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党派之争 衰落的王朝、制衡之术……
大晟王朝二百三十七年, 十月,十七岁的赵从煊登上皇位,改年号为永昌。
永顺帝驾崩后, 留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晟王朝,内有奸佞小人祸害朝纲、外有敌国番邦虎视眈眈。
新帝继位, 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然而, 远在西北的代王赵铎宣称新帝无能, 被权臣所操控, 于是在西北建立政权,号称“北晟”。
本是奉命出兵抵御北狄的赵铎, 在自封为“靖天帝”后, 与北狄达成了交易, 先是用金银、丝绸贿赂北狄将官, 又将美人赠予北狄可汗。
饶是这样, 北狄蛮寇‘吃饱喝足’后仍起贪心。
大晟王朝如今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北狄自然想趁此分一块肉吃。
北狄内部, 虽不乏有好战者,但北狄作为草原上的王庭,对周遭邻国向来是以洗劫金银、粮食为主, 缺的是一个问鼎中原的野心。
现在,时机就摆在他们面前。
“靖天帝”赵铎身边的谋臣不少,有人道:“天下一统,看的是形势和人心。万万不可让北狄入主关中, 否则,受难的必然是百姓,届时人心若失, 与永顺帝有何不同?”
现在大晟新君继位,且在外人眼中看来,新君赵从煊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
那么此时,争的便是一个人心。
赵铎听取身边谋臣的建议,重新与北狄建立盟约,每年赠送金银珠宝,只需要北狄适时牵制朝廷边军即可。
这对北狄来说,简直是天降的馅饼,便立即答应了下来。
北狄退兵,边关百姓对赵铎感恩戴德,西北一带,百姓渐渐以“靖天帝”为主
永昌元年,十二月。
对朝廷而言,“北晟”政权的建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朝廷却分身乏术,只因反叛军卷土重来,而为首者是尉迟诀,是尉迟徽的儿子,年约二十七。
尉迟诀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冀州,朝廷军对此竟毫无反抗之力。
不由地让人猜想,尉迟徽真的死了吗?他的部下先前分明逃奔四方,怎么会这么快便汇聚在了一起。
但这个问题,朝臣们只敢想,而不敢问。
尉迟徽身死的消息是太尉陈威传回来的,陈威手中有二十万大军的兵权,包括河北、陇西两地精锐。
按理来说,新君继位后,兵权的虎符应交回到皇帝手中。
但太尉却以反叛军余孽未消为由,没有交出兵权。
新帝赵从煊也没说什么,反而加封陈威为平阳侯,享食邑三千户。
永昌二年,二月。
金銮殿,群臣肃立。
早朝结束之际,太尉陈威忽而出列,沉声道:“臣请陛下赐婚,将永安公主嫁给犬子陈伦。”
永安公主,本朝唯一的待嫁公主,新帝赵从煊的妹妹。
殿内骤然一静。
陈伦早就娶妻生子了,陈威要笼络皇权的心未必太急了些。
但凡是令公主嫁给他的幼子陈易,朝臣也不敢多说什么。然而,陈易自落入反叛军手上后,便彻底没了音信,不知是死是活。
大司农程勉之质问道:“公主乃千金之躯,怎可为妾?”
殿内大臣低声附和。
现在太尉陈威的权势已经很大了,若再加一层皇亲国戚的关系,这大晟是姓赵还是姓陈,可就未知了。
闻言,陈威神色不变,又道:“陛下,臣已令犬子休妻,正室之位空悬,若公主嫁入我们陈府,必以正妻之礼相待。”
“虽是正妻,也是继室,陈太尉此举,未免有辱皇家体统。”程勉之道。
陈威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眼底毫无笑意,随即他看向龙椅上的赵从煊,问道:“陛下,意下如何?”
未待赵从煊开口,萧伯瑀道:“永安公主年方十五,尚且年幼,且天下局势未定,太尉应以社稷为重。”
陈威到底和梁平是一路人,都想掌控皇权。
陈威敢给程勉之使绊子,可对于宰相萧伯瑀,他却不得不退让半步。
萧家名望极高,朝堂中,无形中受萧家提拔的官员遍布天下,且萧伯瑀自入仕以来,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眼下,萧伯瑀将江山社稷放在前,若陈威再提及儿女婚情,岂不成笑耳。
殿内鸦雀无声,众臣低眉垂首,无人敢插言。
陈威捏紧了双拳,半晌,终于道:“萧相所言极是。”
退朝后,宣政殿。
赵从煊屏退伺候的宫女太监,待只剩下他和萧伯瑀二人后,他起身扑了个满怀。
“我我好想你。”赵从煊的声音闷闷的。
萧伯瑀担心有耳目,本想推开他,可听见他的声音后,心间骤然发软,便不由地轻抚着他的肩,放轻了声音:“陛下”
两人只抱了一小会儿便分开了。
赵从煊小声地提及早朝的事,“太尉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不是太尉的几个女儿中,只有一个十岁的幼女尚未出阁,恐怕早就将人送入宫中了。
赵从煊继位后,后宫无一位嫔妃。
新帝虽然无能,但到底是一国之君,暗地里早有大臣想将女儿送入宫中。
这些,萧伯瑀不是不知道,甚至于,有一些人还与他商讨,新君赵从煊喜欢什么样的美人
说着说着,便问起萧伯瑀怎么还未娶妻生子。
即便不能入宫为妃,嫁入萧家的话也能平步青云。
无奈,萧伯瑀只道:以国事为重,暂不思儿女之情。
因此,今日早朝上,萧伯瑀以江山社稷为重,来劝退太尉打消儿女婚情,百官连连点头附和。
“陛下别太过担心。”萧伯瑀轻声安抚道:“陈太尉也算是三朝元老,行事不会太过。”
至少,在永安公主十六岁前,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好。”赵从煊点了点头。
宰相府中,政务堆叠,萧伯瑀不能留太久,他叮嘱了一番,便准备离开,“臣,先行告退。”
而后,却见赵从煊双手放在榻上,仰着头看着他。
一个字没说,却胜千言万语。
见状,萧伯瑀的神色一滞,脚步才退了一步,便见赵从煊的嘴角已经下耷了些,眼神也暗淡了下来,虽然只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萧伯瑀心头微叹,他微微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闭上眼睛,可好?”
