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一辆马车驶进申州治下的蓬山县城。
马车在一家布庄前停下,赶马的驾娘跳下车,转身从车上扶下来一个素簪青衿的小郎君。
“好俊的小郎,买衣裳啊,喜欢什么样式的和阿叔说,我们这儿什么都有。”笑容满面的中年大叔赶忙迎上来,牵着小郎君的手把他迎进布庄。
驾娘则留在门口,给两匹大花马喂豆饼。
布庄旁边就是一家临街茶摊,下午申时,正是生意热闹的时候,一群大老娘们儿在里面就着煮毛豆喝茶,一边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你们知道吗?安州的赵太守被免官了。”
“真的假的?”
“她不是刚走马上任不久吗?”
“为何被免?”
日头晒得青石板路发白,李知微牵马走到柳树下躲凉,顺带听一耳朵闲谈八卦。
“我猜是受庙堂党争牵连。”
“哎,你说的不对。要我说,安州连续三年科举无人中第,州学废止,教化缺失,这才是原因。”
“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
“卿台说的在理。”
“不不不,你们都说错了。赵太守被免,纯粹是无妄之灾。据说数日前,有位贵不可言的宗室亲王在安州境内失踪,掘地三尺找不出人来。圣人龙颜大怒,当即迁怒于太守。”
“哪位宗室亲王?”
“还能有哪位?宗室那么多,贵不可言的亲王只有那一个,那就是晋王。”
“晋王又是谁?”
“啧,这你都不知道,白喝了这么多茶。”
“走吧走吧,下次你别来了。”
“跟你喝茶都嫌丢人。”
“各位姊姊我错了!吃点毛豆,消消气,消消气……”
“算了,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饶了你。”
“晋王啊,就是当今圣人的孪生妹妹,是圣人唯一的同父手足。”
暑气袭人,李知微靠在柳树上,从兜里摸出个橘子,埋着头默默剥起来。
茶摊那靛蓝色的粗布竹棚下,热火朝天的讨论还在继续……
“要说这事吧也怪,像这种天潢贵胄要么在京城要么在封地,怎么会去鸟不拉屎、山贼横行的安州,还失踪了?”
“这谁知道?”
“不晓得。”
“各位姊姊,我有个猜测,但不敢说。”
“别卖关子。”
“但说无妨。”
“卿台直言。”
“你们说,会不会是圣人早就对晋王心生猜忌,把她暗中‘咔嚓’,让赵太守顶缸。”
“小声点儿你不要命了!”
“快拿豆壳把她嘴堵上!”
“愣瓜妮子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我就说说嘛,怕什么?左右天高皇帝远。”
“你懂个屁,自从晋王失踪,找她的人到处都是。”
“看,看到街上那批身穿黑甲的卫士没有,那叫玄锋卫,是天子亲卫,各个功夫在身,耳聪目明。”
“敢乱说话被她们听到,等着脑袋搬家吧你!”
“来了,她们真的过来了!”
“噤声!”
“别说话!”
茶摊里最热闹的那桌突然没了声响,每个娘们儿都埋着头只顾翻面前的毛豆,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一批身穿黑甲煞气腾腾的卫兵从街角齐齐走来,地面都因为她们的靠近而微微颤动。
李知微捧着没吃完的橘子歪靠在柳树上,顶着满头的乱发瞅这群卫兵,似乎很是好奇,十足一个没正经营生的街溜子样。
玄锋卫的首领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她将视线慢慢刮过这一片街巷,包括靠着柳树的街溜子和那人身后的两匹马,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便又将目光扫向另一个方向。
很快,这群卫兵就走过去,随着拐弯,消失在了街角。
“四娘,这件好不好。”身后,小郎换好衣服,提着下裳出来,让李知微帮忙参谋。
她扭头看一眼,不假思索,“好看。”
然后便取出钱袋,痛快给钱。
布庄的大叔站在一旁接过铜板,脸上笑开了花,“郎君真是好福气啊,嫁给这么大方的妻主。”
胡说八道,她算什么妻主……
顾鹤卿脸上微红,低下头去。
此时,一旁的茶摊里那原本寂静的一桌子缓过来,又开始了高谈阔论。
“你们说最可能接任安州太守之位的是谁?”
“我猜是安州宝箱县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