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位真人深受宗主与两位师尊赏识,而容焰则不受待见。
元澄曾叹道:“若非容焰贪吃误事,或许他能成为众长老中修为最高者。”
九阶灵根被誉为神域灵根,资质艳绝寰宇。
天剑宗历史上曾有两位持神域灵根的上人已于数千载前飞升,现今九州大陆唯一已知的神域灵根持有者便是陆珩宸。
上次测灵大典后,珏玉真人领受宗门使命,带他出山历练,旨在令其在磨砺中迅速成长,以期早日肩负起宗门领袖的重任。
沐宁望向台上这件驰名九州的天材地宝,这块圣石为圆柱形,高约六丈,主体呈淡黄色,晶莹剔透,表面带有独特的纹理,柱体被八道两尺宽的紫色环形条纹均分为九层,最下层带有一个可平放双手的平台。
元澄宗主和两位师尊共同激活圣石,他们三人环绕圣石而立,向石内注入灵力,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圣石上的八道紫色环纹和测试平台同时亮起,三人撤力。
首先接受测试的是外门弟子,在多位执事的引导下,他们快速而有序地逐一登台受测。圣石对其灵根的感应速度极快,放上双手后须臾间便会有结果。
受测人持有几阶灵根,柱体的黄色部分就会自下而上亮起几层,每一层亮起时会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受测者撤回双手,光芒消散。
此次受测的四百余名外门弟子中,测出一名六阶灵根持有者和三十多名五阶灵根持有者,他们将在明日与诸位元婴长老进行双向选择,直升为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
测出三阶和四阶灵根的共有二百余人,未来几日他们将在执法长老的主持下逐一展示剑法与灵力,其中的佼佼者也会被元婴长老们收为内门弟子。
这种选拔方式每年举行一次,以鼓励众弟子勤奋修炼,弥补天资的不足。
测出的二阶灵根和一阶灵根弟子,将会在十日内被逐一遣散。虽然这实则是宗门对他们的一种保护,避免其在山中荒度岁月,但得到了这样的结果难免伤心,一些女弟子更是当场落泪。
有弟子呆立住不愿撤去双手时,执事便会上前将他们带离。
接下来受测的内门弟子是这十载新入宗门且在每年剑法和灵力考察时被各位元婴长老看中后收入座下的。
他们的测试结果均在四阶灵根以上,其中大多数人持有五阶灵根,有两名男弟子和三名女弟子测出了六阶灵根,将升为亲传弟子。
最后,轮到了这九位被各自师父青睐的亲传弟子。
圣石将与他们的神识充分互通,精准读取其灵根信息,每次需要半盏茶左右时间方能给出结果。
在众人瞩目下,已有五人接受了测试,均为六阶灵根。元澄宗主和两位师尊对视了一眼,眉头微蹙。
接下来上台的是赵景。他登台后笑着朝台下挥了挥手,台下随即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赵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向圣石。
宋梨把脸转向沐宁,低语道:“真没眼看。”
可当赵景将手放入平台后,宋梨却看得目不转睛。
片刻后,圣石逐层亮起,光亮停在了第六层。赵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正待撤手,第七层也亮了。
赵景愣住了,目光直直地盯着圣石,双手还保持着平放的姿势。
台下赞叹声此起彼伏,众人意识到,台上这名看起来略显冒失的小子,很可能是一位未来的元婴长老。
赵景回过神来,看向怀远真人。怀远眼中泪光闪动,这是他的第二名七阶灵根弟子,温渊几日前留书出走,令他颇为伤神。看见赵景展现出如此天赋,他心中的烦忧顿时消散了大半,微笑着点头。
赵景又看向越桓泽、宋梨和沐宁,彼此眼中均带着笑。最后,他看向元澄宗主,元澄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肯定,吩咐他下场,测试继续。
下一个受测的是宋梨,她的手心微微冒汗,在圣石前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放上测试区。停了一会儿,圣石逐层亮起,光亮匀速上行,直至停留在第七层,台下又是一阵赞叹。
此时,第八层也隐约亮了起来,忽明忽暗地闪动了一会儿,她紧张地注视着,圣石的光亮最终停在了第七层。
宋梨有些失望,但毕竟也是极出色的成绩,她撤回手,看向凌霜真人。凌霜眼中闪烁着欣慰,轻轻靠着清风真人,清风温柔地揽住爱侣的肩膀,两位长老同时对宋梨点头。
宋梨看向沐宁,彼此眨了眨眼睛,她又冲着并肩而立的越桓泽和赵景笑了笑。最后,她将目光投向元澄宗主,元澄点了点头。宋梨下场,测试继续。
第28章
沐宁走到圣石前。作为执事立在台上的陆珩宸察觉到不远处的元澄宗主与两位师尊皆目光如炬,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沐宁神色从容,将小手轻轻放在圣石平台上。半盏茶的时间后,圣石逐层亮起,光芒逐渐上行。
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直至,第九层!