“嗯?为什么”赵从煊歪了歪脑袋,但很快便如他所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萧伯瑀缓步上前,俯下身来,而后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赵从煊的眼睫微颤,半晌,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然而,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许久过后,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自己的唇,眸中的神色令人看不清他的深意。
宰相府。
萧伯瑀投身于政务之中,西北的“北晟”政权,朝廷分身乏术,只能先将重心放在清除叛乱中。
除了被反叛军占据的冀州,其他地方吏治混乱,以至于流民越来越多。
究其原因在于,永顺帝下发的卖官鬻爵政策。
在州郡之下,地方官吏有法不依、横征暴敛、滥施淫威。
不日后,宰相府下令,严惩地方酷吏,奖惩有制;又以皇帝诏令下发各地:上应天时,下顺民心,减免赋税,鼓励农民耕种。
朝廷的一系列政策下来,被压迫的大晟王朝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五月。
局势渐渐稳定,长安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世家们陆续回来,萧父和萧母前几日也回到了长安。为此,冷清多月的萧府终于热闹了一回。
不知是不是多日未见,萧父特地将萧家几个旁亲也邀了过来,摆了一席家宴。
萧远道这一辈,有大哥萧远峰,三弟萧远河,虽不是位高权重,但在朝廷上也算是各有要职。
而到了萧伯瑀这一辈,更是人才辈出。
但是为了避嫌,几个旁支都在各地州郡任职,鲜少聚在一起。
这一回,家宴上多出了好几个生面孔,家宴上一片合欢,没有人提及任何朝政之事,但萧伯瑀却明白了萧父的深意。
家宴过后,书房内。
萧父问道:“伯瑀,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萧伯瑀没有回答,这个答案众人皆知,大晟王朝已经走向衰落,即便是个贤明之君也难以挽回倾颓之势,更何况还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帝王。
无能君主之下,必然是党派之争。
若让陈威一家独大,整个天下迟早改姓为陈。
萧家世代为官清正,风节凛然,从不参与结党营私之事,但这是基于一个盛朝之下。
而如今,王朝衰落,萧伯瑀必须要争,这不只是保住萧家的殊荣,更是能否挽救这个没落王朝的关键一步。
见萧伯瑀没有回答,萧父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陈威的女儿还小,但他还有旁亲,不用多久,陈氏的女子必然入宫为妃,你要在此先他一步。”
“你还有一个堂妹叫萧芷嫣,今年芳十七”
萧父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明知道,赵从煊身为帝王,必然会纳嫔妃入后宫。
而他身为臣子,更是理应劝陛下以开枝散叶为重。可一想到这些,他只觉心头被一块巨石压得他难以喘息。
“伯瑀,你听见了吗?”萧父面色沉重,他是为了大晟王朝着想。
良久,萧伯瑀才点了点头,声音不觉间沙哑了许多,“我知道了。”
走出书房后,萧伯瑀双腿似乎变得沉重,他走在连廊下,回房的这一段路他走了二十多年,却从未觉得有今日这般遥远。
“大少爷,您怎么了?”田安恰好拎着一壶茶水过来,见他神色极为怪异,不知是伤心还是生气。
田安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萧伯瑀脚步一顿,他轻声道:“出去”
“啊?”田安小心翼翼道:“大少爷,您真的没事吧?”
萧伯瑀低着头,再次道:“出去。”
田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萧伯瑀的手指用力地抓着廊下的柱子,木屑刺入他的指尖,隐隐溢出了血迹。
见状,田安再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退出了院子。
不知过了多久,萧伯瑀才缓缓抬头看向皇城的方向。
第32章 赏荷 争先、克制、无法克制的吻……
六月的御苑, 荷风送香,碧叶连天。
太后在太液池设下赏荷宴,邀大臣命妇、女眷入宫赏荷。
此一举动, 众人皆知是何意,便都早早地梳洗打扮后入宫。
太液池畔, 放眼望去,群芳列序。
站在太后身旁的是陈氏之女, 陈巧儿, 她的叔父是当今太尉陈威。
陈巧儿年芳十九, 永顺年间,其父便想让她入宫, 但不知为何, 最后竟不了了之了。
不过, 坊间有传闻, 陈巧儿十六岁那年和一个家仆私奔, 但逃出长安没多久便被陈家的人追了上来,那个家仆被乱刀砍死, 陈巧儿贞烈,竟用石头划伤了自己的脸。
永顺帝素来只爱美人,若是陈巧儿脸上没有疤痕, 恐怕前几年就入宫了。
今日的赏荷宴,陈巧儿以面纱遮脸,这倒是让旁人多了几分好奇。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除了皇帝和太后, 没人敢叫她摘下面纱。
除此之外,赏荷宴的一众女眷中,萧氏之女, 萧芷嫣容貌和气质格外出众,她一袭天水碧纱裙,往那一站,便犹如傲然挺立的清荷,一出现便引起了太后的目光。
时辰将至,众人向太后行礼。
太后含笑抬手:“都免礼罢,今日不拘礼数,只当自家园子逛逛。”
众女谢恩,依次入座。
然而,赏荷宴已过半,却始终没见皇帝出现,太液池畔的丝竹声渐渐低了下去。
席间命妇、女眷低声交耳,不时地望向宫门的方向,这总不能单纯是一场赏荷宴吧?
