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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招这才开心起来。

葛母走到郭翠萍身边:“亲家母,看你们家也挺大的,什么时候收拾几间屋子出来让我们也住进来。”

郭翠萍白她一眼:“你儿子是上门女婿吗?”

葛母不说话了。

葛父倒是“呸”了声:“还高门大户里面的女儿呢,没成婚就和我儿子搞在一起,亏我儿子喜欢,不然这样的女人都不配进我家的门。”

郭翠萍刚好有火没地方发,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她立马就炸了:“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浑身上下一股子穷酸气。”

葛父听到自己家的香火被人这么瞧不起,他挥起拳头就要打过去,幸好赶来的家丁制住了他,眼见着他被打倒在地,葛母“哎呦”一声,直接鬼哭狼嚎起来:“不活了,亲家母打人了。”

郭翠萍见状,拉起季招的手:“招儿,我们不嫁了。”

哪知季招直接拂开了她,掀起盖头,愤怒的说:“他们好歹也是永郎的父母,娘,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说着还亲自把葛母和葛父扶起来。

葛母挑衅的看了一眼郭翠萍。

郭翠萍捂着胸口,气了个半死,她指着侧门:“你们赶紧给我走,赶紧走。”

葛永像模像样的到她面前作了一揖:“娘,那我们先走了,三日后回门的时候再来拜访。”

这声“娘”让郭翠萍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几人很快从侧门走了,出门之前,郭翠萍还看到葛母上手去抢季招的嫁妆,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可不知想到什么,她还是把脚收了回来,直到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佝着身子慢慢往回走。

……

白天,葛永季招刚成亲,晚上,他拿来提亲的那一百两银子就不翼而飞了。

舒窈回来的时候听说季时净被带去了祠堂,她立马意识到不妙,马上往祠堂跑去。

刚到那里,她就差点被吓晕过去。

第四十六章 血痕

◎生怕弄疼了她◎

平日里祠堂只有一盏长明灯,可此时里面豁然大亮,明明晃晃亮着数盏油灯,人影绰绰,时不时还有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一下又一下,舒窈的心也跟着震颤起来。

雪天路滑,她差点摔倒。

祠堂大门开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只见季时净被绑在十字架上,只着一件单衣,上面血污横生,手脚皆被铁链缚住,粗糙的链条不断摩擦着皮肤,蜿蜒出数道血痕。

他垂着头,奄奄一息,嘴唇发白起皮,气若游丝。

两个大汉各拿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力道之大,十字架都颤了颤。

舒窈瞳孔放大,冲到季时净面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推开了左右两名大汉,两人猝不及防竟然被推的向后退了半步,他们一时之间都有些不可置信。

舒窈捧起季时净的脸,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这才发现他脸上也多了两道伤口,狰狞恐怖,触目惊心。

季时净已是虚弱至极,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许是知道舒窈来了,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却在喉咙里打转,怎么都发不出来。

舒窈眼角泪光一闪而过,面前的人满身伤痕,仿佛一动便会碎掉,她手上满是他身上的血,温热灼人。

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在上座喝茶,看到舒窈进来她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捧起腿上的暖炉:“舒丫头,你来了正好,你平日里跟这个病秧子住在一起,他偷钱的事想必你也知晓吧。”

舒窈这才看向她,因为生气牙齿磨的咯咯作响:“你有证据吗?”

老夫人冷笑一声:“诺大的府邸,大家手脚都干干净净,除了你和病秧子。”

“前几日还在问我要月钱,保不齐后脚就偷了我的钱。”她说的有鼻子有眼。

舒窈怒瞪着她:“你说二公子拿了钱,倒是拿出证据来。”

老夫人:“你这么护着他,难不成是你们两个一起偷的?”

舒窈气的胸口起伏,她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胡说八道谁不会,你说是我们拿的就是我们拿的,那我还说是你自己用掉的呢。”

老夫人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嬷嬷上前对着舒窈就是一巴掌:“敢这么跟老夫人说话,老奴就替老夫人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不懂规矩的新妇。”

这一巴掌来的猝不及防,舒窈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她头歪向一边,嘴角流出缕缕血迹。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顿时,她的左脸就肿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两个老嬷嬷已经左右押着她,她动弹不了半分。

老夫人看她吃瘪的样子心情十分舒爽,连带着失钱的愤怒也少了一半:“快说,你们把那一百两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舒窈吐出一口血:“清者自清,老夫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和二公子抓起来,无非是想公报私仇罢了。”

被戳到了心窝,老夫人立刻命人将刑具抬上来。

一百两银子丢了她心里固然不爽,但若能借这个机会好好惩治一下舒窈和季时净,那这钱也算丢的值。

她就算公报私仇又怎么样,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字。

一件件触目惊心的刑具被抬上来,下人们看了都别过头去,十指钳、烧红的烙铁、以及最恐怖的血刑钩,不敢想象这些东西用在人身上会有多痛苦。

舒窈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呼吸急促起来,身子也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老夫人轻轻抬了抬手,两个大汉拿起烧红的烙铁逼近她,烙铁冒着热气,眼看着它越来越近,舒窈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都高了起来。

哪知道,就在烙铁要贴到她皮肤时,老夫人突然轻咳一声,大汉立马会意,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去拿更为恐怖的血刑钩。

钩子拿在手上,他都不由得摇了摇头,男人尚且受不住这样的刑罚,更不用说面前的这个弱女子了。

血刑钩又叫夺魂钩,上面布满了倒刺,先用钩子钩住锁骨,往外拉扯的时候倒刺会穿透筋膜,让人生不如死。

自开朝以来这项刑法因为太过残忍,被收录在了大理寺禁法中,永不得再用。

“老夫人,这可是禁刑。”大汉犹豫不定,擅自使用禁刑是要被下狱的。

老夫人:“别废话。”

舒窈惊恐地看着大汉手里全是倒刺的钩子,她已经能想象出它在自己身体里拽动的样子,她抬头看向老夫人:“你这是滥用私刑。”

