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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明鸢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刚刚忙着和姬望舒说话没听课,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都不知道。

她说完后才发现在座的很多弟子都在盯着他们看。

一旁的段衡见她恍惚,走到她身侧解释道:“本节课讲到的是灵力场的冲突,阿鸢能不能给各位师弟师妹展示一下呢?”

原来是灵力场啊。

当两个灵根五行相克的修士在一尺之内同时使用术法时,会形成因为力量冲突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大能在决斗时会挑选在远离城镇的缘故。

他们现在只是展示,使用什么术法都随他们自己高兴。

站在她对面的墨玉已经准备好,明鸢认出他是打算使用天火术。按照正常来说她应当选择木系法术才对,但不知为何,口诀到嘴边时竟然变成了唤归咒。

属于金丹修士的两股灵力场开始在学堂中不断膨胀,坐在下方的弟子们许多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瞪大了眼。

明鸢的力量柔而坚韧,是生生不息的草木。而墨玉的力量蛮横强硬,是一击必杀的烈焰。

众人屏息凝神,都在期待着这两位同龄人中佼佼者的斗争,然而——

就在墨玉刚刚催动口诀成功的下一刻,他整个人突然浑身一僵,捂着心口单膝跪在了地上。而他释放的火焰也在这一刹那全部消失,被草木根茎所包裹在其中。

在场的许多人都见识过墨玉上次课的表现,对此自然无比期待,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虽然他们心里都知道明鸢师姐厉害,但墨玉师兄也不至于这么拉胯吧!

“你没事吧。”明鸢抬手将草叶收回来,嘴上虽然说着关心的话,但话里话外却说不出的得意,要是师尊不在这里,只怕她这会儿已经开始大笑了。

墨玉白她一眼,按在心口上的右手却不曾放下。

就在刚刚,他感觉心口的那根丝线抽动了一下。

是契约。契约在阻止他伤害明鸢,而且方才他还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在想办法将他往明鸢身边推。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想要跑到她跟前的冲动。

“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咒。”

“没什么啊,就普普通通的法咒。”明鸢轻松耸肩,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是真的很普通哦,师弟。”

他忽视她话中的嘲讽,深吸一口气。

好在,因为她不再继续念咒,那股力量也终于停下,他也终于能够站起来说话。

这次演示便这样以墨玉的吃瘪为结尾。

明鸢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她乐呵乐呵地朝座位上走,路过墨玉时还故作关心道:“你若是身子不舒服的话,待会儿我去给你治治吧,放心,不收你灵石。”

墨玉没搭理她,径直走过,但脸上的神色却难看至极。

她更高兴了。

姬望舒注意到二人的互动,轻轻扯扯明鸢的袖子:“明师姐,你知道墨玉师兄是怎么回事吗?怎么突然就……”

“说起来我也不清楚。”明鸢摇头,“兴许只是因为他个人实力问题吧。”

午间的钟声敲响,众弟子纷纷朝膳堂走去。明鸢婉拒了好友们的邀请,打算继续去找她的蛇。

就在她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处打算故技重施年初唤归咒之时,墨玉突然出现在她跟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又来做什么。”墨玉抱着胳膊反问她。

“来找我的灵兽。”她瞥他两眼,随后问道,“哦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只蛇。”

墨玉皱起眉。

见到他这副表情,明鸢还以为他知道,赶忙上前一步追问:“你知道?”

“……不知道。”墨玉不自然地别开眼。

看他这样,她心里更笃定了,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是只大概有我胳膊那么长的小蛇,纯黑色的,眼睛是金色的很漂亮。你见过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笔划,指腹也在他的手臂上数次蹭过,听到她说蛇眼睛漂亮时他心中躁意更甚,赶紧打开她的手。

“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难不成你打算对我用搜魂不成。”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真的很急!”她咬咬牙,语气不善地瞪着他,“那只蛇是我的本命灵兽你知不知道。”

明鸢说完后心里便有些后悔了。她今天并不打算和他吵架,语气不该这么冲才对。

可意外的是墨玉并没有生气,只是神色变得愈发古怪。

“你知道本命灵兽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明鸢耸耸肩,“大长老上御兽课的时候说过的,本命灵兽不仅完完全全属于主人,必要时替她挡刀挡枪,还会与主人共享灵力。所以在九州大陆中甚至会有不少邪修选择和自己的本命灵兽双修以增进修为。”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那只蛇结契。”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从他这番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明鸢更加困惑:“这不关你事吧。”

"怎么不关……"他下意识要将真相脱口而出,但还是在紧要关头强行咬住了舌尖,“罢了。但我可告诉你,那只蛇是不会回来的。”

“为什么,莫非是你绑走了它?”明鸢摸着下巴稍微琢磨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抬起下巴,“说起来我前些日子也在你的房间里看到过那只蛇,该不会……”

听她这么说,墨玉瞬间屏住呼吸。

“……你是不是也想契它?结果没想到被我抢先了,所以才恼羞成怒将它绑走!”

她越想越有道理,一拍掌:“就是这样!”

“我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墨玉稍稍放下心来,冷声道:“我只是想警告你,没必要做那种无用功。它不适合你,你们最好早点解除契约。”

虽然明鸢心里也有这种想法,但是她想可以,墨玉一说出来她这逆反心理便上来了。

“凭什么。”她叉腰瞪着他,“你让我解我就解,我告诉你,我偏不,而且我还要将它找回来日日带在身边看顾。将它养得黑黑胖胖的。”

话说完,她便立即调动法术开始催动唤归咒。

她动作太过突然,墨玉阻止不及,整个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抬头便对上明鸢惊愕的眼神。

“喂,你这是怎么了?”

