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阁的仆人的待遇也分高低, 他选择竞争的就是较为高的那一层。
越高的待遇, 就越危险, 换言之,离阁主就越近。
……最主要的是,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
而且……听说,那燕风遥多智近妖, 想必魔界通道封印也能轻松解决吧……
更别说也主动进入魔界的知师妹了。
于是外表普通男人、自称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杜鹤”就来到了招募处,并在短短时日里凭借能力过五关斩六将,点名排队都排到了第一个,来教人规矩的老仆人无不赞不绝口。
终于,过了十几日,主管再一次出现。
“明日,阁主要去北地赴约,需要一些新仆人。”
机会来了。
鹤松宁精神一振。
在场众人皆修为低下,他放肆地运用灵识扫了一遍四周,自身在最前头岿然不动,目不斜视,却发现身后众人的神色奇奇怪怪,似期盼又似畏惧。
怎么回事?
或许是天生对阁主的畏惧?
寂静的时间越长,主管的神色就越冷。
他知道这群人是猜到北地魔主约阁主赴宴是不安好心,到时候阁主实力撑得住还好,如果撑不住,一群人陪葬。
可那又如何?真当在魔界养你是什么发善心吗?面前这群人自愿选择这位置而不是斩仙阁其他不起眼的职务,却连命都不敢送,那就趁早走人,谁要留你?
这种势力买的就是你的命,爱来不来。
看清这些人畏惧的表情后,主管看一眼名单,眉眼淡然,心想又是一群可以被打发走的废物。
这时,一个人向前一步:“主管大人,请交给我吧。”
主管微讶,抬起头定睛一看,是这些天表现显眼的男人,其貌不扬,却很能吃苦。
到底是真心,还是不知道具体危情呢?
主管笑着说:“你是否知晓此行有为阁主牺牲的荣幸?”
“……”话说的怪拍马屁的,阁主也不在这里啊。
想笑,幸而是易容,鹤松宁绷住脸:“属下知晓。”
主管满意地收起了名单。
留下一个。
*
北界。
一片或贫瘠或丰饶的土地拱卫着中心漂浮着的岛屿。
岛屿如同沉沉压下的乌云,悬停上空,底部土地呈现不规则起伏,暴露在下方百姓眼中,却不会掉落哪怕一粒肥沃的土壤。
唯有飞得与岛屿一样高,才能看见那小小的岛上布满恢宏的宫殿,极尽奢华,鎏金色的宫顶几乎与流云并存,在魔界这穷山恶水之地,竟像是修仙界的仙境,仿佛里面不是一个魔主,而是仙气飘飘的修士。
歌舞升平,酒池林肉。
魔主袁无竹坐在高位,一妩媚的女子倚在他腿边,为他倒酒。
“如何。”
与大殿内美丽热闹的舞相反,两侧的人静默无声,没有半分宴会的气氛。
一人满头汗水地走进来,展开不知道接的第几封信,颤颤巍巍开口:“……那阁主说,还、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在那人上前,将信恭敬地放在魔主桌上再退下后,大殿内一直保持着死水般的寂静。
袁无竹轻轻低眸,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一旁放着那新任阁主每隔一段时间就送来的信。
她已经迟到了整整两个时辰,简直不把这场宴会放在眼底。
袁无竹唇畔溢出一丝的笑,魔气在殿内四溢,令人骇然,仅仅是威慑力,就有几人闷哼一声,抑制住口里的鲜血。
众人心知肚明。
那阁主恐怕
——必死无疑。
*
知珞一行人迟到还真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用此行为折辱对方的概念,纯粹是因为出行时出了意外。
“阁主,这是新来的仆人。”主管弓着身子说道。
在他身侧,五个仆人不安地站立着,尽力保持镇定。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的修为高出对方许多,那么对方的一切伪装将化为乌有。
面前的五个新晋仆人排排站。
知珞:“……”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
两个魔修,两个普通人,一个修仙者。
四个不认识的,一个似曾相识的。
知珞盯着中间那个人看:“………”
好熟悉,这好像是十二月宗的人吧?知珞回想到。
燕风遥亦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修仙界的人,他的目光在易容成朴素男人的脸上缓慢逡巡。
看起来这人的惊讶都快要从眼睛里蹦出来了。
记得是叫鹤松宁?
一离开修仙界,燕风遥心里就不会将任何旧识喊作“师兄”,自然而然地分割,像是彻底撕开帷幕,暴露出一切,他与修仙界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障碍。
从在仙界镇压中逃出的少年面色淡然地扫视五人,从外表看,无人知晓他在着重观察谁,只当他是在替阁主分辨忠仆,如同最有用的鹰犬,锐利的视线夹杂着冰冷威压,缓缓扫过。
鹤松宁内心一团乱麻。
什么?
这是知师妹没错吧?好像没什么变化……
少女即便坐在阁主之位,周身澄净的气质依然不变,不自主散发的灵力压力,对于鹤松宁来说还能忍受,自然感受不到威迫。
他不由得心生欢喜,莫非真的是——
然后一转眼就看到旁边融入魔界融入得异常丝滑的燕风遥。
漆黑的瞳幽深难辨,与杀人如麻的魔修无异。
鹤松宁:“………”
浑身冒汗。
莫非叛逃是真的?但无论如何,他无法确切地信任他。
他看不出两人修为,探出的灵力如同水滴入海,没有半点回声。
很显然比他高得多。
……
虽是易容,但面容的细微表情无法控制,燕风遥上前,接过主管的书册,翻阅了一遍。
记录着这十几日五人的行动与能力,还有他们口述的来历。
……原来如此,是非自愿进来的吗。
没有血腥味,没有堕魔痕迹,衣裳依旧是十二月宗内众人常有的款式,配饰是仙家法器,除去易容,没有半点修仙者潜入魔修所需要准备的东西。
很惊讶吗?似乎是对他的,目前对于知珞,鹤松宁没有明显的敌对情绪。
对她还存在着细微的信任?
种种因素堆砌,只指向一个点——鹤松宁没有走出通道的能力,修仙界或许会派人来寻,时间尚未有定论。
燕风遥心下稍定,检查完册子,过了一遍他的手,就敛目低眉,将它交给少女。
知珞没有接,她看了看鹤松宁。
比她弱,不足为惧。
于是她指了指他:“就他了,其余人退下。”
主管微微俯身:“是。”
几人退出去,知珞盯着面前的人,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鹤松宁微微愣了愣,他下意识瞥向燕风遥。
这是不自觉的警惕防备的行为。
少年对他展开一个轻轻的笑,方才周身锋利的东西瞬间消融,仿佛是错觉一般,不曾出现过。
鹤松宁斟酌道:“…知阁主,我。”
说话同时,他十分具有暗示性、不着痕迹、满脸迟疑地瞥向燕风遥。
燕风遥毫无被防备的芥蒂,甚至在他看过来时,笑容加深。
知珞在耐心的等:“嗯。”
静等几息,无事发生。
“……知阁主,我的确有话要说。”
鹤松宁再次瞥向燕风遥,停留的时间更久。
知珞有点摸不准这重复的废话,但还是耐心地回答:“嗯。”
鹤松宁一梗:“…知阁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但是——”
他直接看向燕风遥,连脸都转过去,目光炯炯。
知珞没有说话,在等他的“但是”。
“………”
“………”
燕风遥:笑
气氛有些许的沉默。
鹤松宁默然片刻,语气平直:“知阁主,我想要与你单独说话。”
“?”
