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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手肘轻肘他一下,笑道:“你成天疑神疑鬼些什么,哪里有人了?”

那人却道:“我刚才明明看到有个黑影子站在前头。”

“许是什么猫狗松鼠的,你看花了眼,咱们乃是天下第一大派,哪里有宵小敢来放肆,就算有,他也进不来。”

他这话深有道理,任凭外头是如何的血雨凄风的,太威派里都安全不过。

那人也不好意思笑笑:“师兄说得对,应当是我看错了。”两人说说笑笑相伴离去。

太威派是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太平得太久了,所以从弟子到长老无一警惕不懈的。

华九轻轻翻进了谭三槐的璐阁,谭三槐已然熟睡,他面色通红,鼾声震天。

香炉里的甜香将整间屋子都熏香了,仍掩不掉那股子酒浊气的味道,华九慢步走到香炉前,伸手撒了点粉末进去,替他加加料。

而后才看了看他满屋子从飞素宗抢来的宝物,她上辈子花高价攒*的宝物,差不多一半都到了谭三槐手里。

等到迷药起了作用,便用了点手段把谭三槐搬到了寂静无人的后山。

谭三槐是被水泼醒的,身上被泼了一盆子快结成冰的冷水。

他哆哆嗦嗦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一张俏脸面带寒霜。

他转头四处看看,忽然一蹦而起。

寒风刮过,更是哆嗦不止,口中大喊:“大胆妖精,竟敢来吸我的阳气!”

“呸!”华九骂道,“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这德性,鬼见到都要倒走三十里地,吸你的阳气想想都恶心死了。”

谭三槐见她劈头盖脸一顿骂,这般作态实不像要蛊惑他的妖精,一时又疑惑了:“那你是谁?”

华九抽出锁魂鞭,对着他就抽过去:“把姑奶奶忘了,我就帮你想一想。”她一套重峦鞭法出神入化。

谭三槐先时还不将她放在眼中,可越打眼睛瞪得越大,到了后来,哆嗦的不仅是腿,连嘴巴也跟着哆嗦起来:“你…你是…妖女!你不是被我亲手杀死了吗?”

不会搞错,当初是他插的第一剑,一剑穿透了她的心脏,而后其他人又捅了数十剑,妖女华九死得不能再死了。

华九冲他冷冷一笑:“我在阎王殿里走一遭,如今来接你来啦。”

她素肌瓷白,在清冷的月光下,笑容如同从九幽之地飘来的阴翳,似鬼似魅,令人不寒而栗。

谭三槐越想越觉不可思议,越想越觉惊悚万分,死透的人还能换个壳子再活过来?

“果真是阴魂不散的小贱人!胆大包天,竟然还敢来太威派撒野。”他到底是太威派长老,什么风浪没见过,刚才虽是被她吓住,也能迅速调整好攻击状态。

话音一落,几枚乌光已破空飞向华九。

华九旋身翻上树枝,射过来的蛊钉深深楔入身后的树桩,渗出丝丝黑液。

“使毒的功夫倒是没落下,怪道人都称你狐鼠,果然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华九冷笑,软鞭如银蛇缠住他腕骨。

谭三槐却顺势欺近,袖中忽喷出腥臭毒雾:"当年没先毒哑你的嘴,老夫悔得很!"

锁魂鞭倒掠,忽被一处干枝卡住,拽也拽不动。

华九皱眉,果断松手弃鞭。

谭三槐冷冷趁机从腰际甩出软剑,将她逼至一角:"当真以为再活一世就能报仇了?"他猛地一咬牙,"待老夫再送你去黄泉"

话音戛然而止。

华九袖中飞出两道红线——竟是浸透火油的天丝!天丝瞬间缠住他的双手,华九用真气化火一催,火舌瞬间包裹住他的手臂,惨叫声声,焦糊味阵阵。

华九冷道:“当日你用这火油天丝害了我飞素宗不少弟子,怎么现在竟忘了?”她冷笑起来,“谭长老好差的记性!”

谭三槐好不容易扑灭火苗,两只手臂已烧得皮肉尽毁,白骨可见。

"你……"谭三槐踉跄后退撞到大树之上,他再要提气却忽然发现丹田空荡一片。

“感觉怎么样?”华九笑问,她脸上漾着笑意,眸中却冰冷一片,“这化功散还是当初你制出来给我用的,今日便轮到你来好好享用一番了。”

当初他给飞素宗用的,今日全部奉还。

化功散只要用量足够,便可在极短的时间内暂时化去人的功法真气,因其效用太快太烈,同时也会伴有极为剧烈的痛感。

好痛,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痛过了,痛得谭三槐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的确大意了,近年来被酒色伤了身,功力早没了当初的一半,现在再被化功散一化,真是半点也不剩,他自然是悔不当初,泪光迷眼间寒光已至咽喉。

“别,别杀我,”谭三槐,太威派长老,柳一语的头一号走狗,也是第一个将剑插入华九心脏的人,此时跪地求饶,头磕得咚咚响,“当初是柳掌门让我做的,都是柳掌门说要除了你,不是我。”

华九踩住他抽搐的残臂,捡起他的软剑,抵住他突突跳动的颈脉,他当初上蹿下跳,从中牵线联结,杀死无数飞素宗人,自然也该想到今日:“我知道你只是柳一语的走狗,所以我给你个痛快,”剑尖下压半寸,“至于柳一语,你大概要在下面多等一会儿,我得让他生不如死才好消我心头之恨!”

她二人距离很近,赵三槐瞳孔骤缩,突然暴起左掌拍向她天灵盖:“去死吧!”

却见华九唇角微勾,不慌不忙往后一仰,手抓住锁魂鞭末端用力一扽,方才钉在树干上的几枚蛊钉瞬间从树干上倒坠而下。

"叮——"

清越的声响伴着血线迸射。谭三槐僵直跪倒在大树之前,头上插着他最开始射出来的蛊钉——

修真界各派各宗,常选洞天福地所在,依山而建,坐落于群山怀抱,得养天地灵气。

要论最好的,便是这太威派所在的覆船山一脉,群山连绵,常年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太威派的金殿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分布于山巅之上,端的是既巍峨又秀丽。

万源宗五人此时同众多参加梦泽秘境的各门派修士一道站在广场之上,等待柳掌门宣布秘境开启。

华九想起元照星露出过要来梦泽秘境的意思,是以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驱动体内的朱厌泪,想感知元照星的位置,却毫无所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开始?”

“一个时辰过去了,到底开不开了?”

本定于辰时开启,可如今候了有一个时辰了,莫说柳掌门未来,就是太威派的长老也一个未见,人不来,秘境也不开。

太威派大弟子郁舸带领着数十人四处安抚。

本该出现在广场的太威派的柳掌门并长老们此时都聚集在金光殿中。

金光灿灿的大殿中,跪在地上的几人吓得战战兢兢,面如土色。柳掌门端坐上首,身侧七八个长老规规矩矩站着,神色凝重。

柳掌门面白少须,很是正气,神情一派柔和,如春风拂面一般。

“谭长老呢?”

身侧的童子跪地小声回道:“已四处找过了,尚未找到谭长老,璐阁的几位师兄也不知谭长老去向,如今也一并去找了。”

柳一语脸色一沉,不再搭理,只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几人。

“你们方才说的什么?我许是听错了。”

他一开口,声音温和宜人,可跪着的几人却抖得厉害。

跪在前头那人颤颤抖抖:“回掌门,昊旬门几天前全门遭了毒手,我们赶到时,一个活物也没见到,内里全是死尸。”他回忆起那些白晃晃的尸首,浓重的血腥气味,几乎又要吐出来。

那人打了个寒战:“可过了两日,全派上下尸首又莫名其妙不翼而飞了。”

柳掌门缓缓开口:“原来不是我听错了,”他依然是温和之态,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凶手可有线索?可是妖魔作祟?”

