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该洞房了”
我爹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 但还是惦记着我的生辰,提前了一日与我庆生。
满桌子都是我爱吃的菜肴和点心,我们父子二人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惬意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了。
窗外的树叶被秋风染红, 灿烂地挂在枝头与月辉遥遥相对,似流淌的红河,我举杯对着天上的明月, 又问我爹, “爹爹, 你说娘亲这么多年是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吗?”
我爹悠悠地望着静谧的夜空, 此时群星璀璨,月娥娇羞地躲在云朵里,他沉郁的眼眸中似有水光流动, 哑声道, “傻孩子,肯定是。你娘定是一直看着我们,保护我们,我们这些年才能平安顺遂地度过。”
我静静地看着我爹, 才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 他乌亮的鬓角竟掺杂了几缕白丝, 就连挺直的背脊也佝偻了些, 神色写满落寞, 早已垂垂老矣。
可我爹才不过四十, 这些变化本不该有, 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我无法捕捉时光的流逝, 鼻头却酸涩了起来, 在一瞬间看清了岁月走过的痕迹, 它让我长高长大,却让我如英雄一般高大的父亲,变成了个孤独的小老头。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爹看见我满脸的泪水,充满疑惑地拍拍我的头,“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他笑话我,我却只觉得难过,一边胡乱擦去面上的泪水,一边掩饰道,“是风沙,风沙进了我眼睛,所以才流眼泪了。”
“好好好,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我爹总是这般无理由地宠溺我,包容我。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每次都是慈爱地微笑着,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对我说,“好好好。”
“来吧,咱们父子俩干一杯。”
我爹酒兴大发,朝我高高举起酒杯,他甚少与我饮酒,更不用说碰杯。
我感到新奇,兴冲冲地端起酒杯,将杯沿放得比他略低一些,开始说吉祥话,“今日我封慕秋作为寿星公许愿,希望我爹爹永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属实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就连吉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乡土气息浓重,幸亏我爹爹不会像谢言那样嫌弃我。在他眼里,总是觉着我哪里都好。
“好好好,别光顾着给爹爹许愿,多想想你自己。”
我摇摇头,“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有爹爹,爹爹康健地陪在小秋身边就很好了。”
我有这般爱我的爹爹,本来已属万幸,现在还有谢言,他虽冷情冷性,但近日已变得有些人味了,来日定能更好。
我想到这里,都觉苍天实在待我不薄。我这样的一个怪物,可恶的扫把星,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的宠爱。
我爹今日是少有的高兴,烈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他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突然与我说,“小秋,你去了江南,要乖乖的,不要再像之前那样闹事。”
“你长大了,爹爹可以护你一时,却不能护你一世。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若不是太过分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觉着十分奇怪,我爹从未对我说过这般慈悲的话,他虽在旁人面前端得一副风雅随和的姿态,但对我的事却万分计较,睚眦必报,从不会将伤害我的人轻易放过。
但今日他这般对我说,让我有种陌生的惊惧之感,连忙问道,“爹爹,为何这般说?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吗?爹爹会有什么危险吗?小秋能帮得上忙吗?”
我的话像一连串炮仗炸开,甚至急急地去抓我爹的手,他却轻轻地拍拍我的手,冲我笑得不太自然,慢慢解释道,“傻孩子,爹爹不过是怕你在外边惹事吃亏,才与你说这些,瞧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真的吗?”我有些不信,“爹爹,你别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如今也十九了,可以为爹爹分担,我也会听爹爹的话不再惹是生非。爹爹烦恼的事,我也可以为爹爹分担的。”
“爹爹不要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我的小秋终究还是长大了。”
我爹怜爱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似是透过我看到了我娘,长叹一声,“你娘离开爹爹,也有十九年了。”
我不知道失去心爱之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我望着我爹,却隐约能感知到他心头对我娘的思念。
十九年前,他就是在这个夜晚失去了我娘,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因为我而离世的,他却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
我有什么能回报他呢?我甚至连不给他添麻烦都做不到,我这张与我娘肖似的脸还让他这般神伤。
想到这里,我强压下心头的愧疚和懊恼,只像往常那样将整个身体趴在我爹身上,撒娇道,“爹爹,你不要难过。若是娘知道你这般难过,她在天上也会很痛苦。”
每次只要一说起我娘,我爹爹便会立刻活过来,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冲我笑,“爹爹没有难过,可不能让你娘亲知道我掉眼泪了。她惯是坏脾气,定会在天上将我大骂一顿。”
“对嘛对嘛。”我点点头,像狗皮膏药一般黏在我爹身上,跟我爹保证道,“爹爹说的话我知道啦,也记住啦,也不会再闹事打架了。再说了,一切都有爹在,就算我在江南,我相信爹爹也会立刻赶来救我的。”
“你啊,”我爹爹看我这副乖巧不过三秒的样子直叹气,朝我脑袋拍了拍,“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粘着爹爹,爹爹在你这个年纪,你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封小秋永远三岁!就要一直粘着爹爹!就要一直粘着爹爹!”我甚是懂得如何在我爹面前撒泼耍赖,将他逗得喜笑颜开,又问道,“爹爹,那你什么时候来江南陪我?”