知珞虽然疑惑,但她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你退出去。”
燕风遥从善如流地微微屈身:“是。”
他唇畔还带着笑意,春风拂面,路过鹤松宁时,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尾部微扬,脊背挺直。
和在修仙界,盛名时刻的长枪少年一样的风采。
门关闭。
鹤松宁定了定神,面色凝重:“知师妹……你为何在斩仙阁?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珞看了他一眼:“前阁主要杀我,我就杀了他,他的东西我自然就继承了。”
鹤松宁紧绷着的脸终于舒缓:“……原来如此。”
静默一会儿,他笑出来。
“我真怕知师妹误入歧途,成了魔头了呢。那一定得经受很多苦楚。”
知珞低头剥开橘瓣,声音古井无波:“那又如何。”
“……什么?”
“我说那又如何。”
知珞看向他,鹤松宁这才发现,他嘴里的知师妹,眼睛是剔透的琥珀,与其说是善良的温润,不如说是真正的澄净。
澄净到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似乎世间善恶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他在乎的世间评判的标准,她并不在意。
他以为的善人作恶需要经历的苦楚,她绝不符合,因为她本就不是善人。
鹤松宁的神色逐渐平静,他对上她的视线。
“……知师妹,各方以为你是为了捕捉燕风遥,才进入魔界,或许有些人还认为你将在魔界对抗魔修,成为道标。我知道你成为斩仙阁阁主并非全然主动,可要是那些修仙门派得知此事……我无法想象那群人会说什么。”
知珞奇怪地瞅他严肃的脸。
这跟她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会妨碍她的目标吗?似乎不会。
知珞:“你的话很奇怪。”
鹤松宁:“……”
知珞认真地挑他方才的形容的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不能称之为重要。”
……不重要吗?可是,修仙者应当以善为主,不求处处伸张正义,至少对自己有所要求。
鹤松宁却忽然察觉到她言语间透露出的与众不同的诚恳,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有点失去耐心了:“总之你不是来杀我的,也没有人跟在身后想要对我不利。”
鹤松宁回过神,微微一顿:“当然。”
“我知道了。”
这才是她认为的“重要”的事。
知珞满意地点点头,跟完成了任务似的,站起身,径直走向门。
像是嗓子被堵住,鹤松宁在她快要走出去之前,才骤然出声:“……那我能知道知师妹接下来会在魔界做什么吗?”
“想要做什么呢?”
他想要知晓她到底在哪一方,世人皆有善恶,有善人恶人,也有亦正亦邪之人,亦有改变本性之人。
心中有尺,每个人皆是如此,总有一条衡量自身的线。
知珞:“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想了想最近的事:“唔……现在是要去参加宴会。”
不过是不是迟到了?
知珞打开门,看见一脸焦急的主管,默默想到。
……这不是完全没有明白他问的隐藏含义吗?
鹤松宁有些无奈。
但是倒是懂了一点。
知师妹,完完全全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只在乎自我感受的赤诚之人啊。
对她有威胁就杀死,对她有益处就留下。
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本性,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评判,她不在意的东西,她一眼都不会停留。
……怪不得翊师妹天天说她是木头呢。
仅仅是不在意别人在意的外在之物,所以显得想法与别人不同而已。
这样一说,或许觉得知珞与善对立,可是她又不是那些真正自私自利、充满功利性、手段不光明的污浊之人。
并且斩仙阁现在的确不像从前那样作恶多端。
他很冷静地分析着。
知师妹很诚实。
明明这么诚实,他却有些摸不清知师妹会在魔界做什么了。
鹤松宁在原地停了停,才走了出去。
主管与其他四人早就簇拥着阁主远去,燕风遥等在外面,一直看着知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他才转过头,对等待的鹤松宁说道:“走。”
鹤松宁想起自己的仆人伪装身份,嗯了一声。
他落在燕风遥身后半步行走。
突然,燕风遥开口,语气平常:“修仙界那里如何?”
鹤松宁知道他不是在关心修仙界,迟疑地说:“涂师妹解决了那些事,现在知师妹在修仙界依然是往常那个剑修。”
“是吗。”
“……有关于知师妹的事实,与传闻并不相同,对吗?”
“哦?你是指哪些?”燕风遥轻松笑道,“完成的无数修仙界任务是真,救了千万条人命是真,铲除劣迹长老是真,将魔种解决是真,帮助同门杀敌是真,让斩仙阁不再杀伤抢夺是真,又有何处是假?”
少年偏过头,黑眸微弯,却透露出无尽的寒意。
“论迹不论心。而知珞做每一件事都是无比认真,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什么善良特质,如若你想要她不作恶,那就让善的一方别对她作恶即可。”
“你们应当做的是约束自己,而不是她。如何?是不是很简单?”
