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的朋友席策远,什么时候成了她家里人?
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不自然的抿了抿嘴,低声问了句:“还难受吗?”
舒然摇摇头。
席策远转头跟大队书记说:“我刚才问了医生,她还得住院观察几天,不然你们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照顾她,等她好了我送她回生产队。”
大队书记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本来以为这个舒同志醒不了了,费大劲联系到她家里人,没想到家人来后她就醒了。
加上她家里人一来就把队里垫付的医药费给了,还要照顾但她出院,也算是给大队省了件麻烦事。
“行,这样也行,不着急回去上工,好全乎了再回队里。”
大队的人走后,剩下席策远和舒然四目相对。
今天之前,他们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看着对方的机会。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隔着舒羿或是两家父母打个照面,话都说不上几句。
舒然甚至已经忘记,上次跟他说话时是什么时候。
现在他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眼熟的陌生人。
如今这种状况,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默声低下脑袋。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点滴管中的滴答声。
青年的目光从女孩扎着针的枯瘦淤青的手背,游移至她身上穿着的宽大空荡的病号服,到她尖细的下巴,消瘦到凹陷的脸颊,眼窝处的青灰阴影,恹垂的睫羽。
怎么瘦成这*样。
他望着她,呼吸不自觉清浅,尽可能放软语调的解释道:
“知青办的人打电话到厂里,说你病了,但是你哥出差不在厂里,暂时联系不上,我代他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舒然抬眼看向他,曾经清润盈亮的杏眼此刻一片暗淡,像被浓雾遮蔽的湖面,空洞而静寂。
她的声音虚弱又疲惫,像是一声叹息:“别骗人了。”
这句微弱的话语,重重砸向青年的心脏,他蜷起手指,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喉结轻滚,张嘴却被她打断。
舒然看着他,冷静又清醒的说道:“顾彦告诉我,我哥投机倒把坐牢了。”
那天顾彦和她在河边争执,他辩不过她便恼羞成怒的舒羿投机倒把被抓坐牢的事抖出来。
舒然的第一反应当然不愿相信,抓着顾彦要他说清楚,结果被他意外推倒摔坐在河岸边,好在河岸水浅,她自己就能上来,脑子里却还在回想顾彦刚才的话。
怎么可能呢,她哥明明每个月都有给她写信寄东西,这么想着,舒然找出之前家里寄来的信件翻看。
爸妈的信越来越短,她哥的信却越写来越长。
这不对。
如果舒羿原谅她了,凭着舒家爸妈爱屋及乌的态度,绝对不会继续生她的气。
爸妈还在生气,说明她哥没有原谅她……
可他不可能不原谅她。
……
只有这些信不是他写的,才能解释两方信件态度差异的原因。
所以顾彦说的是真的,她哥真的出事了。
她本就心情郁结,身体越来越虚,加上思虑过重,受惊又挨冻,当晚烧到四十多度。
要不是她自己强撑着去到卫生所,现在或许已经成了死人,也就不用为难席策远绞尽脑汁的欺骗和隐瞒她。
病房里只剩下舒然虚弱的质问声。
“我哥在坐牢,所以包裹是你寄的,信是你写的,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骗我很好玩吗?”
听着她的质问,俊朗青年垂下眼睑。
一开始他想过坦白,但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这件事。
他不确定她在知道这件事后,会受到怎么样的冲击,会不会情绪崩溃。
后来,她一封封地来信,字里行间满是鲜活的情绪,她对他表达出的期待与信任一点点堆积着他心底的愧疚。他只能一边回信,一边在谎言与真相之间挣扎。
他越来越害怕开口,也越来越怕她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就像现在。
席策远:“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每个月给我寄吃的穿的,给我钱,给我票,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谢谢。”
她说着感谢,席策远却从中听到了冷淡疏离。
果然在下一句迎来转折。
“可我们毕竟没什么关系,以后别再寄了,之前的那些,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舒然不是不懂他的好意,只是不愿意欠他的,于是果断割断两人之间的模糊联系。
她说完这句话,席策远微微一怔,眉头紧蹙,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有关系。”
他语气陡然坚定,“你哥是我的朋友,我答应过他会看顾你。所以……”他顿了顿,目光沉静而认真,“你也算是我的。”
他说完,轻轻抿了抿唇,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像是试探,又像是宣告?