“等事情告一段落,爹爹就去江南将你接回来。”
“好,爹爹可不能骗我,和小秋拉钩,爹爹快点,”我在我爹面前就会十分幼稚,硬是逼着他与我拉钩,“拉钩了,爹爹如果骗人就会长鼻子。”
“好了,不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爹爹要去祠堂与你娘说说话。”我爹一想到我娘,便对我毫不留恋,走得十分潇洒。
他的身影隐在幽静的林荫道上,沿路是招摇的紫藤萝花,衣摆行走间抚动飘摇的花瓣,引来满袖花香。
我望着他的背影怔忪出神,就是这个宽厚的后背,背着孱弱的我走过年幼的岁月,给予我无限的温暖。
如今他一人走在路上,我能感觉到他背负的无尽寂寥,我想追上去,却赫然发现我爹的归处不是我,而是我娘亲。
只有我娘亲才能给与他慰藉,是他心灵的归宿,而我不是,我只是他不懂事且幼稚的贪玩孩子,害他操碎了心。
我又独自乘着月光饮了些酒,估摸着时间觉着谢言也快到了,才赶着回房换衣衫。
房内一切都是我自己亲自布置采买的,我犹记得去买那些喜烛婚服的时候,店主看我时那种嫌弃的眼神和旁人的窃窃私语。
他们躲在暗处叫我兔儿爷,说我不愧是个怪物,喜欢男人的怪物,还敢恬不知耻地勾引太子殿下,真真是不要脸。
我没有理会,只叫店家将我要的东西包起来,但我叫了好几次,店家都不回应我,只轻蔑地瞥我一眼,又继续做手头上的事。
“店家,我在与你说话,你是聋了吗?”我见他那般恶劣的态度,态度也差。
店家这才停了手,懒洋洋地看我一眼,轻佻地掀起一边嘴唇,敷衍道,“知道了,太子妃的命令自然不敢不从。”
“太子妃”三字一出,我的脑子轰隆作响,手指死死绞住衣角,久久说不出话来。
市井的传言如游龙一般走得飞快,我在太子府门口时,便做好了受尽众人嘲弄的准备。但当这件事真的落在我身上,我却不知该如何忍受,我十指紧握成拳,不知不觉中,尖锐的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
“哈哈哈,太子妃,他就是个自荐枕席的兔儿爷,最多就是太子穿过的破鞋。”
“长成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唉,你别说,小心被他爹听见了,他爹可是丞相。”
“丞相怎么了?有这种倒贴男人的败家儿子,不赶紧逐出家门还那般宠溺,真是慈父多败儿。”
我没有如往常那样找我的护卫将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暴打一通。
我觉着有些累,也有些怕,事情若是闹到皇上那边,谢言会受牵连,我爹也没脸做人。我只能忍,死死地咬住下唇,甚至闻见口中传来血腥味,都没有出声。
“好了。”店家将手中的婚服递给我,我连忙伸手去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手一滑,我的婚服就这样掉到了地上,沾满了地上的尘土。
“小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您不会怪我吧。”
店家夸张地掩住嘴唇,矫揉造作地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没说什么,只将婚服掸干净便往门口走。
“哈哈哈哈,他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如今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哈哈。”
“我刚看他眼睛都红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就连咱们那般高冷的太子殿下也过不了他这美人关。”
“太子殿下就是和他玩玩罢了,送上门暖.床的干嘛不要,又长得这般花容月貌,送我的话,我巴不得将他关起来,不让旁人看见。”
“真想看他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泫然欲泣,掉眼泪都跟珍珠一样漂亮。哎呀不行了,得赶紧去南风馆找个伶.人泄泻泻.火。”
我身后的声音没有停歇过,各种腌臜低俗的言语落入我耳中,令我恨不得将唇舌咬断,可我不能闹事,不能给我爹和谢言添麻烦,我只能忍。
幸好婚服穿在我身的效果还过得去,今日总算有件高兴的事。
我并未给谢言准备婚服,我觉着他应该不会喜欢,我曾想给他一并准备了,可是我又害怕听到他的拒绝,他的拒绝会比旁人的辱骂更令我感到难受。
我害怕他与我说不,害怕自己的真心转眼成空,所以便只给自己准备了,这样就是我自己选择成为他的妻,谢言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也不必为他的反应惴惴不安。
我穿的是男子制式的婚服,大红色的喜袍,盘绕其上的刺绣是成片的曼陀罗花,衬得我眼尾的小痣都香.艳几分。
我今日并未束发,只将乌发披散下来,款款地立于镜前,铜镜中人乌瞳澄澈,红唇艳艳,发丝如云流动在脸侧,刺目的红意衬得皮肤胜雪,腰肢纤细。
我瞧着还算满意,希望谢言会喜欢。
我在窗格贴上囍字,点燃红烛,将被褥换成喜庆的红色,又臊着脸在被褥上放了一些花生红枣之类的果仁。
这是我之前听人说的婚俗习惯,说是放了这些就会早生贵子,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就是图个吉利,才不是要跟谢言生孩子。
我并未告诉谢言我的生辰,只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但谢言今夜却迟迟不来。
往日他入夜时分便已到我房中,如今窗外的树杈都落满了嘶鸣的寒鸦,我也没见到谢言的踪影。
我在软塌上一边看话本一边等,直等到三更天的更声响起,我都有些昏昏欲睡,谢言才从窗外翻进来,冷淡的灰瞳见到屋内的喜庆的装饰时,闪过一丝疑惑,“这是?”