老夫人笑了笑,吊梢眼忍不住往上翻,看起来心情极好:“这是我季府家法,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舒窈有些绝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刑具,她努力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顷刻之间,闪着寒光的东西深深刺入她的身体,“噗”——锁骨处的血哗哗的往外流,钩子在她体内搅动着血肉。

极致的痛苦让舒窈几乎晕厥,她脸色越来越白,浑身痉挛,喉咙刺痛,已经失了声,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此刻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刽子手随意宰割。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肉翻滚的声音,巨大的痛苦将她包围,她紧紧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

“哗啦”一声,钩子被扯出体外,上面血迹斑斑,她的锁骨处多了一个大窟窿,血像流水一样往外冒。

大汉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子,不禁有些佩服,就在他准备钩向别处时,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影闯了进来。

季天宝衣衫不整,手里还拿了一个酒壶,他跌跌撞撞的走到老夫人身边,边打着酒嗝边说:“嗝,祖母,给我点钱。”

老夫人看他喝成这个样子,顿时一阵心疼,连忙让丫鬟去煮醒酒汤。

“天宝,你要钱干嘛?”

季天宝坐下,已经有了醉意:“赌钱输了,欠了钱,找母亲去要,可母亲说钱都给了大姐做嫁妆,就只能来找祖母了。”

老夫人听到郭翠萍的钱都给了季招时,她恶狠狠骂道:“这个败家娘们,竟然把钱给了外人,看我明天怎么收拾她。”

季天宝在一边有些不耐烦:“钱呢?快点给我,大家伙还在等着我继续呢。”

老夫人连忙安抚他:“我这就让嬷嬷去取。”

季天宝把空了的酒壶随意丢在地上:“祖母,今日我在你房里拿了一百两,哪知道半日不到就输光了,今晚我一定要翻本赢回来。”

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大惊:“你说什么?今日你到我房里拿了一百两?”

季天宝摇头晃脑,显然是醉的不轻,迷迷糊糊答道:“嗯,一个小破盒子装着的一百两……”

老夫人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人把季天宝带下去,季天宝酒劲上来了,在祠堂里使劲耍着酒疯。

舒窈听到他们的对话,捂着伤口,吃力的问季天宝:“老夫人房里的银子是你偷的?”

季天宝看着面前的舒窈,他嘿嘿一笑:“美人。”说着便向她扑来,哪知自己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根本走不动路。

他说:“对,今日中午拿的,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反正他拿祖母的东西,祖母也不会怪罪他。

老夫人面上焦急:“天宝,别说了。”

取银子的嬷嬷很快就回来了,银子到手,季天宝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老夫人不放心,让两个家丁去扶着他。

舒窈撑着柱子站起来,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老夫人,你的银子是季天宝拿的,现如今真相大白,你是不是该还我和二公子一个公道。”

老夫人面上镇定,可心里已然乱了。

倒是她身边的老嬷嬷开口:“天宝少爷吃了酒,少不了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老夫人立马反应过来:“对,天宝酒后胡言。”

舒窈牵起嘴角,抑制不住开始冷笑,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刚刚季天宝所言想必大家都听到了,至于是不是酒后胡言,相信大家都有判断,今日老夫人滥用私刑,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若哪一日今晚的事情被传出去,不知道官府会不会追究滥用私刑之责。”

她前面听到“禁刑”两个字,就知道老夫人今日这事做的不光彩。

丫鬟婆子小厮们面面相觑,就连拿着钩子的大汉都垂下了手。

老夫人胸口起伏不定,看向请来的那两个行刑的大汉,心里盘算着,这两个人是从外面找回来的,保不齐他们会到处宣扬,那大勇继承季府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想到此事可能危及到儿子的利益,她只能暂且先放了舒窈和季时净,不过今日让他们两个都遭了一场大罪,她也不亏。

想到这,她开口说道:“许是今日的事有些误会,明日我再好好问问天宝,都散了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要是今日之事不小心被谁传了出去,那就别怪我老婆子心狠手辣。”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众人纷纷点头。

寒风过,祠堂里经幡飞扬,又只剩下了那盏长明灯微弱的光。

四周明明暗暗,上供的牌位阴森尽显。

舒窈咬着舌尖,防止自己晕过去,她踉跄走到季时净身边,吃力的给他解绑,季时净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她锁骨上的伤口处,他张着嘴,声音从喉咙里面溢出来:“很痛吧。”

舒窈力气逐渐耗尽:“阿净,我们回家。”

季时净从十字架上倒下来,重心不稳,和舒窈一起摔在地上,他倒在她身上,肌肤相碰,血液相融。

舒窈“嘶”了一声,锁骨上的伤狠狠作痛,季时净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压在她伤口上,费力的抬起身子。

舒窈早已累极,她躺在冰凉的地上,望着头顶上不断飘过的经幡,晕了过去。

……

之后几天,舒窈和季时净的春华阁一直院门紧闭,她不是没想过去衙门告状,但在季府的这段时间,她知道了衙门的大官和季府渊源颇深,她没必要犯傻到去衙门为自己讨公道,搞不好还会惹得一身骚。

舒窈衣裳半褪,准备拆下锁骨上的纱布,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我来吧。”

季时净小心翼翼的帮她把纱布揭下来,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第四十七章 手段

◎动她,你怎么敢?◎

他指尖微凉,一寸寸划过她的肌肤纹理,从后背到肩膀,再到胸脯上方……

所过之处,激起一阵战栗,舒窈侧对着他,不着痕迹地把衣服往上提了提。

他垂落的发丝扫在她肩头,舒窈只觉得颈窝处酥酥痒痒。

包扎好后,她赶紧披上衣服,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别扭:“阿净,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季时净低头看她,烛光跳跃在他眼中,似乎点亮了他的某些心事:“无碍。”声音莫名暗哑。

舒窈:“那就好。”她抚上锁骨,那里隐隐作痛,估摸着这几天是去不了铺子了,明日跟醉香坊的姑娘*们去说一声,眼下已到年关,干脆等过完年再去。

季时净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眉心轻拧,薄唇绷的笔直,眼里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狠戾。

他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舒窈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季时净稳了一下心神,瞧着她关切的模样,他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下来:“早些歇息。”