墨玉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唤归咒才变成的这样。

心里强烈的抗拒与形成灵契强大的力量带来了巨大的冲突,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坚持没有屈服于她。

“我好得很。”

明鸢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正要继续回去找蛇就被墨玉所阻止。

“你做什么,别耽误我。”休息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而且据可靠消息称,下节课清河长老会用来做法阵课的年末考核。

像他们这些亲传弟子本来不需要参加,但仙盟大会在即,宗门需要挑选有资格参赛的弟子,而参照依据自然就是年末考核成绩。

仙盟大会是整个九州大陆最重要的大事,而其中最最重要的,则是大会赛事。

为了这场十年一遇的比赛,众人皆摩拳擦掌,更有甚者从百年以前就开始准备了。

明鸢本来对此并不上心,左右她一个没多少战斗力的医修进去之后也拿不了什么好名次。可自从那天裴文柏说过之后,她便开始在意起来。

输不输的不要紧!但是不能输给墨玉!

她现在这么着急找蛇,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它……另一方面,她也有私心。

蠢蛇那么厉害,阵眼说吞就吞。她若是带着它闯秘境岂不是横着走?

“你让开。”

眼见明鸢又要催动唤归咒,想到方才那股钻心的疼,墨玉立即出声阻止:“慢着,我知道你那只蛇在哪?”

“你知道?”明鸢眼前一亮,雀跃上前两步凑到他跟前,“快说快说。”

墨玉用力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别扭地朝旁边一扭:“你让我说我就说,凭什么。”

明鸢难得好脾气地说:“那这样吧,我把赤鸣石送你,你告诉我蛇的下落怎么样?”

“……那不就是摔坏的那根簪子吗,你还真是会做人情。”他嗤笑。

明鸢被噎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没发作,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样。”

“老规矩啊,来打赌怎么样。”墨玉一挑眉,对着正在往学堂中走高挑女子遥遥一指,“你要是能下节课的法阵考核上胜过我,那我就帮你把蛇带回来。”

“但是与之相反的,你若是输了,我要你主动放弃仙盟大会,并和那只蛇解除契约。”

第27章 养蛇日常(五)对墨玉来说,嫉妒是心……

学堂之中寂静无比,此时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面前法阵上,法阵边上的纸条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但是只要耐心查看便会发现,每个人纸条上的内容都不一样。

而最靠近讲桌的那几张纸条尤其复杂,已经到了只看一眼就会令人眩晕的程度。

“距离本次考核结束还有一炷香时间,还未完成的弟子们请尽快。”清河长老在诸位弟子身上浅浅扫一眼,最后看向坐在最上方的白发少女,若有所指道,“若是实在画不出来便罢了。”

“高阶法阵对你们这些元婴以下的弟子本来就难,放弃也不丢人。”

她这话一说完,就有两个名弟子坐在前排的举起了手,主动往后走去。

眼下仍坚持坐在第一排的还剩两个人。

他们两人一个一身都是白,一个从头到脚都是黑,分别坐在学堂两端,皆在对着面前的法阵念念有词。

清河长老站在他们前方,缓缓眯起眼。

她原本没打算回来的,毕竟在外云游实在舒服,若不是掌门师兄拜托她好好考验考验这些小孩子,她这会儿估计还在某个城里卖她那些杂货。

不过这帮家伙的实力与耐性和她想象的差不多,这才开考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放弃了,但也能理解,毕竟阵法这种东西确实不简单,在座的许多弟子也并非阵修。

“唉,希望下一个班的小鬼头们能有点意思咯。”她打个哈欠,目光饶有兴趣地落在最前排的那两个弟子身上。

毕竟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她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和其他人一份考卷,那难度不提高个好几个档次都说不过去嘛。

明鸢现在就是在被这份“特制考卷”折磨得死去活来。

眼下,她死死地凝视着面前不断发光的法阵,倏地咬紧牙关,又往里注入大量灵力。

所谓高阶法阵自然不止是绘制过程复杂,对施法者的精神力要求更是高到离谱,稍有疏忽就会受到灵力反噬。

她逐渐体力不支,感觉脑袋也越发眩晕起来,只能靠咬破下唇伤口处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红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突然,她喉头一甜,竟呕出了一口血,白裙子被瞬间染红,看起来尤其显眼。

旁边已经作答完毕的弟子看得有些触目惊心,想上前劝她算了,还没靠近呢就被她一记眼刀吓得落荒而逃,只能匆匆离开学堂。

明鸢扭过头,却不急着继续绘制法阵,而是先将视线落到坐在她对面的那名弟子身上。

少年一身黑衣,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与浑身都是白的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不仅是穿着打扮,他的状态也比明鸢好上许多,她这边都冷汗直流了,他那边还有闲心优哉游哉地练书法。

可恶。

墨玉这家伙为什么完全不受影响,难道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修炼得这么强了?不,不可能!