我没好意思将我心中所想与他说,只从软塌上站起,三步做两步将他抱住,瓮声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般晚?”
听见我的询问,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尔后又故作无事地亲亲我的额头,淡淡说道,“今日父皇找我议事。”
“哦,”我对朝堂之事不怎么感兴趣,只从他怀里出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有些得意洋洋,“谢言,我今日这身如何?”
谢言并未回答,幽深的凤眸似点着了火焰,灼灼的目光落在我微微敞开的衣襟和束紧的腰肢上,长臂一伸,便将我抓入怀中,哑声道,“喜服?”
他呼出的灼热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耳侧,让我的耳朵都染上红意,我到了此时才知道害羞,声音细得像蚊子,“你要与我成亲吗?”
谢言明明听见了,却装模作样地亲我的耳朵,故作不知,低头问我,“什么?”
我这下便有些生气,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在屋里气鼓鼓地走来走去,将准备的物什与他一一介绍。
我指着窗边的红色囍字,又引着他去看书案上跳跃的红烛,又指指桌上的合卺酒,微扬起下巴,与他说,“今日恰好是本公子的十九岁生辰,本公子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本公子打算与你成婚,你可愿意?”
我明明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却又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趾高气扬地去看谢言的表情。
我以为他会如我想象中那般冷冷地笑我痴心妄想,像那群市井刁民一样嘲讽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他没有。
他施施然站着,象牙白的衣袍将他衬得面如冠玉,凛然若仙,冷白的月色照在他脸上,如梦似真。
他沉沉的灰瞳望着我,像流淌着的寂静的河,河中倒映着我的影子,红衣明艳,白肤乌发,正死死咬着下唇。
他轻轻地与我说,“好”。
我的脑中立时有无数火树银花绽放,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身在虚妄的美梦中,还是在现实里,直到谢言走到我跟前,微凉的吻落在我唇瓣上,铁臂强硬地箍住我的腰,我才惊觉,这不是梦。
谢言吻得很专心,他浓密的眼睫染上了恬淡的月光,投下扇子般的阴影,玉白的脸色凌凌如苍山上的积雪,又似神殿里俯瞰众生的玉佛。
我悄悄用目光描绘他清隽的眉,高挺的鼻,甚至是凉薄的唇。
我曾以为神明只存在梦里,我在梦中对神明做了大不敬之事会得到天罚,却不知,神明也有爱与欲,一切皆是偏爱的放纵。
心中的明月终归是落在我怀里了。
我喜不自胜,安静地坐在谢言腿上轻轻地呼吸,每次亲吻对不会换气的我来说都是一次考验,但谢言却不会,他总是面色冷淡地亲我,若不是他眸中跳跃的火光,我还会真以为他不为所动。
此时已是夜深时分,秋风卷起落叶,树影婆娑落入窗边的空地,我浅浅的呼吸声在一片静谧中格外明显。
谢言惯来不爱言语,他的手在我后背轻拍,长睫煽动,目光落在桌上的合卺酒上。
成婚是我提出来的,但我此刻过于兴奋也忘记了成婚该有什么流程,直到谢言开口问我,“盖头呢?”
“啊,哦,”我后知后觉地回道,“我今日上街没买到。”
其实是店家不愿意卖给我,他们背地里说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我想到这里,便将下唇咬得死紧,面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谢言似是有些遗憾,轻叹口气,又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我的唇从上齿中解救了出来,“下次补。”
“什么下次补?”我急急地问他,他却紧闭双唇,不愿与我说,只用灰瞳瞥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是在明知故问,他的耳朵变得有些红,伸手将桌上的合卺酒递给我。
“喝了便不能反悔。”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但那双凌厉的凤眸却盯着我,如同头狼盯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眸中皆是茹毛饮血的欲。
我被他那种像要将我拆吃入腹的眼神吓得心头一跳,只能唯唯诺诺地说,“不,不敢反悔。”
“若反悔呢?”
谢言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像是想起了之前的那次不愉快,将合卺酒狠狠搁在桌上,发出砰的响声,之后便凶狠地来揉我的脸,逼我抬头来看他。
他此时面露凶光,如欺压百姓的凶狠恶霸,“若你再反悔,该当如何?”
我力气及不上他,脸被他掐得生疼,忍不住就要掉眼泪。
我知道他是在记恨我上次与他决裂的事情,怕我又要反悔,只能将三只手指伸出来立誓,脸颊都在他的蹂.躏当中,只能含糊不清地说,“若,再有下次,任你处置。”
“如何处置都可?”
他那双狭长的凤眸跳跃着深重的火,就连磋磨我脸颊的手也慢慢落于我脖.颈之上,轻轻磨.挲,微凉的指尖如毒蛇的蛇信,令我的皮肤起了阵阵战.栗。
谢言在警告我,若我再同上次那般反悔,他定要将我挫骨扬灰,或是将我啃得骨头都不剩。我想到这里,浑身都要发抖,只拼命点头,“不,不会再反悔。”
“你如何保证?”
