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今年开春,县主胆子更大了!她选了些精壮劳力,又挑了些早熟的稻种,在二月初,地刚化冻没多久,就顶着寒气,用她琢磨出来的法子育苗下种!您看,这不就成了?这就是‘早稻’!等到五月中,这早稻就能收割。
收割完立刻种‘中稻’,中稻九月收!收完再抢种‘晚稻’,十一二月收!若是真能成,大人!那咱们颍州,一年能收三茬粮食!这亩产得翻多少番?这得养活多少人?到时候,颍州就不是穷山恶水了,这得是咱们西晋的粮仓。粮税第一州指日可待啊!”
三季稻!粮仓!粮税第一州!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郝青麟耳边炸响。
他出身显贵,久居庙堂,深知粮食对于国家意味着什么!
若真如袁知府所言……
这沈嘉岁哪里是在种田?她是在点石成金!
是在为颍州,甚至为整个西晋朝,再造乾坤!
郝青麟站起身,环顾四周。
远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一派宁静祥和,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真的是临近战火前线,刚刚涌入了数十万流民的颍州?
这分明是太平盛世下才该有的富庶乡村图景!
甚至比京城周边许多地方看起来都要富足安宁!
强烈的反差感冲击着郝青麟的认知。
一路行来,靠近永州边境的紧张肃杀,其他州县流民带来的混乱无序,与新昌县这里的景象相比,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车驾再次启程,郝青麟沉默地坐在车内,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新昌县主沈嘉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好奇与一丝期待。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新昌县城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就在即将抵达城门时,一阵阵充满朝气的读书声,如同和煦的春风,穿透了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入了马车之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声音洪亮,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磅礴的气势。
郝青麟再次被这声音吸引,或者说,是震撼了。
他忍不住第三次叫停马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循着声音,他快步绕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县城边上,依着一片平整的坡地,建起了一排排宽敞的砖瓦房舍,那正是读书声的来源!
好几间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密密麻麻坐满了孩子。
看年纪,从七八岁的稚童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有,粗粗望去,怕不下数百人!
更让郝青麟惊讶的是,站在最前面领读的,并非他想象中须发皆白的老夫子,而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青年年男子,和一个神情沉稳的少年。
那青年男子显然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秀才张尧),他声音清朗,带着孩子们一遍遍诵读着《千字文》。
而那个大孩子则在学堂里来回走动,纠正着一些年幼孩子的坐姿和发音。
学堂里的孩子们,无论大小,都坐得笔直,小脸上满是专注,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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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青麟彻底呆住了!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学堂外的篱笆旁,久久无法回神。
眼前这一幕,对他的冲击,甚至超过了那三季稻。
在颍州这个在他印象中穷困潦倒的边陲之地?
在这个刚刚经历了流民冲击和战火威胁的地方?
竟然有如此规模的正规学堂?有如此多的孩子在读书?
在他固有的观念里,这等规模的官学,只有在江南富庶之地或者京城才可能见到!
颍州的普通百姓,能勉强糊口就不错了,哪有余力送孩子读书?
更别说如此多的孩子一起读书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郝青麟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袁知府。
“袁知府!这些学堂……这些孩子……也是那沈嘉岁所为?!”
袁知府看着巡抚大人那震惊到失态的模样,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感觉,他挺了挺腰板,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回大人!正是!这些学堂,一砖一瓦,一桌一椅,全是县主沈大人出资建造!那位领读的先生,名叫张尧,本是永州流落至此的秀才。县主怜其才学,便请他做了这学堂的总教习,束修优厚!
县主有令,凡我新昌县境内,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原籍还是流民子弟,只要是适龄孩童,愿意读书的,皆可免费入学!笔墨纸砚,均由县主设立的‘蒙学基金’供给!”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仅如此,县主还说了,读书是明理启智并改变命运的根本!在这些孩子里,若有天资聪颖、学业优异者,县主会继续出资,保送他们前往颍州府城最好的书院继续深造。所有费用,县主一力承担!她说,人才,才是颍州未来的根本!”
郝青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眩晕。
这沈嘉岁……
她哪里是在安置流民?她是在为颍州,为西晋,再造根基!
修路、挖渠、种三季稻,是解决眼前的生存和温饱。
而这大规模兴学,免费教育,则是为颍州的未来,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这是何等深远的眼光!
永定侯府?
郝青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勋贵世家的信息。
永定侯沈文渊,一个平庸守成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勋贵。
永定侯世子,沈嘉岁的大哥沈钧钰,更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沈家何时出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儿?
这沈嘉岁,与她的父兄,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