“妹妹。”
这两个字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也藏着不愿说破的执拗。他叫得轻,却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试图用这个称呼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身份是假的,但过去一年多的联系总是真的,那些日渐深厚的感情也从未掺假。
即使不是她哥,也不该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他对她的那份牵挂、关心,以及理解与陪伴,早已超越了陌生的界限,不想就此切断联系。
舒然睫羽轻颤,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偏头望向窗外那棵刚刚抽出新芽的树,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她语气决绝:“不要。”
不大的声音利落斩断两人之间的新纽带,她冷静到近乎冷淡,“你走吧,别管我了。”
席策远看着她柔美的侧脸轮廓,久久没有作声。
两人近在咫尺,却又遥远相隔。
“那当我是朋友吧。”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丝恳请意味。
不是亲人,也别是陌生人。
舒然没说同意,也没有拒绝。
两人的牵绊似乎就此从假兄妹转变为真朋友。
这件事有好有坏,好的是席策远会很了解她的性格和喜好。
坏的是以两人的身份,不可避免的会聊到家里的情况。
比如舒羿入狱后,席策远每隔一段时间会跟他见上一面,每次见面会聊一下舒然的近况。
“你寄来的信我都会转述给他,但你最近几个月没有回信,我们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就算没有大队的那通电话,席策远最近也会想办法过来看看她。
舒然抿了口他送来的浓白鱼汤,轻描淡写的解释说:“太忙了,没时间去邮局。”
其实是生病了。
病的起不来,好了就去上工,反反复复,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县里取包裹。
她不说,但席策远已经从大队里了解到她的近况,主动提说大队会处理推她下水的顾彦。
说到这件事时,青年脸色冷的吓人。
当初舒然非要跟顾彦下乡,跟家里吵了好几天,舒羿怎么都劝不好,也哄不好,最后气的要死。
走的那天,舒然还死活不让他送。
没办法,舒羿只能托席策远送她去火车站,自己悄悄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离开。
他和席策远看出来顾彦不是好东西,却拗不过铁了心的舒然。
没成想下乡后,顾彦这个人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恶劣。
提到顾彦,两人自然而然聊起过去的事,说起当初下乡,舒然没什么起伏的说:
“也不是为他下乡,我就是不想在家呆了。”
自从舒父说出她已经过继给大伯家的事后,她就不想在家呆了,任性离家多次,又被她哥多次哄回。
但她哥不会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在家就像个外人。
他在家的时候,舒父舒母爱屋及乌,关注点又回到她的身上,表现出对她关心疼爱的态度。
这种关心疼爱并不虚假,只是时隐时现,不断折磨着她,让她觉得割裂和痛苦。
她迫切想要逃离时,顾彦出现在她面前,向她描绘出一个广阔而自由的天地,于是她打着爱情的幌子,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本能抓住了面前的漂浮物,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带至哪里,但能拥有片刻的喘息。
她知道顾彦不是好人,下乡后也没有多信任他。
顾彦在她身上讨不到好处,很快暴露了本性。
两人自然就掰了。
但顾彦小气且记仇,一有机会就来找她的麻烦。
也多亏了他,舒然才能摒弃了过去的好脾气,性格慢慢坚毅起来。
席策远不了解内情,听她说不想在家待后,便蹙眉望着她瘦削的脸颊,说:“你在这里过的也不好。”
“不,这里挺好的,特别能锻炼人,上次落水是意外,他一般欺负不了我。”
只是顾彦发现她性格的强硬变化后,经常提起她城里的家人。
他说她父母又认了个干女儿,对她好的不得了,让对方住在她以前的房间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话。
舒然还没有磨练到铁石心肠的地步,听了当然难受。
可最让她难受的,是她哥的态度。
他在信里从不曾提起这件事,不曾赞同,不曾反对,像是无言的接受。
这种接受让舒然日渐崩溃,不断内耗,精神和身体状态越来越差。
现在知道那些信不是她哥写的,她反而松了口气,随口跟席策远确认起顾彦口中其他消息的真实性。
听闻顾彦说的全都是真的,她笑了笑,反思说:
“其实主要怪我自己敏感,一听他说点什么就容易想多,想太多就瘦了一点。”
“是瘦很多。”席策远说着,把装有蒸蛋的饭盒往她手边推了推。
每个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瘦了很多,每次看见她都会吓一跳,她之前没太在意,如今听他也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些发虚。
这么想着,舒然摸了摸着自己瘦削的脸颊,自嘲道:“很吓人吗?”