……

深夜,寿康阁里,守值的丫鬟在外殿打着盹儿,一道颀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外面呼啸的寒风盖住了他的脚步声。

老夫人睡得香甜,屋内燃着一盆正旺的银丝炭,她张口打鼾,发黄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发出阵阵臭味。

那人在床边站定,缓缓拿出一把泛着银光的小刀,刀尖抵上老夫人的额头,一路滑下,到了她嘴边,而后刀尖寸寸深入。

老夫人终于被这动静给弄醒了,可还不等她睁开眼,嘴里的东西忽然使了一下力,紧接着,一阵剧烈袭来,血腥气弥漫,她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嘴里鲜血淋漓,她看向来人,蓦的睁大眼睛,抬手就想去打他,可手刚抬起来,嘴里又是一阵剧痛,她彻底脱了力,撑着床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污血,血里还混杂着半截舌头。

老夫人看着那半截舌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许久之后,她才慌慌张张地爬下床,顾不得嘴里的疼痛,只想快点找人来救她,就在她爬过门槛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又把她拖了回去。

老夫人死死扒着地面,指甲断了都未曾发觉。

一地血迹。

她看着眼前的人和他手里的那把尖刀,终于是怕了,她流出两行浑浊的眼泪,拼命摇头,祈求他放过她,甚至还在地上“哐哐”磕了两个头,发髻散乱,好不狼狈。

那人转着手里的刀,慢慢将刀尖对准她的眼球,刀尖上的血滴落在她脸上,老夫人吓得一动不敢动,额上冒出阵阵冷汗,目光直视眼前的刀尖,生怕它下一秒就刺进来。

刀尖越来越近,在离她眼球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执刀之人突然勾起嘴角,老夫人见他笑了,以为他不会再对自己下手,刚松一口气。

可下一秒,刀尖毫不留情的贯穿了她的眼睛。

“动她,你怎么敢?”

……

第二日,两个小丫鬟端着热水推开老夫人的房门,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个小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快步走了进来,可等她们看清楚屋里的景象时,手里的水盆“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就是两人惊恐的叫声。

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地板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老夫人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在她不远处还散落着两颗眼珠和一截舌头。

两个小丫鬟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接到消息的郭翠萍就带着郎中急匆匆地赶来了。

不料刚一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就忍不住干呕起来,于是干脆站在门外,指挥下人把屋里收拾干净。

可是小丫鬟们根本不敢进去,只有一些年老的婆子忍着恶心换掉了床上的被褥,再把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郎中看到老夫人的惨状时,瞬间吓得脸色煞白,他先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气息微弱,少进多出。

他让人把老夫人抬到床上,随后拿出银针扎在各个穴位上保她性命,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眼球和舌头,他走过去瞧了瞧,捋着胡须说道:“老夫人应该是昨夜被人挖了眼球割了舌头。”

郭翠萍用帕子捂住口鼻,听到郎中的话,她一阵后怕,难道府里昨夜遭了歹人了?

可为何歹人只害她老娘,她想不明白。

她问郎中:“我娘还活着吗?”

郎中点点头:“老夫人失血过多,接下来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何人所为,竟这么残忍。”

郭翠萍催促他:“大夫,您快诊治吧。”

郎中不敢迟疑,立马写了一张凝血的方子让下人去药馆抓药。

郭翠萍则让家丁去把季大勇叫回来。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女人也拿不了什么主意,要是府里真的进了歹人,那可怎么办?越想她越害怕。

家丁去叫季大勇的时候,他正宿在柳巷寡妇的床上,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只是不急不慢的穿上衣服,临走之前,还亲了亲寡妇的额头。

一大早的让人坏了雅兴,季大勇一路上骂骂咧咧。

回到府里,郭翠萍立马迎上去:“你可回来了,昨日府里出了大事。”

季大勇大力推开她,神情不耐:“不就是遭贼了吗。”

郭翠萍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头不小心磕在假石上,瞬间就起了包,她指着季大勇,满腹委屈:“你个天杀的,天天不着家,把钱都给了外边的女人,我跟你拼。”说着就一头朝他撞过来。

季大勇直接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郭翠萍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起不来。

季大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老夫人的屋子,老夫人脸上已经包好了纱布,样子看起来没有原先那么渗人。

他走到床边,问郎中:“我娘到底怎么了?”

郎中收好自己的银针,恭敬回答:“老夫人被人挖去了双眼割掉了舌头,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季大勇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害怕的后退一步,说话都抖了起来:“怎……怎么会这样?”他还以为家里就是进了普通的贼,想不到竟然是进了歹人。

幸好他昨夜没在府里睡。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他赶紧召集家丁彻查大宅院,任何角落都不放过,他怕歹人还留在府里。

可是搜查了一上午,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季大勇只好去衙门,让官老爷调一些人手来保护季府,做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特意命人去赌坊告诉季天宝最近别回家,家里不太平。

季天宝十分乐呵,他求之不得,立马在赌坊开了一间房,丝毫不过问府里的情况。

季大勇坐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等着她醒过来,只有老夫人醒过来,才能知道凶手是谁。

郭翠萍坐在另一边,不断的揉着胸口,季大勇的那一脚踢的不轻,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她哀怨的看着他:“你给了那寡妇多少钱?”

季大勇喝了杯热茶,上下打量了一眼郭翠萍,眼里的嫌弃呼之欲出:“你好歹是我季大勇的正妻,能不能打扮一下,每日穿的这么俗气,我都觉得丢面子。”

郭翠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大红配大绿十分耀眼,她觉得好看的紧,况且这布料五两一丈,是上好的绸丝缎,摸起来舒适无比,她爱不释手。

她冷哼一声,不甘示弱:“听说那寡妇克死了两任丈夫,你可要小心,别被她给克死了。”

季大勇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桌上,刚准备对她发难,就看到李婆子从房里跑出来:“老爷,老夫人醒了。”

季大勇和郭翠萍慢悠悠的进屋,老夫人伸出双手在床上摸索,嘴里一直呜呜咽咽,声音如破旧的老水车。

“娘,你躺好。”季大勇坐到床边。

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夫人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眼睛上缠着的纱布沁出血来,她慌乱的抓住季大勇的手,急切的想说什么,但嘴里就是发不出别的声音,只有“呜呜呜。”

季大勇掏了掏耳朵:“娘,昨日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老夫人紧紧抓着他,身子愈发颤抖,心里恨意滔天。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季大勇也不期望能从她嘴里听到凶手的线索,烦躁的甩开她,老夫人重心不稳又重新跌回床上,她迷茫地摸索着,样子好不可怜。

可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一把。

忽然,老夫人止住摸索,抬起手指了指右边。

郭翠萍立马会意,她试探性的问:“凶手在寿康阁的右边?”