鹤松宁静默半晌,深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真是惭愧……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知师妹,还擅自揣测。”
“无需如此,”燕风遥轻飘飘道,“她并不在意你,你怎么看她也就不重要了。”
鹤松宁:“………”
看出来了。
鹤松宁:“不过你倒是很在意知师妹不在意的东西。”
燕风遥面色如常:“当然,知珞不在意,不代表她应该得到的赞誉就可以随便略过。”
他带起笑意,道:“也绝不可以随意诋毁。”
第127章 第 127 章 故事会
王一黎知道自已顶头的阁主实力惊人, 却没有想到能强到横着走的地步。
她有幸作为此次行动跟随的一员——她怎么虽然严重怀疑是因为阁主记住的下人名字太少,咳。
原本以为这场鸿门宴,再怎么着也得先礼后兵。
北地肥沃的土地被魔主主城霸占, 北地魔主宫伫立在一座悬浮岛上,无人知晓这座岛到底是天生悬浮在这里,还是说是依靠着魔主强大的魔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震慑着四面八方的不轨之人, 甚至威胁着北界的平民,让他们更加忠心地伏在地面任人驱使。
所以这鸿门宴,按照常理来说, 一般只会宴请实力强大或者捉摸不透的敌人,如果显露出可以拉拢的意思, 便和和美美地将这鸿门宴变成真正的宴会。
如果不能, 那就在言谈间取人性命于无形。
没事,没事。时刻警戒就好。
王一黎深呼口气, 侧头看了眼阵容。
阁主知珞。
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妥帖的燕风遥。
新来的仆人鹤松宁。
还有一众实力不弱的侍从。
北界魔主出门总伴随着华贵的轿子,再不济也是玉撵。
知珞却什么也没要,她踩着一把剑。
鹤松宁也踩着一把剑。
燕风遥则踩在他那把亡魂无数的长枪上。
三人速度极快, 不声不响, 犹如三道流光, 竟把一众仆人甩在身后。
但这群人显然职业素养极好, 面不改色地出发, 做出一副要不吃不喝死命赶路的作态。
王一黎只愣了一下就落后了一步,反应过来后马上追上去, 一时间超过了众仆人,死命追赶阁主。
空中的风刮得她脸生疼,她对那鹤松宁突然展现的与以前不符合的实力没什么看法, 毕竟在这魔界好奇心害死人,既然阁主没有什么表示就代表没有问题,这点暗卫心态她还是懂的。
很快,他们畅通无阻地到达悬浮岛。
王一黎到的时候,以为阁主已经进去了,却发现她还站在岛屿边缘,遥望不远处的宫殿。
岛屿守卫竟然一个都没有发现三人的到来。
燕风遥瞥向后方,随手放出一丝灵力隐蔽知珞属下的气息。
王一黎没有发现,还在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落地,见没有北界守卫发现自己,内心狐疑,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坠在阁主一步远的位置。
鹤松宁倒是看出他的及时反应,诧异地看一眼燕风遥。
他自然知道在修仙界的时候,燕师弟除了修为实力的锋芒,最出名的就是为人处世极妙,事事周到。
……确实挺周到的,估计是为了知师妹。
燕风遥和鹤松宁是跟着知珞走,她怎么做他们就照做,就算她忽然隐去声息,静立在岛屿边缘而不靠近最终目的地,他们也没什么话讲,就等在旁边。
……当然,最主要的是鹤松宁想问,反倒对上燕风遥笑眯眯的冷意眼神,张了张嘴,半晌没声儿,还是被那眼神给硬生生怼了回去,最终只得咽下疑问。
知珞安静地望着金黄宫殿,灵力扩散,耳边的丝竹声愈发清晰,还有几个女人的娇笑声,重重叠叠,酥人入骨。
神识捕捉到整座宫殿内的魔修。
起初她很是谨慎,却始终无人发现,于是她再次深入。
知珞没有压制自身,除去燕风遥,其余两人皆有不同程度的紧绷,王一黎更是在阁主无意识的威慑下咬紧了牙关。
四百五十一人,大殿三十八人,修为最高的魔修也不足为惧。
很弱,怪不得要宴请新阁主,而不是直接杀鸡儆猴。
“……”知珞收回神识。
她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魔界的衰败……还有自身的强大。
起码修仙界有个望华君顶着,修士人数众多还能搞个不弱的车轮战。
既然如此,那还浪费什么时间。
王一黎内里懵逼,表面冷静地静等着。
忽然,前面的少女缓慢地抽出剑,衣袂无风自动,发尾翩跹。
这是要——
还未等王一黎的惊讶情绪涌上心头,一道近乎遮蔽日光的剑气震荡开来,呈现势不可挡的威势碾压而上,悬浮岛颤动,竟像是快要坠落,王一黎稳了稳才站住。
她一抬头,登时惊愕。
富丽堂皇的无数宫殿被剑气一分为二,上部分破碎成瓦砾,又顷刻间消弭,居然像是融化在剑光里,连巨大声响都被吞没,整个天地间没有半点大厦将倾的声音,唯有寂静。
须臾,剑气穿透建筑,直直向前,将岛屿后方的无人荒丘吞没,那震耳欲聋的可怖响声才姗姗来迟,宫殿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半截建筑,还有里面载歌载舞的活人。
抬头不能久看旭阳,却能见剑气波荡,浩荡剑意波涛汹涌,铺天盖地,澄澄净清。
她,还有宫殿里惊诧地仰起头的人,岛屿下嘈杂望天的众人,皆有一道白光剑影映在眼中,那白光分明亮得惊人,却丝毫不刺眼,让人能直面这纯然剑气。
——遮天蔽日。
她似乎有那么一刻忘记了呼吸。
人遇见比自己强大的人,会产生畏惧,亦或者不甘,想要追逐。
但如果这个人的强大已然到达极致,那么心脏反而会沉寂下来,一下一下重重地跳着。
心间空荡一片,茫然一片,魔界之人就像是第一次看见这天有多高,愣愣地看着。
等剑气消弭,众人被重新显现的旭阳刺到,心脏才恢复一般,更重地跳动,震得四肢酸软发麻。
“那是……”
半晌,人群中才有一道弱小的声音迟疑地发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将心中所想喃喃自语出来似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周围的人却都懂他的未言之语。
——这是浑浊的魔气能使出的一剑吗?
这是魔界之人能够使出的一剑吗?
或者说
——这才是魔界的顶峰,魔修的修炼之路并未断绝,仍旧绵延不息。
知珞并未收剑,她踏出一步,缩地成寸,刹那间到了宴会之地。
两边参加宴会的人有的两股战战,有的强装镇定,不去看那去掉盖的天空,放下酒杯。
舞女早已蜷缩进角落,魔界之人擅长生存,现在没有一个人贸然出声。
“………”袁无竹低头,方才倚靠在他腿上的女人已经面无血色地跌坐在一旁,匆忙后退。
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无波平静,知珞走至袁无竹身前:“投降退位,还是一战。”
“……真是,”袁无竹面容阴冷,嗤笑出声,“魔界什么时候冒出你这个人了?”
*
等王一黎赶到宫殿时,往日叱咤风云的北界魔主已经败落——才不过几息时间而已。
两边的人都被鹤松宁与燕风遥驱散或者杀死,血溅了一地。
应当阴谋阳谋并出的鸿门宴,现在却如同窗纸,被轻易捅穿。
太快了。
势如破竹已经形容不了阁主。
王一黎近乎恍惚地看着站不起来,全身骨碎的魔主。
……太容易了,就像是推到沙子堆成的房屋一样轻易,实在没什么真实感。
名声赫赫的魔主,在阁主面前不堪一击。
王一黎感觉自己在做梦,脚下踩着的是棉花一样的东西,四周的声音都尽数退去。
鹤松宁则既惊于知珞的进步可怖,又更加知晓魔界魔气逐渐稀少的温水煮蛙状态。
果然,魔修快要走至末途了吗。
知珞刚要杀掉他,袁无竹立刻出声:“等等……我…”
他眼神暗了暗,自知时日无多,死亡落败来的太过突然,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现在才有沉重的甸甸感。
袁无竹忍住喉间血腥,那些傲气的外壳瞬间破碎,他知晓怎么求人,这是魔界每一个人的本能。
“我北界有无数珍宝……但有一些位置只有我知晓……我只求阁下,帮我照看一个人……收入斩仙阁也可……”
声音断断续续。
知珞听了一会儿,恍然这是开始死亡之前的必备人生介绍,她纠结了片刻,想到身后的仆人还没有跟上来,左右无事,就站在这儿听了。
虽说要掌控一方势力,最好由魔主亲自讲述各处隐蔽机密,以防万一。
但那是怕别人留有后手,或者有利可图。
当你实力到达一定境界,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
就像是富可敌国的你打爆一个家徒四壁的土匪的头,你还在乎这土匪家里的那些偷来的零零散散的珍珠不成?