第九层的光芒比其他几层更加闪耀,如同初生的朝阳,直视之下并不刺目,却充满了圣洁之感与笼罩万物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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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广场的气氛凝固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片刻后,爆发出震撼了整个山头的欢呼声。
诸位元婴长老纷纷向容焰道喜,容焰激动地握住珏玉的手,趾高气扬地扫了星炼一眼。接着,容焰与众位长老一同向元澄宗主和两位师尊道贺。
天剑宗发现了当世第二位神域灵根修士,这不仅是容焰的荣光,更是整个宗门的至上荣耀,整个九州修仙界很快也会为之振奋。
沐宁看向容焰,她师父乐得合不拢嘴,直冲着她点头。她又望向宋梨,见那明黄色衣裙的女子一团喜气。她转头看向陆珩宸,不觉有些惊讶,那一贯无波的眼眸此刻光芒流转,竟也如此鲜明。
最后,沐宁的目光投向元澄。
不知何时,两位师尊已紧贴宗主左右,这师兄弟三人仿佛回到了数百载前的某个被他们已仙隐的师父虚玄上人夸赞的时刻,神情间流露出不加遮掩的喜悦,同时向沐宁点头。
沐宁向他们郑重施了一礼,缓步走下台去。
沐宁与准备登台的越桓泽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他不是要白婉儿死吗?
执古之腐刃,斩今之生魂,冷心冷肺!
越桓泽心中失落。
在台下时,他激动万分地望着台上的沐宁,她却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他。
昨日他去往星渊峰前,他俩明明还好好的。
为何她忽然又不理他了?
越桓泽立在圣石前,平稳心绪后将双手放上平台。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圣石没有任何反应。
他用力向下按了按手,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圣石依然没有反应。
台下开始传出议论声,沐宁、宋梨、星炼及其座下弟子们的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
元澄与两位师弟*交换了眼神,眼中皆浮现出疑色。
他们平日里观察越桓泽,不仅剑道进展神速,炼器之术亦出神入化。
如此天赋卓绝、资质绝艳的年轻人,三人一致认为他极有可能持有八阶灵根,未来将会站上他们如今的位置,成为九州修仙界的巅峰人物。
但是,圣石绝不会出错,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赵景三下两下挤向宋梨身侧,附近的弟子们自觉地给这位未来的长老腾出了些位置。
赵景歪着头对宋梨和沐宁发表高见:“两位师妹别担心,依我看,这块石头今日用的时间太久了,有些接触不良,一会儿就好了。”
宋梨被他气笑了。
越桓泽略带尴尬地立在台上,下意识地望向沐宁。
沐宁已顾不上气恼,望向他的眸中溢出柔情,满是鼓励。
越桓泽心中花海飘香,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使劲按一按。
忽然,圣石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整根柱体骤然全亮,光芒万丈,宛如一轮正午的骄阳,将天地间的光辉汇聚于一处。
越桓泽沐浴在这恢弘的荣光中,宛若俯瞰众生的天帝。
天剑宗立宗万载,有几次极为罕见地测出了神域灵根,圣石皆是逐层亮起。
而这次圣石竟如同向无上之神朝拜般,光辉整体升腾,是立宗以来前所未有的胜景。
现场发生了骚动。
这场骚动是如何发生的,又是如何结束的?众人情绪激昂,事后皆有些说不清楚。
有人隐约记得,元澄宗主与云澈师尊、天璇师尊彼此搀扶,方才站稳。
有人模糊讲述,星炼真人及其座下众弟子淌着泪,将他们新炼制的法器纷纷抛向空中,嘴里高喊着:“免费赠送!有缘者得之!”