明鸢恨恨地捏着手中灵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同时又把清心诀默念了一遍。

然而她这边才念到第三句,余光就扫到高阶法阵绘制完成后独有的紫光。

明鸢猛地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充满戏谑的金色眼眸。

墨玉轻扯嘴角,目光在他们二人的法阵中间来回扫上几眼,无声开口:

“你、不、行。”

咔。

明鸢手中的灵笔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

“师姐!明鸢师姐!”

绿荫之中,白衣白发的少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花草旁,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摆上还染着血,整个人就如纤细的柳枝一般仿佛一折就断。

裴文柏才追来就见到明鸢可怜巴巴的一团坐在那儿,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下来:“师姐,你别生气,这法阵那么难,画不出来也很正常,而且你又不是阵修,这这画不出就更正常了!”

“况且清河长老后来不是也说了么,你是医修,情况和那些专精战斗的修士本就不同啊,况且还她最后不还是给了你甲么?”

她听罢嘴一扁,将头扭到一边,冷笑两声。

“我又不在乎这些。”

因为清河长老给他们俩的评价都是甲的缘故,这场赌局最终以平局告终,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毕竟一份画的满满当当灵气充沛,而另一份只画了七八成还相当凌乱,这并排摆在一起,谁的“甲”才是真材实料一目了然。

她心情不悦,心里又实在挂念蠢蛇,想着找个理由离开,哪知才一转身就被一人拦住去路。

“裴师弟。”

少年墨发黑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嘴角弯弯,像只笑面虎。

他先是同杜琮打个招呼,随后才像是刚刚发现明鸢在旁边似的,故作惊讶道:“原来明师姐也在。”

“墨玉师弟啊,方才真是恭喜你了。”

这里人多,明鸢不可能像私底下一样骂人,只好硬着头皮同他打招呼,看似同门关系和睦,实则在心中骂的很脏。

“师姐真是谬赞了。”墨玉转脸对明鸢点点头,他这笑的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哪还有一个时辰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其实师姐的表现也是很不错的,毕竟能坚持将高阶法阵画完一大半便已经很厉害了,毕竟你才大病初愈而我刚刚获得机缘,这有些事还是没法比的。”

墨玉就站在她身侧一寸处,他比她高一个头,说话的时候他耳坠上的流苏总会不经意间从她的肩上扫过,从而加深她想要打人的冲动。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也就只有裴文柏没听出来,还在感慨不愧是主峰的弟子,就是勤奋努力。

“仙盟大会在即,师弟平日里若是有问题也可是问我。”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看起来就像所有关心同门的好师兄一样,“我一定会耐心教导。”

明鸢在旁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虚伪。

也就骗骗裴文柏这种逛个街都会被骗去二百灵石的笨蛋了。

三人又随意扯了几句闲话,直至明鸢脸上的笑快要僵住的时候,裴文柏才被自家师兄提溜走。

待人一离开,她迅速和墨玉拉开距离,一副恨不得他离自己百尺远的样子。

墨玉又恢复了往日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见明鸢脸上布满嫌弃也不生气,只是用探究的目光在打探她。

“看什么看。”明鸢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扭过头啧啧两声,“我可告诉你,清河长老给我们的评分都是甲,咱们这次算平局,我不会放弃找蛇的。”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不会放弃仙盟大会。”

“但你为什么非要找蛇,火与木五行相克,它不适合你。”

“管你什么事?那你又为什么非要阻止我,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这么做也没有任何好处。”明鸢还以为他这样是因为想和自己抢蛇,“就算再不适合那也是我的,你有必要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吗?”

墨玉没说话,金色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明鸢身上。

是不带有一丝

一毫感情的目光,他看着,就只是看着,从她的指腹开始看,再缓缓向上移动,直至对上她怒气冲冲的视线。

“有必要。”墨玉偏一偏头,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若是裴文柏在此,定会被师兄师姐的这番变脸给震惊到,素来谦逊良善的师弟性格竟然如此恶劣,而温柔似水的师姐——

正在磨刀霍霍向师弟。

她气得眼底通红。新仇旧恨叠加起来,心中的怨气愈来愈多。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或是实力差距,径直朝他射去一根银针。

“墨玉!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动作快得惊人,招招直取对方身上大穴,几个呼吸之内已经刺了数根。

她心知自己不该如此,但她现在已经忍无可忍。

“你抢我剑穗!抢我师尊!现在还要抢我的灵兽!”

墨玉眼皮轻撩,并不在意地反击回去,只不过他并未用上腰间佩剑,就这般赤手空拳地和她打。

他们二人修为相仿,一方不擅战斗一方有意放水,倒也打的有来有回。

只不过身为剑修的墨玉明显身法更胜一筹,不管明鸢掏出多少银针他都能轻松躲过,看似无懈可击的漫天花雨实际上连他的袖子都碰不到。

“该死!”

长长的银针在她掌心转了圈,明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捂着心口连连向后退。

若不是之前那个阵法对她的负面影响还在让她没办法使出力气,她会这么狼狈?