那人匆匆从怀里拿出一枚盒子,呈递过去:“现场算得上干净利落,没什么明显的线索,不过属下等人倒是在角落里捡到一枚丹药,请掌门过目。”

盒子打开来,果然是一枚丹药。圆润规整,微微散发着药香,太威派中亦有在丹药一道上颇有造诣的长老。

长老姓璩,柳掌门将药递与他,他双手接过一闻,刮下点子来瞧,道:“回掌门,这应是一枚极好的清心丸。”

“清心丸?”掌门另一侧的章长老忍不住道,“我想起来,昊旬门一派最是讲究炼体淬体,却又怪得很,只说是药皆有毒,从不吃丸药的。”

柳掌门点头:“如此一来,这枚药许就是凶手留下的了。”他看璩长老仍有些犹疑之态,道,“璩长老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璩长老略顿了顿,方道:“对于这药我尚有些疑虑,不敢贸然定论,待我拿回去研究一番,再来禀报掌门。”

柳掌门颔首,这时有一方姓长老快步走入,手上的纸被他攥得皱皱巴巴,方长老乃是柳掌门嫡亲的师弟,最是心腹之人,平日里虽为人严厉,但何曾如今日一般似有千斤担压于心间。

他也顾不上虚礼,快步走上台阶,将手中的薄纸在柳掌门眼前展开,道:“我翻看各门派报过来的信件,看别处可有信息线索,我逐一翻阅,果然发生了好几处小门派被灭门之事,且时间都在这半年之内。”

柳掌门凝神看来,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七八个门派,他一一轻念,皱眉:“除了堆秀派、兴影门外,其他几个门派我似未听过但又觉得耳熟。”

璩长老想了想,遽尔变色:“两年前他们是不是都?”

方长老点点头,沉声道:“我核查过,这里头所有的门派都曾在两年前参与围杀妖女,剿灭飞素宗。”

众人心中紧绷起来,顿如燥烈干柴,方长老接下来的话,更犹如往里投了一颗星火:“不仅如此,我的案桌上不知被何人放了一张纸条。”

他从怀中拿出来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认认真真展开,米白的纸上工整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华九真人凤凰涅槃入梦泽,太威乃粪土之墙,贻笑大方,还不速速跪拜迎接。”

向来温和冷静的柳掌门难得的脸色难看起来。

最东侧一华发长老蓦地站出来,蹙眉:“难不成当时妖女未死?”又自己断然否认,“不可能,当时我们数十人都亲眼看见妖女死了的。”她浑身上下剑窟窿都有几十个,死得不能再死了。

“凤凰涅槃…难道妖女复生了?是段升那魔头搞出来的?还是……?”他不敢再说下去。

“行了!不过是莫名其妙狗屁不通的一张纸条,不用搭理。”柳掌门起身站起,“就算妖女在世,咱们当初能杀她一次,现在就能杀她两次三次百次!如今不过是些魑魅魍魉作祟,你们何必大惊小怪,反失了咱们天下第一宗派的气度。”

柳掌门往前两步,朗声道:“前两年以我太威派为首,围杀了妖女,剿灭了飞素宗,虽说仍有漏网之鱼,好在还了天下一个太平。”

“仅仅不过两年时间,宵小妄图再起波澜。”窗外大风吹过,树桠子摇晃作响,柳掌门想起昨夜梦中梦见高楼大火,熊熊冲天,不觉含了丝冷笑道:“一副风雨欲来之象,我倒要看看这点子风雨碰上咱们巍峨大山能作出什么怪来!”

第47章 入秘境

◎我与师姐许是上辈子就有缘分◎

华九等人自是不知道金光殿中发生的事情,干站了快三个时辰,从天晴等到了天阴,就在雨滴快要落下的那一刻,太威派柳掌门并一众长老终于现身。

纵有不少人等得太久心浮气躁,可一见到柳掌门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瞬间不觉平了心气,难怪世人皆道,柳一话乃世间真神仙,令人见之忘俗。

柳掌门长袖飘飘,文雅潇洒得很,嘴角含笑道:“诸位仙友久等了,今日齐聚我太威派,为的是修仙问道之大义,是追寻天道之坚守,梦泽秘境本是吸天地灵气而生之宝境,其间奥秘无穷,缘法万千,定不负众位期望。”

他这话一出,让不少本就满怀憧憬的人更加喜不自胜,喜自己功夫不白费,当真是来对了。

方长老踏步而出,道:“有劳众位久等,只是方才秘境之中忽然现出了异象,天现金花无数,浮香阵阵,云表变幻,红光四射,致使秘境中妖兽暴动,我们花了些许时间这才镇住妖兽。”

众人无不讶然,一时有人高喊出声:“天现金花、红光,这不是吾陆神器之异象吗?”

吾陆神器!众人哗然,华九闻言,亦是神色微变。

上一世,在她差点葬身妖腹时,被师父救下,随后跟着师父在碌子山学艺。师父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不会照顾小孩,但对她是极好的。两人磕磕绊绊相依为命,华九一生,总是在母亲怀中和跟着师父的数年才是最为快乐的时光。

随着华九慢慢长大,师父也越来越忙,下山一去就是一两个月,纵是在山上,也往往待在后山里鼓捣阵法。师父不爱饭食,只吃丹药,华九便常常研制了强身健气的丹药送过去,可师父依旧肉眼可见地迅速衰老下去。

华九害怕他临近寿尽,害怕得不行,更是拼命研究强体延寿的药,可人力不及天理,终有一日,师父再也撑不住了,他把华九叫至跟前,吐露了惊天秘密。

师父并非是人,而是吾陆神器之一烛龙筋的化身。

吾陆神器乃是天地至灵之气汇聚,经过千年万年,终由乾天坤地自然炼化而成,各自又有一番上天入地的历练造化,最终散落在世间各处。

神器最灵,千万年下来早开了神智,需灵气滋养。人间凡世灵气匮乏,为了维持活灵,居山河福地,□□草珍稀。

先时还行,却越来越觉不够,天地间灵气稀薄,或灵器本身,或持用它之人,便在其他方面更下功夫。

世间之物终有好有坏,师父道,世人围绕神器而生恶念,到了现今罪孽太深,他费尽心力,终于寻到了一丝解决之法,可现在油尽灯枯,盼望华九能继续他的遗志,让神器终归天地,让世间得以安宁。

而后她下了山,去寻其他的神器,跨山渡海,杀妖战人,一柄神器牵涉利益众多,自此妖女之名挂在了她头上,最终她寻到了神器之一的旭焱灯,并镇在了碌子山底,而她自己,在两日之后,死在了碌子山顶。

一阵喧嚣唤回华九的神思,再听到吾陆神器,自然再想起前世种种,以及未尽的遗憾。

如今世间炼器之家以南禺霍家,更丘肖家为首,其所制之法器法具精妙绝伦,可他两家所制法器再好,在吾陆神器面前,也只算是下下之物。

传言吾陆神器一共六件,聚合在一起,皆可通天裂地,无所不能。

太威派中便有一面倒海镜,传说此镜可直通龙宫,命令龙王海将,有翻江倒海之功。

到底有没有这么神奇,就无人知晓了,反正外人没人见过,倒是太威派凭着这一面倒海镜,一百多年来稳坐正道魁首的宝座。

霍川雷乃南禺霍家人,对神器也颇有了解,他低声道:“除了太威派,原来说飞素宗也有个吾陆神器,是烛龙筋,烛龙乃是众龙之祖,可通天地,定乾坤。”

审旦支是个爱出头的,前次失了面子,正想法找回来,何况此事他确也晓得,忙道:“我也曾听过一二,当初剿灭飞素宗,咱们宗主虽不肯参加,但我师父还是去了。”

为此白聪还跟了尘闹了好大一通,最后以个人身份参加。

“听说在飞素宗后坛找到几大箱子既长又韧极似黄筋之物,为首的几个大派为争这些还打了一场,最后我师父替咱们万源宗争回来一箱。”

苗木芓奇道:“我竟从未听我爹说过,那是什么东西?”她眼睛一亮,“是不是烛龙筋?”