后来,执法长老调查起骚动的源头时,少不得给他们记上了一笔。
越桓泽奔下台,与沐宁相视而立。
他情难自已,一时竟忘了自己尚是“越师兄”的身份,长臂一伸就想揽住她。
沐宁抽身,“啪”,给了他一记耳刮子。
“这是替白婉儿赏你的!”
沐宁的泪珠落了下来。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打,何损男儿气概?
况且,她那小手软绵绵的,跟小猫用肉垫拍人似的,倒叫人心里痒酥酥的。
越桓泽心道,这是责怪他没能救下白婉儿吗?
可他知晓时,那悲情的女子已然香消玉殒。
罢了,将账算在他头上也好,只要沐宁撒气后不再伤怀。
他抬手便要为梨花带雨的女子拭泪。
沐宁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敢对越桓泽动手。他在万千人眼中,分明是高不可攀的神君似的人物。
可他赞同世俗礼教迫害女子,他就该打,不打醒他,日后她又如何能与他相守?
沐宁一跺脚,转身跑走了。
下一个瞬间,和宋梨乐作一团的赵景张开双臂冲了过来,和越桓泽抱了个满怀,激动说道:“好兄弟!我真为你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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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剑宗同日测出两位神域灵根持有者的消息已传遍九州修仙界,震惊四方。至此,现世已知的三位九阶灵根的修士皆汇于剑宗。
而在剑宗,一切皆已恢复了平常。毕竟,修行之人心态应淡定,天天把神域灵根挂在嘴边,不利于彼此清修,更不是宗门倡导的作风。于是,一番庆祝之后,大家便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了。
此时,紫云峰的紫霄殿上,珏玉真人召来了陆珩宸和沈雪凝。
珏玉:“近来收到消息,交州月河镇发生了怪事,自三个月前起,镇上陆续有居民出现了离奇的感染症状。”
“日出后,感染者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步履不稳,少顷便昏睡不醒。到了夜晚,他们长出獠牙,身上现出许多暗紫色的斑点,四处游荡,异常凶猛地袭击周围之人。”
“若被感染者咬到,便会出现同样的症状。”
“目前,这座五千余人的城镇,已有近六十人被感染,这些感染者已得到控制,但他们并未被治愈,感染的源头也未被找到。”
陆珩宸:“消灭妖邪、护佑百姓,是您对我们的教导。您可是欲遣弟子前往彻查此事?”
珏玉颔首:“我的确想要派你和雪凝前去处理。只是,过往的历练中你们一直跟随我,此次将此重任交给你,可能会遇到难以预料的情况,你可愿承担?”
陆珩宸:“弟子明白,这是师父赐予弟子的磨砺与责任。弟子愿担此任,定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珏玉看向陆珩宸的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嘉许,他又将视线转向沈雪凝,“雪凝,你呢?”
沈雪凝面上难掩喜色,恭敬地答道:“弟子领命,我定竭尽全力辅助陆师兄,将此事处理妥当。”
珏玉:“交州在益州之南,珩宸可御剑飞行,但金丹境长时间飞行对灵力损耗较大,况且还有雪凝同行。为师得到消息后便开始布设传送阵,现已完成,可将你们直接传送至月河镇。你二人今日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动身。”
陆珩宸:“师父,弟子有一提议。”
珏玉:“但说无妨。”
陆珩宸:“沐宁师妹已通过灵根测试,弟子希望携她同行,给她一个历练的良机。此行,弟子定会全力护她周全。”
沈雪凝脸色一变。
珏玉思索后说道:“容焰真人仅收有沐宁这一名亲传弟子,他对此徒爱重,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锤炼机会,我这就与他商议。”
语毕,珏玉当即传讯给容焰。
容焰一向将珏玉的召唤视为自己的头等大事,几乎在瞬间就赶了过来。
得知缘由后,容焰笑着把手搭上了珏玉的肩头:“难为你这么记挂我那乖徒儿,上次珩宸因你我的交情分了参汤给宁儿,这次又愿带她出宗历练,你让我怎么谢你才好?”