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的墨玉突然靠近她,面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小绿,我可得纠正你一下,这剑穗呢,你自己已经拿回去了,不能算是我抢你的,至于灵兽……我对蛇不感兴趣。”

“至于师尊,啧。”他松开她的手腕,眸中冷意浮现,“谁要和你抢他?我又不是李兰菁。”

他故意将李兰菁这三个字咬的特别重,就好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

明鸢的眼睛一下子瞪红了。

“住口!不许提她!”明知对方有意激她,她却依然上套,二话不说就从乾坤袋里掏出大师兄在去年她生辰时候送她的逍遥笔,毫不犹豫地向墨玉袭去。

凌华宗内不许弟子私斗,他们先前那样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动用法器的话十有八九会被戒律堂的弟子察觉。

可明鸢早已顾不得这些。

她从来没有那么一刻像现在这般激动过,说不清是恨还是怨,她只想让他赶紧闭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软刀子,再一点点剥去她身上的衣服,将她的所有不堪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气息不稳,动作也逐渐凌乱起来,再加上她本就不精于战斗,不出几个呼吸便再次败下阵来,整个人被他抵在树干上,鼻尖尽是他身上的冷香味。

墨玉看她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觉得烦躁无比。

“你生什么气。”他主动忽视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故意勾起嘴角嘲讽她,“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明鸢轻咬下唇,低下头。

见她不说话,他心中竟愈发焦躁起来,甚至有种想要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只好一股脑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该死的灵契上。

“说话啊,愣着做什么,你——”

不等他问完,一直低着头的明鸢就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质问道: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灵心花?”

“什么?”墨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愣了一下。

“我在你身上嗅到那个味道了!”她死死地捏着他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花?”

听到她这么说,墨玉动作一僵,生怕她会猜出他们曾同床共枕的事,他赶紧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才不会偷你的花。”这是实话,他醒来后花瓣早就散落一地,他顶多就是踩了几脚。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师尊给我的花为何会不见,是不是他以后再也不会给我了。”

少女的眸中逐渐泛起水汽。

之前他们打架斗法,她都不曾红过眼,顶多就是骂他几句,骂的还轻飘飘的,远不及他在市井之中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

可现在,她竟为了一朵花而掉金豆子。

他看她这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再次涌起,甚至比先前还要强烈得多。

他知道自己这次或许是有些过了,他应该和她坦白,告诉她其实段衡没有不送她花,那家伙在意她在意得要命,还特意跑过来给他下马威。

可他并不想看他们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前些日子,师尊确实是给了我一捧灵心花。”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却已让他变得愈发扭曲与阴暗。

就像那天他义无反顾地把师尊拜托他送给明鸢的花烧毁一般,他现在还要把她心上的花也一起烧干净。

少年盯她片刻,突然笑起来:

“他说,让我替他将花送给李兰菁长老。”

第28章 养蛇日常(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

“啪!”

当清脆过分的响声在窒息到过分的空气中响起时,明鸢已经来不及收手。

她看着被自己打偏到一旁的俊脸,咬紧下唇。

“差不多够了吧。”她垂下眼眸,拼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狂乱不安的躁动情绪,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呵。”墨玉擦擦脸上的灰,冷淡地看着她,“不信?那你打我做什么。”

他脸上红痕浅浅,隐约能看得出那是一道巴掌印,可见打人者有多么用力。就连鬓角的头发都有了些许凌乱,歪歪斜斜地偏到一边。

明鸢快速地抬眸扫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

两个人在这一刹那陷入僵局。

她说话,墨玉气恼,她不说话,他心里更是烦闷。明明是脸挨的巴掌,他却偏偏觉得内心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

“明鸢,我说你……”他咬牙切齿地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手掌还未来得及握紧,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眸色一凛,赶紧松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清河长老抱着几叠卷轴缓缓向他们走来,“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去么?”

她的出现宛若钻入闭塞房间中的一抹清风,给这个闭塞狭隘的房间带来一线生机。

明鸢也终于能得以大口呼气,她感激地看清河长老一眼,连寒暄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转身匆匆离开。

步履匆忙,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

两个徒弟吵架了。

段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距离清河长老那场突发奇想的考试已经过去一天。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明鸢坐在蒲团上,小心地抱着自己的膝盖,面对师尊的询问,她明显有些无所适从,总不能说是自己打了墨玉吧。

但退一万步说,要不是他说那些话刺激她,她会动手打人吗。

段衡见问不出什么,随意叮嘱两句后便转身离去,只是在临走前习惯性地想要去摸摸她的头,没想到刚伸出手便被她躲开。

指腹擦着她的发梢而过,两人皆是愣住。

“阿鸢这是在同师尊撒气?”段衡笑笑,将手收回,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意。

“我……”明鸢抬起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握紧拳头,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个“抱歉”二字。

心上人就站在自己身侧,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甚至她现在只需要冲他哭一哭,便能趁机撒个娇。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想这样做。

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她也很清楚,是墨玉说的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以至于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面对师尊。只要一看到,就会忍不住想起他的话,那天晚上的记忆也会随之涌入脑海之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此刻的她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生气。

明鸢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正要找借口离开这里,肩膀突然一重。

她抬起头,便见段衡剑眉蹙起,不悦地问道:“你为何会受伤?”

不等她回答,按在她肩的手便突地一沉,他声音沉沉,带着些许的质问意味:“是谁伤的你,墨玉吗?”