林昨暮看了审旦支一眼,实不明白他为何要提起至今被了尘视作奇耻大辱之事。

华九微露讥讽,那可是她送给他们的大礼。

审旦支呸了一声,气道:“什么烛龙筋,不过是一箱子破麻绳!华九那妖女,死了还得戏耍咱们一把,好不可恶。”

各大门派争做一团,闹得极为难看,更难看的是不惜大打出手,争来抢去的其实只是一团粗麻绳,实在是贻笑大方。当初参与之人无不觉得是被华九凌空甩了几个巴掌,从此之后,绝口不提。

霍川雷也听其父提过,道:“华九已死,烛龙筋也不知去向了。”

华九简直忍不住冷笑,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心怀不轨,上门屠杀做尽恶事,还反过来骂她可恶,道貌岸然之下可笑至极。

苗木芓问:“都说吾陆神器共有六件,那还有四件是在哪里?”

霍川雷正要说,被审旦支抢了先,他略略压低了声音:“这事可是秘密,我听说那妖女华九不仅有烛龙筋,还曾费尽心机找到了旭焱灯。”

苗木芓大惊:“这还了得?妖女有了两个至宝,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华九实忍不住了,冷笑一声:“如今异兽肆虐,三人死其一,还真是天下太平的好日子。”

苗木芓被她这么一怼,也无话好回,只好回了个白眼。

霍川雷忙出来打圆场:“其实听我父亲说,那华九并没有拿神器作恶,反而是将旭焱灯封印了起来。”他没有说太多,当日霍父对华九诸多感慨褒赞,自叹不如,毕竟神器于人的吸引诱惑实在太大,能抵御之人寥寥无几。霍父自认为若他得了神器,怕是很难跟华九一样,对到了手的力量弃之不顾,转手就封印起来。

苗木芓问:“那还有三件呢?”

霍川雷道:“这就不知道了,神器有灵,可幻化成各种物事,更有甚者还有传言可幻化为人的,如此一来,想从茫茫世间找到这几件神器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不仅他们这里这般说,广场之中到处都这么说,梦泽秘境里现世的,必然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的燕卿壶、离珠弓,或者斩天剑择其一。

柳掌门于高台之上朗声道:“秘境之中出了神器,兹事体大,我太威派素来与各门派同气连枝,不敢擅专,方才已开了水镜,邀请各派掌门宗主商议此事,在此便将商议结果通传诸位。”

商议结果很是简单,还是由各门派的这些人进入秘境,大家各凭本事,取花取草取机缘,甚至是运气和实力都爆棚的,碰到了吾陆神器,也可获取神器遗泽,只是生死自负。

这结果听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自负修为深厚手段高明的,自是打定主意要找一找神器,哪怕只有一滴水,亦是返老还童的甘霖,哪怕只有一句禅语,也是提升境界的传承真言。

特别是有传闻,神器现世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给予的必是无上之功承。败了保命即可,若成了便立时改头换面,成了人上之人。

也有少数几个胆小怕事的,本只是想来凑凑热闹,开开眼界,也晓得神器泽露万般落不到自己头上,却卷入其中,只怕回头在里头杀红了眼,眼界没开了反送了性命。

审旦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他一直被林昨暮压一头,若是此次他能有奇遇,得遇神器,获无上功承。漫说能压过林昨暮,许是能直接成了宗主之下的第二人也未可知。他打定主意,此番进去秘境,除了险恶至极的浮屠塔以外,其他的地方都要仔细搜寻一番。

霍川雷瞧着林昨暮眼神渐亮,悄声问:“大师兄也有意去寻神器?”

林昨暮笑笑,道:“什么神器我倒不在意,只是这太威派着实有趣。”

霍川雷会意,太威派实在是奇怪,顶着个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头,行事素来蛮横霸道,从来好物好事都是他先挑,他挑剩了不要的才给别人。可如今从开放梦泽秘境开始,一桩一件就与平日行事极不相同,不仅送珍宝机缘,连神器功承也舍得拱手送出去。

林昨暮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华九,华九脸色阴沉得很,两手垂在身侧,微微攥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台之上,四位长老五指翻飞,踏罡行步,口中轻念复杂的法诀,一道道灵光从四人指尖激射而出,没入前方那看似普通的山壁。

随着法诀的不断没入,山壁开始微微震颤起来,一道神秘的符文若隐若现,逐渐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门户形状。

终于,在一阵炫目的光芒中,梦泽秘境缓缓开启。

“秘境将在五日后酉时一刻关闭,届时无论获得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诸位都要回到此处,若迟了一瞬,都将立时身死魂消。”

这话的声音,如雷声一般大,似在天边滚滚而过,又实实在在在人耳边晃过,这群人十之八九无不神情激动,本来这梦泽秘境就是太威派碗底的肥肉,引得人垂涎欲滴,现今又炸了个响雷,这肥肉瞬间成了神仙肉,实实在在让人惊喜若狂。

眼看着一个个欲癫欲狂之人,霍川雷心惊不已,道:“咱们总要在一块,方好相互扶助,免遭黑手。”谁知道人一旦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就见华九一声不吭,拔腿就跑。他刚要追,就见华九似乎踩在了阵法之上,晕光晃过,立刻不见了踪影。

苗木芓冷笑:“叫她逞能,不过筑基就敢痴心妄想,还不知栽在哪里呢。”

几人都认为华九也是被神器冲昏了头脑,莽着就要去抢夺神器功承。

审旦支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理,不做最先冒头之人。他本就瞧不起窦玉罗,上次败于她手,也只当是自己大意了,让她侥幸赢了一次,就凭她还想去抢功承,审旦支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华九哪里管他们怎么想,通过传送阵踏入秘境另一重天地,这里是一片如梦似幻的景象。云雾缭绕中,参天古木拔地而起,奇花异草遍地皆是。远处,山峦起伏,瀑布如银练般飞泻而下。

在这秘境之中,可能隐藏着无数的宝物。也许在某棵古树下,埋着一本绝世功法;或许在那深潭之中,藏着能提升修为的灵泉;又或者在那险峻山峰之巅,生长着千年难遇的珍稀灵草。

可华九此时全无心思,她手中的锁魂鞭正是取自烛龙筋的一段,靠着锁魂鞭她能感应到吾陆神器的位置。

她正要往前走,忽听得身后传来声音:“这位师姐,还请等等我。”

现在此处除了她并无旁人,叫的必是自己,华九回头一看,原是一名女修,脸蛋圆圆的,容貌清秀可爱,身着鹅黄色的衣衫,应当是碧霄宫的人。

果然女修一路小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拱拱手:“我是碧霄宫的荀诗,这秘境之中艰险重重,我与师姐做个伴如何?”

