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馨忿忿然咽下爆米花。不是她错觉,她哥真的是越来越恶趣味了。
他哥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是。
虽然也爱作弄她,但是毒舌多一点。究竟什么时候变的呢?是老爸回来后?不,似乎是更早之前。
当初开玩笑说“少年已经十年没有这么笑过了”,但实际情况和这话也没差,他哥确实从家里出事开始就不怎么爱笑了。
别看现在程序一副高冷男神模样,以前可是一枚正宗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程馨记得那时候的哥哥温柔、体贴,就像现在的庄扬哥哥一样。
程馨转脸,看向不远处取票口的那个身影,目光渐渐柔软。
现在呢,现在她的哥哥也在变得温柔、体贴……吧?
好叭,她承认,变得是慢了点。但是总归是在向好的方向改变不是?
但是!程馨骤然眯起眼,杀气腾腾地抓起一把爆米花报复性地塞进他哥嘴里。
“你才是仓鼠!!!”
“噗哈——”
直到庄扬回来,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至于张妍的话,程序叫她别太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她说得是爸欸!我们爸欸!程学宗欸!”刚进放映室还没坐稳的程馨听到程序这番言论,霍然转头道。
都大逆不道地喊出程学宗大名了。太孝了。
这么说有悖伦理,幸好程序的理智让他及时刹住了车。
他咳了一声,改口道:“程馨,我们不是谁的附属品。”
这是庄扬之前的话,虽然当时的语意和当下不同,但程序觉得这句话能很好的诠释眼下这个问题。
另一旁庄扬默不作声地嘬了口奶茶,程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继续道:“爸爸是爸爸,我们是我们。”
程馨皱眉:“什么意思?”
“他在成为‘我们爸爸’之前,他是一个独立的人。简单来讲,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因为他是‘爸爸’而为他犯下的事置气难堪,他是一个‘人’——一个有着健全人格且独立的人,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而我们,也是同样对等的、有着独立意义的人,不该为成为他的‘附属品’,我们并没有资格保证他的人格光辉伟大。”
“所以,他会不会像以前一样贪污受贿或者卷钱跑路,我们都没有权利去担保。你没有必要太过生气,能担保的只有他自己,他要为他自己负责。当然你也不要觉得这样想会让自己不孝,因为我们作为他的子女已经受到了应有的苦果了。”
这话给程馨的冲击不亚于那天程敏芝给张妍的一巴掌。
程序给了她当头棒喝。
程序抬手揉了揉程馨的脑袋,然后站起身道:“我去趟厕所。”给足程馨消化的时间。
“等等,我也去。”庄扬放下手中的奶茶道。
两人走出放映室,庄扬朝他微微挑眉:“你想通了?”
“嗯。”
“怎么想的?”
“就这么想的呗。”
“刚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程序笑笑:“后来想想,确实就是这么个理,没有什么想不通的。”
庄扬喟叹:“我真怕你又钻牛角尖去了。”
程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轻声许诺:“以后不会了。”
……
第二天程序和庄扬回校。但正式开学其实是在三天后。
提前归校的目的不纯,自然这三天哪儿都没去,两个人腻在家里做到昏天黑地。
男大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庄扬和程序都食髓知味。
两人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随时随地都能做起来。
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
生活似乎陷在了固定的时间周期里,每分每秒都是原始的律动。
两人的身影纠缠在满室的春光里。
到了三月中旬的时候,庄扬工作室装修终于收尾了。前前后后砸了七八万,成果还算让庄扬满意。
通风散气一段时间后,工作室正式开张。庄扬发动人脉宣传,得益于他在学校的名气和唐知凡cos图的打板,很快就积累了一大批客户,拍片单子排到了九月。
庄扬把第一个拍片的名额给了晏枝南。
因为晏枝南为他们工作室宣传出了不少力。
晏枝南得知这个消息后受宠若惊。之前因为和程序的事,对庄扬有几分过意不去,所以她特意在自己的模特圈里号召了一番,没想到宣传效果意外地不错。
庄扬说拍片费用免费。
晏枝南想想,还是推拒了。
庄扬大致猜到了缘由,他写了一大串话,但最后还是选择尊重晏枝南的决定,删掉了聊天框里的内容。
把手机息屏,庄扬转头看向一旁靠在床头看书的程序。
他的爱人学会了坦诚和信任。
程序停下翻书的手,看向他:“怎么了?”
庄扬笑了笑:“没什么。”
他俯身过去,跨坐在他腿上,拿自己的鼻尖摩挲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气息。
程序喉结滚了滚,又问了一遍,呼吸渐重:“怎么了?”