他语气笃定,似乎只要她点一点头,他就会真的冲出去将墨玉逐出师门。

明鸢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现在只需要顺势应下,就能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从自己的眼前永远赶走,然后再次回到过去的日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将受伤原因归咎于修炼不当,不小心被阵法反噬,丝毫不提及墨玉。

听到她这么说,段衡按在她肩上的手也随之松开,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阿鸢,若是真有什么事,直接来找为师。”

“弟子知晓。”

“还有。”

段衡俯身向她凑近,似是想要触碰她,可手指还未伸出一寸便又生生停下,化为虚虚一指,唇边笑意浅浅:“这里,记得整理好。”

明鸢暗道不妙,等人一走便赶紧小跑回房间掏出铜镜检查,果不然,她原本服服帖帖的领口今早不知为何竟诡异地翻了出来,看起来那叫一个不伦不类。

更要紧的是因为她的疏忽,白皙的锁骨也就这样露出了一小截,若是再往下还能瞥见浮夸的弧度,怪不得段衡方才会露出那般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面红耳赤地将领口整理好,捂着心口紧贴床柱坐下。

“怎么会这样……”她猛猛锤了砰砰乱跳不止的胸口几下,恨不得将这圆圆鼓鼓的两团砸扁一些。

她从前都会尽力保证自己在师尊面前的形象是最好的,衣摆服服帖帖,头发连一小根发梢都不允许乱,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在他面前失态至此。

明鸢无比懊恼地又锤了自己几下,用力捂住脸。

墨玉,都怪墨玉。

他就像块突兀的石头,将这谭平静无波的湖水搅弄得乱七八糟,自他来之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唉。”

早知道当时就该直接和师尊告状的。

可她为什么没说呢?

明鸢托着下巴戳戳荷包里那枚蛇鳞,暗暗咬紧下唇。

她试图说服自己,或许她当时不过是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太过紧张一时间说不出来罢了,又或许是因为那家伙是唯一知道黑蛇下落的人,她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

但不管是哪个理由都极其站不住脚,烦乱的心绪搅入映着晚霞的春水中,乱成一团麻。

***

夜凉如水。

树梢沙沙而动,叶片中穿过一道敏捷的身影。

凉风从他耳边吹过,发带在疾跑之中松散开来,他却浑然不在意,反而对着发带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抓。

“出来,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掌心的黑气不断挣扎扭动,最后从他指缝间钻出,融入到墙角的黑影之中,化为一只黑色的乌鸦。

“开个小玩笑而已,那么生气做什么。”

那乌鸦声音尖细,听不出男女,但却戏谑的厉害,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怎么,莫不是有谁惹你了?我看看,哟这打的可狠咧。”

“有事说事。”他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斜睨他几眼,右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敲,凤眸眯起,“你最好是有要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身上杀意明显,就连方才站在树梢上喳喳叫的麻雀都收了声,方圆几步之内杀气浓郁到让人近乎窒息。

这本是个危险的讯号,可乌鸦却像发现什么新鲜事物般兴奋。

“说说看呗,到底是谁打你,这门派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吧,难道是哪个长老?不不不,他们应该没什么理由打你。”

他说着说着便化为一道黑雾缭绕在墨玉身边,声音突地尖细起来,“啊!我知道了,是那只青鸾对不对,看不出来啊,你也有被女人打的一天——唉!你干什么!”

一股蛮横强大的力量与他擦身而过,最后重重钉在墙上。黑影心有余悸地朝身后看一眼,才发现那不过是根树枝而已。

“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你你就对谁撒气去,冲我来做什么。”他还想嘟嚷两声,待看见墨玉的表情后赶紧噤声,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术法加固过的密件递给他。

他随意接过,却在看到上方的法印时脸色微变。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仙盟大会在即,有些事我得来叮嘱你。”黑影见他如此,无所谓地耸耸肩,刚想说两句俏皮话笑话笑话他,就突然瞥到了什么,立即消失。

树影被风吹的啥啥所作,月下走来一个纯白的姑娘,她就这样淡淡地站在那里,方才的事也不知看到多少。

墨玉身子没来由地一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小绿,你怎么……”

可下一瞬,她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一般,就这样从他身边径直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长长的袖子卷起些许落叶,却怎么也掉不到他跟前。

墨玉死死地盯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只觉得右脸在隐隐作痛。

“哎哟,这就是那个打了你的姑娘啊。”等人一走,乌鸦便立刻从角落中钻出来,在他身边不停地啧啧啧,“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嘛,该不会是你伸脖子故意让她打的吧,这可不像你哦。”

“滚!”墨玉斜睨他一眼。

见他生气,乌鸦便故作害怕地后退两步:“火气真大呢,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要是因为那丫头耽误大事,就算是家主也保不了你。”

他没回答,目光依旧沉沉地盯着明鸢离开的方向,手指在剑柄上不住摩挲,心中的烦躁达到顶点。

“你冲我凶什么,这冤有头债有主,人家不理你那是你的问题,冲我撒什么气——唔!!”

墨玉松开手,神色淡淡地将被拧断脖子的乌鸦甩在地上。然而还不等羽毛碰到地面,那乌鸦便化作一缕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逃到他碰不到的地方。

“啊啊啊真是的,你这个不孝的小子,你知道我做这个傀儡需要多少时间吗,我会和家主告状的!”

“是么?”