所以知珞没想过留他性命。
……也没想过要听他讲故事,感觉像是在茶楼听说书。
魔主筋脉尽破,声音越来越小,燕风遥看知珞一眼,见她听得认真,就上前拽住袁无竹的头发,给他强行塞了颗丹药。
少年冷冷道:“放心,在你讲完前会吊着你的命。”
袁无竹双眼发黑,眼前的少年微微一笑:“请务必讲得好点,给你枯燥的故事增添点趣性。这是你的奖励。”
这完全是侮辱!
“……”袁无竹气得发抖,气血攻心,差点当场毙命。
然后被丹药给救回来了。
“……”鹤松宁嘴巴张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看见说“奖励”二字的时候,燕风遥割裂一般笑不及眼底的黝黑眼瞳,最终还是合上了。
罢了,其实他对魔修没有任何怜悯,鹤松宁对生命的敬重没有魔修的位置。
知珞等了会儿,催促:“继续啊。”
袁无竹睁眼,四个人正齐齐围观。
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想到自己的请求,袁无竹再三静心,才重新开口。
……
故事拼拼凑凑,再加上王一黎的道听途说——袁无竹在她开口造谣的时候似乎激动得不行,又吐了一口血,却没有力气再说话。
王一黎再天花乱坠的补充,形成了一个狗血至极的故事。
魔主以前有一个深爱的恋人。
但他那时候羽翼未丰,上一任魔主越老越忌惮年轻的继任人,以往的谆谆教诲、倾尽所有的栽培早已遗忘,他畏惧着袁无竹会等不及他的自然死去,而奋起杀主。
老了,又焦急于现状,老魔主失去了判断能力,他欣喜于袁无竹居然有了弱点,立刻将这个女人当做砝码,四处限制。
袁无竹怕他伤了爱人,只能忍气吞声,暗地里一直被老魔主折磨,遍体鳞伤,表面则做出一副不再爱她的无情模样,在老魔主将信将疑时,又狠心将女人的修为毁灭。
那女人悲痛欲绝,以泪洗面,来到他面前质问。
“你曾许我一辈子的永结同心,你现在忘了吗?”
袁无竹沉默许久,他知晓四周都是老魔主的眼线。
退一万步讲,他要的就是与她离心。
他保护不了她。
袁无竹忍住心脏割裂般的疼痛,面上冷冷道:“你该醒醒了,你我都不再是少年人。凭你的修为仅能活两百年,更别说现在。”
他掀眸看一眼她,女人失去了修为,年龄的痕迹很快显现,她已是平凡人的五十岁,眼角面目皆有了变化。
那淡淡的目光却如同刀刺,她骇然地捂住脸,尖叫出声。
然后,就是把她赶走,袁无竹苦心经营,终于夺得魔主之位。
袁无竹所说的,以求斩仙阁照看的就是那个女人了。
真真是一腔深情,可惜在场的人没有把握到。
鹤松宁可怜那个为情所害的女人,他没有与人相恋过,却已经有了良善本性,充满热忱,在他的观念里,自己若真是有了恋人,定会是可以交付背后、全心信赖的人。
“如果是我,顶着全魔界的追杀也要问她愿不愿意与我一起逃走。就算我们被一剑串成葫芦串,也比让她蒙在鼓里,平白遭受折磨的好。”
袁无竹咳出鲜血:“我都说了她是为了我魔主修炼秘籍才留下的……她白发是偷学魔主修炼之法遭到反噬!你们信口雌黄!”
王一黎:“你就说你们是不是相爱过吧。”
袁无竹气得回光返照:“……那也不是你抹黑本座的理由!”
但是很显然,王一黎补充的故事引起了一个讨论点,就像故事会发表感言,没人在乎故事真假和细节问题——这也是王一黎根据知珞的动作来补充的。
袁无竹故事讲得干巴巴的,知珞一表现出无聊的状态,王一黎就马上造谣……马上补充故事细节,知珞就勉强拉回了神思,好奇地听下去。
毕竟蠢故事也是需要吐槽点的,无聊的故事比蠢故事还不如。
就是可怜了地上的将死之人,被打断几回,还要强撑着继续。
鹤松宁不客气道:“不管怎么样,被排挤被打被骂,被费去修为,也没见活得多好。做你道侣真倒霉。”
你真没用。
在袁无竹陡然加剧的咳嗽声中,鹤松宁双眼微亮的看向同行三人,一脸要获得些赞同或者讨论见解的样子。
知珞想了想:“就不能让爱人顶住,自己逃吗?一起死没意思,既然有能活一个的机会,那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越说越认真,越说越有求生欲,俨然是已经把恋人当成自然界汲取争夺资源的对手般,严苛以待。
鹤松宁一梗:“……”
合着知师妹你是装也不装了是吧。
燕风遥笑着接话,微微侧头,一双黑眸立刻注视着她的侧脸,目光犹如粘稠之物,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所言极是。如若是我,要是得知是为了恋人而死,必定会喜不自胜。”
鹤松宁:“………”
如果是平常听见这言论,他一定会一边感动,一边想要劝劝,让这个极其有奉献精神的人多爱护爱护自己。
现在,燕风遥这语气、这眼神、这真心实意的夸赞吹捧……
总感觉知师妹被不知名东西缠上了。
鹤松宁面无表情地想到。
王一黎听得出这燕风遥是在对知珞说,原本漫不经心瞟殿内奢侈摆件的眼神立刻收回,作为护卫的下属之心马上爆出预警。
她信誓旦旦:“我没有恋人,以后也不会有!我自愿加入了斩仙阁,自然是全身心侍奉阁主!”
鹤松宁:“……”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等等,他现在也是下属身份,差点得意忘形了,这儿还有个王一黎,他是不是应该亡羊补牢地假装一下……
鹤松宁迟疑地想。
知珞思考着,觉得作为阁主是应该给下属正面反馈,于是她盯着王一黎,认真夸奖:“你做的很好。”
王一黎:“应、应该的……阁主本就应该是魔界当之无愧的魔主。”
“?”知珞疑惑地皱起眉,“我是斩仙阁阁主,不是魔主,我也没有想当魔主。有一个头衔就够了,要不然很麻烦。”
王一黎惊道:“可、可是杀了袁无竹后,北界势力如何接管?”