珏玉并不介意两名弟子在场,轻拍着容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的弟子,便是我的弟子。”
容焰召来沐宁,沐宁得知此事,向陆珩宸投去感激的一眼。
她想为宋梨争取机会,恭敬说道:“师父,珏玉真人,弟子有个请求。此次任务,能否带宋梨一同前往?”
容焰有些为难:“为师知道,你与姓宋的丫头姐妹情深,但她的师父……实在泼辣……”
珏玉笑道:“我与清风交情不错,今日晚一些时候我去找他,托他去讲,清风开口,凌霜哪有不应之理。况且,这本是有助于弟子们成长的良机。”
容焰有些不欢喜,珏玉何时与清风走得更近了?
珏玉外出历练十载,座下留守弟子是清风帮着他带,恐是他二人经常通信。
容焰转念一想,珏玉那也是怕累到自己,再说清风自年轻时便与凌霜形影不离,凌霜盯得很紧,不会有珏玉什么事。
容焰放下心来。
随后,二位师父令弟子们退下,至静室单独谈起了其他事情。
午后,宋梨收到凌霜之令,领受了此次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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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弟子居的一间屋舍内,沐宁和宋梨兴奋地讨论着,对明日之行充满了期待。
沐宁叮嘱雪宝,若要跟随,需化为玉兽环,雪宝无奈地点了点小脑袋。
此时,有人敲门,宋梨跑去开门,见到越桓泽,心中一喜。越桓泽寒暄几句后,表示想与沐宁单独聊一聊,宋梨感到一阵失落。
沐宁本不打算理会他,但想到这次执行任务可能要离开多日无法相见,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进了弟子居内的花园。
第29章
月光从凤凰木的枝叶间漏下,越桓泽浴于素辉流华中,轻声说道:“沐师妹,你们明日便要出宗历练,今日申时宋师妹方来相告,着实有些匆忙。”
沐宁轻笑:“我今日巳时方受命,怪我没能早些请示你。”
越桓泽一怔:“你的事,我何来干涉之权。”
沐宁咬了咬唇:“你知道就好,越师兄。”
越桓泽听她将“越师兄”三个字咬得格外重,默然片刻。
他将右手伸于她面前,摊开掌心,掌中静静躺着一根淡粉色玉簪。
沐宁看向玉簪,隐约感知到其似乎带有灵力。
她扁了扁嘴:“这种闺阁小物,实在不应让你耗费心思。”
越桓泽的脸颊泛起微红,低声说道:“在秘境中你我皆得了修为,这次你外出历练,雷劫随时可至。此簪中嵌有天雷防御法阵,望你能时刻佩戴。”
沐宁立刻又探发簪,方觉其中的灵力沉稳内敛且绵长不绝。
“什么时候开始造的?”
“雷劫的时机不可预知,故而出秘境的当晚,我便开始锻造。”
沐宁近来思绪纷乱,竟完全忽视了雷劫之事。跨越至金丹境的雷劫威力非同小可,许多修士在渡劫中修为跌落,甚至当场陨命。
她脱口而出:“你的防御法器呢,造好了吗?”
“已准备妥当。”
月华涤洗出长身而立的男子面上的苍白气色。
见沐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连忙又道:“午后方得知你历练之事,我向簪中注入灵力时略有些急了,休养两日便能恢复。”
沐宁低头,水眸蓄露:“这也是为大客户提供的专属服务?”
越桓泽点了点头:“这簪子可不便宜,师妹需付一千两金。”
沐宁的泪珠掉了下来。
越桓泽以为是自己要价太高,把她气哭了,连忙说道:“师妹别哭,不收这么贵了……不要钱了,送你可好?”
沐宁收了泪水:“你这定价过于随意,怎么从一千两金直接不收钱了?”