庄扬:“没什么,奖励你。”
程序咬住他的唇,分开他的腿,哑声道:“那你奖励太没诚意了。”
庄扬闷哼了一声。
……
随着工作室排片爆满,不到三个月庄扬就回本了,后面他陆陆续续把摄影部门的同伴拉来打工。
俗话说的好,不会管理团队就只能干到死。
阿万也终于从杂事中脱身,当起了一个小摄影。
万事顺遂,一切都向好的未来发展。
直到大四那年,庄扬下乡支教,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苦头。
第73章 第 73 章 大山深处·上
去西部支教是庄扬刚上大学那会儿就计划好的, 大三下的时候他便开始着手准备参加学校的支教保研,到了九月初,学校发布通知报名。
报名到人员确定这套流程走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确定下来。
庄扬因为有院学生会的干部和创业经历, 笔试成绩也很优异, 不出意外的,在支教名单上。
出征时间是在第二年的八月, 一整个大四下, 庄扬都在实习培训中度过。
程序保研成功, 留在本校继续深造。
临行前一天,程序和庄扬哪也没去, 窝居在家里。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小情侣心中都是不舍与空落。
两人躺在床上,没做, 但也没穿衣服。程序就这么抱着庄扬,感受他实实在在的体温。
这将会是他们交往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段时间,庄扬要支教一年。
程序手臂收紧,饶是做了将近一年的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正降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轻松面对。
程序埋进他的颈间, 深吸了一口气。
庄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这样的安抚似乎不太奏效, 庄扬隐约听到了鼻子抽动的声音。
庄扬问:“哭了吗?”
程序说:“在你心里我是哭包吗?”
庄扬一本正经道:“不啊。你可是傲娇呢。”
那时候还不流行公主攻。
程序从庄扬颈间起来, 掐住他两颊, 轻咬他的下唇道:“你才傲娇。”
庄扬咯咯地笑, 笑着笑着瞥到程序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笑容散去,他伸手去摸他的眼睛。程序乖顺地闭上眼, 眼尾湿漉漉的,长睫洇开一痕水渍。
真哭了。
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心却已经软成了泥,庄扬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耳根上来回刮蹭。程序睁开眼,安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许久,庄扬轻声道:“你可以来看我。”
“我会的。”
庄扬贴近他,在他唇上小小地亲了一口:“还难受吗?”
声音低低的:“嗯。”
庄扬吻了吻他的下巴,又问道:“还难受吗?”
“嗯。”
去吻他的脖颈:“这样呢?”
“嗯呐。”
呐什么呢呐。
庄扬笑,开始发力,掌住程序的胸,舌尖勾挑,在他胸膛上含吮啃啮。
须臾,那一块被他咬出一圈齿痕,濡湿水盈。
颜色殷红。
庄扬失神地看着身下的程序,咽了咽喉咙。
程序看穿他的意图,挑起眼角:“你想吗?”
庄扬:“……可以么?”
“我说过,你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因为是庄扬,所以他不在乎这些。
庄扬很想很想,但是现在还不行。
庄扬抬手蒙住程序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沙哑道:“等我回来。”
程序勾唇,夹紧他腰道:“好,等你回来。”
……
庄扬要支教的地方在云南的大山里,条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苦,这几年政府一直在扶贫,再穷再苦的地方也都有了不小的改善。
学校是一所初中,在村子里。最近的县城离他们就几公里,有班车,交通还算方便。
支教的第一天,校长招待他们四个支教老师吃食堂,有荤有素,还有牛奶。校长告诉他们,这都是国家补助,专门针对他们这些边远山区吃不起饭的孩子。
“现在还会有人吃不起饭?”说这话的是支教队里一个叫邓雯的女生,戴着一副眼镜,着装干净整洁。说这话时,她眼神清澈,有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校长并不见怪,人和人的处境不同,家庭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资本。
“当然有的。”
同行的女老师无语地看了邓雯一眼。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歧义,邓雯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村看起来条件挺不错的,应该不会有人吃不起饭吧?”
“当然有的。有富人自然也有穷人,穷人里面有更穷的人,在哪里都一样。我们村也有不少低保户,一个老人一个月600多低保,养活两个孩子。一家三张嘴,你觉得一个月600块钱能不能吃饱饭?”校长平静地反问道。
鸦雀无声。邓雯羞红了脸。
校长把牛奶推到邓雯面前,意味深长道:“这就是国家补贴学校食堂的意义。”
支教第一天,校长就给他们支教老师上了人生第一课。
从食堂出来,一行人去往宿舍安顿。他们支教老师一共有四人,两男两女,来自不同的学校和地区。
宿舍楼就一栋,师生同楼,教师宿舍在二楼。和庄扬同个寝室的支教老师叫李文杰,也是今年刚毕业。
晚上庄扬给程序打了通电话,宿舍有李文杰在,不太方便,庄扬来到走廊上。
天色已黑,群山安静地蛰伏在四周,地缘空旷,一览无遗。这里的人似乎都睡得很早,只有几户人家二楼亮着灯,以及偶尔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两声犬吠。
电话接通的时间要比想象中晚一点,庄扬扶着栏杆,眺望着天上的繁星。
“庄扬。”耳畔程序的声音传了过来。
庄扬回神:“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在洗澡。”
庄扬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在是他在擦头发。
程序问:“今天第一天怎么样?”
“还行。学校有食堂,县城离我们就几公里。宿舍马马虎虎,就是洗澡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
“没有淋浴,只有一个单独的水房,洗澡要自己打水。不过——”
“嗯?”