知珞显然深喑此道:“找个忠心的傀儡接替。”
可是北界势力明显比斩仙阁大得多,势力中心放在这里才更合理,要不然怕有异心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偷掉位置,更别说魔主之位累积的名声也是一大助力。
王一黎还想再劝说几句,燕风遥已经丢下咽气的旧魔主,站起身,适时笑着说道:“确实该如此。以阁主之能,已然不是位置赐予助力,而是阁主赐予头衔震慑之名。”
无能的人才会纠结于正统之位,才会纠结手下有没有异心,真正强大到无所畏惧的人,是人在哪儿,掌控权就在哪儿。
毕竟有异心之人,解决也就几息的事,简单得很。
知珞赞赏般看着他,刚抬起手,燕风遥就顺势俯身。
——她摸了摸他的头。
第128章 第 128 章 南地
这一天, 魔界悄无声息地易了主,北界魔主袁无竹身死,斩仙阁阁主命属下王一黎顶替北界魔主之位。
当时王一黎是怎样不可置信, 差点高喊阁主万岁——差点是指涕泗横流说不出话——的情形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
无数双眼睛投向新晋的背后实权的“魔主”。
这新魔主想要安宁,就必须与南地周旋许久才行。
这是一个威胁……但,显然那人觉得直接将威胁根除最好。
果不其然, 翌日, 南地还未得到北地易主的消息,就迎来灭顶之灾,他们严防死守, 依然被几招破除。
比北地百姓看见的破除万山的一剑还要凛然。
他们抬起头,几乎像是望向垂直的天空, 持久带来的酸痛都被忽略不计。
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活计, 就连在杀戮中的人也感到一种莫须有的震撼。
空前的情绪充满全身,畏惧、卑微、兴奋……还有臣服。
魔界之人只能看见魔界这一块地方, 甚至因为彪悍残忍的民风,许多人一生只会待在自己了解的一小块地方,不会贸然走远。
他们见过太阳, 但不曾歌颂。
现在, 这道逼退日轮的剑光带着遮天蔽日的气势, 在他们脑海里似乎是持续了很久。
就连北界都能有人看见遥远的南地上空, 新出现的第二轮白日。
剑气凛然, 但如若带着修仙界正直修士那般“审判处刑”味道的道德,魔界众人绝不会视为同类。
如若又带着对权力的欲望、或者暴怒、懒怠等原罪情绪, 只需要沾染一点,他们只会将其视为一个强大的敌人和未来可以拉下马的对手。
偏偏在气势之下,这道光干净得空空荡荡, 以至于所有人起初都会不可置信。
——明明,她做的是夺权的事啊。
简直是三界之中的异类,激荡人心。
就像,神一样。
祂挥下一剑,无悲无喜,祂消灭的人甚至会产生“我是否存在于祂眼中”的疑惑。
一人,一剑,一挥九天任逍遥。
那人没有半分飘逸闲散的姿态,比起自由随性,她更像是寒霜飘雪,轻轻瞥你一眼,却连你的影子都不曾注意。
随着时间,整片土地都不断回荡着震天动地的巨响轰鸣,日轮失去了光辉,被更加明亮的光线夺去神位,金黄避之不及,唯独剩下苍穹之下的白。
“——”
南界边缘,一个人一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的动静。
眼球表面被强光刺激得流下眼泪,这个人也不肯转移半分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这场“神迹”。
在他周围,是一群从屋里走出的打扮朴素的人,仿佛魔界随处可见的子民。
也只是似乎。
他们的衣摆处有火焰一般的红纹,屋内地下不断传出微弱的笑声,几个献祭的人已经在黑暗里流尽鲜血,愉悦地闭上眼睛,与这处简陋的屋永久共眠。
“……真是可惜。”一个女人直直看着永不熄灭的白光,低声说道。
其余人没有言语,他们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可惜地下那几个自以为占尽便宜的教徒,死的太早,不能看见这副洗涤一切的光景。
是的,魔界愚昧无知之人虽说容易形成错误的认知,但所有认知都是出自他们诚恳真实的意愿。
那么这股无法靠近、无法起念、无法生出半点逾越的心情,就被他们这群终日信奉的邪恶教徒叫做“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要小瞧魔界任何一方潜藏的势力,因为每一个凝聚而成的力量,都有着鬣狗般锐利紧盯的眼睛,最好不要成为他们眼中的腐肉,就算是强者也偶尔会死于疏忽大意的一根鱼刺。
“我们,需要去探查。”
*
南界魔主的地盘实在庞大。
这位魔主似乎特别喜欢扩大“家”的范围,导致知珞毁灭时总会废些时间。
她自然不知晓这带来的影响。
攻击延长的时间,还有南界魔主之地不是悬空,而是分布在南界中心,任何人都能看见。
或许知道了也无所谓。
知珞几乎摧毁了半个南地——因为那个魔主的宫殿就遍布半个南界,跟随阁主的某些属下都严重怀疑这南界魔主平时在家都需要用飞的。
一小部分百姓被收纳进宫殿干活,大部分都在宫殿之外,房屋修建的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少有荒废的地方。
很明显,这里的子民被自家魔主挤得不行,一出门就跟沙丁鱼一样,涌入河流。
鹤松宁一开始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在战场之外等知珞完事,过了会儿,响声消弭,旁边站着的燕风遥丝毫不受拥挤的影响——主要是群民有一旦靠近就会受伤的预感,第六感促使这群人给他周围留了一些空隙,生怕惹恼了他。
燕风遥在观察四周。
这群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倾巢而出,皆望向前方爆鸣的地方。
他捕捉到一些人眼中微不可查的不正常的激动与兴奋,微微加快的呼吸,还有逐渐升温发红的脸。
整个巷子都安静非常,没有人走动,虽然拥挤,但每个人都有站的位置。
鹤松宁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没有说话,他看向燕风遥,却见少年缓慢地微眯眼眸,展开一个细微的笑。
鹤松宁:“……”
他不笨,能够察觉到南地百姓不一样的氛围,他们表面上跟魔界之人差不多,但终究有所不同,此刻的寂静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鹤松宁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魔界,真是处处奇怪,但又没有那么奇怪。
实际上他比在北界都要更加鲜明地意识到知珞身上那股超乎寻常的气势。
许多人或许想象不到什么叫做惊艳,其实真正合心意的强者,能够在一见面就使人信服。
鹤松宁他们所在的巷子离宫殿很近,绕着无数宫殿的围墙早就坍塌了一半,能够看见内里宫殿的庞大和昔日的辉煌。
片刻之后,胜负已分,南地魔主的头颅被踢出魔主住所的大门,滚到一个静立的百姓脚边。
那平民低头看了看,仿佛确认了什么,立刻跪下。
这就像一个信号,将近六成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双膝跪地,南界有数百万人,现在有数百万人弯曲了脊背和膝盖。
鹤松宁周围有几人跪下,有几人没有跪。
或许这是换了新王的投诚。
燕风遥看了眼跪下的人,又看了眼没有跪的人。
鹤松宁:“那我们现在……”
燕风遥:“自然是去迎接魔主。”
鹤松宁:“……是啊。”
你称呼换的好快。
鹤松宁抽了抽嘴角。
他们腾空而起,在身后亦有一群下属跟随。
到了宫殿,鹤松宁才松了口气,就看见知珞在断壁残垣中思考着什么。
她思考的模样跟在宗门解题时的表情一般无二。
知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刚刚与魔主和一众魔主手下战斗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他们的力量表现很奇怪。
如果不仔细深入,跟魔气没什么不同,可惜太弱了,知珞被迫发觉那股力量深层次的涌动。
“唔……”知珞想了片刻。
莫非是与邪祟有关?