她说完略有些局促,又道:“我只为采几颗灵草,必不会给师姐你添麻烦的。”

碧霄宫乃清一色全是女修的门派,其上一任宫主灵极真人是真正惊才绝艳的人物,于剑丹符阵器上,件件都是翘楚。当日她还在时,太威派哪敢喊什么天下第一。只是灵极真人早早修成了神仙,自去过逍遥日子了。

与她一辈的门人也有几个十分优秀的,但多避世修炼,不问尘世。再到下一辈,就稍显落寞了,仍最擅疗愈丹药之术,却对杀伐攻击的术法略有不及,她们进入秘境往往也是为了珍稀草药而来。

秘境里猛兽不少,碧霄宫的弟子在秘境之中常常同人结伴,而她们因为会疗愈神迹,也多受欢迎。

华九一来前世也曾有幸受过灵极真人的指点,素来对碧霄宫的人多有好感;二来她担心太威派有诈,身边有个会修复损伤的倒是好事。

荀诗活泼可爱,一路行来也不惹人讨厌。只有一条有些奇怪,她明明与荀诗是第一回见面,可联手打怪时,却默契得很,只需要华九一个眼神,荀诗就知道配合着剑打何处,两人一路处理起妖怪来,省时省力得心应手。

两人采到了不少珍稀草药,荀诗高兴得眼神焕亮,一双眼睛似黏在了华九身上一般。

华九将数颗葫蔓藤装进乾坤袋,笑道:“今日虽是与荀师妹刚认识,却没想到投缘得很,收获颇丰。”

荀诗眨眨眼笑道:“我一见师姐就喜欢,许是上辈子就有缘分呢。”

时候一长,虽说两人齐心协力极有默契,也没有遇到什么难缠的妖怪,但华九却觉得双腿越来越沉,浑身乏力感越来越重。

她向荀诗望去,荀诗反应似更大一些,脸色苍白,连呼吸也微微有些喘起来。

大概是累了,该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第48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华九正要找休息的地方,忽觉耳边风紧,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猛地跃出一头巨大的罴精,它毛发竖立,獠牙锋利,带着一股凶猛的气势扑过来。

荀诗瞧着华九瞧得入迷,又身子疲累,待到反应过来,罴精的爪子已到了眼前。

眼看着下一瞬这爱说爱笑的姑娘就要血溅此处,华九顾不得许多,从袖兜里掏出个硬物就掷了出去。

那东西直直砸向罴精的眼睛,罴精挥掌去拍,倒为荀诗争取出一丝空间。

荀诗疾退数步,抬头却仍看不清罴精之顶,它身形极高大,妖气冲天。荀诗暗暗心惊,这精怪长得这般大,想来是个经久的老怪,棘手得紧。

果然罴精大吼一声,声波如雷。远处有被动静吸引过来的修士纷纷被震倒在地。

华九抓着荀诗就要跑。谁知罴精身形巨大,动作却比她还快,张开大口,吐出阵阵阴毒腥风。

荀诗双手结印,袖口拂过,两人眼前立时竖起了一道灵光盾,暂时拦住了翻涌而来的毒气。

罴精吃腻了秘境里无味的精怪,难得今日遇到这么好的两个猎物,细皮嫩肉金质玉髓的,怎会放过。

华九见跑不掉,咬咬牙,双手飞速掐诀,霎时间,她身前凭空凝聚起数颗火球。轻叱一声:“去!”火球急速飞射而出,与罴精轰然相撞,巨响如惊雷声声炸开,无尽的火焰瞬间喷涌而出,形成一片汹涌的火海。

罴精被烧得痛苦嘶吼,它发了狂,吼声震天,挥舞着利爪就向她二人抓来。华九见妖怪的爪子抓硬石犹如抓豆腐一般,她们两人哪里经得住。

远远的几名修士立在原地不敢过来,都道这两名娇花般的女修就要魂归九泉了,心中感叹一番,打定主意一会子她二人死了,若掉落些珍宝,他们要拾取一二,以慰芳魂。

华九脚步迅速,又探手将方才扔出去打妖怪眼睛的东西拾回来,那亦是她做好的一枚阵印。

华九布阵与旁人不同,她不同于现今大多数的修士,他们喜布个静阵,等待敌手自己来钻。而是喜欢在争斗之间,通过对敌手的了解而布阵,依靠阵法达到此消彼长之效。

现在事出紧急,等不了许多,只能直接布个杀阵。

阵印如一座小巧的玲珑宝塔。她往上一抛,手指翻飞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阵印升起,塔身浮现出五彩霞光,同时,四周地上同时浮现出七个光点。

远处的几名修士虽不敢近前,几双眼睛却是牢牢盯着这里的,此时彼此相顾,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宝塔七杀阵!此阵如今已不常现于世,不是因为其威力浅弱。恰恰相反,这阵若使好了,端的是威力无穷,只是它是妖女华九所创的阵法,正派人士谁也不屑用之。

华九从袖中甩出几柄小剑,正正插在地上的光点之上,不知是不是她出门之时算错了,还是路上遗漏了,总之地上七个光点,只插了六支小剑。

罴精既成了精,也颇通人性,晓得她是要使强阵,一阵飞沙走石,混沌一片,心里着紧,将头也缩了起来。可是片刻之后又没了动静,它探头一看,伸出黑爪指着地上一个空落落的光点,挤出一个似笑非笑极难看的笑容。

活了两世,华九头一遭被妖精笑话了,心头又惊又怒,可袖里再也没有小剑,要看丢了个大脸,阵起不成,她握着锁魂鞭就要直面硬刚。

谁知荀诗轻点足尖,跃身而起。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剑,口中念了一句话,飞快地将小剑插在第七个光点之中。

霎时宝塔之中光彩四溢,华九生平极负盛名的宝塔七杀阵启动开。宝塔一时间洒下万千道霞光,每一道霞光都蕴含着强大的破灭之力,轰然坠落。

整个阵法犹如一头苏醒的上古凶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将罴精碾死在其中。

这个阵法需要消耗华九大量真气,汗水从额际滑落,呼吸急促,好在她先前身体已修复小半,此番不至于承受不住。她强撑着走过去,取出一把小剑划开罴精的肚子,圆溜溜滚出内丹。

果然,也是同地鼠精一般,发着微微的似绿似蓝的荧光。华九心中不宁,加之刚才真气倒了干净,顿感头晕目眩。

荀诗见状,拉过她的手,细细查探,须臾便皱起眉头,她身子根基尽毁,不知什么原因虽然修补了一部分,但终究还是弱了些。

她将真气缓缓传过去,华九只觉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如潺潺溪流般缓缓从脉门流入体内,宛如春日暖阳和风拂过,经脉中原本的刺痛和涩滞感逐渐减轻,那真气如同最细腻的丝线,一点点将细微的破碎慢慢编织。

华九惊异,荀诗看着年纪不大,不仅身手毫不落于人后,就连这一手极高明的治疗术应该也算得上碧霄宫的翘楚了。可听她所言,她在碧霄宫中算不得什么人物,是她有所隐瞒还是碧霄宫这两年一日千里,个个都是圣手了?

旁观的修士无不心悸胆寒,待到尘土落地,这才走了过来。他们本有些惧于宝塔七杀阵之威,只是看见罴精落在地上的精丹又起了贪念。眼瞅着两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模样,板着脸道:“你们是哪个宗派的?”

华九身侧佩着万源宗的玉质华佩,荀诗穿着碧霄宫的鹅黄色衣衫,同为修士哪里会认不出来,只是虚长了岁数,硬要摆摆谱罢了。

荀诗不理他,只小声同华九道:“我能力微弱,只能替师姐粗粗修补几下,回去后我再翻阅医书,精进修为,定能使师姐六脉调和,恢复如初。”

看她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华九恍恍惚惚,荀诗这孩子也太好了些,如此赤诚,实在叫人感动:“如此我大谢你了,不知该如何回报呢。”她知道*这具身子修复只能靠让邪神弃恶从善这种不着边际的事,寻常是治不好的,不过她这颗至诚之心,不该辜负。华九打定主意,一会子将自己在秘境里取的所有珍稀药草,仅留下给元照星救命制药所用,其他的都送给荀诗。

旁边那几名修士见她们兀自说话,理也不理他们,更是生气,怒道:“刚刚动静颇大,我们赶过来竟看见有人在用宝塔七杀阵,这是妖邪的阵法,你们的师长未曾教导你们吗?”