越桓泽胡诌道:“大客户,符合满赠条件。”
沐宁取了发簪插入发髻,忽然说道:“你这就随我去一趟天霜雪岭。”
越桓泽不问究竟,跟着她到了那片冰雪之境。沐宁射出灵力罩住二人,隔绝了极寒。
皑皑白雪反射着银白的月光,将四野照得一片光亮。
沐宁抬手释放灵力,雪花随她指尖的轻扬而旋转飞舞,逐渐塑成一个与她面容相似的短腿雪人。
她看向越桓泽,眉梢微挑,示意他也试试。
越桓泽手掌一翻,灵力涌动,雪花被牵引着凝聚成形。不一会儿,一个与他相貌相似的短腿雪人与沐宁的雪人并肩而立。
沐宁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将你此刻的情思与你的雪人连通。”
越桓泽依言将自己的情思与雪人相连,那雪人眉目微动,立刻有了生机。
此刻,他的雪人映照着他的内心。
沐宁走近他,抬起下巴看他,眼波潋滟。
娇美的女子吐出小巧的舌尖,轻轻舔了舔上唇,又缓缓舐过下唇,撩拨之意尽显。
她倒要看看,他对她究竟怀的是何心思!
越桓泽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他的雪人却不会隐藏心事,瞬间动了起来,迈着小短腿走到沐宁雪人的面前,抬手捏了捏它的脸,又围着它在漫天飞雪中蹦蹦跶跶地跳起了舞。
越桓泽内心是少年气的欢喜,沐宁少女心萌动,翘着嘴角笑起来。
越桓泽的视线凝于沐宁的唇边,道心随着那梨涡一荡,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雪人摇摇摆摆到了沐宁雪人的正前方,晃晃脑袋,撅起嘴巴,低头吻上了那雪人的唇。
嘭!
沐宁心中小宇宙爆发,虽已有预料,可亲眼见到越桓泽对自己的情爱之心,她脑中仍是前所未有的一片白光爆闪。
越桓泽怔住了。
日日夜夜的绮思竟成了真!
这样的梦他做过太多次,那雪人如同她在他梦中柔婉的模样,任他采撷……可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做的事太多。
他抬手射出一道灵力,两只雪人瞬间化为飞雪。
沐宁气恼地看着雪人崩毁后交缠的雪雾,目光一转,落在始作俑者身上。
越桓泽情愫暴露,又毁了雪人,自知理亏,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做了个哑巴。
扑簌簌的雪落如碎玉琼花,随着他的沉默,沐宁的心一分一分地往下沉。
他睫羽轻颤,双唇宛如覆上了一层薄霜。
沐宁的心又一分一分软了下来。
二人在沉默中返程,越桓泽将沐宁送至房前。临别时,沐宁牵了牵他的手,转身进门,轻轻关上了屋门。
越桓泽又一次得了沐宁亲近,掌心滚烫,心跳难抑。
她对他忽冷忽热,他不奢望她这就能倾心于自己。
但显然她并不排斥他的情意,甚至数次表现出了对他的好感。
越桓泽在爱中得了鼓励,心中抖擞出一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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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沐宁躺在卧榻上想心事。
陆珩宸告知已找出了欲侵犯她之人,此人还交待出先前在天落山暗算一事。
虽不知此人是谁,此事亦尚存蹊跷。但陆珩宸行事甚是稳妥,说已办好,必是彻底解决了。
越桓泽仍在追查天落山偷袭之人,只是苦于缺少线索。
沐宁想起了宋梨的话:若你不肯说,他也不肯说,那两人岂不是会错失彼此?
沐宁紧攥着粉玉簪下了决定,待这次历练归来,就将事情向越桓泽和盘托出。
倘若他介意她已失清白,就让他永远去做“越师兄”。
如若他不介怀,她愿卸去心防,先向他言爱。
这次历练中,她打算找机会与宋梨说个清楚,越桓泽是她的,她不会将他让给任何人。
可是,倘若挚友一时难以接受,又当如何应对?