“知……阁主,”殿内,头顶屋檐破开了个大洞,几个人在周围搬运尸体,鹤松宁顿了顿,改了称呼,“现在怎么办?还是找个人替位吗?”
他想委婉地表示南界和北界的不同,如果推上一个众人不信服的傀儡,一旦知珞离开,那个傀儡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毕竟方才在宫殿外围的百姓区域,他实实在在感受到这片大地上的人的异样。
知珞瞥一眼鹤松宁,又看向燕风遥。
马尾少年朝她微微一笑。
知珞再歪头看向鹤松宁,说:“你留在这里。”
“哦……啊?”鹤松宁愣了下,随即瞪圆了眼,“什什么?!我来做魔主吗?”
“对,我不喜欢这里。”知珞看了一圈,没有一丝一毫邪祟的痕迹。
但战斗的时候不是错觉,就算要调查,也不该是作为魔主调查,目标太大。
再说……魔主真的很多工作,更别说这里才被打碎,乱成一锅粥。
唔……而且调查都不是必须的,反正最后都会出现。
知珞想了想,这时候燕风遥已经自觉上前站在她身边,她拽了拽他变得有些微乱的发带,边思索边看着他垂眸的脸,像在看一个漂亮的合心意的人偶。
鹤松宁目瞪口呆。
他,修仙界一介剑修,往常端得是个铁面无私。
现在要上位当魔主了!……哦,是傀儡。
鹤松宁结巴:“不、不是,我我肯定不行的!”
知珞也没在意他的拒绝,闻言,扭头望向一边收完尸体就安静待在一旁的仆人们。
她随意指了一个人:“嗯……那就你——”
“等等!我来就我来!”鹤松宁急忙打断。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魔族从两眼发光到按耐下对他的怨恨,乖乖低头。
他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他也是知道这周围仆人的德性,如果真把这人安上魔主之位,又不像王一黎那样忠诚知进退,尽管逃不出知珞的掌控,也肯定会残害更多的人。
那他来……就他来吧!
“那你得定契约。”知珞淡淡道,瞥燕风遥一眼,少年顺势拿出一张契约,笑道:“请吧。”
鹤松宁:“……”
对上知珞从始至终剔透的褐色眼瞳,他突兀地出了一身冷汗,真切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魔界,而他的师妹——或许“师兄”这两字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随意说出口的词而已——她已经是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以前是不在意他,现在真被知珞看进眼里,却没有达到她心中“无害”的标准,就必须下一层保证。
他接过契约,发现内容不算残忍,全部围绕知珞的安全来定。
不是不能背叛魔界,而是不能背叛知珞。不是不能伤害斩仙阁的人,而是不能伤害知珞。
哪怕是生出念想,也不行。
不过有个期限,十年。
他签了。
不是被迫,恰恰相反,而是深思熟虑。
魔界表面上已全然落入知珞手里,而鹤松宁知道,她并非喜爱杀生之人,也并非是容易被蒙蔽被诱惑之人。
在修仙界她或许还需要时间和手段去收复人心,但在畸形暴力的魔界,她就是最好的道标。
知珞看一眼契约,手中的陈旧纸就化为星碎,飘散于天地间。
契约成立。
*
一个月后。
魔界诡异的安定。
北地的治理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南地则跟以前一样,这里的民众似乎不需要改变。
所有能够知道的人都知道,魔界几乎算得上大半的统一,因为北地南地已经算一体。
魔主不再是往常的魔主,而在魔主之上还有人存在着。
有人叫她魔尊,但也有人依然称呼阁主。
鹤松宁在南地整日吐血一样的处理事务时,遭遇过无数次暗杀。
乃至于一大群百姓聚集在宫殿外才修好的门口,怒吼他们需要的是真正打败南地魔主的主人,而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鹤·无能之人·松宁:“……”
每天累死累活,你能让知珞这么为你们付出算你们赢。
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鹤松宁很是担心,燕风遥作为知珞的眼睛前来探查时,他问了一句。
燕风遥:“知道了,我会把话带给她。”
鹤松宁:“那你说知珞会怎么反应?”
燕风遥但笑不语。
鹤松宁:“……”
得了,知道了。
他第一万次告诫自己,门口那群人不是人界皇帝管理的那群百姓,他们是真正的卑劣暴徒,他处理事务时也真切明晰魔界和人界修仙界的不同。
这个南地真的……太过怪异,他的第六感在第一时间预警,从未碰过真正代行统治者的权力——比如插手南地魔族的任何事,但是光宫殿内部本身,就够他忙得团团转。
燕风遥回到斩仙阁,不偏不倚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知珞哦了一声,没有在意。
在她看来,魔界这种强者至上的结论很正确,她就是这么来的,所以哪可能被一群实力不足的人裹挟?
至于上位者的道德束缚?魔界就压根没有这玩意儿。
人界皇帝还需要注意孝道,生怕被全天下读书人辱骂,而魔界则完全相反。
“还有,鹤松宁似乎担心那群人生乱,自立为王。”
知珞:“那就让他们自己立啊。想害斩仙阁的人杀了就是,如果单纯想要脱离,那就随便。”
魔界可不是人界,魔主能存在这么多年,其实更多的不是依靠治理,而是“震慑”与“庇护”。
脱离可以,被那群游离在外的鬣狗生吃掉就不怪魔主了,魔主也不会觉得被冒犯,根本不会出手,自然就没了震慑的庇护。
她手上残留的有橙子的汁水,还未等擦拭,柔软的温热就一下一下将其舔舐了干净。
知珞低头,单膝跪地的少年刚收回舌尖,仰着脸,越来越引人注目的面容带着笑意,浓黑眼眸微弯,融化了锋芒,眉眼如涟漪波纹,荡开一片云,令人恍惚。
知珞感觉手指湿漉漉的,她看了看手,下一瞬,燕风遥就拿出了最柔软的帕,又一次擦干净。
知珞:“这样有什么意思?”
舔了又擦一遍?
“因为魔界的阻碍已经去除了大半。”
所以?
知珞歪了歪头。
燕风遥又亲了亲她的指腹,软绵绵的。
“近日你一直在处理那群蝼蚁,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不会太久。”
他说话时,也没有离开她的指尖,随着他开口,知珞偶尔会碰到他唇内湿润的红色,又感觉到声音发出时唇瓣的翕动和温暖的吐息。
她顺其自然地看过去,片刻之后慢慢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明晰他唇的形状,以前自然知道他长相,但知珞从不会仔细看一个人的五官,又不是闲得慌。
就仿佛少年在勾着她发现他的部位,向她展现出来,让她的视线停在那里,然后发现点新东西。
少年说道:“稍微有点寂寞,作为恋人。”
如果是普通人,会知道他是在撒娇,但知珞只以为这是再正经不过的自述。
于是处理也很认真。
知珞:“你需要怎么办?”