席策远认真端看了她几眼,才开口答说不吓人。
舒然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哼声说:
“你又骗我。明明像骷髅一样,又丑又吓人。”
“不丑也不吓人,只是有点瘦,吃胖点就好了。”
说着,青年不自觉拿勺子舀起一勺蛋羹递到她嘴边。
舒然怔住,看了眼喂到嘴边的蛋羹,又又抬眼看向他。
连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席策远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合适,脸色微微僵住,耳后迅速泛起一片绯红。
他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又迟疑了一下,生怕这样显得突兀,让对方察觉到太多。
而就在这片刻的停顿中,舒然为了不让他尴尬,张嘴吃下勺子上的蛋羹。
席策远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勺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又错开。
窗外有风轻掠过,树影晃动,阳光洒落,映得她睫毛颤动,也映得他眼底泛起一丝难以掩饰的情绪。
谁都没再开口,扭头看着一只蜘蛛爬上树枝,在两片新芽间拉起细韧银线,再随时间慢慢拉织成网。
出院后,舒然不仅没让席策远送她回大队,反而先送他去了火车站。
离别前,席策远无数次想说些什么,都被她打断,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普通的嘱咐,“好好吃饭,我下次再来看你。”
舒然站在月台上,抱着他之前寄来的几个包裹,她隔窗朝他笑了笑,尽可能轻松的说道:“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再来了。”
海城和青县相距数千里,两天两夜的火车横跨山河,穿过昼夜。
舒然当初如挣扎出笼困的飞鸟,带着雀跃与期待登上火车,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跳与车轮同频,满脑子都是自由与新生。
可随着列车不断前行,这份雀跃也在漫长的颠簸中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只觉得疲惫不堪。
她当初为自己而来,都尚且感到如此疲累力竭,更何况为了别人,为了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席策远没再说话,最后摸了摸她的头。
汽笛声响起,火车开始移动。
舒然站在原地,直到火车影子消失,她眼底才泛起一层湿润的红,朝他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她哥要,她也要。
既然选择了下乡,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
席策远这一趟跟她说清了所有事,此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害怕。
席策远回到海市,去监狱见到舒羿,比起从前的意气风发,他如今整个人槁木死灰,甚至形销骨立。
“没事,放心。”
听到这句话,舒羿紧绷的神经得以抚平,脸色微松。
他们一个月会见上一面,除了转交舒然寄回来的信,其他也说不了什么。
一开始,舒然寄回信件里的文字鲜活有趣,除了跟舒羿认错,还会洋洋洒洒的分享自己下乡后的所有见闻。
比如有次说她们知青点木柴不够,村民教她们去牛棚捡牛粪,晾干后用来生火。
她们捡了两天,被人笑了两天,后来才得知道,那人对每一个新来的知青都这么说。
说是让她们捡牛粪生火,其实是为了骗他们打扫牛棚。
而原先捡来的牛粪堆在院子里,没等晾干就被屎壳郎偷走了。
舒羿和席策远看完忍不住发笑,总在期待她下次的信件。
但这种生活只持续了半年,舒然寄回的信件越来越短,从无精打采,到敷衍潦草、死气沉沉。
他们饶是知道不对劲,可相距太远,难以触及。
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什么都不知晓。
席策远寄给舒然的信件越来越长,她从空洞麻木的汇报回答,到后来的杳无音信。
相比席策远,舒羿的无力感更甚,随着她贫瘠的回应,他也开始消瘦,持续的失眠,有天晚上睡得很早,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只有他和舒然两个人,远远看着对方,不论他如何叫,如何伸手,如何靠近,她都不愿意像以前一样扑进他怀里。
甚至在他即将抱到她时,朝他挥手道别。
舒羿预感她出事了,却也只能等席策远的消息。
以往会见的这一天,席策远没有来,接下来几天都不曾出现。
舒羿知道,他肯定去了青县。
毕竟席策远上个月就说要找机会,帮他去看看舒然。
席策远晚了十天,这十天舒羿度日如年。
除去火车来回的时间,他不敢猜席策远在剩下时间里做了什么。