老夫人激动起来,她使劲点头。

郭翠萍和季大勇对视一眼,那也就是说,凶手是府里人。

想到这,二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恐。

郭翠萍忙追问:“娘,他是府里的奴才吗?”

老夫人摇头。

郭翠萍咽了咽口水,想到了住在春华阁的那两人,不会是他们吧?可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不至于把娘害成这样,那会是谁呢?

她问:“是舒窈吗?”

老夫人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

那就只剩下一个了,郭翠萍把心里想的那个人问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时,老夫人用力点了点头,双手不断捶着床板,蒙在眼睛上的纱布又流出血来。

季大勇和郭翠萍皆是一愣。

随后,季大勇一拍桌子:“想不到那个畜牲竟然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今日我宰了他去。”

第四十八章 看他

◎阿净,看见你我就高兴◎

郭翠萍本也想跟上去看热闹,可奈何还要照顾老夫人,毕竟她身为儿媳,如若不多加照看,怕传出去遭人诟病。

下午,舒窈在院子里正把炭火烧好,突然就看到季大勇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

来者不善,她立马站起来,满身戒备。

季大勇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季时净的身影,他冲舒窈大喊道:“那个病秧子呢?”

舒窈皱眉:“有事?”

他撸起袖子,一脚就将她刚烧好的炭火给踢飞了,火红的炭块没入雪地里,很快就全部熄灭了。

“来人,给我搜,把那个病秧子给我找出来。”

屋内,季时净听到门外的争吵,他平静的放下手里的书,拿过一旁的大衣披上,慢慢走了出去。

舒窈看着自己刚烧好的炭就这么被踹翻在地,她刚要发作,就见季时净走了过来,和她并肩而站,他面色波澜不惊,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季大勇。

季大勇竟然有些害怕他的目光,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叫嚷:“你个小灾星,竟然敢残害自己的祖母,你还有良心吗。”

舒窈听得一愣一愣的:“阿净,他在说什么?”她扯了扯季时净的衣角,问道。

季时净低头,眼里的冰山化了一些:“不知。”

季大勇见眼前二人都不搭理他,气的扬了扬手里的刀,装腔作势的在空中挥舞几下,结果大刀太重,他身子往后靠,差点摔在地上。

舒窈憋住笑。

季大勇干脆把手里的刀一扔,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季时净面前,他仰头,一开口,满嘴浊气。

季时净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大步。

季大勇喋喋不休:“你个灾星昨夜挖了我娘的眼,割了她的舌头,小小年纪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挖眼?割舌?

舒窈惊恐的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看向季时净,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他。

季时净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点,表情有些委屈,他轻轻说:“我不知道。”

舒窈:“我相信你。”这么残忍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绝对不可能。

她把他护在身后,对上季大勇凶狠的眼神,毫不畏惧:“不管发生什么破事都往我们身上倒脏水,前几日老夫人丢了银子也赖我们,现在老夫人被人残害又要让我们背锅吗?”

“不要狡辩,就是这个小灾星害了她。”说着他冲后面的家丁招手,“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绑起来。”

家丁们蠢蠢欲动。

舒窈紧紧护着季时净,忽然,他的手搭上她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然后站到了她身前。

他的阴影完全盖住了她。

舒窈这才发现他又长高了。

季大勇抱着手臂:“你小子还算有点骨气,没有躲在女人背后,你害了祖母,等会就把你送到官府去。”说着他忽然贼笑一声,“到时候你就别想活着出来。”

季时净看他的眼神依旧很冷,仿佛是在看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他薄唇微动:“可有证据?”

季大勇:“我娘亲自指认,就是你害了她。”

季时净继续说:“众所周知,老夫人和我们一向不和。”

季大勇:“为什么不喜欢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是丧门星,呵。”

舒窈上前一步,冷笑道:“上次银子事件,老夫人不分清红皂白给我们定罪,这次又要冤枉我们,我和二公子今日就去报官,看看官大人怎么说。”

季大勇拦住他们。

季时净紧紧牵着她的手:“上次老夫人对嫂嫂用了禁刑,此事要是捅出去,或许会惊动大理寺。”他停住,没再往下说。

季大勇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思考起他的话。

禁刑!娘前几日确实给舒窈用了血刑,他好像记得大黎刑法将血刑给禁了,只因它太过残忍,想不到娘竟然敢以身犯法,他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你别吓唬我。”

反正他身后有官老爷,他不怕,大不了出了事让官府兜着,毕竟他前段时间还送了官老爷两箱黄金呢。

舒窈:“老夫人陷害我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府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她的话根本就不可信。”

顿了顿,她继续说:“如果老夫人非要如此冤枉我们,我定会将此事告诉长襄王世子,相信世子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听到世子名号,季大勇满脸菜色,那个什么长襄王世子帮了舒窈那么多次,他再傻也意识到两人的交情不一般,世子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况且确实是老娘一直在和舒窈两人作对,保不齐这次又是在冤枉人。

他可不想为了自己的老娘得罪世子,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利弊后,他依旧恶狠狠的开口:“别以为有世子撑腰就了不起,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就算是世子也无权插手。”

舒窈也毫不客气的回怼:“我们都是黎国子民,世子如若告诉天子,天子看到他的子民蒙受这等不白之冤,你猜天子会怎么做?”