旁边还有人帮腔:“正是,咱们正道人士就是死也不能与妖女合污。”

荀诗冷笑:“是呢,你们现在正气凛然的,倒与方才被妖怪吓破了胆的样子截然两样。”

被个小丫头奚落,如何能忍:“你们用妖女之术还理直气壮,待出去后我们定要禀告柳掌门好好问问万源宗和碧霄宫是如何教育弟子的,难道是背地里与那妖宗有什么牵扯?”

“哈,快些去告状,去晚了可得不到太威派奖励的小软饼呢。说不定柳掌门一高兴,还能奖励尔等几个陶响球。”

华九自诩脾气不好,若有人骂她,她是一定要骂回去的,今日倒省力了,有了荀诗,无论是嘴皮子还是阴阳怪气,她都高了对面不止一筹,看着对面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适才坐视不救冷眼旁观,妖精死了就过来充大尾巴狼,你们跟人沾边的事,是样样不做,给太威派当狗倒乐此不疲。”

“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们尽管去告,看看我怕是不怕,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揣着什么恶心思,欺软怕硬,但凡在妖怪面前有如今两分硬气,我都能高看你们一眼。”

一般的小姑娘脸生脸皮薄,禁不住几句重话,那几人本来不过是想摆摆前辈的架子,将她们吓走,好捡个便宜,谁知这小丫头越说越起劲,话头越说越刻薄。

对面有一大汉,哪里听得这话,身材魁梧眼睛圆瞪,举起手中大斧对着她就砍。

荀诗文文弱弱,怎么看也不像是这大汉的对手,更何况碧霄宫历来不擅攻击术法。

华九抽出锁魂鞭正要出手,却见荀诗不慌不忙,身影一闪如同鬼魅一般避开了斧头。接着她伸出手,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气劲激射而出。

那大汉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股气劲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斧头也掉落在一旁。

众人皆愣在了原地,那大汉是金丹后期修士,却被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一招击飞。

荀诗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对面愣住的几人,冷冷道:“就凭你们也敢来招惹我,真是不知死活!”

几人被她镇住,荀诗方才那一手,可见凌厉厉害,他们自忖无法难敌,况且妖怪精丹虽好,也比不上吾陆神器,没必要在这里多耗精力时间,几人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如何,只好说几句狠话,骂骂咧咧走远了。

荀诗笑眯眯回过头,却看见华九眼神奇怪地望着她。她若无所觉,上来就要挽华九的手。

华九闪身避开,往后退了两步。

荀诗歪歪头眨眨眼:“师姐这是怎么了?”

华九轻声道:“荀仙友方才那一手使得极是漂亮,我虽不才,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不知荀仙友是碧霄宫哪位长老?”

荀诗否认:“师姐别说笑了。”

华九笑笑:“宝塔七杀阵,并非是简单插进一把短剑就可以的,你又是从何处晓得这其中秘密的?”

荀诗专注看着她,眼神犹如深邃的湖水,让人探不到底。

他声音不大,看着华九步步后退,目光中陡然流露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师父莫不是,不记得我了?”

华九听到这句话,立时面色大变,难怪她一直觉得她甚为熟悉,难怪她二人打妖砍怪时,默契十足,好像早就合作过百千次,难怪她能知道宝塔七杀阵的秘言。

荀诗寻师,难怪,原来是他!她只是没想到骄傲放肆的少年,会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女子来骗取她的信任。

荀诗拂袖褪去了幻形术,眼前之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如寒鸦之翼,斜飞入鬓,嘴角含了三分浅笑,冲淡了他一贯阴沉的感觉,这不是段升又是谁。

华九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拔腿就跑。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识破了她的身份,若再不跑,只怕要被他再杀一次了。

刚跑两步,身前就立起一道灵光盾,挡住她的去路,身后段升咬牙切齿,风雨欲来:“师父躲什么?”

华九转身,握紧手中之鞭,戒备十分,只不承认,道:“你是谁?胡言乱语是什么居心?”

段升冷冷一笑,走过来就要抓她。

华九一鞭子挥过去,段升抓住长鞭的一头,两人成较劲之势,他用足内劲猛地一震,使鞭子上那层外皮震碎裂开,露出里头的颜色。

段升眉头一挑,果然是锁魂鞭,他巧劲一扽,华九不妨他忽然转了力,带得往前一踉跄,直直到了段升跟前,两人咫尺之间,段升嘴角微勾,邪气四溢:“锁魂鞭,玲珑印,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师父?”

华九顿时大骇,只是否认:“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段升笑得阴狠,手紧紧抓着她,缓缓道:“难道锁魂鞭也是你捡来的?”

华九被他抓着,竟然挣脱不开,还是方才斗罴精时用力太过“这鞭子是当初我抓的癞蛤蟆精孝敬给我的,万源宗上上下下都晓得。”

段升声音淡漠:“我更晓得,锁魂鞭不是轻易认主的。”

他抓得死紧,华九逃又逃不掉,挣又挣不开,他认定了便什么也听不进去,华九心道这秘境是太威派的地盘,他或是有所顾忌,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拖出去杀掉。

这个白眼狼,她都死过一次了还不放过她,气得华九大喊:“癫狂!有病!”

段升闭了闭眼,靠近她耳边低语,说得笃定认真,又莫名带了一丝心满意足的欣喜:“我终于找到你了。”

莫名其妙,杀了一次还不够,非要杀两次,这是什么脑回路的变态。华九又惊又怒,完全忽略了身体里经脉在飞速修复,比之前段升搭脉治疗可快多了。

段升扣着华九的手腕,半拖半拽着,他全然忘了遮掩,这个天下可共杀之的魔头公然挟持着万源宗的弟子大摇大摆走在秘境之中。

方长老得了消息,如何能忍,忙带了人入秘境截杀。

来人众多,段升边战边退,又要防着华九逃跑,左支右捂疲于应对。好不容易逃到一处山洞之中,洞里布满了湿漉漉的石块和青苔。

段升靠坐在石块之上,手臂被方长老的剑划了一道,正汩汩流血,他却不管,只牢牢抓着华九。

瞧他这样,华九忍不住幸灾乐祸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段升一双桃花眼微抬,冷冷道:“若你能老实些,我也不至于此。”

华九回道:“你若不发疯乱认师,我也不至于此。”

这疯子抓着她一直不肯放开,华九实在烦得紧,她惦记着要去找吾陆神器,哪有空陪他发癫。

段升倚靠着山石,方精西的剑上淬了毒,手臂上的伤处如火燎一般疼个不止,伤口周围发黑,毒素在迅速扩散,他疲态尽显,道:“这几日万源宗和梁王府追我追得紧,我已好几日未曾合眼了。”他说罢又轻轻笑起来,“我还当谁这么恨我,四处替我扣黑锅,原来是你。”

华九在心内盘算着,他若被毒死在这里,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这毒还要多久才能起效。

段升盯着华九看了半晌,又皱了皱眉,嗤道:“你费尽心思就换了这么个经脉堵塞,丹田枯竭的破身子,可见也是作恶太多所致。”

华九对着他翻了两个大白眼,反正无论他如何说,自己总是不会认的,她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要恶心他:“你家里如今有多少师父了?这症状多长时间了,可找大夫看过没有?”