燕风遥:“北地南地已然平稳过渡,斩仙阁的事我都处理完毕,魔界目前没什么太大的威胁。你不想被一直麻烦,也无所谓其他人如何。”
“……那么,”他轻轻道,“陪我几天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不需要第三个活物。”
知珞很是严谨:“几天是多少天。”
燕风遥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你说停为止。”
第129章 第 129 章 么
陪人是个技术活, 但是当你需要陪伴的人并不需要你为他着想的时候,这就变成了天底下最简单的事。
魔界也是有正常聚集城池的,在青天白日里, 总有那么一些支撑起“正常生活”的人,人来人往,各色物件琳琅满目, 乍看之下, 和凡界没什么两样。
与修仙界偏向仙气素雅的风格不同,这里的饰品多为艳丽之色,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 去夺取目光。
知珞逛了一会儿,跟散步一样。
两个人的容貌吸引来明里暗里的窥视, 等两人穿过一条无人小巷, 再走出来,背后偷袭人的尸体已经化为血水, 窥视的目光骤然减少。
知珞走在前面,等找不到好玩的了,才转头对他说道:“这里很无聊。”
一副才想起来今天是来陪他的样子。
燕风遥低头看向她, 没有开口。
两个人在巷子口对视, 知珞等了一会儿——她把中途遗忘的今天是来陪他的事给想起来了, 所以很认真地在原地等他开口。
知珞看着他:“……”
燕风遥眨了眨眼, 又微微笑了下, 并未说话。
嗯……
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建议提出,知珞才点了点头, 直接道:“我们回去。”
燕风遥这次倒是开了口:“好。”
修仙者千年万年的生命实在是漫长,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重复枯燥的同一天。
还有修仙者修到一半,给无聊疯了的, 有人小时候上私塾坐不住,找活干又枯燥,感兴趣之物三分钟热度,修仙修了个百年就自毁丹田自然老死了。
有人觉得活太久实在没意思,说是修道,对自己的道要坚守,但也不可能干什么都抵得住,又不是狂信徒。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们两个人无关,知珞心性使然,再怎么样也不会自己舍弃生命,燕风遥有强烈的攀登的野心,也同样有搞事的能力,更何况他现在围着知珞团团转的时候就没空想别的了。
回到斩仙阁时已经入夜,周围空无一人,各个都有派送下来的任务忙着去做,最闲的反而是位置最高的人。
月色溶溶,铺天盖地的凉意袭来,于是才进屋两人就很自然地亲吻在一起。
如果说燕风遥是心计繁多、心眼比魔界沙坡的细小洞都要还多的人,那么这一刻,他就像是世间最单纯的。
什么都不想,或者只想一件事。
知珞不是攻于心计、做事前会思索再三的普通人,她有时候更凭借本能去做,这可能会给人她是只兽类的错觉,但燕风遥知道她不是。
说到底,人怎么可能真的成为一头野兽?除非是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人,被真的动物养大。
她只是比普通人更纯了粹一点,更认真了一点,更可爱了一点。
这么想着,燕风遥薄唇上不甚明显的唇珠已经被咬了一口,不轻不重。
不重是因为没有血味,不轻是因为他已然感觉到痛。
知珞却感觉到他湿漉漉的舔舐更缱绻,像是越来越沉迷,什么都无法打断他鼓噪的冲动感。
寂静的夜晚,四周黑暗,他像是剥开了所有伪装和一切的思绪,只遵循内心最深处的爱意,知珞才试探性且谨慎地打开神识,他的神识就疯狂地不顾所有潜在危险,一股脑与她融合。
这是一个多疑者全心全意的信赖,他甚至是迫不及待的。
衣物一件一件散落在地,知珞看着他微红的眼角,又好奇似的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接着她环抱住他的腰,盯着他看。
燕风遥顿了顿,垂首也咬了一下她的脸,比她的动作轻多了,比起说咬,不如说用牙齿捏了一下她的脸肉,轻轻刮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痒意。
两人皆没有说话,等知珞咬住他褪去衣物的肩膀,燕风遥也低下头,敛下眼帘,耳朵摩挲着她的耳朵,亲密交颈。
他想要说什么,却又情浓至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准确,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知珞。”少年亲了亲她的侧颈,分明一触即分,可是气息还黏糊糊地粘在她皮肤,密密麻麻。
做这种事他都不忘问一问。
“这样舒服吗?……我是不是应该重一点好?”
明明观察力惊人,还要开口询问,而知珞又偏偏直白至极,问什么说什么,气息不稳但也的确诚实,还没来得及提出建议,燕风遥就自行调整得完美,她就又不说话了。
神识交融,比身体上的愉悦感更加强烈,连神经都在发颤。
知珞还没有完全失控,燕风遥就先神识溢出四散,仿若爆炸一般,似是情绪失迷。
周围方圆几里,都有一瞬间的威慑感,几个路过的下人在外围被压得停滞几息,才觉那股不由自主散发的威慑退去。
温软的、炙热的爱意,需要真正接触着感受,才勉强填补镂空的安全感。
皮肤与皮肤的相贴,才让燕风遥真切地感知到她的意愿。
——她愿意他留下,也不介意他的情。
原以为合契是最大的慰籍,但真正的肌肤相贴,也是令人无法不沉迷的兴奋,心脏和神识一样失去控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就算俯身下移,也想要抬眼注视她酡红的脸颊和微眯的琥珀眼。
那一瞬间,过去的所有都被遗忘,只剩下现在。
……
过了许久,到了尾声。
知珞舒服到掉出几滴生理性泪水时,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掉。
微凉的水珠滴在知珞的脖颈处,再快速滑了下去,她揉了揉眼睛抹开眼泪,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
知珞看着他,他也看着知珞。
她哭得很有几分无害感,像是茸茸的毛线团,五官一点都不收敛,嘴巴抿起来一会儿,又咬一会儿,然后又抿起来,腮肉跟着微鼓。
知珞压根没去思考她以前最会感兴趣的哭的理由,因为方才胡乱擦拭眼睛,睫毛也跟着湿漉漉,并且乱了不少。
燕风遥倒是很收敛,他单单是微微下撇了眉毛,眼角绯红,但往常看不透彻的黝黑双眸此刻仿佛会说话似的,连带着整张脸都透露出脆弱又可怜的味道。
眼睛在问“我做的好不好”,又在说“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这种既欣喜、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既满足、又不够满足的复杂情绪,知珞显然没有分析出来。
她粗暴地概括为
——他好像很感动的样子。
修仙者做这种事自然不会酸痛,但神识不一样,纠缠过后便是无尽的疲惫。
知珞再次揉了揉眼睛,她的手腕上还有浅浅的牙印。
做这种事的时候,情到深处到处咬咬,即便才是初次经历,两人在中途就心照不宣地放肆地咬。
燕风遥的耳朵上就有一个,其余的集中在上半身肩颈位置,她实在喜欢拥抱时一低头就咬,更方便。
知珞身上就分布得特别均匀,连大腿内侧都有轻轻陷下的印记。
她收回神识,打了个哈欠,燕风遥便垂下首舔舐掉自己滴落在她身上的泪珠,知珞唔了一声,礼尚往来般抬手随便拭掉他脸上的水痕。