她才不信一国之主会来管他们的家务事,她就是恐吓季大勇罢了。

结果,这季大勇还真怂了。

他跺了跺脚,咬牙切齿,指着舒窈但是又不敢反驳。

最后,他甩了甩衣袖,带着那伙家丁又回去了,院门被撞得哐哐直响,寒风萧瑟,落在地上的炭火已经完全熄灭了。

舒窈松了一口气,脑子正常运转起来,刚刚季大勇说老夫人被人害了,难不成昨夜府里进贼了?虽说老夫人可恶得紧,但她还是觉得一个凤烛残年的老人遭此一劫有些可怜。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能同情恶人呢?该反思。

她马上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鼻子耳朵,还好还好,还在还在。

她又看了看季时净,嗯,五官俱全。

季时净脸色不知何时又冷了下来,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湿炭,把它们一颗颗重新放回火炉里,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屋。

舒窈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吗?

她跟了上去:“阿净,过两日就是新年了,我们明日一起去街上买年货吧。”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长襄王世子,嫂嫂觉得他很厉害吗?”

他语气平淡,初听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舒窈顺势回答:“人家是世子,你说厉不厉害?”

季时净一言不发。

舒窈走上前:“要买的年货有点多,阿净明日就陪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季时净淡淡回了一个“嗯”,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舒窈:……

……

看到季大勇回来,郭翠萍忙不迭的迎上去,着急询问:“怎么着?那个小兔崽子承认了没?想不到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当真是个狠角色。”

季大勇脸色灰白,没有理会她,而是来到老太太身边。

一听儿子为自己出气回来了,老夫人连忙让嬷嬷将自己扶起来,双手在空中摸索:嘴里咿咿呀呀,让人听了浑身不自在。

季大勇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娘,你现在只管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不要管。”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住,在床边一通胡乱抓摸,抓到季大勇的手,她死死摁住。

季大勇:“娘,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是你也摆不着次次冤枉他们,况且他们背后还有世子撑腰,娘,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一听到季大勇这么说,老夫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自己的儿子竟然不为她讨公道,还要放过害人凶手,天杀的。

她使劲摇头,空洞的眼眶又有血水渗出来。

好歹是自己的母亲,季大勇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奈何舒窈身后有他不能得罪的人,他拂开老夫人的手:“娘,你安心养伤,等以后继承了这座宅子,儿子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丫鬟婆子伺候你。”

老夫人还在摇头,甚至用头撞击床板,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季大勇看了一眼,让下人们好生照顾着,就又急匆匆去了柳巷。

看着季大勇着急忙慌的背影,郭翠萍死死扯着手里的帕子。

季来听到祖母出事,忙赶了过来,等看到老夫人的惨状时,她吓得双腿一软,连忙捂住眼睛,然后走到郭翠萍身边:“娘,今日我不过才出去半日,祖母这是怎么了?”

郭翠萍心气郁结,简单的跟她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季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绝对不是二堂哥害的。”

郭翠萍看着她:“为何如此肯定?”

季来咬着嘴唇,许久才说:“二堂哥是好人。”

记得初来季府那一年,一只濒死的小猫躺在草丛里,是二堂哥捡了回去,她到现在还记得他抚摸小猫的动作,温柔至极。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害人,她不信。

……

第二日清晨,舒窈揉了揉锁骨上的伤,郎中说她伤到了筋骨,日后不能再做重活,她又活动了一下手腕,从床底拿出存钱罐,取了十两银子装在自己的小荷包里。

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可不能含糊,她也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

收拾好之后,她打开门准备去叫季时净,那知他就站在门外,身上穿着前段时间新买的衣裳,外面披着御寒的披风,身高腿长,墨发松松垮垮的挽在脑后,几缕黑丝顺着耳朵倾斜下来,整个人芝兰玉树。

舒窈满眼欣赏,真不愧是她的绑定对象,帅得惨绝人寰。

季时净歪头:“为何这样看我?”

舒窈笑着说:“因为觉得阿净好看呀,这不得多看几眼,书上说看好看的人自己也会变得越来越好看。”

季时净睫毛轻颤:“歪理。”

舒窈:“盯着阿净看,能不能变好看我不知道,但是看到你,我就很开心。”

她说的是实话,谁看到帅哥会不开心啊。

季时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迈开长腿走在前面:“走吧,趁着今日还没落雪。”

舒窈笑嘻嘻的跟在后面:“阿净,走慢一点。”

第四十九章 年货

◎小窈儿,新春快乐◎

临近年关,长街上变得更加热闹起来,香气飘飘的馒头、热气腾腾的年糕,以及人们喜滋滋的笑声,全部飘荡在街头巷尾。

一些小贩摊位上摆的年货越发齐全,应有尽有,一些出名的戏班更是直接在大街上搭了临时戏棚,咿呀唱曲,给这年关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趣味。

穿梭在大街上的小孩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袄子,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肆意奔跑,笑声似银铃,好不快乐。

舒窈看着眼前欢闹的一切,眉眼弯弯,转头就被不远处一家卖干果的小贩吸引了,拉着季时净往那边走,由于身上有伤,她走的很慢。

卖干果的小贩看到有人光顾,立马笑脸相迎:“两位瞧瞧想要点什么?我这里的炒货干货可都是上等品,保证吃一次还想再吃第二次。”说完他期待的看着二人,忙不跌的递上装干果的布包,想要他们多选一点。

舒窈拿起风干的桂圆肉尝了尝,她眼睛一亮,味道确实还不错,于是便买了一些,小贩喜滋滋的拿去过称,把东西递给她,还不忘说一句好听的话:“二位郎才女貌,新的一年里一定会多子多福。”

舒窈拿着干果的手一顿,她偷偷看了一眼季时净,只见他也正好低头看她,她忙转过头对小贩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季时净走远了,脸颊后知后觉红了起来。

季时净眼中溢出点点笑意,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二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舒窈看到什么稀罕玩意都忍不住买下来,不多时,季时净手里就大包小包拎了无数东西。