段升本就中了毒,脑袋昏沉,这下被她气得几乎要一口气上不来:“你……”一语未完,外头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朝她们这里跑过来。段升飞快站起身,只是起得猛了,他又中了毒,脚步微踉跄了一下。

就是这时,华九瞅准时机,趁他昏沉不备,反手扣住他的肘部,巧劲一扭,身体微转,用力一带,将段升摔倒在地。

谁知段升手抓得死紧,虽被她偷袭成功按倒在地,左手却仍死死扣着她手腕,华九收势不及,被他带得也倒了下去,她重重摔在段升身上。

练武的人身紧肉硬,华九摔在他身上只觉同摔在了硬板上一样,砸得头晕眼花。

她顾不上疼痛,伸手就去掰段升的手,偏偏手压在身下。

柳媞跑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二人倒在地上,段升身上趴伏着一名女修,他的手放在两人之间不可明说之处,那女修还伸着另一只手在里头掏啊掏的。而段升满面通红,又似痛苦又似迷蒙。

柳媞掩面惊叫:“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第49章 你才是老鼠

◎姐姐可是想支开我,自己去寻那段升?◎

华九愣在了原地,这可怎么办,场面着实尴尬,好像她跟段升正不清不白,又被正牌娘子撞见了似的。

她欲要站起,谁知段升再次扣住她手腕,往回一拉,华九又摔了回去,磕得她龇牙咧嘴。

段升瞅她这样子,倒是咧嘴一笑。

一旁的柳媞见状,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你是故意来气我的?”

段升垂了眼眸,口中道:“柳小姐借了我的手谋了大事,已是得偿所愿,当日我就与柳小姐言明,从今往后恩怨两断,小姐实不必再有今日之言。”

柳媞道:“我知你怨我,可为了天下大义,我不得不如此,你却不能体谅么?”

华九心塞,谁没有大事,她也有啊。她进到这秘境之中不是为了听小情侣吵架来的,若不是段升这疯子不撒手,她只怕早就寻到了神器。

她盯着柳媞,忽然心生一计。

山洞之中黏腻潮湿,向来多蚯蚓、蛇等软趴趴的爬虫,而段升最是讨厌这些。华九自进洞起,就忍着恶心,悄摸摸收集了不少在旁边游走的爬虫。

段升心有不耐,正想打发柳媞,谁知突然劈头盖脸地被华九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蜈蚣、蛇等物兜了一头。心头恶起,忽手臂钻心一痛,竟是华九捉了条大蜈蚣狠咬了他一口。

他本就中了毒,咬他的蜈蚣沾上毒素立时就死了,只是蜈蚣的毒也进了他血液之中。连日来,因着华九四处给他扣黑锅的原因,万源宗和梁王府追他追得紧,已好几日未曾合眼了。这下又中了毒,更是难以支撑。

华九切齿,好小子,纵是这样,这手也不松,可见恨她恨得滔天。

柳媞心系段升,见状忙快步过来要替他驱赶毒虫,混乱之际华九趁机向柳媞攻出一道真气。柳媞所带的金丝宝珠璎珞大有讲究,正是受伤之后,柳掌门特意为爱女寻来的,内蕴大量护体罡气,若遇攻击不仅可防御自身,更可将攻击反弹开来。

罡气猛烈,段升手臂连中两毒,早已酸软麻木,哪里抵得过罡气之力,手指一软,华九如愿被远远弹开。

她喜笑颜开,冲他吐舌摆手,就往洞外跑去。

段升瞋目切齿就要去追,被柳媞拦住:“你都这样了,还去追她做什么?”

段升躁怒不已:“干你何事,让开!”

柳媞丝毫不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做了个艰难决定:“你何必带累无辜之人,况且你挟持她为质,不如挟持我,更可让太威派投鼠忌器。”

华九已跑得不见人影,“哈,”段升怒极反笑,“我虽不欺妇孺,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他越过柳媞往外走,又回头道,“你才是老鼠。”

华九逃得出来,自己虽无法立刻报仇,也好生恶心了段升一把,她心情畅快,不再耽搁,直直往西北方向跑去。

秘境西北边有座浮屠塔,四周妖怪遍布,华九看着手中的锁魂鞭感应越来越强,看来太威派是将吾陆神器藏在了塔中——

浮屠塔前人不多,华九晓得此番许是有诈,但锁魂鞭震颤,里头又真的有神器,师父临终之言犹在耳际,无论如何她总要进去看看。

浮屠塔前有已进去了的,也有仍在外踌躇的。毕竟塔中幻境万千,最是有名的凶险,一个不好,错过了探寻神器不说,更怕直接死在里头。

华九拎着鞭子就要往里去,临到了塔前,袖子忽被人拉住,她反身一看,喜道:“照星!”

元照星笑嘻嘻看着她,道:“原来姐姐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

华九道:“你何时进来的?我在广场上也找你来着,没有找到。”华九晓得元照星有他自己的秘密,他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她一概不问,只问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又看了看他,道:“多日不见,照星风采依旧。”连段升都掩了身份,化作碧霄宫的人,而元照星大模大样,不知是怎么进来的?

元照星笑道:“我怕做了遮掩,反叫姐姐不认得我了,可不是得不偿失。一个时辰前,我身披隐羽,跟在方精西他们后头进来,他们竟无一人发现我。”

他得意洋洋,完全是一副等待夸赞的样子,华九笑着顺了他的意:“果然还是照星你非凡无双,太威派这些人哪里及得上。”

元照星舒心得不得了,后想起了正事,方问:“姐姐要进这浮屠塔?”

华九点点头:“我有一事,务要进去探个明白。”

“既是如此,我便陪姐姐进去。”

谁知华九却拦住他,拉着他走到僻静无人之处,把乾坤袋里装的,先前收集到的珍草宝贝都倒给他,道:“这些东西你先替我收着,你进来是为了秘境的珍宝机缘,不必在这塔里头耗时间。”

华九与太威派打过交道,有杀身之仇,自然知道柳一语不是简单之人,还抠唆至极。在贪婪抠唆这事上,柳一语同了尘也可算得上是当世双雄。

这样一个人,现却在玩命地往外送珍草,还扔出神器功承这么大的诱饵,必是有更大的图谋。

华九心中有个猜测,只是未亲眼所见,不敢定论。

无论如何,这浮屠塔中路,必不会好走,实在没必要拉着元照星一同涉险,枉叫他有性命之危。

华九道:“方才我过来时,见到从这里往南十里之处,山石之上有五彩光显现,应是有大机缘的,你可去那里试上一试。”

元照星笑道:“还说呢,方才在那处不远,那个出了名丰标不凡的段升也要往这边来,后头一群太威派弟子追着喊打喊杀的,他又脸色灰败,跟中了毒似的,狼狈得很,我看着笑了半晌。”

华九面色一顿,他也往这里来?真是阴魂不散。

元照星见华九听到段升之名,面色就有些不同,心里头顿起不快,笑意顿散,说话忽就有些带刺:“怎么,姐姐识得那魔头?”

“怎么会?”刚才还笑意盈盈,如今猛地就冷霜挂脸,华九不晓得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直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一般。

元照星冷着脸道:“段升原是叙东段家的次子,骨骼惊奇,更有名的是他自小就生得极好,有潘安徐公之貌,听闻华九也慕其名,将他掳过去,被那些正道骂做淫、魔,这样的妙人,姐姐向往也是常理。”他口中说着常理,只是脸色别这么难看,倒能叫人多信两分。

华九心塞至极:“淫”魔?华九什么时候成了淫、魔了?”魔头,邪魔这些名头还不算,什么时候还给她加了个淫、魔的头衔?太过分了,她爱美人不假,可何时行过邪淫之事了!

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头,自家屋里七八房小妾的娶着,还有脸骂她淫、魔,真是气煞人。

元照星见她只缠着说妖女华九,丝毫也不反驳向往段升一事,脸色顿时黑得如锅底一个色,硬邦邦道:“段升这魔头既是往这里过来,为保你安危,自现在开始我必与姐姐同进退,一刻不离。”

华九本还要再劝,谁知元照星凉凉道:“姐姐可是想支开我,自己去寻那段升?”