他还是不信,指尖从我的脖.颈来到我的唇缝,强势地探.入我口中,将我的舌尖搅弄得酸胀,连我的呼吸都被搅乱。
我只能颤着手去拿那杯合卺酒,谢言见状才收回手,冷冷地看我,似乎在等我表忠心。
我只能硬着头皮将合卺酒都倒入口中,揪着谢言的衣襟凑了上去。
他闲闲地垂眸来看我,却没有拒绝我的吻,反而用手轻轻揽住我腰肢,更深更重地回吻我,将我的呼吸都夺走。
喝完了合卺酒,我实在说不出什么送入洞房的浑话,难得乖顺地呆在谢言怀里,安静地像只小猫。
谢言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我耳侧,轻轻地揉我的耳垂,直将我的耳朵和脸揉成一片陀红,才忽然凑到我耳边,亲亲我的耳朵,哑声道,“该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份子钱了,我出两百。
审核大大,没有脖子以下的任何描写,请不要误会。
第26章 “你抱抱我”
谢言的声音冷淡, 面上的神情也算得上是清心寡欲,分明是个端方的翩翩公子,平日里端的都是正人君子的做派, 却对我说出了那样羞人的话。
我听完那话,登时感觉呼吸都快了一瞬,面上烫得能烧一壶开水。因为害羞, 我忙将身体蜷缩在谢言怀里, 像只鸵鸟一般埋着头, 不敢面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谢言眸色深深地看我一眼, 强势地不容我躲避,劲瘦的手臂丝毫不给我情面,把着我的腰将我提起来, 像是猫主人轻而易举地抓住撒娇的猫。
我感到万分挫败, 谢言外表明明看起来并没有那种壮硕男人的魁梧,反而长身玉立,满身都是书卷气。但他的力气真的极大,经常一只手就能制住我两只手, 单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扛在肩上。
分明都是男子,我这细胳膊细腿与他一比, 倒成了花拳绣腿, 只是些好看的摆设。
我万分无奈, 却只能像孩童那般盘住他的腰, 用手臂缠住他的脖颈, 将脸埋在他肩膀处, 任他将我抱到床榻上去。
我本以为他会十分急切地想要亲近我, 但是他却并没有。
我们这段时日几乎每日都睡在一起, 夜夜同床共枕, 谢言虽然表面不显,常常装得冷若冰霜,我却能感觉到他很热衷于与我亲昵,对我眼下的小痣更有浓厚的兴趣,时常对着它又亲又舔又咬,每次都要逼得我求.饶了,他才会将这颗小痣放过。
但他此时将我抱在怀中,却再没有别的动作,他似在思考事情,并不急着碰我,只用指尖戏弄我的下颌,像逗弄猫儿那般。
我也不是那种急色之人,况且我与谢言之间,大多数时候都是这般相处,就算没有唇齿亲昵,肢体交缠,也觉着心里安宁。
冷白的月儿缓缓落在窗外的树梢上,栖息的寒鸦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秋风轻轻摇晃着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今夜有种别样的静谧,似是狂风席卷乌云的前夕。
我本就酒量不好,今夜又喝得有些多,此前与我爹痛饮了好几坛刚开封的女儿红,之后又与谢言喝了合卺酒,唇齿交缠后,我连呼吸都稀薄得可怜,便有些昏昏沉沉,沉重的醉意缓缓爬上我脸侧,我顿觉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烫。
我的双眸因着醉意都染上水雾,静静地望着窗外凄凄的月光,头脑酸胀得厉害,烈酒的后劲在此时涌上来,我突然很渴望和谢言说话,更想他抱抱我。
“谢言,你抱抱我。”
我不害臊地提出这般羞人的要求,眼巴巴地望着谢言,嘴唇委屈地向下弯起,心里暗暗做了决定,若是谢言敢拒绝我,我便要将鼻涕眼泪都擦在他衣服上。
“嗯。”谢言识相地没有拒绝,我话音刚落,他就伸长了手臂将我捞进怀里,让我像只很是得宠的猫儿一样窝在他怀中。
“谢言,我想跟你说话。”
我继续喋喋不休地骚扰谢言,还伸手去摸他的眼皮,却触到他长而密的睫毛,触感如羽毛一样,我舍不得松手,便一直用指尖扫动他的眼睫,像在抚弄孔雀的翎羽。
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谢言向来话少,不断用手指抚弄我一缕头发,将它们蜷起又放下,时不时“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我早习惯了他这般寡言,也不强求他回应我,只将满腹的心事合盘托出。
“谢言,明日我爹爹就要送我去江南了。此去江南,我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我应该会很想你。”
我抽了抽鼻子,鼻头酸涩得厉害,眼泪也掉个不停,我只说自己会很想他,却没敢问他会不会想我。
“嗯,”谢言说话的语气淡淡,没有不舍,像是早已料到,也没有半分惊讶之色,状似无意地问我,“怎么突然要去江南?”
“我不知道,我爹爹要我去的。他最近很忙,忙到都没时间理我。”
“谢言你知道吗?我好担心我爹爹,怕他有什么危险。但他不与我说,我又不敢去问他,怕他不高兴。”
“他已经许久没和我一同吃饭,今日因为是我的生辰他才陪我。”
“我今天才发现爹爹苍老了许多,他才不过四十岁,为什么会突然老得这么快?我看着就觉得好难受。”
“他现在都独来独往,我觉得他好孤独。”
“谢言我与你说,我爹爹有个很奇怪的朋友,是我的林叔叔。他们二人相处起来很奇怪,林叔叔白日里都是装着和我爹老死互不往来的样子,但是他时常深夜过来与我爹饮酒聊天把酒谈心,可现在他也不来了。”
“是林瑞林大人吗?”