如今听到他说没事,舒羿悬着的心还是松不下来,沙哑问道:“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席策远没有隐瞒,“她在医院住了几天。”
舒羿笃定,“很严重。”
“现在没事了。
不过她知道你的事了,还让我转告你,等过年再回来看你。”
舒羿双手捂脸,缓缓呼了口气,闷声说:“不要让她来,我不会见她的。”
“嗯,我跟她说过了。”席策远猜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早早跟舒然言明,她改口说:
“那让他别害怕,等他能出来了,我来接他回家,到时候我来养他。”
【别害怕,等你能出来了,我来接你回家,到时候我来养你。】
舒羿眉眼间阴翳尽散,狭长眼眸弯成与她相似的月牙,哼笑道:
“有她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无论处在何种境地,只要有她,他都能够重头再来。
*
舒然回到了生产队。
顾彦因为之前推她下水的事受到队里批评,还扣减了当天的工分,补给住院的舒然。
他心里不痛快,这天又来找舒然的不痛快,故意在她面前说起她城中的父母。
“你爸妈要给你干姐姐办婚宴,听说她的结婚对象是从首都调去海城的技术员。
他们结婚,你不得回去喝个喜酒啊。”
见舒然没反应,顾彦讽刺说道:
“你不想去该不会是在想,要是你当时没有下乡,说不定现在跟他结婚的就是你了吧?”
舒然利落地整理完最后一根豆角架,手指还沾着泥土和草屑。她没有回头,只是俯身拿起一旁新来的知青晒的干牛粪。
那东西晒得正干,硬得像块石头。
她转过头,对着还在滔滔不绝的男人,猛地将那块干牛粪塞进了他张合的嘴里。
“比你哥厉,呸呸呸——”男人猝不及防,被堵得满脸涨红,连退几步,口中拼命往外吐,一边骂骂咧咧地擦拭嘴角,一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刚出声,舒然直接几巴掌抽在他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田间响起,惊飞了远处觅食的麻雀。
他踉跄后退几步,捂着脸,眼里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她下手毫不留情,几个巴掌抽得他脸颊滚烫。
顾彦恼羞成怒,抬手想要反击,被她一脚踹进身后刚施过肥的泥泞地里。
舒然甩了甩手,拿起一边的竹竿往他身上敲。
“你以后要再敢凑到我面前说话,说一个字我就打你一巴掌。”
顾彦被她打的四处躲,浑身粘满臭泥,又惊又怒的吼道,“我要告诉你们生产队队长。”
“你告啊,我今天的工分全给你了。”
顾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连头都不敢回,就慌忙跑走了,路上循着河往里跳,可身上的臭味却像是渗进了皮肤,怎么也洗不掉。
他咬牙切齿地去找舒然所在生产队的队长告状,却被他一顿斥。
队长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舒同志才好几天,你就又去找人家的麻烦,再让我听见一次,我就让你们大队给你档案上记上一笔。”
顾彦立马噤声,真要在档案上记一笔,别说是评优评先进,推工农兵大学,就连过年的探亲假都批不下来。
他回到自己插队的村子,老老实实待了几天,等到这个月的休息日,跟其他人一起去邮局,拿家人寄给他们的包裹。
这个月他收到的东西尤其的少,不满的打通记忆中的电话,等到一个女声响起,他厉声责问道:“苏媛媛!你这个月怎么没给我寄!“
她说:“没有了,以后都没有了。”
苏媛媛被席策远警告了。
两人住在一个家属院,又都在机械厂上班,虽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也只是认识,不会有交流沟通的时候。
她知道请了个长假,没想到他休假回来会找上她说:“不要再往青县乱说乱传。”
苏媛媛困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席策远没有直接拆穿,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这次是警告,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和舒羿从小玩到大,深谙对方威胁的套路与话术。
那天会见,他们仔细复盘了可能给顾彦递话的人。
是谁一直在刺激舒然。
知道舒家状况的人很多,但了解舒然的就那么几个人。
舒家父母现在以舒羿为污点,一心扑在能给他们带来好名声的干女儿和干女婿身上,根本顾不上舒然。
她其他几个关系好的大院玩伴,除了关蓉蓉和苏媛媛考上机械厂,其他基本都下乡了。
而关蓉蓉,现在作为舒家的干女儿,应该是最怕舒然回家的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她。
只剩苏媛媛,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媛媛也不明白,相同的性别,差不多的姓氏,为什么她和舒然在家的待遇截然不同。
为什么舒然每次出门都能有花不完的零用钱,穿不尽的新衣服?