太后微微蹙眉,侧首对身旁的大宫女道:“去看看。”
宫女低声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一个身着浅粉色襦裙的女子微微拧着秀眉,她捏着团扇,扇面下的唇角微微撇了撇,嘟囔道:“这茶都凉了两回了……”
女子名为宋书涵,是曾经的校书郎,如今的侍御史宋百鸿的妹妹。
永顺帝驾崩后,梁平掌控皇城的一段时间里,又杀了许多天子近臣,以至于,在赵从煊继位后,宋百鸿一跃升迁为侍御史。
侍御史这一官职不高,平日里负责皇帝诏书起草、呈递大臣奏章等。侍御史隶属于御史中丞,而御史中丞又是御史大夫的下属官职。
宋书涵长相娇俏,很是讨人好感,虽然出身低微,但一来便和几个世家女子聊得甚欢。
她身体微微朝着萧芷嫣靠去,掩唇道:“萧姐姐,你说,陛下还来不来了?”
一旁的萧芷嫣闻言,眸光微动,笑着摇了摇头,“不知。”
忽然,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整理衣衫妆容,目光灼灼地望向入口。
“陛下驾到!”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
太液池畔的丝竹声一停,众人下跪行礼。
萧伯瑀跟在皇帝身旁,目光轻轻扫过一众女眷,而后又垂下了眼帘。
“皇帝终于来了。”太后脸上堆起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悦。
赵从煊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见一众朝中大臣府中的女眷,才明白太后的意思,他轻瞥了一眼身旁的萧伯瑀,却见他似乎早有所知,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儿臣方才向萧大人学习治国之策,一时忘了时辰,这来迟了。”赵从煊道。
太后连忙笑道:“皇帝勤政,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说着,她又朝萧伯瑀道:“萧爱卿既然也来了,不如一同坐下赏荷。”
萧伯瑀躬身行礼,“谢太后。”
几人坐下后,丝竹声重新响起,宫女们端着琉璃盏穿梭其间。
太后含笑执起一盏清茶,缓声道:“今年的荷花开得极好,只可惜后宫空悬,哀家这才唤一众女眷入宫,也算是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赵从煊仿若听不懂话中之意,只道:“太后若是喜欢,不如命人移栽至长乐宫去。”
“哀家老了,再好的花,看久了也腻,倒是皇帝年轻,该多看看这满园春色。”太后见他似乎不懂男女之事,只好直言道:“今日这赏荷宴,来的都是长安城中最出色的闺秀,皇帝可有中意的?”
席间霎时一静,众女虽仍低眉顺目,却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若是能入宫为妃,对自家氏族而言,是无上的荣耀。
赵从煊轻扫了一眼四周,淡淡道:“一切由太后作主便是。”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唇角微微扬起。她放下茶盏,目光缓缓看向席间众多女眷,最后落在位置靠前的陈巧儿身上。
“巧儿,到哀家身边来。”太后温声道。
陈巧儿闻言,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神色便缓了过来,莲步轻移,走到太后身旁。她低垂着头,面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隐约可见其下的疤痕。
“巧儿是陈太尉的侄女,性子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太后拍了拍陈巧儿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惜,“只是命苦了些,前几年不慎伤了脸,但哀家瞧着,实在是觉得怜人,不如接入宫中如何?”
赵从煊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太后笑了笑,又看向萧芷嫣:“萧家姑娘也过来。”
萧芷嫣起身,步履从容,裙裾如碧波微漾。她走到太后面前,盈盈一礼,姿态优雅大方。
“芷嫣出身书香门第。”太后满意地点头,看了看萧伯瑀,随后道:“萧家的女子更不用多说了,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蕙质兰心,知书达礼。”
萧芷嫣微微一笑,声音清润:“太后过誉了,臣女愧不敢当。”
赵从煊微微抬眸看向她,眉眼中的确和萧伯瑀有几分相似,只一瞥,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仍是点了点头,“嗯。”
见状,太后又接连介绍了好几位大家闺秀,赵从煊皆一一应和,态度温和却不见热切。
萧伯瑀静立一侧,他目光低垂,指尖在袖中越发收紧。太液池畔的丝竹声、太后含笑的话语、女眷们的谢恩声,皆如隔了一层雾,变得模糊。
他缓缓看向池中的荷花,灼灼的红,艳丽的粉,刺目的白……
这一场赏荷宴,满堂皆欢。
赏荷结束后,养心殿内。
殿内二人沉默良久,赵从煊在等萧伯瑀一个解释,而萧伯瑀迟迟没有开口。
女眷入宫,背后是朝堂上的势力争斗。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赵从煊开口问道。
萧伯瑀跪下身来,低声道:“陛下初登大宝,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而陈氏手握兵权,如日中天,陛下可借此机会,将各家势力纳入掌控。”
赵从煊紧紧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纳她们入宫?”
