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钧翊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
身段娇娇小小的,话语却是大胆非常,有几分娇憨之气,再瞧五官也清秀……
他看见她冻得红扑扑的脸蛋,衣服和头发上都还沾着雪,更不用提她的手。
杨钧翊生出一股极浓的愧疚。
眼前女子为救自己颇受了一番苦,他怎能在此时,还想着打量她的容貌呢?
可恨他这没用的身子骨,实在使不上半分力气,甚至还要麻烦她再去找人。
杨钧翊别看眼神不敢再瞧女子,低声道:“麻烦你去寻人告诉他们朕在这里,让他们抬两个轿子来。”
待女子走后,他攥着拳头,在自己腿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杨钧翊隐隐想起来,女子那少见的眼尾红痣,他在新晋秀女的画像上见过,似乎是辽东总兵之女梁拾意。
他记得母后专门指着梁拾意和另外一位两广总督之女,说她二人家世高脾气傲,让他先冷着她们磨练磨练性子。
但今日一见,这梁拾意非但没有半分傲气,甚至为一个刚刚见面的太监不惜受伤,也尽力救治,想来反倒是个纯善的性情中人。
梁拾意不像杨钧翊这般多思。
她听见那句抬两个轿子来,便当皇帝是同意了,欢欣鼓舞地四处找人。
没一会儿。
就见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抬着轿子而来,梁拾意兴高采烈地跟着杨钧翊一块,回了乾清宫。
只想宣泰皇帝,瞧着真是个脾气好的,若再有了子嗣,自己往后在这宫里,便没什么再可担心的。
轿子落在乾清宫前。
梁拾意却看着杨钧翊,被人扶向了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她急忙问:“陛下这是干什么去?”
随行宫女答道:“陛下逃了白大人的日课,得补上呢。
顺妃娘娘先在这边暖阁,更衣歇息,太医应该也快到了,一会儿为娘娘看伤。”
白大人。
听这三个字,梁拾意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她没忘此前从凌飞雁那儿晓得的消息,她二人就是因为得罪首辅大人白居岳,所以才迟迟未能承宠。
杨钧翊犯了癫症,都仍需要上白居岳的课。
可想而知,这位首辅大人对皇帝的掌控有多强。
她原还想着一会儿,再同杨钧翊引荐凌飞雁呢,难不成竟全然都是空梦一场?
梁拾意心头紧着,连后来太医问诊包扎,又同她说了什么都一概不知道,只一个劲地从窗户往外瞧。
来来回回好多宫人,却没有一个进暖阁来叫她去侍奉陛下。
梁拾意的心是越来越沉,便就一直直愣愣地盯着窗外,到最后也不知要盯什么,只是茫然地盯着。
直到。
一席红衣的身影从她窗前掠过,极奇异地,梁拾意的眼神在红衣人走过的那一刹,一下就把目光全聚到他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其他宫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这身影孤孤单单的。
不。
她不应该用孤单来形容他,因为他看上去并不需要同行之人。
似乎任何多余的人,反而会破坏他不偏不倚的身影,不急不徐的步伐。
外头的雪忽地大了,一阵风吹起红衣人披的大氅,隐约显露出其下一角。
虽然簌簌扬扬的鹅毛,将梁拾意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一个身形,清瘦却绝不单薄,挺立却绝不刻意。
她忽然想到了杨钧翊,但显然这位小皇帝还少了些什么,少了一股梁拾意也无法言明的气态。
“顺妃娘娘,顺妃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梁拾意一时间莫名看怔了,竟让来通传的太监连喊两遍,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