沐宁辗转反侧,良久后沉沉入梦。
梦境中,天地皑皑,漫天飞雪中有一对恋人久久拥吻着,二人的发丝渐被白雪所染。
从青丝吻到共白首的,是她与越桓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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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沐宁与宋梨到达紫霄殿,她二人的师父随后也到了,少不了又是一番叮嘱。
待沐宁、宋梨、陆珩宸和沈雪凝站上传送阵,珏玉双手结印,法阵瞬间发出柔和的光辉。沐宁在白光中看向四周,周围景象很快被拉扯得模糊不清,等四周再次清晰时,他们已来到了一片树林中。
昨夜,珏玉单独与陆珩宸谈了一个多时辰,令他掌握了更多信息。到达后,他向三位师妹介绍道:“此林名为月升林,是月河镇的郊林。从此处向东行十三里,便可到达月落河。过了河上的浮桥,再走一段便是月河镇。”
宋梨:“陆师兄,咱们到达月河镇后,在何处落脚?”
陆珩宸:“幻阵阁在九州共有五十六家分号,其中一家便设在月河镇,交由一户杨姓人家世代管理。家师早年游历至此时,与当时的老杨号主有过一段渊源,曾留给他一枚信物。这次持信物求助的正是当年号主的曾孙,现任号主杨天齐。我们到达后便住在杨宅。”
沐宁与宋梨相视一笑,她们同时想起了那位金光闪闪的可爱少女。
沐宁:“珩宸师兄,目前是否是杨天齐用阵法暂时控制住了感染者?”
陆珩宸:“沐师妹聪慧,正是如此。唯有肃清感染源,方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沈雪凝:“陆师兄,那我们赶紧前往杨宅吧。”
陆珩宸:“不急,先在这林中查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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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几匹灵马拉着三架马车,驰入了天剑宗主山的山门。
打头的一架马车金光闪耀,车厢与轮撵上镶嵌着纯金打造的花朵,在阳光下彰显着财富的光辉。
其车厢的门帘和窗帘皆是奢华的金丝绣布,窗帘正随风轻轻飘动,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忽然挑起了帘布,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探出车窗,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激动与期待。
沿路树上的一只灵猿将目光越过正张望着山景的明媚少女,从车窗望进去,一片金色的车厢内,还有一只金色的狐狸和一个昏昏欲睡的男子。
这车上的两人一狐正是段甜儿和她哥哥段北念,以及她的灵宠金子。他们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拉着天剑宗新订购的阵法图与布阵材料,也各装了几名护卫。
“甜儿,这日夜兼程的,你不困吗?我跟着咱爹巡商都没有跟着你累。”
“哥哥,你困了就在车里眯着就好,总不能耽误了我见阿泽哥哥。”
“为兄这就要看看越桓泽是何方神圣,把我们家甜儿迷成这样。”
“父亲和母亲可都是支持我的。”
“那是,母亲听你形容了那小子的长相,恨不得亲自跟着过来。父亲听说他持有神域灵根后也催着我带你出发。”
段甜儿笑着抚摸狐狸毛:“金子,一会儿你就能见到雪宝了,欢喜不欢喜呀?”
金子:“嗷~”
第30章
陆珩宸与三位师妹在月升林中仔细查探。
沐宁看见林中有许多紫色小花,三片暗紫色的花瓣簇拥着一半黄色一半绿色的花蕊,不禁说道:“这是什么花呢?我竟从未见过。”
沈雪凝一撇嘴:“天下之大,沐师妹没见过的花草应不在少数吧。”
宋梨皱眉:“宁儿为了炼制丹药,遍览天下草木典籍,有什么奇花异草是她没见过的?”