萧伯瑀微微颔首。
骤时,殿内一片沉寂,只听到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赵从煊站起身,缓步朝他走来,而后半跪在他身前。
见状,萧伯瑀心头一震,却见赵从煊伏在他的怀中。
“陛下……”他声音微哑,目光落在赵从煊近在咫尺的眉眼上,却又瞬间移开了眼神,他只怕自己下一刻,不顾大局,就要收回方才的话。
赵从煊凝视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神色有些委屈,“你抱一下我。”
萧伯瑀指尖微颤,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缓缓道:“陛下是天子,后宫之事,关乎朝局,臣请陛下权衡利弊,以江山社稷为重。”
声音透过胸膛传入耳中,赵从煊仰起头,像从前那样,轻轻地亲了一下萧伯瑀的下颌。
“陛下……”萧伯瑀喉结滚动,声音低哑,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
赵从煊眸光微微黯淡,他将脸更深地埋入他的衣襟。
年轻帝王的声音闷闷传来,带着几分少见的任性,“那我们呢……”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萧伯瑀的心脏。
“臣……永为大晟臣子,此生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为社稷之安,万死不辞。”萧伯瑀字字凝涩道。
他告诫着自己,要做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情,目光却无法控制看向了赵从煊的眼睛,下一刻,手却不由地轻抚上他的脸颊。
“陛下,请以江山社稷为重……”萧伯瑀再次道,声音却失了往日的冷静。
赵从煊盯着他看了许久,良久,他终于垂下了眼帘,“好。”
听见他的妥协,萧伯瑀理应觉得放下心来才对,可实际上,在前一刻,不可否认地,他想听到的是另一个回答……
赵从煊缓缓退开,道:“如你所愿。”
多年来的克己复礼,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萧伯瑀忽而倾身上前,一把扣住赵从煊的手腕将人拽回怀中,另一只手已经抚上对方的后颈。
这个吻不同往日的温柔缱绻,似要占有他全部的气息,近乎凶狠而强横。
唇齿交缠间,隐约尝到一丝血腥味,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吻。
“萧……唔……”赵从煊的声音被尽数吞没,他起初还试图推开,却在气息交缠中软了腰肢。
萧伯瑀的手覆上他的腰间,而后将人更深地揽入怀中。
二人之间,从未经历过这般激烈的亲吻,很快便气息紊乱,赵从煊伸出双臂,攀附着萧伯瑀的肩膀,而后回应着。
当萧伯瑀终于松开他时,两人都气息粗重。
“你……太过分了。”赵从煊的唇瓣红艳,眼中水光潋滟。
萧伯瑀用指腹擦去他唇角的血迹,“臣知罪。”
说着,却再次低头,轻轻覆上他的唇。
萧伯瑀的手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颊边轻轻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唇瓣相贴,辗转厮磨,温柔而缠绵,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缓缓地、珍重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萧伯瑀稍稍退开一点,额头相抵,低声道:“陛下……”
第33章 明争暗斗 大司农被构陷、调查……
半个月后, 陈氏、萧氏等一众世家女子入宫,但却迟迟没有立皇后之位。
众人都在猜测,这个位置会是谁家争先。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金銮殿上, 御史台弹劾大司农程勉之贪墨国库,渎职枉法。
朝臣面面相觑, 哑然无声。
大司农程勉之为人正直,这是有目共睹的, 要说他贪墨国库, 实属让人不敢置信。
但只要稍微细想, 便能猜出,这是太尉陈威在敲打他。前些日子, 因为永安公主一事, 程勉之在朝堂上公然得罪了陈威。
如今陈威位高权重, 又有‘证据’在前, 朝臣们明哲保身, 没人敢为程勉之求情。
金銮殿上,空气仿佛凝固。
“陛下。”萧伯瑀持笏出列, 沉声道:“程大人位列九卿,兹事体大,臣请陛下恩准, 彻查此事,以示公允。”
陈威冷哼一声,“证据确凿,若不严惩, 何以正朝纲?”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
自赵从煊继位后,陈威借着拥立之功,权势日盛, 如今陈氏女入宫为妃,陈氏在长安城内可谓是横行霸道,一手遮天。
朝中看不惯陈氏之人,便将希望寄托在宰相萧伯瑀身上。
陈氏与萧氏之间的暗流涌动,在大司农程勉之一事上爆发了出来。
程勉之的妻子可是当今圣上的姐姐,也是皇亲国戚,陈太尉这是杀鸡儆猴,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倘若连宰相萧伯瑀都无法保住贤臣,那朝堂中的势力必定往陈氏倾斜。
萧伯瑀缓缓看向陈威:“太尉所言有理,依大晟律法,贪赃枉法者必要严惩。正因惩戒之重,定罪才更要谨慎,更何况,程大人身为大司农,有功于社稷,岂能因一面之词而定重臣之罪?若人人如此,朝堂岂不人人自危?”
闻言,陈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寒声道:“那依萧大人所言,应做何处置?”
“此事关系重大。”萧伯瑀道:“臣请陛下,暂将程勉之压入诏狱,着令宰相府、御史台、大理寺共同会审,不得用刑。”
两人各退一步,御史台已经倒戈太尉陈威,萧伯瑀若想为程勉之洗清罪名,大理寺如何裁决便成了关键一环。
话音一落,无数道目光看向大理寺卿林向松。
林向松是父凭女贵才坐上这九卿之位,然而永顺帝驾崩后,他的女儿便幽居冷宫了。女儿没了恩宠,他这个位子,自然有无数人觊觎。
只不过,在赵从煊继位后,他变得胆小如鼠,曾多次暗暗向皇帝辞官,可不知为何,皇帝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这些日子,林向松战战兢兢,不敢和任何朝臣往来,生怕行事稍有差错,轻则被罢官,重则项上人头不保。
他颤巍巍出列,低头躬身道:“臣,谨听圣令。”
赵从煊道:“依萧相所言。”
陈威脸色一沉,只得躬身称是。
退朝后,宰相府。
萧伯瑀命人调查国库账簿,又查近日来程勉之与谁往来密切,但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
反而是被构陷贪墨的程勉之,大理寺在他的府中又搜出五大箱银锭和铜币,这下可是证据确凿。
大理寺,牢狱。
程勉之被架在刑架上,几日的刑审令他疲惫不堪,不过,幸而有圣令在前,不得用刑。
可暗地里多的是法子折磨他。
程勉之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嘴唇干裂,整个人精神恍惚。
“程大人,别来无恙啊。”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
“陈伦”程勉之艰难地抬起头,忽地讽刺地笑了笑,却因唇瓣干裂而渗出了血。
前些日子,原治粟都尉被陈威使借口调去了其他地方,而后换了他的儿子陈伦。
程勉之早知道陈威父子两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可千防万防,他还是低估了陈威的权势。
“我倒是好奇,那些赃银你们是怎么凭空捏出来?”程勉之艰难地问道。
陈伦权当听不懂,他双手抱在胸前,“程大人还在狡辩呢,这大理寺证据确凿,早些认罪,还能少吃些苦头。”
程勉之轻呵了一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愿与这等人对视。
见状,陈伦眸中掠过一丝阴狠,永安公主一事,他便记恨上了程勉之,他为了求娶公主,不惜休了多年的妻子,还成了长安城中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让程大人说话。”陈伦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名刑吏拿来一排竹夹,随即夹在程勉之的十指上,随着用力一拉,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程勉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绑在他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程大人何必硬撑。”陈伦缓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您夫人还在府中等您回去呢,您若是认了,顶多就是罢官流放,您若是死不认罪公主殿下该多伤心。”
闻言,程勉之疼得混沌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些,他艰难地抬起头,扯着嘴角笑道:“这天下,还没姓陈”
陈伦脸色骤变,眼神中起了杀心。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萧大人!”