谢言听我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却只对这句话感兴趣,出声来问我。
我转过头去,便见他凤眸沉沉,神情比得知我要离开时还要专注认真。
我有些难过,却没有往深处想,只点头说,“是啊,我小时候他就与我爹是最好的朋友了,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与我爹平日里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嗯。”谢言抚弄我长发的手一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抬眸淡淡看我一眼,又没了下文。
“我有时觉得爹爹很爱我,可我又觉得他是因为我娘亲的嘱托才爱我。若不是我娘亲,他应是要恨我的,毕竟我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可我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因为我一出生就害死我娘亲,所以上天便给了我一具畸形古怪的身体,那些人都叫我怪物。”
说到这里,我便如胆怯的少年打开了关着噩梦的匣子,那一声声的“怪物”响彻在耳迹,少时的梦魇缠绕着我,我浑身都开始颤抖,死死咬着嘴唇,手指扣弄床下的被褥,就连眼泪都开始不受控制。
“谢言谢言谢言”
我不断地叫着谢言的名字,像是在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急切地趴在谢言身上,将脑袋挨着他胸膛,很没安全感地将手脚都缠在他身上,怯怯地问他,“谢言,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怪物?”
谢言几乎是立刻感知到我情绪的异常,他没有将我推开,反而是伸长了手臂将我整个人圈进他怀中,偏冷的体温包裹着我。
他身上的体温总是偏低,我时常觉得他像蛇一般冷血无情,不仅性子冷,就连体温都那般瘆人。
但我此刻在他怀中,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跳动的心跳,我的心似乎也受到感染,慢慢沉静了下来,不再惶惶不安。
我很害怕谢言也像旁人那样觉得我是个怪物,我可以容忍旁人说我是怪物,因为我毫不在乎,他们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角色。
但谢言不是。
谢言的出现,更像是一道光照进我多年晦涩难明的心底。我那些阴郁的情绪,作为怪物的自卑,我深怕被他看见。
我盼着在他眼中,我永远阳光灿烂似正月里树上的春桃。
我可以接受那些蝼蚁的轻蔑,却不能接受谢言对我的哪怕是一个嫌弃的眼神。
这大抵就是爱一个人带来的贪嗔痴恨。
我想我在谢言心中是光明灿烂的,我那些出生就带来的阴翳本不该暴露在阳光之下。可我心里又清楚,破窗挡不住冬日里狂烈的风,也遮不住一个丑陋的真相。
我盼着我在谢言眼中是最好的,但我又深知道自己不是最好,这种剧烈的矛盾冲突,时常将我折磨得身形佝偻,如同被吸走了活力的骷髅。
谢言的手轻轻落在我头上,将我的思绪打断,他轻而缓地抚摸我的侧脸,兴许是感觉到我浑身的战栗,他开始不断亲吻我眼下的小痣,我的耳朵,我的嘴唇,试图抚平我狂乱的情绪。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目光专注地看我,如同看待什么珍贵的心爱之物。
我分明不是,我知道的,但我却十分贪恋此刻的温柔。
我将身体攀附在他身上,像是攀附在大树上柔软的枝蔓,我眼中的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他面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去,直落入他口中,他尝到了我眼中的苦涩。
他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灰瞳那瞬闪过一丝无奈与心疼,我以为我看错,还来不及深究,他又来亲我。
他一边捧着我的脸亲吻我,一边给我擦眼泪,轻声问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他问我时,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灰瞳原本像了无生趣的寂静海域,却偏偏因我掀起波澜。
我本来还没这般委屈,但谢言一问,我便如儿时受尽旁人欺负被我爹发现一样,扑簌地掉下泪来。
我年幼失母,我爹又忙于公务,时常抽不开身来陪我,我便只能自己玩,羡慕地看着旁人玩。
他们不与我玩,说我是女孩子,我只能静静地呆在一旁看他们嬉笑玩乐,直到我爹来接我回家。
我时常受欺负,也时常受委屈,甚至还养成了逞强的习惯,被欺负得再狠,也要强忍住泪水,不让它落下,拼命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就会被那群坏人笑话,哭泣是示弱的行为。
我不是弱者。
可是每次我爹一来,我就绷不住了,在爹爹面前,我总是脆弱得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如今我遇到了谢言,我也可以不哭,但我忍不住,我忍不住便要觉得委屈,想他亲吻我,抱我,安慰我。
我本可以将往事都撕碎在风里,做一个厉害的强者,但谢言一出现,我就忍不住想要让他知道全部的我。
脆弱的我,坚强的我,古怪的我,我都想让他知道,也想他接受。
所以当他这般问我,我又像极了独行太久的旅人,正疲惫饥渴地晕倒在沙漠之中,而谢言就是一场悄然而至的雨,他让我卸去防备,又像在告诉我,“我可以信赖。”