他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指缝间的血擦干净,冷声道:

“那也请你回去告诉我娘,关于明鸢的事用不着她担心,必要时我绝不会手软。”

第29章 养蛇日常(七)独处的小巷,气温up……

从那处法阵考试之后,整个凌华宗的时间流速就像被加快了一般,等众弟子回过神时,距离仙盟大会的召开已不足一个月。

毕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大集会,各大峰头的长老们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疯狂鞭策自己的弟子们,而那些外门弟子也不逞多让,一个两个的也是铆足了劲儿修行。

仙盟大会这东西他们不敢想,但若是能够让长老看到他们身上的勤奋,指不定还能捞个内门弟子当当。

而在这忙忙乱乱的氛围中,明鸢的淡定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了墨玉,她的日子一下子又回归了平静,

她依旧是卯时起床亥时就寝,定时下山义诊,在自己的小药庐里安安静静地炼药——除了她不再去想方设法讨好师尊外。

“把手拿出来!”

瓷碗重重砸在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漆黑的药汁溅落在桌面上,水珠倒映出对面弟子战战兢兢的脸。

他哆哆嗦嗦地端起碗,不知道把胳膊伸出去给她把脉。

“那个,我还

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还没等开口便对上明鸢杀死人的视线,他一咬牙,心一横眼一闭,用力将胳膊杵到她跟前。

看完诊后不等明鸢复述完他的病情便匆匆忙忙地站起来,满脸赔笑地对着站在他们身后负责记录的弟子招手:

“我好了,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那个我们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负责记录的弟子恍惚地抬起头看看他,又欲言又止地看向站在一旁随意把玩银针的明鸢,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在成绩单上匆匆写下一个“甲”字后便让他们离开了屋子。

从始至终,整个药庐寂静无声,大家都盯着那位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温柔大师姐,一边配药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

明鸢才不在意他们。

事实上,她连这场考试的成绩都不在意。

医修年度考核又如何,考核成绩与进入仙盟大会的资格挂钩又如何,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两个男人和一条蛇。

不对,现在是三个了。

“别来烦我,我现在心情不好。”

她斜睨追上来的裴文柏一眼,转身就想要避开他,可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明明害怕二字都快要溢出来了也不放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到底有什么事。”走了几步见他还跟着,她愈发不耐烦,冷声道,“若是没事干就去找你师尊好好研究一下你配的药,找找自己得‘丙’的原因。”

医药本不分家,因此他们二人的年末考核自然也是在同一处。明鸢那边考看诊,裴文柏则是考验配药。

她心情不好,所以下手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已经结束了治疗,神游时随意看了几眼隔壁的裴文柏,自然也将他的洋相尽收眼底。

明鸢温柔惯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凶狠的模样,以裴文柏为首的诸位弟子皆是愣住,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们惊愕的目光盯得她难受,明鸢咬咬下唇,索性不再搭理他,将宣纸往手中一塞便转身离开。

裴文柏见她走远也急了,赶忙追上。

“还有什么事?”

明鸢突然转过头质问他,裴文柏本来就紧张,被她这么一吓险些摔在地上,回过神来后慌忙道歉:“抱歉师姐,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所以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搓搓手,一边问一边从下而上小心翼翼地看她。

“明师姐,你现在这个喜怒无常的样子其实蛮吓人的……我们都猜你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所以都不敢来找你说话。”

明鸢没说话,垂下眸子。

吓人……吗?

她不过是没有刻意收敛起自己脾性,装成往日那副温柔得体的样子而已,就把这帮小崽子吓到了?

他们尚且如此,那师尊会怎么看她呢?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她是被鬼上身了。所以这段时间也不再主动过来找她,而是任由她在药庐中自生自灭。

又或者是他现在正与李兰菁打得火热,没空管她这个“失去理智”的倒霉徒弟。

她扯扯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极戏谑的冷笑。

“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心情不好。”明鸢撇撇嘴,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随口道,“还有,别乱说,我好歹也是神鸟青鸾,怎会被轻易夺舍?”

裴文柏听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移话题:“哦对了师姐,你也不用太为仙盟大会的事情担心,你一定能进的。”

“我为什么要担心这种事?”明鸢反问。

他一怔,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以己度人了。毕竟明鸢到底和他不同,人家可以正儿八经的神仙之后,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于是又是好一番的道歉。

“行了行了,这又不是你的问题。”明鸢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靠在树上“我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因为一些问题。”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是黑蛇和师尊的事告诉了他个大概。

裴文柏原本懒散的脊背逐渐僵直。

明鸢看他那呆呆愣愣的样,突然有些后悔。

她真是疯了,这种事也是能随便对别人说的吗,而且还是这对这个笨蛋。她就是去元灵境发帖咨询都比这强好不好。

就当她因为感到尴尬而要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明师姐,所以这段时间困扰你的问题就是失恋和灵兽失踪么?”

“……不是失恋……算了,所以,你该不会认识什么世外高人,能一口气帮我解决掉这两件事吧。”

她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那个榆木脑袋的少年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

“有的。”

***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某个小巷的路口处。

“这就是你说的世外高人?”

明鸢看着对面这个眼睛半瞎不瞎的中年人以及他歪出去的两颗牙,嘴角抽搐。

“他看起来修为并不高啊,筑基了吗,而且他是散修吧。”

“师姐,你可不要小看他。”裴文柏认真地解释道,“他虽然修为不高,但预卜先知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不过我也没有找过他算命,其实也是别人给我推荐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莫名的僵硬了一下,嘟嘟囔囔地将那人的名字给含糊过去了。

明鸢古怪地打量他一眼,倒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径直走到摊子前坐下。

她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那个中年人的道具倒是齐全,什么龟甲木签啥都有,像模像样地摆弄了几下,最后突然大叫一声:

“哎呀!”