萧伯瑀缓步踏入牢狱,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大理寺卿林向松和三公主殿下赵伏绫,也就是程勉之的妻子。
自大理寺从程府中搜出赃银后,三公主险些吓失了魂,她相信程勉之绝不是贪赃枉法之人,可‘证据’就摆在眼前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去宰相府中求萧伯瑀查明真相,还她夫君一个清白。
一进狱中,她一眼便瞧见了被绑在刑架上的夫君,十指扭曲,顿时红了眼眶,她怒喝一声:“陈伦,你滥用私刑,本宫一定禀明圣上,治你一个抗旨不尊之罪!”
“有谁看到我用刑了?”陈伦轻声一笑,似乎毫无顾忌,“公主殿下,您还是先想想,您的夫君贪赃枉法,该当何罪?”
三公主气急,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陈伦看向大理寺卿林向松,意味深长道:“林大人,您向来禀公执法,对于这种贪赃的行为,您可得慎重啊。”
林向松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怔,下意识点头应是。
他的官职虽然在陈伦之上,但陈伦显然是仗着陈家的势力狐假虎威。
陈伦显然是很满意他的态度,随即,胜券在握般转头瞥了一眼萧伯瑀,躬身行礼,“下官告退。”
牢狱内,三公主心疼地触碰程勉之的脸颊,见他唇瓣干裂,命令道:“将人放下,拿水来!”
狱卒们瞥了眼萧伯瑀的神色,旋即连忙照做。
被放下来的程勉之艰难地给萧伯瑀行礼,“萧大人”
“我有一事相问。”萧伯瑀缓缓开口。
程勉之道:“下官绝不敢有半分贪墨之心!”
三公主也连忙道:“萧大人,我夫君是被人诬陷的。”
萧伯瑀没有说话,他看了眼四周的狱卒,旋即道:“你们先退下。”
“是!”
见狱卒退下,林向松不想淌这一浑水,他开口道:“下官先行告退。”
“林大人。”萧伯瑀忽地喊住了他,“还望留步。”
林向松神色一僵,他若是留下,在旁人眼中,他就是站在了萧伯瑀这一边,难保他不会成为下一个程勉之
他躬身赔笑,“萧大人,这这,这里有您在就行了,就不必下官留下了吧。”
“陛下有令,命大理寺协助调查此事,林大人还是留下为好。”萧伯瑀笑了笑,即便林向松不能为他所用,至少,在表面上,只要让陈家的人误会即可。
林向松手心几乎捏出了汗,他压低了声音,“萧大人,不是下官不帮你,这万一我,唉下官这把老骨头”
“事到如今,林大人还以为能全身而退吗?”萧伯瑀不妨与他挑明了说。
林向松冷汗直流,他下意识退了几步,萧伯瑀和陈威,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林大人年轻时曾向邵亶先生求学,可还记得一句话。”萧伯瑀神色稍缓,“政者,正也。”
士人读书,哪个不是想着为国为民,只不过在宦海沉浮多年后,身上那股‘天下为先’的士气早已消失殆尽。
林向松微微叹气,终究妥协。
眼下,唯一能为程勉之洗脱罪名的方法,便是查清楚那批赃银的来历。
从程勉之的口中,并没有得知出有用的消息。
就在萧伯瑀准备无功而返时,程勉之忽然想到了什么,“晋阳晋阳和平城,这两地的税收增了两成。”
晋阳和平城这两地食邑属于平阳侯陈威。
起初,程勉之便以为,是陈威擅自提高了赋税。这样下去,一定会有百姓不满,可奇怪的是,底下百姓没有任何抗逆之心。
“我知道了。”萧伯瑀点了点头,便立即派人去晋阳和平城一探究竟。
可来回时间也要十天左右。
萧伯瑀朝林向松道:“那批赃银在哪?”
“在库房中,下官已派人清点了三回,足有五千两多。”林向松回道。
大晟律法中,贪墨一千两便可定重罪。
萧伯瑀道:“带我去看看。”
“是。”
几人来到库房,只见五个大箱子中堆满了银锭和铜钱。
三公主脸色苍白,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这些银锭底部都刻有官印,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三公主不死心,她翻着这几箱赃银,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可她越翻,心底便发生寒。
她攥着一块银锭,怒而砸在地上,银锭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萧伯瑀捡起这块银锭,手指摩挲着,神色陷入了沉思。
第34章 争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禀大人。”负责贪赃一案的大理寺主事孟乐进府禀告, “程大人府中有一个看门房的奴仆,昨晚漏夜逃跑了,待下官派人去追时, 只看到他的尸身,还有……他手中攥着的银锭。”
说罢, 便有人将那枚银锭呈了上来,两侧隐约有挤压的凹痕, 可见这人生前死死地攥着这枚银锭。
萧伯瑀拿起那枚银锭, 只见底下刻有官印, 和那日在大理寺看到的赃银相似,只是成色较一般官银要差许多。他开口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主事孟乐道:“那人身上没有致命伤, 像是被吓死的。”
“我知道了, 你先退下吧。”萧伯瑀轻轻颔首。
“是!”