随后她便入睡,燕风遥看了她半晌,才收回动荡的神识,没有半点睡意,却还是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第130章 第 130 章 容貌
日子步入正轨, 魔界一切照旧,甚至比以前好了那么一些,毕竟顶头的老大虽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人, 但也不是什么剥削鬼,她手下的万能工具人也同样尽职尽责,燕风遥统筹工作做得极好, 一切井井有条。
而鹤松宁本性就是在修仙界操心的命, 即便到了魔界,也下意识呕心沥血,丢给他一个烂摊子, 他也照样把手里头的工作弄得服服帖帖,还亲自深入群众教人搞这搞那。
谁曾想他才教导人要畜牧, 研究这贫瘠的土壤, 转头就被敲闷棍想要勒索敲诈,幸好他是个修仙人士, 要不然就他在这条小路上走个几回,坟头草都比人高。
南地各式各样的宗教十分盛行,但大多非正统, 不知道在那儿信个什么东西, 整天神神叨叨也就算了, 你不肯信服, 他还追着你打打杀杀, 企图物理说服,鹤松宁严重怀疑这南地乱七八糟的宗教这么多人信, 那是因为不信的人都被吃了。
而要用法术打败法术,于是大大小小的用来抵抗那些人的“宗教”也建立了起来,鱼龙混杂, 跟帮派差不多,随便扯个信仰就开干。
那些真诚信仰的很不满意,几方就打来打去,杀来杀去,武德充沛,很符合魔界的画风。
所以一开始攻打南地的时候,那群面无表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界之人哪里去了?!怎么一转眼易了主就变了?还是说那只是危机时刻他们的表现?……虽然是魔主的危机吧。
起初鹤松宁还觉得起码这是一群人聚集成一个群体,或许没那么野蛮,最后被魔界纯朴人民的作风背刺,气得吐血,愤怒地拂袖而去。
——果然是魔界之人!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然后继续在宫殿里挑灯处理公文。
鹤松宁:“……”
工作还是要做完的,等会儿还要继续修炼。
**
王一黎正在巡逻。
巡逻完,她站在一座小镇旁的山峰之巅往下俯视。
不得不说,虽然魔界整体没有多大改变,但有一个真正唯一的权势压在头上,那些肆意妄为的强大魔修、什么魑魅魍魉再想要胡作非为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大的威胁不在了,平常只是小打小闹,各地魔界之人还是能养活自己,不用吃土,这便是最好的事了。
嗯……?
底下一个明显是南地那边装扮的人走出小镇,越来越靠近荒凉的山丘,在他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面具融入血肉,凭空多出一分吊诡。
王一黎眼睛一眯。
忽然,一抹黑色鬼魂一样的东西从他脸上挣脱出一瞬,那男人立刻便露出痛苦不已的狰狞表情,但很快,那抹鬼魂又弹回去回到他脸上,于是他再度变得平静。
王一黎的眼睛在看见那鬼魂的时候就感到猛的刺痛,下意识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前已经没了那男人的身影。
她只看见一团模糊黑色,但那股刺痛之后,便连神智都模糊了一阵。
……刚刚,她好像看见一个可疑的人。
但再怎么回想,王一黎都想不起她为什么觉得他可疑,或许是直觉作祟?
而且那是什么人?魔界内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但那人的阴湿诡异,单单只是瞥了一眼,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分明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而已。
王一黎迅速在附近探查一番,一无所获,也找不到方才的人。
刚刚那人穿的衣物似乎有些来头。
王一黎脚步一转,去了南地。
……
**
斩仙阁。
来来往往打扫的人安安静静,练武的地方却热火朝天,再往里走,便是阁主所在的地方,寂静非常,仆人脚步轻移,走得飞快,偏偏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阁主和她身边的护法——或者说管家,总之大家现在都心照不宣地叫他燕大人——似乎更亲密了。
这是时时刻刻揣摩着上位者想法的人所想。
虽说以前他们两个就像是花和蜜蜂,一个安安静静,无甚心思,另一个则殷勤地围着她团团转。
但最近似乎是更加亲密了。
几个仆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假装没有看见往日威风凛凛的燕大人黏糊糊的举动。
他在为她剥葡萄,喂给她的时候偶尔会情不自禁似的肩膀碰到肩膀,比以前更放肆,往常燕大人的笑都是轻轻的,对外一律是假笑嘲笑讽刺笑,再来个冷脸,对阁主的轻笑就如同春风拂面,温柔得很。
现在他的笑似乎更加放纵,眉眼都荡漾着一股喜爱,密密麻麻地快要溢出来。
知珞正在看书,她对文字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现修炼之外看书,倒是获取信息的另一种重要方式。
并且魔界的书当真露骨,这书明显是个喜欢吃人肉的人写的,起初还各种痛苦,说饿得受不了才会吃人。
到最后,直接变成人类闻之色变的人肉菜谱,做出各种花样,字里行间都在发疯,然后变成纯粹的理所应当。
知珞随意翻了几页。
过了会儿,屋中的仆人都退场,燕风遥接过她手中的书,又在她指尖碰了一下。
知珞沉默地看一眼周身都仿佛在散发粉红色小花的人。
明明现在他面上没有笑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扑面而来,跟海浪似的拍过来。
知珞伸手拍拍他的头,他笑起来。
“涂蕊七似乎是当上了宗主。”燕风遥不紧不慢道。
知珞:“鹤松宁告诉你的?”
能知道修仙界消息的也就是他一个了。
燕风遥:“他进来的时候,应该十二月宗就已经宣布了下一任宗主是谁了,预计着过段时日应当就十拿九稳。”
这似乎是太快了,但又没有那么快。
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就是天赋和努力的比拼,几年的差距就能让一个百岁修士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甩在身后,不可谓不快。
燕风遥继续道:“翊灵柯也是,应当在醉人湾里站稳了脚跟。宋至淮还在外游历。你都不用担心。”
知珞转眸看向他。
她没担心。
“各人都有各人的归处,我却因以前的魔种而在修仙界无处可去,还拖累了你。”
他说的可怜,语气却轻轻的,这种平淡的态度才更引人陷入同情。
知珞再看了他一眼。
其实她没被拖累。
但剧情的事肯定不能说,知珞想了想,压根没看出来这人是故意在博同情,她反而认真地思考,憋出一句安慰的话:“你也别太伤心,以前你不是说有段时间一直在最繁华的酒楼学大厨做的菜吗?或许那里可以留你。”
毕竟都学得青出于蓝了。
“……”燕风遥微微一愣,显然已经遗忘什么酒楼大厨,只记得怎么做菜了。
他也习惯了知珞压根不接他招,顺滑地改口:“他只是喜欢灵石罢了,算不上什么师承。”
知珞眨了眨眼,突然回忆起来原先的事,感觉特别诡异的契合这个厨子的情况,直白道:“一开始我也只是喜欢你的脸罢了。”
燕风遥笑道:“容貌也是我的一部分。”
却绝口不提什么财富也是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