为什么她哥哥跟别人的哥哥不一样。
犹记小学时,每次舒然心情不好,舒羿就会找他们这些舒然的玩伴,给他们吃食或一点零用钱,以此询问舒然今天做了什么。
他问完回去,第二天舒然便恢复了心情,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们四处玩。
苏媛媛羡慕她的同时,又有些嫉妒。
虽然她永远无法拥有舒然的生活,但她想让舒然拥有她的生活。
糟糕的,厌烦的,窒息的生活。
少女之间总是有着聊不完的心事,在得知舒然不想回家时,苏媛媛很是高兴。
她怂恿引导舒然离开家,没两个月又被她哥哄回去了。
苏媛媛生气,气舒然没骨气,气舒羿太有耐性。
没办法,撼动不了亲情,苏媛媛只能从友情下手。
他们一伙人,时不时跟舒然闹个别扭,故意冷落她几句,或者找点小由头吵上一架,起先能把她折腾的心力交瘁,没多久就没用了。
就像小时候,舒然一不高兴,她哥就把她带出去哄,她玩开心直接把他们忘了,还得他们巴巴的赶上去道歉。
或许是生活美满又幸福,舒然性格大度,总能轻易原谅他们。
她大度,她哥却很记仇,明里暗里折腾几个爱挑事的男生许多次,直至他们不再作怪。
好在舒羿越来越忙,看她看的不如从前那样紧,才让苏媛媛找到了新的机会,在舒然又一次想离家时推出了顾彦。
凭借着对舒然的了解,苏媛媛非常轻易就把舒然引去了乡下。
本以为舒然在感情挫败后,会被无趣的农村生活磋磨到麻木,但是没有,她似乎在农村里找到了新的乐趣。
苏媛媛不甘心,为什么留城的自己工作不顺,感情不顺,每天需要应对机械性的无聊工作,而舒然却能什么都不知道的拥抱另一片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
她重新联系上顾彦,以每月给他寄东西作为交换,让他向舒然传递一些城里的消息。
……
只可惜被发现了。
苏媛媛不了解席策远,但她和大院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怕他冷厉的眼神。
同时也怕影响到现在的工作,果断切断了和青县的联系。
此时她不会预想到,未来她会为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付出多大的代价。
*
因为舒羿不想见她,舒然过年便没有回城探亲。
知青点里只剩下她一个,除夕那天,她独自去县里逛了半天,下午回到知青点,天空忽然飘起雪花。
她慢慢悠悠的走着,看到知青点院门外站着个人。
那人裹着黑色的棉衣,灰色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舒然愣住,鼻子控制不住的发酸,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瓮里瓮气的说:“说了别再来。”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青年拂去她身上的即将化水的雪花,温声说:“可我没说。”
他说的是会再来看她,并且真的连续来了几年。
如果知青点没人陪她过年,他会留宿村民家里,陪她过个春节再走。
要是有人,他看完她,说几句话便会离开。
一个人不远千里的赶来,只为了看她一眼,舒然很难不触动。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舒然清楚地知道,机械厂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天假,而他却把那本就不多的假期掰碎了,硬生生挤出一小半时间用在颠簸的路上。坐火车、转汽车、再步行几里地,风尘仆仆地赶到这儿,只为在她面前站那么一会儿,说上几句话。
谁会为一个普通朋友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谁都没有戳破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有一点哥哥的部分,我修完再放上来
育儿放到福利番外,应该是不收费的吧,等我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