…………
陈府。
太尉陈威一脚踹在儿子陈伦身上,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陈伦连忙跪下请罪, “父亲息怒, 那大理寺的人看得太紧了……”
他们的人本欲杀人灭口,可不料大理寺的人追了上来, 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不先行撤退。
可没想到,那门房手里竟还攥着一枚银锭。
“只是一块银锭罢了, 反正他已经死了,那萧伯瑀还能让死人说话不成?”陈伦道。
陈威剜了他一眼,“蠢货!”
“父亲……”陈伦不解。
陈威道:“官银怎么会落在一个奴仆手上,你想过没有?!”
民间百姓手中流通的都是碎银, 萧伯瑀若是顺着这一条线查出,有人私铸官银,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构陷程勉之的那匹官银, 成色和重量与朝廷官银几乎看不出差别。
可门房奴仆手上的官银不一样,成色差了许多,很容易便猜出,那些银锭是私铸的。
陈伦恍然大悟,神色变得慌张,“那……那怎么办?”
陈威道:“派人去晋阳,决不能让萧伯瑀查到那边。”
“是,是……”陈伦连忙起身,急匆匆地快步出门,还险些撞上回来的大哥陈辙。
陈辙喊了他一声,却见他神色匆匆地往外走,他纳闷道:“父亲,三弟这是要去哪?”
“晋阳。”陈威含糊地说道。
闻言,陈辙没再细问,只是拿出了一封书信,“易儿传了一封信回来。”
听到是陈易的消息,陈威的面色这才缓了许多。
“父亲,易儿还在尉迟徽……不,是在尉迟诀手中,要不要再调五万兵马围攻冀州?”陈辙问道。
陈威摇头道:“不必。”
陈辙虽有疑惑,但他也不敢多问,“父亲,那孩儿先行退下。”
“慢着。”陈威喊住了他,思忖片刻后,道:“你自小读的书不少,明日我便向陛下请谏,让你入宫为少傅,为陛下讲学。”
陈辙是陈威的一个妾室所生,在他五岁时,生母便病逝了,陈辙自小就爱读书,已至而立之年,还常在太学馆与一众太学生论学,因而陈威并不太喜欢这个长子。
陈辙闻言一惊,连忙跪下道:“父亲,此事不妥,孩儿才疏学浅,岂敢妄言治国之道?况且……”
“况且什么?”陈威眯起眼睛。
陈辙犹豫片刻,低声道:“如今朝局纷乱,父亲手握兵权,若孩儿为少傅,恐遭人非议……”
陈威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谨慎,不过这事你就不必管了,你入宫讲学,只需探听宫中的动向即可。”
陈辙心中一震,父亲这是要……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得低头应道:“孩儿明白了。”
“记住,在宫中谨言慎行,但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少。”陈威挥了挥手,“去吧。”
“是。”陈辙躬身退下。
翌日。
陈辙为皇帝赵从煊讲学的事情传入了萧伯瑀的耳中,然而他此时分身乏术,宰相府堆叠的政务,大司农程勉之贪墨一案尚未了结。
萧伯瑀神色一怔,但没说些什么。
一个下午,萧伯瑀批阅着各地的奏疏,终于在日暮之时,他霍地放下笔杆。
王横吓了一跳,还以为弄错了奏疏,“大人,这些奏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萧伯瑀道。
以王横这几年对萧伯瑀的了解,萧大人在暗暗生气……
可眼下各地休养生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萧大人何故如此生气?
萧伯瑀起身往外走去,“备马车,入宫。”
“天色已晚,大人要不明日再去?”王横劝道。
萧伯瑀脚步一顿,目光沉沉地望向宫城方向,“不必等明日,现在就去。”
王横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再劝,连忙吩咐下人备好马车。
夜色渐浓,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禁卫见是宰相府的马车,连忙行礼,“萧大人,宫门已下钥,还望大人请回……”
萧伯瑀从马车下来,淡淡道:“本官有紧急政务需面见陛下,让开。”
皇宫的禁卫如今换成了太尉的人,可萧伯瑀的身份摆在那里,自是无人敢阻拦,禁卫犹豫片刻后,便让开了道,“萧大人,请。”
皇宫,御书房。
曾经的小太监小酉子,如今成了皇宫的大太监,见到萧伯瑀后,他连忙上前行礼,“萧大人。”
“劳烦通传一声。”萧伯瑀道。
小酉子连声点头,“萧大人,请稍等。”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御书房出来,萧伯瑀抬眼望去,是陈辙。
两人目光相接,陈辙微微一笑,拱手道:“萧大人。”
萧伯瑀略一颔首,并未多言。
两人算起来,倒可以说是有少许交情,萧伯瑀年少成名,因此,常有太学生请他去太学馆中论学。
“萧大人,陛下有请。”小酉子快步走了出来。
御书房内。
赵从煊正伏案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他,“这么晚了,萧大人怎么来了?”
