

雷光照亮山谷,花海中交谈的二人,从未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犹如巨山的一道身影。

它看见了,可雨也下得大了,它的翅膀沾湿了,短促的惊叫戛然而止,雨水汇聚成溪流淌过。

一丛丛花被躯体压倒,那座巨山借着月色打量着手掌中三枚血淋淋的珠子,随后他扫了一眼花丛,便准备离去。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他猛地冲向了大山。

“蠢笨的畜生罢了。”犹如掐住一只待宰的野狐一般,他的手在妖丹位置犹豫片刻,最后,他随手捡起少年的剑,利落的剑光下,他欣赏着濒死前最后的挣扎。

大山终于离开,月光重新照了下来,借着月色温度,它晒着自己的翅膀。

良久,不知是谁先开口,像是江面冒出的水泡一般断续破裂,“……我……好疼,你杀了……我……”

雨终于停了,它努力地振振翅膀,试着重新飞起来,一枚珠子裂开时,仿佛初出蝶茧,它的翅膀重新有力起来。这里的一切太过无聊,它飞着慢慢越过连绵山脉,晴雨交加几载,它最终又停在了一片闹市中。

干燥的木料像是吸饱了熏香,迷得它流连在只只娥偶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它又动动薄翅,飞过无数瓦舍,最后停在了一朵花上。

“小蝴蝶?”一只手将它从花上捞起,它不耐地重新飞起来,任由那只手追逐着它,穿过一道道虚无,最后,它又投进了一片红光迷离的闹市中。

“神入禽兽,化生蝴蝶,五道轮回,终得本真……”

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将人偶面具随手一扣,它被罩在了这小小的天地中,它动了动触角和翅膀,望着顶上两个透光的孔洞,休憩了起来。

蝶茧再度破开,它能感受到一个又一个人从摊前路过,人声越来越密集,不知多久,有两个人停了下来。

透过孔洞,良久的凝视中,终于有人伸出手,女人询问道,“这个面具多少钱?”

摊主一揭草扇,“仙子,红市不收钱,只收灵石……”

片刻后,牢笼终于被揭开,它迫不及待地飞离了这里,如血的红光被抛诸翅下,海川日月尽纳眼底,它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歇脚处,仿佛合该游离于一切之外。

最后,它还是停在了一块散发着香味的娥偶身上,困倦如潮包绕了它,有不同的人将它拿起又放下,直到它织就茧笼,这座小小的娥偶依旧没能卖出去。

“咕咚”一声。

滚动的珠子声扰了它的清梦。

茫茫之中,一道声音响起,“拿着吧,看你也不像是填城的孩子,要是魔族打过来了,你就带着这只娥偶早些逃出中州吧。”

它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地方,风吹雨打,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最后一枚茧,破开了。

*

劫云消去,中州所有人都被这异象所惊,可提心吊胆数日,除去魔族又多了一个整日抱着骨灰坛与牌位的无名之辈外,再无半点消息。

谢寒惊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去,他想起了一切,却又觉得荒谬无比,十九年前,他分明约好与花琅一同赴死,可最后兜兜转转,活下来的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命运对他的捉弄终于停止,可他却忍不住眷念于过往,如果……如果当初他可以死在断楼就好了,她为什么,偏要他清醒地活着?

直到周围喧闹了起来,茫茫地面也变成了无际银镜,他看着缭目的波澜从脚下泛起,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魔界了。

“凡间那些好玩的东西还不少,你看我捡到的这个小人偶……”

“有谁要帮忙,不收费,只收一个小红花。”

“最近那些仙门还是没有什么表示,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还有那个仙门叛徒,最近怎么也没了消息……”

“哎呦,谁啊,撞坏了我的血幽蛋,你赔得起吗?!”

杂乱的人声中,忽然夹进一道尖细高昂的声音,瞬间引走了所有人注意。

有妖指责道,“你自己天天抱着你那蛋到处跑,反倒为难起别人,你这妖怎么这样啊!”

那女妖毫不心虚,“我怎么了?你光吵吵,也没见你把这篮子蛋都买下来啊!”

说完她继续揪着方才撞到她的女人,忽然,她眯了眯眼睛,声音高昂,“哎哎,别走啊,你看起来很眼熟嘛!”

谢寒惊抱着自己的东西只想找个安静地,可那女妖声音不依不饶,嗓门大得让他也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女妖气愤继续道,“我记得你,上次就是你差点撞了我的血幽蛋,我还好心给你带了路。”

“你上次答应我的小红花呢!为什么我没收到?你在魔界骗人,跟我去魔界妖魔服务中心,我要向城主揭发你!”

一通蛮不讲理的指责听得所有人都捂住耳朵,谢寒惊抱着坛子和牌位,正欲转身离去。

一道熟悉、犹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上次是我的错,可非救死扶伤不批小红花,你这篮腌血幽蛋多少钱,我都买了。”

谢寒惊怔怔望去,茫茫镜海中,他看见了一个人,从此往后、只入眼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