明鸢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掀桌,“叫什么!”

中年人不理会她,又抱着龟甲哎呀哎呀几声后才坐下,摇头晃脑道:

“姑娘,我只是意外,你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问题,答案却是同一个。”

“哈?”她明显没听明白他到底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他啧啧两声,又让她摇签。

明鸢虽然不理解,但看在是朋友推荐来的份上还是照做了。果不其然,等木签落地时,他又是好一番的叫。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姑娘,你红鸾星动了,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啊!”

他这边激动不已,明鸢那边嘴角却抽搐不停。

得,这家伙还兼职干月老生意了呗。

她心里已经认定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了,正想去找裴文柏算账时袖子突然被人拽住。

“姑娘,你就不好奇答案是什么么?”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

“那倒不是,毕竟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答案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他顿了顿,随后嘿嘿笑两声,“但你再给我一袋灵石,我可以再和你详细说说……”

明鸢果断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

可抽了一下,没动。

再抽一下,还是没动。

“怎么,你算完了就不想给钱!”中年人嚷嚷起来。

“你做什么。”

她心里不耐烦,正打算回头骂他两句时,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她身后向她袭来。容不得她多想,她将袖子迅速斩断后转身便逃。

事已至此,她也回过味来了,这家伙就是个骗子,讹不到她便想要动粗。

至于托是谁……她冷笑两声,决定回去后就让裴文柏好看。

那几个人的速度不算快,她轻易就将他们甩开,脚步一转进了个小巷里。就在她低头掏传送符时,脑门突然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墙”。

冷松香与独属于少年人的炙热气息扑鼻而来,明鸢一整个僵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墨玉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神色淡淡看不出息怒,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怎么,欠钱不还被追杀了?”

“哼。”

她瞪他几眼,同时将手中符纸撕碎,可预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们还在那个小巷子里。

墨玉对她挑眉。

“有结界!”她咬牙切齿地环顾四周,突然就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追她追的那么不紧不慢的了。

合着他们根本就没想要追上她,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

就是为了将她困住而已。

可更致命的事还在后头。

眨眼间,原本足够容纳下四五个人的空间开始逐渐收紧,他们不得不节节后退,甚至到了挨肩擦脸的程度。

太,太近了。

尽管他们已经在努力屏住呼吸,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灼灼热气。

明鸢藏在袖子下的拳头也忍不住攥紧。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冷战一个月后,他们又以这样尴尬而又奇怪的形式,兜兜转转地走到了一起。

第30章 养蛇指南(八)蛇蛇回归

明鸢总觉得这个死结界是故意的,要不为什么恰恰好只留出他们两个人的位置,而且必须要紧贴才能勉强站下。

她甚至不敢抬头,因为只要稍稍抬起一些便会碰到他的下巴,他的发梢拂过少女白皙的耳廓,痒得让人难受。

墨玉也同样觉得别扭。

如今已快到春末,他们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不需要触碰便能轻易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气氛尴尬至极,他们只能将脸扭过左右两边。

“那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沉默半晌后,明鸢不情不愿地开口问,“你该不会也是那个江湖骗子的托吧。”

因为空间不足的缘故,他们就连说话都得尽可能地放轻声音,以免呼出的气息会喷洒到对方身上。

“什么江湖骗子?”墨玉下意识低头扫她一眼,待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将眼别开,声音艰涩,“是有个小孩抢了我的东西,我为了追他才跑到这里。”

“这么巧?”

“你觉得这是‘巧’?”

他们短暂地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

不用多说明鸢也知道,他们这是中了同一个人的圈套,而且那个人多半是与他们同门同派的,甚至有过仇的家伙。

但是她素来与人为善,这一个月别说是吵架,连人都不曾接触,到底是哪来的仇家。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她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墨玉听后冷笑两声,曲指在自己的右脸上敲敲:“哈,你觉得呢。”

明鸢瞬间被噎住。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一个月前的尴尬记忆又再次涌上心头,她干笑两声,悄悄把手缩回袖子里。

片刻后,墨玉突然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

“我们的下一场考核,在什么时候。”

“未时三刻……等等!”明鸢后知后觉地咬紧下唇,“你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把我们困在这里,是为了不让我们按时参加考核?”

凌华宗对弟子的成绩抓的极严格,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亲传弟子,其他弟子还好,可要是他们的话,但凡有一科没在年末考核中拿到“甲”,进入仙盟大会的机会都会大打折扣,更别说直接缺考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被困在这个法阵里后除了觉得有点挤之外什么不适都没有,那个人压根就不想要他们的性命,他只是单纯地为了拖延时间。

“所以等考核一结束,这个结界就会自动解开了是吧。”她咬牙切齿地敲敲身侧无形的墙,“真是好计策啊,他以为没有我们,名额就会落到他头上吗。”

说完后她自己便沉默了。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毕竟一个修行方向就只有一个名额,若是她真的没赶上考试,那去参赛的就是其他医修了。

而对墨玉来说也是如此,凌华宗里数量最多的就数剑修和医修,他俩又是门派里最炽手可热的存在,也难怪会被盯上。

“啧真是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利用小裴骗我……”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利用的。”墨玉冷冷打断,“万一设下陷阱的就是他呢?”

“裴文柏做不出这种事。”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有些不快,“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是吗?”

他自上而下扫她一眼,话里话外若有所指:“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好过。”

“墨玉!”