他的手臂紧紧地拥住我,将身体坐起,让我坐在他怀里,湿润的舌尖舔去我面上的泪,轻轻地拍我的背。
他似是从未见过我情绪这般失控,只与我说,“你可以告诉我。”
月光照在他脸上,在他俊逸的面上铺了一层柔光,他的目光带着滚烫的温度,我刚落的泪滴在他眼睫上,令他的眼睫也有些湿润,让他灰色的瞳像是也染上了几分温度。
他的回眸长而久地只注视着我,像他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人,鼓励着我踏出第一步。
我不敢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想自己的丑陋无所遁形,我将脸轻轻地挨在他肩上,声音发着颤,就连指尖都在发抖。
“谢言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就是个扫把星,我娘就是因为要生我才过世的,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她。”
“我从小到大都这样认为,那些坏人也是这样说。小的时候,那些和我差不多岁数的男孩都欺负我,他们说我是个女孩子,应该穿小裙子,做他们的新娘,不应该出来书塾读书,应该在家里绣花。我与他们认真地解释,但他们从来不听。”
我说到这里,浑身都在发抖,谢言只能不断地吻我的耳朵,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遇到元夜之前,我没有朋友,更没有人愿意帮我,他们硬说我是女孩子,我说我不是,他们,他们”
“他们如何?”谢言的眉宇间浮现凶狠的戾气,语气中都带上了汹涌的杀意。
“他们扒我裤子,”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咬到有血腥味在我口中蔓延,我的心里生出深刻的恨与不甘,“我不愿意,他们就几个人抓着我,他们看了之后,就开始跟所有人说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第27章 “别怕我,别怕我”
我话音刚落, 谢言抚着我后背的手忽地一顿,就连面上的神情也是掩饰不住的暴戾和凶狠。
他的眼眶在一瞬之间爬满猩红的血丝,手上的青筋暴起, 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攀着他的手臂,却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勃发的怒意。
除了上次与我起冲突外, 我从未见过谢言这般生气, 就像是, 一个本是一无所有的人忽然得了天赐的宝物, 千恩万谢地珍惜呵护着,深怕这宝贝有一丝意外,但路过的行人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仅有的宝贝踩碎了。
我见不得他这副凶狠的模样, 心底很害怕, 身体也抖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谢言这才意识到吓到我了,将阴郁狠戾的神情瞬间收起,幽深的凤眸瞬时恢复了平静,他只凑过来亲我, 用更重的力道拥抱我,与我说, “别怕我, 别怕我。”
我怎么会怕他呢, 我明明喜欢他都嫌不够。
谢言的这番安抚将我满身的逆鳞都抚顺了, 我像只生来丑陋的猫儿, 在得知主人对我的宠溺后, 慢慢朝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想讨得他的欢心。
我带着满脸的羞意, 慢慢圈住谢言的脖颈, 与他更贴近地拥抱,近到我们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我此刻就像只无尾熊一样死死扒在谢言身上,死活都不愿下来,这样的接触让我感到很安心,甚至还支起身子去吻他的唇角,亲他修长的脖颈。
但我在做这种事上经验甚少,一点也不熟练,也做不来谢言平日里对我做的那样凶巴巴地又啃又咬,还非要留下印子。
我只是小心翼翼地亲亲他凸起的喉结,明明我也有喉结,但我的喉结小小的,跟谢言的没法比,他的喉结看起来就是比我的更为性.感,我伸出舌尖轻轻在上边打圈,像是将他的喉结当成了什么稀罕的美食。
谢言很快便不允许我这般放肆。
他的呼吸几乎是在我亲吻他脖子的那瞬变得有些粗.重,几乎是立刻就伸手擒住我的下颌,将我的唇从他身上挪开。
我有些生气,觉得他是在嫌弃我。
凭什么他就可以对我这般那般,时常将我弄得万般狼狈得完全不像自己,可我要对他做什么,却必得经过他的同意。
凭什么!
可当我带着满腔的怒火抬头,谢言的眼神却让我心惊肉跳,就像是那种看见生肉的饿狼,更像是蛰伏在暗处准备扑杀猎物的毒蛇。
风眸中带着炽热的谷欠,那些隐藏在斯文君子面皮下的,分明是包藏祸心的豺狼虎豹,姿态矜贵雍容地请君入瓮,当猎物上钩了,便将其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后知后觉地想逃,想从谢言腿上下来,他却不许,铁一般的手臂死死箍住我的腰,将我的腰勒得很疼,另一只手强硬地抬高我的下颌,他那张森冷的俊脸慢慢朝我靠近,近到嘴唇都要与我相接,才慢慢开口。
“你可想好了?”他修长的手暧.昧地在我颈侧游弋,时不时狠狠碾压我的嘴唇,将我的嘴唇弄得有些红.肿,沉沉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如有实质地落在我微敞领口的大片肌肤上,声音都带着三分暗.哑。
都是男子,我就算再不通人事,也能从谢言如狼似虎的眼神中知晓他的意思,我知道,谢言,他想要我,不是像儿时那种孩童过家家那种成亲,而是真正的水汝交融,他想要我的身子,想试探我此次举动究竟有几分真心,又能做到哪步?