“我寻他做什么?”华九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元照星忽地想起曾在小倌馆遇到华九,自己哪里不好了?她竟去找小倌,明明那小倌年纪又大,长得也没他俊俏,他越想越生气,嘴角紧紧抿着。

此刻,华九感到体内循环真气一阻。真个叫,万般殷勤着,修复如抽丝,稍有不慎,堵塞如山倒。

她麻木得没了脾气,罢了罢了,邪神是我活祖宗,只能捧着的。

于是,华九领着脸拉得长长的活祖宗进了浮屠塔。

浮屠塔中分上下九层,其上下没有楼梯通道,全靠每层前后两处传送阵法。阵法传送也并非一至二,二至三这般规律,而是依据其自定的法则而行。所以虽然携手并进的两人,进到塔内后,也可能被阵法传至两处。

好在塔门阵法并未将她二人分开,而是一同传到了一冰寒雪地之中。

寒风刺骨,冰冷的寒意一瞬间顺着脚底蹿到了全身,肌肤上泛起寒栗。

华九低头一看,自己与元照星似踩在了千里冰峰之上。远处雪山绵绵,千里万里的山脉都被厚雪覆盖。

这虽是幻境,可刺骨的寒冷却是真的。按理说,修士身负修为,早已是夏不怕热,冬不怕冷的。可如今她二人不过须臾,皆是颤颤发抖,冻得手脚发僵。

她掏出两颗避寒丹,与元照星一人一颗吞吃下去,不一会儿从肚腹间涌出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四肢八骸,身体回暖了,两人这才感到松快些,往前走去。

一踩一个深坑,走出一里地,鞋子边粘的雪因着体温微微化水,元照星一开口便呼出一团冷气:“难怪都说梦泽秘境之中浮屠塔最是凶险,原先太威派自己历练时此处就是禁区,只因入十出一,多少好手都折在里头。”他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便是这冷也能冻死几个人了。”

华九道:“我们往前看看,总要想个法子破了这处冰天雪地。”

华九盯着前方的高山,宛若银色的巨龙蜿蜒盘旋,山脉全程共有七个峰,高高低低耸入云间。

华九盯着看了片刻,略有些犹豫道:“这山,我瞧着有些眼熟。”

元照星幻出一道屏障,遮在他二人头顶,挡住纷纷扬扬的漫天雪花,他也认真看了看才道:“我幼时家中有一幅画,瞧着走向似与这山有些相近。”

他这话一出,华九忽然想起为什么眼熟:“正是,我想起来了,窦家也有一幅画,与这山极像。”

外头雪花纷扬,屏障下元照星身无半点雪水,干净得很,他本就白,被雪光一照,更显莹白通透。

元照星道:“这世上唯有两株玉堂霜,便是你窦家与我元家两位祖上大能携手摘得,之后我元家先祖还特意画了两幅昆仑雪山图,一副留与自家,一副赠予贵府。”他抬抬头看着雪山道,“它既与那画相似,想来就是浮屠塔幻出来的昆仑雪山。”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到底是此处真与她二家有所关联还是由他们共同的记忆所幻?

四处茫茫,只有远处寂静的大山,关窍必在那处,商议走到山跟前再做打算。

又行了短短几里路,极是艰难,华九一个不小心,脚下被绊了一跤,元照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两人虽说每隔三刻钟服用一颗避寒丸,但冰天雪地还是有所不及,手脚冰凉,反应也不如寻常。

华九低头看去,脚下雪堆里赫然躺着一具白骨,雪色森然。

元照星凝了团火苗打过去,白骨被火一烧,咔嚓轻响,鼻尖闻到轻微的焦灰味道,火苗熄灭后,骨头上留下了火烧痕迹。

他用的是业火,业火只烧实物不燃幻物,元照星沉声道:“看来幻境虽是虚幻,但白骨却是真的。”

华九悚然,远远望去千万里的冰封,其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

第50章 斩杀邪神算不得作恶

◎浮屠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雪山看上去路远迢迢,若靠两条腿走是决计走不到的,况且寒风侵肌,再走下去必然只有冻死在路上这一途。

元照星双手一合,便幻出一只风兽,其形似豹,身呈青色,威风凛凛。

华九叹道:“这风兽好漂亮。”将手在它身上一抚,风兽皮毛坚硬如铁。

元照星道:“风兽脚程极快,姐姐同我乘了它方可尽快去到雪山处。”

华九虽面有难色,还是依言坐上了风兽,元照星开始还以为华九是碍于男女之防,心中不肯与他同乘一骑。待到风兽如离弦之箭般奔腾而出,臀部随着奔跑的节奏有力地起伏颠动,风兽坚硬的皮毛犹如一把把小钢针直刺屁股,他这才明白华九的为难之处。

华九自上辈子起就不爱练金钟罩等硬体功夫,臀部肌肤虽不说娇嫩易破,但也实在难受。可屁股又涉及私隐,怎好言说。

元照星刚习得幻术不久,又少有照顾人的经验,懊恼的不行,悄悄再幻出一条冰毯,融入风兽脊背。

华九臀部正颠得疼,忽感觉到一阵凉意,倒舒服不少,只是脸色却渐渐红了起来。

好在高山看着远,在风兽脚下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到了山脚下,风兽停住脚,元照星飞快下来就要去扶华九,看到她一张俏脸莹白透粉,眼睫微垂,显见露出几分羞意,不由心中一荡。

谁知此时,冰凌如剑,突然铺天盖地刺过来。两人慌忙应对,真气幻化出来的屏障抵挡片刻就被扎了个粉碎。

华九一鞭子抽飞飞来的冰凌,可抽飞一个还有一个,抽飞一把仍有一把。漫天的冰凌好似永无尽绝。

华九与元照星都渐渐吃力,就是在正常时候,漫天飞箭都可算是死局,更何况如今冰天雪地,两人手脚渐僵,反应更是不及平常。

一只冰凌从耳旁擦过,几丝被割断的发丝飘然落下,华九耳朵亦被割破,点点鲜血滴落在雪地上,又瞬间被白雪吞没。

整个空间见了鲜血,仿若嗜血的怪兽被唤醒,地面轻轻震了一下,而后冰凌越发密集,攻势越发猛烈起来。

元照星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她揽在怀中,再就势瞅着空隙往旁边飞快跑去,躲到一处地势略高,凸出来的山壁之下。

冰凌似有灵,他们跑到哪就追到哪,听见上方传来密密麻麻的,冰凌撞到山壁的咚咚之声,被震下来的白雪在眼前纷纷落下,华九晓得此处只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元照星道:“我们可能是被传到浮屠塔的第九层死阵之中了。”浮屠塔的传闻不多,仅仅的几条传闻里有提到第九层乃死阵。

入了别的层数,凶险万分,但至少进十人可出一二人,只有这第九层,向来是有进的没有出的,是以太威派将浮屠塔设为禁地多年。今年秘境都开放了,浮屠塔也跟着开放。

浮屠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元照星嘴角微微下垂,低头垂眸,话语间透出遮不住的懊悔之意:“我这人运道不佳,多被人视为不祥,此番我非要跟着姐姐过来,也是我带累姐姐了。”

华九道:“这是什么话,先不说咱们修仙之人最不信运道之说,若你不跟着我过来,我又不会幻物之术,岂不是到都到不了这里,先倒在雪路之上了。”

元照星得了这话,心口顿暖,她总是不多嫌他,反拿话安慰他。只是这里头太古怪,从他迈进来第一步时,就觉得肩上仿若有压千斤担,随着时候一长,只觉越发重得抬不起来。

元照星咬牙运气相抗,这头思虑一番,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也太巧合了些,昆仑神山何其庞大,通过不同的路径方向,在各人眼中,所见神山必有所不同,为何此处的神山与我家先祖所绘一模一样?总不能,”他顿了顿,“这天地自然而成的灵气当日就跟在你我先祖后头,它也见了,后入了这浮屠塔,便幻出这样一幅景色?”