庄扬话锋一转:“这里的风景很漂亮。”
程序手顿了顿,在庄扬看不见的地方,他弯眸笑道:“你拍照了吗?”
“手机拍了几张,上午发给你的时候微信一直转圈圈没发出去,这里信号不好。”庄扬懊恼道,“早知道就带个安卓机了,苹果信号真烂。”
“我明天给你寄一个。”程序点开手机外放,打开浏览页。
“好。”
“相机呢?要不要也一道给你寄过来?”
“不用,我带了。”
“嗯?”程序不记得家里哪台单反被带走了。
“带的是微单。”庄扬笑着解释道。
用的最多的就是它,因为平时没事的时候,庄扬就用它来偷拍、啊不、记录程序。这个相机承载了他们从厦门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内存卡满了他也舍不得删,换了一张又一张。
这次支教,庄扬把所有内存卡都带上了,不为别的,只为睹物思人。
想到这里,庄扬失笑摇头。怎么办?这才第一天他就开始想程序了。
挂了电话,庄扬回到房间。
李文杰正好也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看到庄扬进门,作了个“交换”手势,自己走了出去。
庄扬上床躺下,时间还早,这才九点。虽然奔波了一上午,很累,但是这会儿精神却异常好。
庄扬点开微信,上方的“收取中”一直在转,消息弹不出来,庄扬放弃了继续给程序发消息的打算。
这里手机网络受限,宿舍楼没有WiFi,下午他们问过校长,校长说要他们自己去县城办理。
只能等到明天再弄。
毫无睡意,庄扬下床打开行李箱,翻出放在夹层的相机,然后把它带上床。
显示屏亮起,庄扬翻出之前录的视频。
视频过半,李文杰开门进来,庄扬听到动静,随手关掉视频。
李文杰特意往他手上瞅了一眼:“你还带了相机来了?”
庄扬嗯了一声,起身把相机塞到枕下。
“哪个牌子的?”
“索尼。”
“我也有个,但是是佳能的,可惜没带来。”李文杰在他对面的床铺坐下,问道,“明天去县城吗?”
“去。”
庄扬抬头看了眼灯管上扑簌的飞蛾,叹了一口气。
明天还要买蚊帐和杀虫剂。
……
之后几天,庄扬他们四个支教老师不是搞网线,就是打扫房间,校长看他们能干,顺便让他们把学校教室清扫了一遍。
忙完这些细碎小事,老教师们也放假回来了。于是他们又跟着老教师们去县城参加教师岗前培训,转眼就到了开学。
支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教案。庄扬来这里之前,想过自己会带好几个班的学生,但实际情况是,他不仅要教数学,还要教物理,甚至英语老师以自己口语不够正宗为由,让他兼带英语。
一周上十六节课都是常态,这个时候很难去谈热爱岗位。身体已经逼近极限。更何况并不是所有学生都那么的纯真美好。
又一次在厕所撞见抽烟的学生,庄扬肃着脸,没什么情绪地伸出手。
学生嬉皮笑脸:“老师你也要来一根吗?”
庄扬烦躁地拧了拧眉:“快点交出来,别逼我把你们送校长那儿。”
学生嘁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交出烟盒。
走前,男生用力地撞了下庄扬的肩,暗骂道:“装你妈老师呢,一年后还不是要走。”
庄扬屏气,告诫自己放平心态。但男厕的味儿实在太熏人,他转身走了出去。
李文杰在篮球场的树荫下抽烟,庄扬回办公室的路上,顺道过去把缴获的烟上贡。
李文杰这几天吸烟量肉眼可见地增长——纯粹是气的。
“又收新的了?”李文杰看他来的方向,想都不用多想,自觉朝他伸出手。
庄扬把烟盒丢给他,李文杰低头看了眼:“怎么就一根?”
“不知道。”庄扬不咸不淡道。
李文杰感觉他心绪不佳,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盒好烟:“要不要来一根?”
“我不抽烟。”这是大实话。
“可惜了。”李文杰替他遗憾,慢悠悠嘬了口烟道,“这玩意解千愁。”
“唉。”庄扬叹了口气。
李文杰知道庄扬在愁什么,因为他也是愁一样的东西。
美好的愿景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为什么这和我想象中的支教不一样?”庄扬靠在树上,望着蔚蓝天空说道。
“你想的支教是不是那种——学生渴望读书,好学勤奋?”李文杰嗤了一声,“醒醒,我们教的是初中生!”
“有什么区别?”庄扬迷茫地看向他。
“不服管的青春躁动期,最爱装B的年纪,血气方刚的男生……”说到这里,李文杰把今天的战绩亮了出来,“看吧,上午刚劝的架,还是青的呢。”
难怪跑来抽烟。
“所以说,放平心态吧!就像他们说的,我们就一破支教的。”李文杰算是看开了。
是吗?
庄扬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觉得事情不该这样。
但现实教会了他社会残酷的一面。
晚上回到宿舍,地上一片狼藉——庄扬的相机、电脑被砸了个稀巴烂。
“草!老子的电脑!”李文杰上前。
两人的电子设备都未能幸免,损失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