听着他的语气,萧伯瑀便知,赵从煊今日并不高兴。
这些天来,陈氏不断地安插人入宫,整个皇宫几乎都是太尉陈威的人,赵从煊身为帝王,却很多事情都不能作主。
萧伯瑀缓步走到案前,随即跪下身来,“陛下……”
在萧氏与陈氏之间的争斗中,皇帝赵从煊似乎成了筹码,即便萧伯瑀心中有万般的不愿,可时势所在,身不由己。
如今陈辙擢升为少傅,时间久了,便能彻底掌控皇帝。
萧伯瑀问道:“听闻陈辙为陛下讲学,陛下可还适应?”
赵从煊手撑着下颌,歪着脑袋看向萧伯瑀,“陈少傅讲的治国策论,我听得不太懂。”
“陛下不必忧心,假以时日,陛下定会融会贯通。”萧伯瑀道。
赵从煊望向他,幽幽道:“你从前是皇兄的夫子,那现在,为何不能成为我的夫子?”
萧伯瑀曾为太子少师,但实际上,太子并不愿听这些治国之策。
渐渐地,太子少师之职,便成了空有虚名。
赵从煊提及这件事时,萧伯瑀微微一愣,他如今身为宰相,平日里政务诸多,没有太多的时间为陛下解惑。
“臣政务缠身,恐难兼顾讲学之责……”萧伯瑀开口解释道。
赵从煊忽而起身,他走到萧伯瑀身旁,整个身体靠在他的怀中。
萧伯瑀的声音一顿。
“每日半个时辰。”赵从煊仰着头看向他,“这也不行吗?”
身为少傅的陈辙,进宫为皇帝讲学,每日也不过二个时辰。
思忖片刻后,萧伯瑀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闻言,赵从煊又在他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萧伯瑀顺势将人环在怀中。
他拿起赵从煊看的《治国策》,问道:“陛下哪里不懂?”
赵从煊侧开了脑袋,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低声道:“都不懂……”
萧伯瑀一怔,随即一字一句为他解说着。
“……这些,陛下明白了吗?”萧伯瑀问道。
“嗯。”
见状,萧伯瑀便又翻开下一页,继续说下去,偶尔便问他是否听懂。
“嗯……”赵从煊时而轻声应和。
萧伯瑀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他低下头看向怀中之人,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绵长。
他心头微微一叹,本想唤醒他,可随即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书,手指不由地撩拨着怀中人颊边的发丝。
萧伯瑀凝视着赵从煊熟睡的侧颜,眉眼温柔了下来,指尖在他发间流连,终是忍不住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赵从煊眼睫微颤,却未睁眼,只是往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
夜色渐深,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许久过后,萧伯瑀将人抱起,轻轻放在榻上,指尖却贪念地流连在他鬓间。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地映在屏风上。
他的眸光渐渐发深,指尖轻触着榻上之人的唇瓣,思念之心攫取了他的心神。
这段日子,萧伯瑀忙着处理政务,便鲜少入宫。他只能将自己沉浸在政务之中,才能不去想眼前之人。
他是臣子,而赵从煊是帝王。
两人应止于君臣之礼,可萧伯瑀却止不住地想他。
在赵从煊为宁王时,萧伯瑀便想着,若是待海晏河清之时,他可以辞去官职,只此二人,闲游天下。
“陛下……”萧伯瑀低唤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本,他是属于自己的。
第35章 亲政 贪墨一案了结、哄陛下亲政
七日后, 宰相府派去晋阳和平城两地的人终于回到长安。
与此同时,还抓回来了一个私铸官银的犯人。
原来在晋阳,有几处私铸官银的作坊, 有甚之,有百姓暗地里也私铸官银, 但却是掺假减重,伪造官印, 而后将这些官银通过黑市流通。
几人快马加鞭回长安禀告, 可没想到, 就在入城的前一天晚上,那犯人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幸而被发现得快, 及时掏出了他喉咙里的断舌。
犯人断了舌, 根本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一时间, 大理寺的刑审也陷入了僵局。
宰相府。
“大人, 陈太尉之子陈伦求见。”王横禀报道。
萧伯瑀将手中的奏报放至一旁,开口道:“请他进来。”
“是。”
一进屋, 陈伦便道:“听闻萧大人在晋阳抓住了私铸官银之人?”
“确有此事。”萧伯瑀轻轻颔首。
陈伦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手,随即神色如常道:“原来如此啊……萧大人,这人既然是在晋阳抓到的, 可否将人移交至平阳侯府处置?”
萧伯瑀抬眼看了看他,随即将一旁的奏报放在案前,示意陈伦拿起来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伦问道。
萧伯瑀道:“私铸官银之人,名为孙匹, 三十五岁,原荆州襄阳人士,几年前落草为寇, 后来流落到晋阳当了个伙夫,今年二月,孙匹天降横财,名下田地近乎百亩,府中奴婢成群。”
陈伦拿起奏报看着,面色越发难看,他强装镇定,“想必是此人偷铸官银,牟取暴利,平阳侯府定不会轻饶他。”
“你就不想知道,他一个平民百姓是如何能伪造官印?”萧伯瑀缓缓问道。
陈伦咬牙切齿道:“此事,我平阳侯府定会追查到底,还望萧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
待人走远后,王横才小心翼翼道:“大人,此事真要交给平阳侯府去查?”
哪有平民百姓敢伪造官印,这件事很明显与平阳侯府脱不了干系。
“不必逼得太紧。”萧伯瑀道:“王横,着令大理寺去查,程大人府中那些赃银是否为晋阳私铸,若孙匹认罪伏诛,便不必再往下查,若是不认,便请陈伦亲自去提人。”
“此外,传令各地,若有私铸官银之人,定夷三族之罪。”萧伯瑀执笔下令。
王横不解,大晟律法中,本就严禁私铸官银,何必再多此一举?