路过一家书铺时,他抬脚走了进去,前段时间买的书已经读完了,他想买些新的。

舒窈没有和他一起,而是去了一家胭脂铺子,准备买几盒胭脂研究新妆容。

胭脂铺的生意并不火热,只有寥寥几个人,她试了几盒脂粉,粉质粗糙,她并不满意。

见此,店小二急忙从柜台里面拿出一批新到的货,殷勤的递过去:“姑娘看看这批胭脂怎么样?昨儿个刚从江南运过来的。”

胭脂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出来,味道香而不浓,闻着十分舒服,舒窈在手上抹了一小块,光泽透润,她点点头,这胭脂的品色倒不错。

她对店小二说:“帮我包起来吧,我……。”

“我买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旁边一只浮肿的手就将她手中的胭脂给抽了去,舒窈转身一看,就看到了季招和葛永。

季招由于怀孕,整个人胖了一圈,葛永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小心地放在她肚子上,模样宠溺极了。

舒窈站起来,把季招手里的那盒胭脂夺了过来:“先来后到。”

季招“哼”了声:“烟脂落在你这样的乡巴佬手里也是浪费,也不拿镜子照照,还想要这么好的胭脂,我呸!”

季招说话声音很大,旁边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听到她说的话后,大家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舒窈身上。

舒窈未施粉黛,但依旧清新脱俗,众人只觉惊艳。

舒窈也不生气,直接无视她把手里的胭脂递给小二:“给我包起来。”

小二迅速麻利的打包好递给她:“一两银子。”

季招过了几年养尊处优大小姐的日子,眼下被舒窈驳了面子,她气不打一处来,立马上前就要去抢,舒窈灵活一躲:“季大小姐如今怀有身孕,还是不要碰这些东西为好。”

季招拉过旁边的葛永,表情委屈:“永郎,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么欺负我吗?”

葛永看到大家都往这边看,身为读书人的他一时之间有些难堪,低下头耐心哄着季招:“招儿,要不胭脂就给她吧,下次我给你买更好的。”

谁知季招脾气上来了,她指着舒窈手中的胭脂:“我就要那个,永郎,你快点去帮我抢过来。”

葛永迎着周围的目光,只觉得脸颊燥热。

舒窈把胭脂揣在怀里:“葛永你可是读书人啊,不会也要干这强抢的勾搭吧,不会吧,不会吧。”她说的阴阳怪气。

葛永低头,直接去拉扯季招,想把她拉出铺子,但季招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扒着门框不肯走,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葛永想丢下她,但碍于她娘家的身份,他还是蹲下身轻声哄她,但季招一句都听不进去,甚至还撒泼打滚起来。

舒窈和围观的人都在一旁看热闹,但想到她是孕妇,舒窈还是委婉的提醒了一句:“地面凉,你还怀着生孕,最好不要坐在地上。”

哪知季招一听这话更来劲了,像个泼妇一般坐在地上大吵大闹。

直到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她才止了哭闹。

葛母气冲冲地扒开人群,走到季招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小贱蹄子,要是把我孙子哭没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葛母颧骨奇高,一脸尖酸刻薄,看起来就叫人害怕。

季招被打蒙了,一看到来人,她缩起脖子,像只鹌鹑一样一声不吭,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泼辣劲儿。

葛母粗鲁的拉起她:“就你这张脸还想买胭脂,也不拿镜子照照,这么多肥肉恐怕一盒胭脂都涂不够,我们家哪里有钱养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笑声。

季招紧握双拳,却也不敢在葛母面前发作,像个受气包一样任她责骂,旁边的葛永不知何时也站到了葛母那边,看着母亲对自己的妻子指指点点,他不仅没有阻止,眼里甚至还闪过一丝得意。

终于,葛母骂累了,拉着季招走了出去,三人去到对面的猪肉铺买了两斤猪肉,然后坐上牛车慢慢离开了长街,自始至终季招都低着头,不敢反抗半分。

舒窈捏着怀里的胭脂,看着越来越远的牛车,她默默叹了口气。

刚从胭脂铺出来,就看到季时净迷茫的站在街上,惊慌无措,眼神不断搜寻,等看到舒窈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小跑似的来到她身边。

舒窈才想起她来胭脂铺没有跟他说。

季时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舒窈抱歉的笑了笑:“刚刚去买了盒烟脂,已经中午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他乖巧点头。

酒楼物价太贵,舒窈带他来到了街边的一家馄饨店,隔老远都能闻到馄饨的香味,这家馄饨她吃过,味道确实不错,所以才想着带季时净来尝尝。

可是却不想在这里居然碰到了沈镜桉和沈千潇,她有些惊讶,以沈镜桉的身份,他应该不会来这种小摊才是。

沈镜桉一眼就看到了她,扬起手招呼她,一双桃花眼笑意潋滟:“小窈儿,这里。”

沈千潇听到他对舒窈的称呼,手里的小勺晃了一下,馄饨又“扑通”一声掉回了碗里。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微笑的望着舒窈二人。

这家店的生意太过火爆,满满当当的小店挤满了人,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舒窈和季时净只能坐到沈镜桉和沈千潇的对面。

沈镜桉看着季时净身上大大小小的包裹,问道:“小窈儿和季二公子今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季时净端正的坐在一边,挨着舒窈,并不理会沈镜桉。

舒窈咳嗽两声缓解尴尬:“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在准备年货呢。”

沈镜桉笑了笑:“千潇说这里的馄饨好吃,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小窈儿。”

“小窈儿,梅娘说这几日你告了假,是出什么事了吗?”言语间,隐隐透出担心。

舒窈摇摇头:“年关将近,所以跟梅娘请了几日假,过完年之后就会回去。”

季府发生的事她并不想让他知道,他们非亲非故,沈镜桉已经帮了她许多,她不想再欠他人情。

沈镜桉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小窈儿也喜欢吃这里的馄饨?”