明鸢心情激动地站起,但由于空间太过狭小的缘故,她的头顶直接给他下巴来了一发,只听咚了一声响,两个人都捂着身上红肿部位后退一步。

她揉揉酸胀的脑袋瓜,用杀死人的目光使劲瞪他。

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蠢蛇。

她身边朋友不多,能交心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在这其中唯一能全心全意对她的,思来想去也就那只蛇。

若是它现在在的话便好了。

明鸢长叹一口气,半倚靠在结界上,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喃喃起唤归咒。

然而还没等她念完,肩膀上突然被人重重一捏。

她不悦地抬起头,恰对上墨玉泛红的眼眶。

“你又在嘀嘀咕咕些什么。”他硬邦邦地将手松开,神色有些不自在,“啧,吵死了。”

“我爱念什么念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挥开他的手,哼哼两声坐回原位。

她这人就是逆反心理,若是墨玉不搭理她她兴许念几句觉得无趣便不说了,但他既然要阻止,她不仅要念,还要大声念。

墨玉瞥她几眼,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靠在一旁假寐。

安静的巷尾里响起少女嘀嘀咕咕的诵经声。

明鸢本来就是无聊所以才瞎念的,没想到这念着念着,突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脉搏之中,她惊异地睁开眼,突然发现就连她腰间银针都在闪闪发光。

“所以本命灵兽和主人的灵力能共享这点,是真的……”

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朝着结界挥舞了一拳。

奇异的事发生了,方才不管他们怎么敲打都固若金汤的结界,竟就这样被她打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明鸢又惊又喜,她试着向识海探索,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一道虚虚的蛇影。

所以她现在这么强,是因为蠢蛇的灵力与她的融合了?

明鸢趁热打铁,赶紧咣咣两下又给了结界几拳,在敲打到第十五下时候,面前的裂缝已经快要碎成一张蛛网,只差最后一击。

“墨玉,快来帮我……等等,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太过兴奋,一直顾不上搭理他,这才发现他脸色竟变得惨白如纸,看起来就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一般。

“没事,你要我怎么帮你。”他随意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再抬起头时又恢复回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先前那个虚弱的模样只是她的错觉。

明鸢上下打量他几眼,确信他不是旧伤复发后才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在结界上敲敲打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个点就是这个结界的‘命门’,待会儿我数三下,我们同时对它发起攻击,应该就能将它击溃。”

墨玉微微颔首,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她。

“一。”她摆好姿势,将所有力量凝聚在拳头上,“三!打啊!”

“啊?”

他还来不及吐槽她这奇怪的倒数方法,眼前的结界就已经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直接击碎。庞大的灵力冲击波将他们甩出来,用力砸在地上。

“呼,可算是出来了。”

明鸢起身给自己松了松肩膀,意外发现她身上竟一点事也没有。

难不成这也是托了黑蛇的福么?她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它找回到自己身边。

“你怎么样?”她拍拍裙子上的灰,随口问道,“没受什么伤吧——人呢?”

她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哪还有什么墨玉的影子。明鸢先是一怔,随后只觉气血迅速从心底往上涌,直冲脑门。

好哇好哇,想不到这家伙就这样抢先跑了,连声招呼也不知道打。

她气冲冲地撕碎传送符转身离开。

而就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条小蛇偷偷从她袖子里爬出,对着坍塌的房屋吐了吐蛇信子。

***

这就是咱们的最后一场考核了,大家都收到自己的成绩了吧,没有问题的话那就由我来宣布结果……”

“我有问题!”

少女尖细的嗓音冲破云霄,众人齐刷刷向门外看去,只见明鸢提着裙摆款款迈入其中,她面色冷若霜冰,带着些许生人勿进的味道。

“长老都在这说着话呢,你这样像什么话。”和段衡关系最不好的天燕长老先站起来,试图将她从众人的视线中扯出去,“快退下。”

“对啊,有什么问题咱们待会儿慢慢说嘛。”和段衡关系还算可以的清河长老也出来打圆场。

众人议论纷纷,不约而同地朝她投来各异的目光。

有惊讶的,有不悦的,还有……心虚的。

明鸢冷哼两声,暗暗瞪了那人几眼,这才转过身对房间角落某处空地作揖行礼:“弟子明鸢,见过师尊。”

“嗯。”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段衡竟无端出现在了那处空地上。众弟子皆倒吸一口凉气,唯有少数几个内门弟子还算镇定,想来早就感知到了掌门的气息。

但只要凑近看就会发现,来者并不是段衡本人,只是他的一个化身。

他垂眸看她,语气中没有往日的温柔,只有属于师长的严厉:“你方才说,你有问题?”

“不错。”明鸢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目光坚定,“师尊,考核还未结束,不能就这样出结果。”

“考核早已在一刻钟前便已结束。”清河长老在一旁小声提醒。

其他人听到她这话也在底下小声讨论起来:“就是,总不能因为你迟到了,就要求大家再重新考一次吧。”

“是啊是啊,就算是掌门弟子也不能搞特权吧。”

“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

明鸢忽视底下嘈杂的声音,摇摇头:“弟子说的不是考核不是医道,而是别的。”

“别的?”

此言一出,不单是底下那些弟子,就连天燕长老都觉得意外:“你不是医修么?”

明鸢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段衡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小蛇,朗声道:

“我要参加的考核,是御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