昆仑乃神山,绵延无尽,古籍记载西岳昆仑,其峰五百座,三百六十灵窟。可想其神秘壮大。

昆仑乃西岳天柱,四周有弱水环绕,弱水之中鸿毛不浮,非绝世大能不能渡。窦、元两家先祖也不过是窥见其一隅。可为何这里正巧取了七峰,又正好合了元家先祖所做的昆仑雪山图。

华九凝眉:“若这般想来,倒该在画上多做功夫。”她在窦玉罗体内醒来后,窦家事情不断,她又一心找邪神,甚少在书画上头留心。

元照星道:“昆仑雪山图我倒是熟悉,幼时跟随先生学诗画时还曾临摹过。”他思索再三,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雪地里飞快地画起来。

不一会儿一幅昆仑雪山图就在雪地呈现。虽说此时也算命悬一线,十万火急,但华九仍忍不住在心中赞道,元照星拿匕首作画亦能如此精妙,兼顾灵动与神韵,叫人惊叹。

华九凝神看图,元照星对布阵解阵一事不甚通,华九却是其中高手,她仔细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俯瞰神山,顺着山峰的纹路节点交叉来回,这赫然有些像混天七绝阵。

华九只在古籍中见过此阵,混天便是天地混一,取自天地之始,混沌如鸡子,天可为地,地亦可为天。在这混沌之中,有七处星点,其星芒纵横交错,形成七七四十九处绝杀之境,只有一处生境,所以便叫混天七绝阵。

寻到方才遭遇冰凌的地方,果然是一处绝杀点。她顺着脉络往上下左右看去,越看越觉冷汗淋漓,按着阵法纹路,本该是生门的地方,竟空无一物。

华九想起师父曾同她说过,有些做阵之人,会将生门藏起来,藏在死境之后,让入阵之人在死境之中垂死挣扎一番,最后一息奄奄之时就可看见生门,可人在此时已经血尽力竭,眼睁睁看着生门在前,却没有爬向生门的最后一丝气力。

另还有一破阵之法,便是将同行之人先祭了阵,踩着同行之人的红血白骨,亦可看见生门,独自逃生。

当日她气愤不止,同师父狠骂了一通恶人恶行,临了了师父方叹了一句,都道山川险恶,却不知人心更甚,是以处处皆在人心罢了。

元照星艰难地搓搓手,开口也不甚利落:“如何,姐姐可看出了端倪?”

华九一颗心沉到了底,避寒丸已经吃完了,他两人躲在这山壁之下,已经出现了手脚发僵,口齿不利的症状,再不出去就要冻死在里头了。

她重生一次,还有血仇未报,还有师父的嘱托未完成,她不能折在这里。

元照星却不同,他是邪神转世,邪神万恶,根本不可能导善。他又这般信任她,若将他哄去死境,他许是不会有疑,斩杀邪神也算不得作恶。两相计较,总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来得好。

华九心思一定,笑着对元照星道:“我看见两个地方,倒像是阵中生门之地,你我一人去到一处试探试探。”

元照星毫不有疑,正要答应,想了想又道:“我自负脚下功夫不错,姐姐不如把两处地点都告诉我,我先去一处查探,若不是再换一处,姐姐就在此处不用动,以做照应,如何?”

华九垂头不敢看他,摇头道:“不必,冰天雪地的已不能再耽搁,咱俩分头查探更省时间。”

两处地点其实相距不远,两人同时出发,华九本比元照星落后一程。

她跑了一程,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他明明有些跑不动,却竭力前行。

华九眼睛轻轻一眨,忽然调动起全身的真气,猛地跑在了元照星前头,先他一刻踏进了生门之处。

这是混天阵,天可做地,地可做天,混沌之间,生门死境亦可倒换,生门为死境,死境为生门。

两处地点,本就看谁先踏足,先踏足的是死境,后踏足的才是生门。

华九只需慢行一步,让元照星先踏到地点之上,死阵启动,将他绞杀在地,她所要去的地方自然生门显现。而如今是她先踏入的,生死之间瞬间调换。

无数虚幻的利刃呼啸着向她袭来,远处传来元照星撕心裂肺喊姐姐。他拔腿就要过来,却晚了,生门启动,瞬息之间就将他传送出去。

最后,他看见的便是在风刃之中勉强站定的华九。

冰冷的感觉迅速褪去,塔外艳阳高照,元照星只觉一颗心如死了一般,他疯了似的又往浮屠塔里冲去。

却蓦地被拽住手臂,回头看去,是一个长面白须之人,手持重剑,肃然威风。他身后站了数十个太威派的弟子,一旁还有林昨暮等人。

方长老正要开口训斥,却被林昨暮抢了先:“你是师妹的弟弟?你怎么在此?”他记得窦玉罗曾说过他是万源宗的外门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元照星理也不理,甩开手仍要往里冲。方长老身后走出几名弟子,架着他就要丢开。

“我们在此有要事,闲杂人等不可在此作乱!”

谁知元照星生怕华九受伤,他已急得发了狠,哪里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邪神之力迅速充盈全身,通红着双眼把架着他的几名弟子甩开七八丈。

“不要拦我,不然我就杀了你们!”他再抬头,通红的眼睛,宝石般的瞳仁似覆上了一层灰雾。

方长老见过风浪不少,可元照星今日这番阴鸷眼神仍猛然将他吓得肉跳。*

太威乃天下第一大派,何曾被人威胁过,更何况是个毛头小子,自然有弟子不忿,要来教训他。

元照星正要踏上传送阵,眼前陡然出现一人阻拦。他已看不大清,也懒得看清,伸出手捏住他的肩胛骨,稍一使劲,骨头碎裂,那人顿时大叫。

元照星嫌他吵,不耐烦往身后用力一掷,那人重重摔在地上,颤抖两下,不知哪处破了,身下汩汩流出鲜血,再也不动,不知道是昏了过去还是死了。

有弟子吓得尖叫一声,立时上去查看。

方长老怒发冲冠,要去找元照星算账,却见他已经踏上传送阵被再次送入了塔内。

塔中凶险,方长老自是比旁人更多清楚两分,他也不追,只冷笑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林昨暮听言皱眉,这元照星乃是师妹的弟弟,他发了疯般要往里冲,难道是师妹被困在了里头?

他又想到,就算师妹没在塔中,她弟弟若受了伤,师妹岂不是会伤心?也不知怎的,一想到师妹会伤心,他满心里不得劲,依他想来,她总要开心愉悦才好。

师妹既是他的未婚妻,那元照星就是他的小舅子,总不能眼见着小舅子遭难还无动于衷,况且若师妹在里头,他更不能让她一人涉险。

于是,林昨暮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跟在元照星后头踏上了传送阵。

方长老吓了一跳,要去拉他,却抵不住阵法之力,最终只拽得一条撕裂的衣袖在手中。

方长老简直无法置信,他看看万源宗同样目瞪口呆的几人,气得拿手指脑:“他是疯了么?”要不是因着他梁王世子的身份,方长老会直接说,“他是个智障么?”

浮屠塔万般凶险,梁王世子却孤身入内,如今再追也没有意义。谁也不知道传送阵会将他送至何方。

方长老惴惴不安,越想越忐忑,忙叫了个弟子出去禀报柳掌门。

事情到此已经乱七八糟,柳掌门命他来钓大鱼,这回大鱼尚未见着,先损了个宝瓶。

偏是热闹偏有人凑,林昨暮刚进去不多时,一身玄青衣袍的段升顶着一张发青的脸,亦穿过众人,踩到传送阵上,进入了浮屠塔。

早先安静了数年的浮屠塔,今日可真是戏台上舞龙,戏台下放炮,一派热闹。

【作者有话说】

快到第一个修罗场了,如果明天没写到,那就后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