沈雪凝轻笑一声:“或许正因为见惯了那些个奇花异草,反倒对一些寻常的乡土花木疏忽了。”
陆珩宸:“我们这就动身前往月河镇吧,稍后问问镇上的凡人这是何花。”
四人向东行,沐宁偶然发现有一朵紫花竟有四片花瓣,她采摘此花,收入灵蚕荷包。
不久后,沿路出现了一座废弃的庙宇,破庙外有一口枯枝遮盖下干涸的古井。
几人走进苔庙查看,发现了一些近期有人居住在内的痕迹。
沈雪凝随意踢了一脚庙内地上装有半只炊饼的一只豁牙瓷碗,沐宁连忙将其归位。
离开庙宇后,他们继续东行,不久来到了月落河畔。河面倒映着天光云影,两岸绿柳成荫。
从浮桥过了月落河,陆续可看见屋舍分布,走着走着,房屋越来越密集,道路也越来越宽阔,不一会儿,四人步入了熙熙攘攘的市集。
沐宁观察过往行人,虽然是寻常市井模样,买卖亦是不绝,但每个人的眉宇间都隐约带着一丝忧容,举止间也透着几分拘谨。
看来这三个月来的怪事,对镇上居民皆影响不小。
陆珩宸:“月河镇本是附近一处通衢重镇,幻阵阁千载前便在此地设有分号。不过怪事发生以后,往来经商与行路之人大多已避开此镇。”
沈雪凝:“陆师兄,咱们这就去杨宅吧?”
沐宁有意在镇上听些风声,提议道:“不如先在这街上逛一逛。”
宋梨见月河镇规模远超清心镇,四下张望:“宁儿,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沈雪凝心中暗骂:呸,这是带了两个什么人!
陆珩宸眸中藏着宠溺,看向沐宁:“宁儿,想吃点什么吗?”
沐宁环视周围的店铺,目光落在一张“月华豆坊”的招牌上,微笑着说道:“豆花细嫩爽口,珩宸师兄、沈师姐、梨儿,咱们去尝尝吧。”
四人走进店铺,柜台后面立着一名二十多岁的瘦弱妇人,想来便是这家的豆花娘子。
沐宁:“娘子,可否为我们盛四碗豆花。”
豆花娘子略带歉意:“各位贵客,实在抱歉,到了这个时辰,只剩下两碗豆花了。”
沈雪凝本就对这种小店颇为不屑,借此机会正好表示自己不用了,陆珩宸亦表示无妨,宋梨便点了一份咸口的,沐宁点了一份甜口的。
店内皆是八人圆台,四人随意选了一张桌子落座。
咸豆花先端上了桌,那娘子正在端甜豆花时,门帘被猛地掀开,走进一名二十七八岁的汉子,身着一件粗布长衫,衣服的下摆已有磨损,袖口也有些脏污。
汉子脸上带有几日未刮的胡茬,眉眼之间透着几分轻佻,一进门便大喇喇地嚷道:“胡娘子,来碗甜豆花!”
沈雪凝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胡娘子:“王大郎,抱歉了,今日的豆花已售空,明日赶早吧。”
王大郎凑近她:“你手上端的这是什么?”
胡娘子将目光投向沐宁一桌:“这碗是这桌贵客已点的,你可别打主意!”
王大郎瞟了一眼,带着几分揶揄说道:“三个人怎么分一碗豆花?不如予了我。”
话音刚落,他竟一把夺过胡娘子手里的碗,仰头就是一口。
陆珩宸要站起,沐宁忙说道:“无妨,予了这王家大哥便是。”
宋梨正坐在沐宁身边吃豆花,她瞪了王大郎一眼,从筷笼中又取了只勺子放入豆花碗,随后将碗推至她与沐宁之间,沐宁很自然地拿起勺子,与宋梨同食。
沈雪凝不可思议地白了她俩一眼。
王大郎领了沐宁的好意,愈发不见外,竟随手拉开他们这桌的一只空椅,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胡娘子来不及劝阻,见他已落座,摇了摇头,回了柜台。
陆珩宸目光淡淡地落在王大郎身上,仿佛在看月升林中的一只蚂蚁。
王大郎将四人一番打量,来了兴趣,对着陆珩宸笑道:“兄弟,你带着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艳福当真不浅。”他把目光投向沐宁,“这小娘子若换身华服,啧,活脱脱是宫里的贵妃,不对,就是正宫娘娘的位子,她也担得起。”
陆珩宸见此人竟敢盯着沐宁看,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王大郎碗中的豆花忽然飞溅而出,泼了他满脸。
王大郎抹了一把脸,诧声说道:“奇怪!这小娘子再美,我也不至于见到了连碗也持不稳。”
豆花是吃不成了,王大郎冲着陆珩宸挤了挤眼:“兄弟,你们慢慢吃,吃完后出门右拐,左手边第三间铺子是百年老字号的药材铺,你可买些巴戟天、肉苁蓉、海马、鹿茸,今晚嘿嘿。”
语毕,他在桌上拍了碎银子,冲胡娘子摆了摆手,大跨步出了门。
宋梨:“这泼皮刚才若敢不付账,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对了,他说的那些药材是做什么用的?”