我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额间都沁出薄汗,嘴唇都有些颤抖,我并不是没有准备,我这几日看了许多话本,也看了很多画册,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女子和男子之间是怎么回事,甚至还做了准备,可是当谢言这般问我,我却拿不定注意了,甚至有几分惶恐害怕。
我紧张的时候便会死死咬住嘴唇,恨不得将嘴唇都咬出血,这些都是我无意识的举动,但谢言却经常对我这番举动颇为不满,他啧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将我的下唇解救了出来,尔后又慢条斯理地掏出袖中的毛巾帕,细细擦拭指尖染上的口涎。
月光照在他身上,他微垂着眼眸,颇有耐心地擦拭手,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美,就连手指也生的如白玉般无暇,我光是望着他,想起要与这般清冷得如月中仙之人行那事,便觉心跳加速,耳垂都红透。
谢言并不催促我,他擦完手,便慵懒地背靠着床榻,施施然地望着窗外的树,他时常都是正襟危坐,而他今夜这般放松的神态,更像是肆意风流的公子哥,令我移不开眼。
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谢言长得这般好,虽性子冷了些,但实在挑不出别的毛病,姜朝举国上下哪个不将太子殿下当成谪仙一般的人物。
我轻轻抚上自己的脸,思忖道,我长得这般丑陋,谢言愿意要我,愿意要我这副畸形的身子,我不是应该高兴吗?这般想着,我便觉得自己像是占了谢言的便宜,他长得那般好,学识谋略功夫哪个不在我之上,甚至都不用比较,就我那床前明月光的水准,都没资格跟谢言相提并论。
我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那些害怕和顾虑都烟消云散了,只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想好了。”
“真的?”谢言似是有些不信,他扯住我的腰带,大力一拽,我便被动地跨.坐在他身上,他手掌轻佻地抚着我的腰,逐渐往下,落在我后腰处,“真的想好了?”
我坐在谢言身上,总归是要比他高一些,我低头便能数清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以及他唇瓣荡漾开的笑,谢言很少笑,但他这一笑更显得光华灼灼,如谪仙降落凡尘,若不是他下流的动作,我定要溺亡在他这个笑容当中。
“你,你,”我“你”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但是脸却烫得要命,我们这般亲密的姿势,就算是身上一丁点的变化我都能一清二楚,更何况他,他还不停地挪动我的腰肢,我有些生气,更觉得害羞,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想从他身上下来,但他不许。
他就是喜欢这般摆弄我,双手抱着我的腰,还轻轻舔吻我的耳朵,湿漉漉的舌尖将我的耳朵都含住,像一只大犬不断地探测我的耳蜗,将我的耳垂舔得湿透,我羞愤难当,只骂他,“谢言,你是小狗吗?”
我话都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谢言就算对我再宽容,他都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我怎么可以对他出言不逊,我后怕地将嘴巴捂住,做贼心虚地去偷瞄谢言的表情,想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谢言的凤眸里此时却藏着少见的笑意,他长臂一推,便让我浑身都陷进绵软的床榻中,他凉薄的唇瓣微微勾起,附耳在我耳侧,与我说了句悄悄话。
我压根儿听不得这种话!立刻便将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言,我的整张脸都羞得快滴血,只能指尖颤抖地抵着谢言硬邦邦的胸膛,羞愤道,“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什么端方君子,什么谪仙下凡,都是骗人的!此人明明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却老是在我面前演戏,今天总算是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可恶,我迟钝地感觉像是上当了,觉得谢言不像是我印象中那个谢言,可是该死的,又觉得他这样,我更喜欢了!
怎么办!在线等!很着急!
“这样便怕了?”谢言慢条斯理地将覆在我侧脸上的碎发剥开,用嘴唇细细描摹我的下颌,炙热的视线落在我腰带处,明明满眼都写着急切,动作却矜贵优雅,如拨弄琴弦的翩翩君子。
绅士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我此时算是明白了,但也为时已晚,只能用嘴唇去追逐谢言的嘴唇,颤抖着手却解自己的腰带,可我刚一动弹,谢言便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的动作。
“怎么了?”我有些害羞,只将手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地亲吻他的指尖,时不时用脸颊蹭蹭他的掌心。
我是愿意的,不论谢言想要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更何况谢言那般想要我,我更没有必要矫揉造作地故作矜持。
谢言静静地看着我,他放任我亲吻他的手指,缱.绻的目光在触及我虔诚的举动时一沉,他将我的脸拨过来与他相对,我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眉宇间爬上了一丝不安,他忽然伸手将我用力地抱进怀中,他从未这般用力地抱过我,像是要将我揉入他的骨血当中。
“封九月,你要信我。”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信我,等我,我会来找你。”
他这样与我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情绪这般激动。谢言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超然物外,目中无人,但他这次,不安的情绪不仅外露还感染了我,我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也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言到底说了什么骚话,猜对发红包。
PS 30号凌晨不更哦。
第28章 “留着一会儿哭”
谢言将我抱得很紧, 力道强势,将我箍得很疼,他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鸷冷郁, 灰瞳沉沉,似了无生机却又波涛汹涌的黑海。
他铁一般的手臂强.硬地将我困在怀抱之中,十指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像是在用尽全力握住手中流逝的沙, 又像在拼命抓住本属于他的却开始凭空消失的珍贵宝物。
我不懂他突然变成这样的缘由, 却能感觉到他此刻很是缺乏安全感, 还极其需要我的许诺与安抚,于是我尽量放松四肢任由他紧紧抓住我,柔顺地藏在他怀中, 如同被恶狼蛊.惑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东郭先生。