刚好两碗热乎的馄饨端了上来,舒窈看着两碗馄饨都飘着香菜,她一拍脑袋,老是忘记让老板不要放香菜。

她把其中一碗推到季时净面前,季时净却拿起勺子把舒窈碗里的香菜全部挑了过来。

舒窈有些惊讶,他竟然知道她不吃香菜。

沈镜桉神色不明的看着二人,低头喝了一口汤。

沈千潇舀起一个馄饨送到他嘴边,小声说:“舒姑娘和季二公子看起来很是亲密。”

他摸了摸她唇上的口脂,语气略带不悦:“千潇何时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

沈千潇笑了笑没再说话。

四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舒窈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

由于小店里十分拥挤,加上她坐在过道处,一个肥胖的男人吃饱喝足后从这里走过,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她,舒窈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季时净和沈镜桉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舒窈站稳后,将自己的胳膊从沈镜桉手里抽出,客气的道了一声谢,沈镜桉也笑了笑,表情却有些落寞。

沈千潇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那个肥胖男人撞过来的瞬间,季时净和沈镜桉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扶住了舒窈,二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心。

她垂下眼,默默吃着碗里的馄饨,只是这混沌怎么没有以前好吃了呢。

刚刚的碰撞牵扯到了舒窈的伤口,她脸色发白,借着季时净的力重新坐下去。

肥胖的男人不停道歉,舒窈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季时净靠近她:“扯到伤口了吗?”

舒窈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他眉头却皱的很紧,小心的扶起她:“回家上药。”语气不容拒绝。

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如此硬气的话,她点头:“那回家吧。”

她起身告辞。

沈镜桉长腿一迈,直接横到了她和季时净面前,季时净不悦的上前一步,他和沈镜桉身量差不多,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舒窈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她连忙隔开两人。

沈镜桉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笑容,他从怀中小心的拿出一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递给舒窈,镯子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非俗物。

他看向她,深邃的眼眸星光流动,眼底暗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小窈儿,新春快乐。”

第五十章 别抖

◎贴着她的后背,热火燎原◎

舒窈忙把手镯推回去:“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这手镯长的就很贵的样子,她可买不起这么贵的新年贺礼回给沈镜桉。

沈千潇看到沈镜桉手里的东西时愣了一下,前两日看到他一直把这只手镯拿在手里把玩,还以为是送给她的,现在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静静的吃着碗里已经冷掉的馄饨。

季时净拉过舒窈,对上沈镜桉,毫不怯弱:“告辞。”说罢就打算带她离开。

沈镜桉拿着镯子的手渐渐收紧,忽然,他拉住舒窈的另一只手,把镯子给她戴了上去,随后又恢复了平时的笑脸:“小窈儿带上*真好看。”

上好的羊脂玉与肌肤相碰,温热的触感传来,舒窈有些惊讶,这镯子居然不是冰冰凉凉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沈镜桉歪头笑道:“这镯子冬暖夏凉,十分适合姑娘家佩戴。”

季时净目光落到那只镯子上,眼神暗了暗。

舒窈还想推脱,但沈镜桉并不给她机会:“小窈儿是不是不认我这个朋友?”语气中还略带一点委屈。

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沈镜桉桃花眼一挑:“那小窈儿就把这只镯子收下,也好全了我一番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向他道了声“谢”,心里盘算着日后给他回什么礼。

心里想着事,出了馄饨店也未察觉。

直到他们的背影混入人群消失不见,沈镜桉才收回目光,他重新坐到沈千潇身边,瞧着碗里已经冷掉的馄饨,说道:“让老板重新上一碗热乎的。”

沈千潇放下勺子,撑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食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珠:“世子对舒姑娘很不一样。”

他失笑,把她揽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丝:“千潇这是吃醋了?”

沈千潇故作生气的娇哼一声,靠在他身上,纤指绕上他的发尾,缠了一圈又一圈。

沈镜桉没有再看怀里的人,而是又望向外面的人群,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谁。

……

回去的路上,舒窈看着手腕上的玉镯,玉镯温润饱满,她竟然有点爱不释手。

有个有钱的朋友真好。

旁边季时净语气阴冷:“你很喜欢这个手镯?”

她点头,但抬头一看,瞧着他脸色不太对,她又摇头,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镯子戴着很舒服。”

他抿唇,不再说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刚进府,就迎面碰上了神色匆匆的季天宝。

季天宝手里拿了一个大包袱,正贼眉鼠眼的四处张望,碰上他们二人,差点没把他给吓死,他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两个扫把星,给老子滚远点。”

舒窈抱着手臂看着他手里的包袱,由于装得太满,几两碎银子从缝隙中露了出来,甚至隐约之间可见金色物品。

想不到这个破包袱里面竟然还有金子,她有些疑惑,季天宝拿这么多钱出去干什么,但一想到前段时间看到他出现在赌坊,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就是不知道季家这么多钱够不够他输的。

“季天宝,你拿这么多钱出去是想干什么坏事?”她明知故问。

季天宝脸色涨红,恼羞成怒的喷着口水:“要你管。”然后直接撞开她,慌慌张张的跑了。

舒窈及时向右移了一步,才没被他撞上。

季时净往她身边靠了靠,垂眸看到她锁骨处隐隐染出的粉红色,他拧眉:“快些回去吧。”她的伤口该换药了。

二人路过寿康阁的时候,只见里面屋门紧闭,丫鬟婆子都不见一个,舒窈心下疑惑,但也没有细想,加快脚步回了春华阁。

到了自己屋子,她褪下衣服,只见锁骨处的纱布已经被血给染红了,那里依旧可见翻出的血肉,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疼痛,她“啧啧”两声,这里以后估计会留下伤疤,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忍着痛给伤口换上新药,然后又找了一套新衣裳穿上。

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她有些激动,于是出去找季时净商量今年应该怎么过。

……

除夕这天,府里热闹了起来,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院子里张灯结彩,连丫鬟婆子小厮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平时难以看到的笑容,他们挂春联贴福字,忙得不亦乐乎。

只有老夫人的院子里清冷一片,里面伺候的下人们个个愁眉苦脸,竖起耳朵听外面的热闹,眼里全是向往。

“啪”。

老夫人又发脾气了,她将手里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揪住旁边小丫鬟的衣领就开始甩耳光,嘴里“骂骂咧咧”,喉咙里面勉强发出几缕声音,难听至极。

小丫鬟脸肿了,牙齿也被打落了两颗,她嘴里大喊着“饶命”,旁边的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生怕殃及自己。

直到手打酸了,老夫人才停下来,她重新坐回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嬉闹声让她无比厌烦,她又开始砸东西……

里面打骂声、丫鬟的哭声,以及摔打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

舒窈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这是她在书中过的第一年,也算是一次奇妙的经历。

前两日上街买了许多剪纸,此刻她正坐在圆桌旁,拿着剪刀认认真真的剪着“喜团圆”。

偶然间抬头,发现大院的门框上空空如也,她喊道:“阿净。”

季时净抱着一大堆已经叠好的剪纸走过来,把它们放到舒窈面前:“何事?”