同行的三人皆低了头,无人回答。
宋梨正准备让沐宁讲解一番,胡娘子已走到他们桌前,在王大郎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店里的客人无端受了骚扰,她自是过意不去,特意前来安抚。
胡娘子微微叹了口气:“王大郎本也不是坏人。”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他父母早亡,至今尚未婚配,平日里靠着卖些力气过活,缺乏管教,难免沾染了一些不良习气,但倒也不偷不抢。”
沐宁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碎银子,足可买五碗豆花。
她有了些猜想,温声问道:“娘子,不知你这‘胡’字,是夫家的姓,还是闺中的姓?”
胡娘子略一犹豫,开口答道:“我家祖上便在月河镇经营豆花坊,父母膝下唯有我一人,二老过世前,曾为我定过一门亲事,我与那位郎君也算情投意合。可惜未及过门,那短命的郎君便早早去了。我虽不必为他守贞,却也不愿再许他人,索性独自过活。胡字,乃我本家之姓。”
沐宁点了点头,取出紫花:“胡娘子,你可认识此花?”
胡娘子看去,随即喜道:“姑娘好运气!此花在月升林中有许多,但大多是三瓣,四瓣的极少见。”
沐宁接着问道:“这花是否是此处独有?”
胡娘子:“是否此处独有,我不敢确定,但这花倒也并非此地从来就有。”
陆珩宸:“哦,可否说与我们听听?”
胡娘子:“大约是七载前的一个雨夜过后,这样的花便开遍了月升林。此地气候温暖,此花虽有花期,却败了又开,终年不断。”
沐宁:“可知这花的来历?”
胡娘子:“或许是风儿携来的种子,又或许是鸟儿衔来的缘分,偏生与这月升林气候独合。”
沐宁:“当年这花来后,镇中可有奇事?”
胡娘子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并无印象。”
宋梨听得认真,沈雪凝却早已不耐烦,她向桌上丢了一锭银子,挑眉道:“胡娘子,可否跟我们讲讲这几个月来的怪事?”
胡娘子知这镇中怪事早已传开,这个时辰她恰也无事,于是收了桌上的银子,闭了店门,跟四人细细讲述了一番。
胡娘子所述与珏玉真人所讲基本一致,不过细节更为丰富。一番交谈后,她亦得知四人乃为调查此事,自天剑宗而来,将入住杨宅。
宋梨:“胡娘子,这么说来,你们近来没有再见过那些感染者?”
胡娘子点了点头:“他们均已被送入杨宅,听说已被杨号主以阵法隔离,暂时不允许探视。”
沐宁:“不许探望?他们的家人如何肯答应?”
沈雪凝轻哼一声:“都这种情况了,就算允许探视,他们的家人难道不怕被感染吗?又怎敢靠近。”
宋梨曾几次听到沐宁在梦中呼喊娘亲,知她思念家人甚深。听闻她家中与天璇师尊早有约定,需待她突破至金丹境方可归家探亲。
陆珩宸从未体会过父母之爱、手足之情,沉默片刻后看向胡娘子:“是否还有其他信息,你认为可能对我们的调查有所助益?”
胡娘子沉思片刻,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开口说道:“这半载来,不知为何,杨号主的身体越来越差,听闻如今多是杨夫人在号中操持事务。”她顿了顿,低声道:“而这杨夫人,近来有人不止一次见她单独出现在月升林内的一处破庙附近,行止有些反常。”
四人交换了下眼神,向胡娘子道谢后告辞。
胡娘子将他们送至铺外,笑着说道:“小店除了每月逢十六至十八闭店外,其余时候随时恭候几位贵客光临。下次定会备足豆花,免得再令几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