对谢言这般奇怪的反应,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很想开口问他为何这样说,但我又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告诉我。
以我对谢言的了解,他对待我的方式与我爹对待我的方式异曲同工, 虽在态度上有所不同,但最终皆是殊途同归。谢言更多时候都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孩童一样对待, 平日监督我读书写字下棋, 不准我上街去胡闹惹事, 也不准我与旁人说话, 往往我与旁人多说几句便要给我摆脸色。
说起来, 我更像是他养的孩子, 一不听话便被他冷眼相对, 他虽不是我爹, 但在对我的监视和束缚上, 严厉程度更胜于我爹。
他不论碰到多棘手的事都从不与我说,只是自己憋在心里,一张俊脸成日里冷若冰霜,愁眉不展。我就算苦苦追问了,也不会得到明确的答复,似乎生怕我坏了他的事。
而我的确没什么过.硬的本事,就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估计也只会给他添乱。所以到了这种时候,我虽然生气,但我更多是学会了沉默与乖觉。
我有时恨自己太笨,没什么本事,能力不足,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后来又想,兴许我爹和谢言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他们只想要我乖乖地待着,不要惹是生非就好了。
于是我乖觉地拍拍谢言的背,将语气放得很轻,像在抚慰极其不安的大犬,“我会相信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也会等你来找我。”
“你如今成了我的夫君,我自然是要以你为先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你现在这般模样,我有些担心。”
我话虽说得这么好听,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不过是在说些好听的话哄着谢言罢了。
不知为何,我心中虽然对谢言充满了炙热的爱意,但是这份沉甸甸的爱意里却没有半分信任。从上次他说与我听他那只小狗的故事,我下意识提的问题便可见一斑。
我并不相信谢言,又或者说,我并不相信自己能让谢言为我倾心,转而在权势与我之间的权衡中选择我。
从这段时日的相处,我自认对谢言算是有了十足的了解。他冷情冷性,目下无尘,热衷于权力的追逐,对其他事皆是持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他能从一个无权无势的歌姬之子爬上今日尊贵的太子之位,定是付出了无尽的艰辛与血泪,我又如何能让他为我放弃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就算未来有一日我会成为他换取无上权力的牺牲品,我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如果那一日真的来了,我也没有理由去恨他,毕竟是我心甘情愿主动来喜欢他的。他不喜欢我,他更爱权势,也不是他的错。
我总不能因为我全身心地喜欢着他,便要求他同等的回报我吧。
喜欢和爱从来都不是一场交易。
如果要用我的一片痴心去挟持谢言的喜欢和爱,这般锱铢必较,分得这般清楚,这爱便变得不真挚,且市侩。
我不想这样。
谢言得了我的许诺,才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虽还是紧紧地圈.着我,但至少不是刚刚那种令人窒.息的力度了。
我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眼底因情绪过激而充满了红血丝,脸色有些苍白,面上的神色不安,又对我说,“既我们成婚了,你爹的事总要放在我之后。”
“我想你更在意我一些。”
他说得婉转,我却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我在爹爹与他的选择中选择他。
可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不仅做不到,甚至连在这个时候骗一骗他哄一哄他都做不到。
我望着谢言沉静的灰瞳上浮现的希冀,匆忙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只坚定地摇了摇头。
“其他的我都能做到,但是爹爹总是最重要的,爹爹之后便是你,除了爹爹,我是最喜欢你的了。”
我担心谢言不高兴,连忙讨好地去亲他的唇角,轻哄道,“我是最喜欢你的,我连身.子都可以给你,所有的秘密都说与你听,你还不相信我的真心吗?”
我狡猾地回避了谢言的问题,婉转地给了他答案。我的选择从未变过,谢言与爹爹之间,我选择爹爹。
我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谢言和爹爹呢?
我打心里觉得谢言的问题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他们两个我都很爱,以后我们也会很好地生活在一起。我想到这里,觉得对谢言的愧疚少了一些,将未来的美好蓝图在他眼前慢慢展开。
“为什么总要与我爹爹比较呢?以后我们终归是要一直在一起的,我爹爹以后也会是你的爹爹,我们一起孝顺他,不好吗?为什么总要问这些问题呢?”
我这番话给了我们二人一个台阶,让我没有选择谢言这件事显得不那么冷酷,也让谢言不被选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狼狈。
谢言的薄唇在此时抿成一条直线,似在认真斟酌我这个回答,清冷的凤眸闪过一丝落寞,目光冷得像冬日里纷飞的大雪。
他抿了抿唇,选择了退让,微凉的指尖捧着我的脸颊,深邃的眼睛像是要看到我心里去,如明亮的灯将我刻意的闪躲照得一览无遗。
谢言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人,我这个明褒暗贬的回答下了他的面子,但他面上却没有浮现愠怒的情绪,反而带着温柔的包容,长睫煽动,眼中似有温柔的情愫流动。
我迟钝地没有看懂谢言的眼神,只听见他叹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抉择,许久之后与我说,“既你选择了你爹,那就答应我,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信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我来找你,知道吗?”
我不禁有些尴尬,自作聪明的掩饰竟然被谢言转眼识破,只窘迫地点点头,“会相信你,会喜欢你,会等你。”
“封九月,”谢言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眼中看我有几分真心,想知道我话里到底有几分认真。
我只能装出最认真最慎重的姿态来接受他的检视,他的眼神像极了毒蛇冰冷的竖瞳,将我上下打量,令我不寒而栗。
他如抓住宠物一般擒住我的后.颈,迫我与他四目相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有过于认真的执拗。
他微凉的指尖在我脸侧轻轻磨.挲,声音冷沉,带着十分的警告意味,“如果你骗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他这是软硬兼施的惯用伎俩,往往他说了这话,便是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我这算是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