她指着门框,笑着对他说:“想请阿净写副对联。”

季时净淡淡一笑,眼睛微弯,坐到她对面,找出对联纸,提笔想了会儿,迎着她期待的目光,他开始落笔。

舒窈伸长脖子去看上面的字,遂缓缓念了出来。

“大雪春色一念间。”

“怎么不写了?下联呢?”

季时净把笔递给她:“嫂嫂写下联。”

舒窈小声嘀咕:“这我哪会呀?”可还是从他手上接过了毛笔,认真想了一会,脑子里全是读书时老师讲过的对联知识,什么押韵啊平仄啊……

许久,她才提笔,或许是不经常拿毛笔写字,此时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连带着字也歪歪扭扭起来。

“嫂嫂,别抖。”季时净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弯下腰,贴着她的后背,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脖颈处,犹如热火燎原。

干净带着薄茧的手握住她的:“嫂嫂,下联想写什么,嗯?”

他的唇离她极近,好似下一秒就会碰到她的脖子,舒窈握着笔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寒风红梅千里香。”

季时净轻笑:“好,就这个。”

他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下联。

字迹端庄工整,直到落完最后一笔,季时净忽然捧起她的手:“嫂嫂的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她想挣脱开,可他却抓的更紧了。

他低头,往她手心里哈气,薄唇轻轻掠过她的指尖。

舒窈只感觉一阵热浪袭来,她脑袋晕乎乎的。

……

剪好的“喜团圆”被她贴在窗户上,新买来的红灯笼挂到了房檐上,对联也贴了上去。

这么一装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过年的氛围。

数十个丫鬟手里端着山珍海味从春华阁门口鱼贯而过,舒窈看着盘子里的那些美味,八宝鸭、人参鸡汤、珍珠糯米丸子……应有尽有。

她只是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这些菜是季大勇一家的,她也没奢望有人会给他们院子送吃食,于是打算和季时净一起做一顿年夜饭。

眼看着要到正午了,两人拿着食材去旁边的小厨房忙活去了。

……

前院正厅。

红木桌上清一色的山珍海味,香气萦绕鼻尖,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郭翠萍和季来相携而来,在桌边落坐,季来往大门处张望:“父亲为何还不来?”

郭翠萍抓起一把花生米一颗颗嚼起来:“怕不是死在那个寡妇床上了。”

季来赶紧去捂她的嘴:“娘,今日过年莫要说不吉利的话。”

郭翠萍把她的手拍开:“天宝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季天宝灰头土脸的从外面回来了,一看他这个样子,郭翠萍就知道他肯定输了不少钱,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不忍心责备,只是说:“天宝,今日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季天宝眼下乌青一片,看起来像是几天没有合眼的样子,郭翠萍忍不住一阵心疼:“儿啊,要不回来住吧。”

他拿起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娘,今年儿子运气不好,明年我一定要把输的钱全部赢回来。”

郭翠萍不想说让他扫兴的话,于是给季来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去劝一劝季天宝。

季来有些畏缩,她很怕自己的这个哥哥,但还是开口道:“哥,听说那个赌坊有门道,明年就不要去赌了好不好。”

季天宝停下筷子,恶狠狠的瞪着她:“死丫头,你少管老子的事。”

季来不敢再吱声。

郭翠萍连忙出来打圆场,给季天宝夹了一筷子牛肉:“来来来,多吃点牛肉。”

“哟,这季府的伙食就是好啊。”

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道妩媚的女声,在座的三人抬头一看,季大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怀里还搂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妇人并不算得上太漂亮,只是那身材过分丰腴,尤其是胸前的浑圆,呼之欲出。

她看着一大桌子的菜,酸溜溜的说。

看到女人,郭翠萍立马明白过来她就是柳巷的那个寡妇,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抬起手就给了那个女人一巴掌:“贱人。”

季大勇连忙护着女人,女人倒在他怀里嘤嘤啜泣。

郭翠萍指着季大勇的鼻子:“好你个季大勇,今日居然把人带回来了,当我不在了吗。”

季大勇直接上手一推,把郭翠萍推翻在地:“碍眼的东西。”

季来心疼的扶起她:“娘,没事吧?”

一旁季天宝的目光也落在女人身上,嘴里的哈喇子流到碗里了也没察觉。

季大勇搂着女人坐下,女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对着郭翠萍得意的挑了下眉。

郭翠萍捂着胸口气了个半死,但看到季大勇杀人的目光,她也只能咽下心里的委屈,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心里愤恨到了极点。

饭桌上,季来弱弱的问:“父亲,不让人去请祖母吗?还有二堂哥和嫂嫂他们。”

季大勇继续嚼着嘴里的肉:“你祖母还在养伤,不方便出门,至于那两个扫把星,饿死了最好。”说完就撅着油腻的大嘴亲了一口旁边的女人。

女人娇笑阵阵。

郭翠萍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愤然离席,季来也跟着她走了。

两人离去后,寡妇柔弱的问:“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季大勇:“不管她,等第二年开春我就把你迎进来。”

寡妇靠在他怀里“嗯”了声,眼神却是看向季天宝,媚眼如丝,极具挑逗。

季天宝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摸上寡妇的大腿,一路往上……

“嗯”。寡妇娇吟出声。

季大勇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但是看向季天宝的眼神却越来越迷离。

……

另一边春华阁的小厨房里。

舒窈扯了扯季时净的袖子,低声问:“阿净……你会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