待萧伯瑀起草的敕令差不多写完后,王横才反应过来,这道敕令是做给陈威看的,向各地发令,表面上并非针对晋阳和平城两地。
以退为进,陈威若是承了他的情,必然会有所收敛。
“是!”王横领命而去。
三日后,狱中的孙匹认罪画押,并以此牵扯出朝廷中陷害程勉之贪墨的人。
官民勾结,私铸官银,构陷朝廷命官,种种罪证皆是死罪。
关押入狱的第二天,几人畏罪自尽,此事了之,大司农程勉之官复原职。
…………
萧府。
因终于洗清贪墨污名,程勉之亲自登门道谢,他身着素色常服,面容清瘦,眉宇间却比往日沧桑了许多。
田安引他穿过回廊,萧伯瑀正在书房看书,偶尔执笔写些批注,见他进来,便搁下笔起身相迎。
“萧大人。”程勉之行礼,语气诚恳,“此次多亏大人还下官清白,今日特来拜谢。”
萧伯瑀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他入座,“程大人不必多礼,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
程勉之摇头苦笑,“若非大人明断,下官恐怕早已身陷囹圄,甚至牵连家人。那些伪造的赃银,连下官都看不出差别,若非大人揪出晋阳私铸一案,下官真是百口莫辩。”
萧伯瑀神色平静,只道:“程大人为官清正,朝中自有公论。”
话虽如此,可朝中之人,敢与陈威唱反调的人恐怕只手可数。
程勉之暗自摇了摇头,便不再想这些,随后将手上的一幅画卷呈上,“下官无以为报,这是前几年偶然间得到的一幅《寒梅图》,出自画圣吴道子所作,还望大人笑纳。”
萧伯瑀目光微动,画圣吴道子乃隐士高人,多少高官权贵想得到他一幅画作,却千金难求。
“程大人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过,这贵重之物请收回。”萧伯瑀婉拒道。
几番推辞后,萧伯瑀还是让田安将画卷收了起来,并又让他去库房拿一些松烟墨回礼。
而后,两人就朝局之事交谈,程勉之的目光频频看向墙壁上的一幅画作,神色犹豫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恕下官直言,萧大人府中这幅《墨兰图》恐非吴道子真迹。”
一进书房,程勉之便看见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墨兰图》。
乍一看,他还以为是吴道子早年所作,可仔细看笔墨勾勒的轻重,还是能看出,画这幅图的人必然是仿吴道子手法,但有其形而缺其意。
程勉之便以为,萧大人被他人所骗,借吴道子假作来献媚。
萧伯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间不由地舒展了几分,“程大人误会了。”
他喜欢这幅画,并不在意是出自何人之手,重要的是赠画之人罢了。
程勉之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原来如此,是下官唐突了。”
萧伯瑀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那幅《墨兰图》上,神情柔和了几分。
程勉之察言观色,便知此画来历不凡,恐怕与赠画之人颇有渊源,他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而又谈起朝局之事。
待程勉之离去,萧伯瑀便起身往外走去。
恰逢萧母走了过来,问道:“伯瑀,你要去哪?”
“入宫。”
萧母闻言,面露心疼之色,“又是为朝堂的事烦忧?”
萧伯瑀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我入宫为陛下讲学。”
“说起这个,你爹前几日就说了,萧氏旁亲中,好几位学识渊博之人,你安排几人入宫便是。”萧母道。
萧伯瑀兼顾此事,连萧父也诧异他的做法。
“……陛下应适时亲政。”萧伯瑀寻了一个借口。
萧母叹了叹气,“罢了罢了,你去吧。”
萧伯瑀刚离开几步,萧母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喊住了他,“伯瑀。”
“母亲。”萧伯瑀转过身来。
萧母走近了几步,道:“今日是休沐日。”
“嗯,是。”萧伯瑀神色稍有疑惑。
萧母见他这副样子,只好直言道:“你从前不是每逢休沐日都要出去,去见……你那心上人吗?”
自新帝登基后,萧伯瑀忙了起来,又变成了近乎一个月才休沐一次。
萧伯瑀一时哑言。
见状,萧母担忧道:“你们闹别扭了?”
萧伯瑀认真想了想,似乎……也算是闹别扭了……
“嗯。”萧伯瑀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萧母的声音都急了一些,“既是闹了别扭,更应是哄一哄,你总冷着不去,反倒是让人更伤心。”
“听娘的,去买些她喜欢的点心蜜饯,好好说几句软话。”萧母温声道:“你爹年轻时惹我生气,还知道折一支海棠花来赔罪呢。”
萧伯瑀轻轻颔首,“好,我知道了。”
说罢便让田安准备马车。
萧母神色紧了紧,无论那姑娘是什么人,只要两个人两情相悦,子孙幸福就好。
没多久,田安从外面回来,萧母忍不住问道:“伯瑀去哪了?”
田安道:“大少爷入宫去了。”
“入宫?”萧母一愣。
田安不明所以,随即点了点头,“是的,大少爷说是入宫为陛下讲学。”
萧母犹豫了一下,问道:“他……有没有去买点心蜜饯这些?”
“没有。”田安摇了摇头。
萧母既松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叹了叹气,合着她刚才都白说了。
皇宫,御书房。
赵从煊躺在案后睡着了过去,狸猫也蜷缩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发出呼噜的声响。
小酉子放轻了声音:“陛下,萧大人求见。”
片刻后,赵从煊的手动了动,而后轻声应和,“嗯。”
闻言,小酉子轻步走了出去,“萧大人,请。”
萧伯瑀轻轻颔首,他缓步踏入御书房内,只见赵从煊伏在案旁,墨色长发有些微凌乱。
听到声响,狸猫的耳朵动了动,而后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便蹿出了殿外。
赵从煊缓缓抬起头,眼尾还带着几分倦意的红晕,嗓音微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萧伯瑀执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水递到他身前。
赵从煊接过茶盏,垂眸啜饮,水光润湿了淡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