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来了贵人（7）
身后不远处的案几上，摆满了饭菜。
而案几的不远处，一只猫正趴着舔爪子，面前的碟子只剩下骨头和鱼刺。
猫把所有菜品都吃光了，且已过了小半个时辰，并无异样，护卫才道：“殿下，可以用膳了。”
容修点点头，转身由护卫搀扶过去，掀开衣袍盘腿坐下。
自然被人下过毒，如今自然更要小心谨慎。
喂了小半个月，这猫跟他们亲近，一见他坐下便挨着凑近，弓着身子蹭人。
容修伸手一摸，那猫亲热地舔他的手背，舌尖粗糙的麻刺感。
他抬起猫下颌，手指拂起猫脸，小小的尖尖的。
他没有见过许明月。
不过想象中，许明月应该跟这猫长得，差不多。
很容易相信、并亲近人。
容修想起什么：“九殿下那边如何？”
护卫甲回答:“我们守卫严密，许府中暂时还没有人发现端倪。只不过四皇子和八皇子派的人探了好几回，怕是有什么动作。”
容修清冷的声音传来：“看紧他那边，让他谨言慎行，不要出错。另再派人通知他，不许对丫鬟动手动脚，许府内的小姐一个也不许碰。”
护卫拱手：“是，太子殿下。”
夏日蝉鸣聒噪，一整天到晚不停歇。
陈婉兰的病又稳定了些——她这病跟天气有关，天暖就舒坦些，天冷便咳个不停。父亲许儒还特意请大夫来看过，说是早年劳苦伤了肺腑，需慢慢调养。
许明月白日里给陈婉兰亲自煮了一些汤药喝，中午给她扇扇风。
晚上便抱着琵琶来寻九殿下。
走到静竹苑前，她停下来，深呼吸一口，风带着竹林间的凉意，令人心旷神怡，许明月走过去，扣扣铜环。
侍卫开门。
“这根太松。”九殿下右手握住弦轴缓缓转动，左手不时拨弦试音，直到发出清越的“咚“声才停手。
月色下，许明月坐在九殿下面前，认真看着他帮自己的琵琶调音。
“商弦又太紧。”
只见他两指捏住弦轴反向微调，同时不断轻弹琴弦，待音色转为圆润方罢。
“看明白了吗？调音时要耳听、手稳，弦轴每次只转一点点。”九殿下五指轮拂过琴弦，清泠的乐音如珠落玉盘，“就像这样，宁可多调几次，也不能一次转太多。”
“看明白了。”许明月目不转睛，接过九殿下递过来的琵琶。
“五声音阶各弦要相互应和，调好一根后，要以它为基准调其他的。你试试。”
许明月指尖轻拨琴弦，琵琶声如珠落玉盘，泠泠清响，她眸中一亮，惊喜道：“真的，音色比先前清透许多。”
“这是幼童的梨花木琵琶，想要学琵琶，这一把怕是不够。”九殿下端起茶饮了一口。
如今京城家家户户女子流行学艺，器具价格甚高，这把琵琶虽是幼童但质地不错，若买便宜反而音色更差，许明月没说，只道：“还可以用。”
九殿下隔着白绫“望”她，却仿佛能看透她所思所想似的，许明月略微缩了缩视线，应该不会吧？
她定定神，继续弹奏起来。
“你之前在学堂如何学的？”九殿下问。
“我幼时时常在私塾外偷听。那个教书先生便很擅长弹琵琶，时常放学后独自弹奏。”甚至来还过她家两回，因他对她娘亲陈婉兰有意，“再后来，是林先生给了我一本乐谱，让我背下来。”
“你之前不住在许家？”
“嗯。我是八岁才随着娘亲投奔来的。”许明月其实不太为身世羞愧，私生女就是私生女，倒也不少见，反正她也是爹的女儿。
“这位林先生便是那位私塾先生？”
“不是。林先生是京城名门中最厉害的教习先生，是个女子。”
“那你为何不让她教你？”
许明月顿了顿，一边聊天时一边兴之所至的弹奏声也停了。
“她不喜欢你？”九殿下似乎格外敏锐。
“嗯……”许明月声音低低地，“我几个姐姐比我更出色，所以她喜欢几个姐姐。”四位姐姐分别是琴棋书画的一绝的名头，也大多是林先生在外教习时宣称出去的，自然不会提压根不是弟子的许明月。
“你几个姐姐恐怕给林先生的束脩不少。”
许明月眨眨眼，才反应过来。
“基础弹奏也没教么？”九殿下倒是很快略过这件事。
“没。只让我对着谱子学。”
“那首《清平调》也是？”
“嗯。我自己学了一阵，又在屋外听了一阵。”所谓“听”自然就是偷听，因为林先生不允许她进去。
如今许明月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没给束脩。
当时她跟陈婉兰都刚进府没多久，带来的银子路上都花完了，哪来的束脩。
更何况她们从农庄过来，丝毫不懂皇城的规矩。
她以为林先生既然是府内的教习娘子，就应当教自己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竟是这样。
“《清平调》上手太难了。你可先从简单的曲谱学起。你可有《乐府要录》？”
“没有。”
九殿下又唤道：“甲。拿出《乐府要录》给她，第二行第七本。”
许明月视线下意识跟着名叫甲的护卫：殿下居然连具体位置都记得么。
视野中，果然那护卫从第二行第七本抽出一本书。
蓝皮的《乐府要录》递到她面前。
“《清平调》想必你私下练习过多次，你先按这上面最基础曲谱弹奏。弹第一首。”九殿下双手放在腿上，“有问题处我自会指出。”
听她久久不说话，九殿下问：“怎么？”
许明月咬咬下唇，这才低声道：“我……看不太懂。”
“你不识字还是不识谱？”
“都……不太识。”许明月按紧琴弦。
九殿下沉默片刻。
许明月偷眼去瞧坐在对面的九殿下，时至今日她依然回想起林先生那种仿佛看蠢材一样的目光，九殿下也会认为她很蠢么？
“抱歉。”许明月低低地说。如果九殿下不想教，她可以走的。
九殿下只道：“甲。取我的古琴来。”
那护卫将古琴取来。
殿下手指按压在琴弦之上，一缕长发随着他低头而从肩侧滑落下来。
嫡姐许琴露，琴棋书画琴为首，琴艺就是一绝。
她曾经听过许琴露弹奏，印象不深。
相比于琵琶的清丽，古琴则是另一种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