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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在沐宁上方,眸中燃起红云的,竟是陆珩宸!

此时,沐宁终于能说出话来:“陆师兄……珩宸师兄……”

陆珩宸迅速敛眸,翻身下榻。

沐宁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身,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拢上衣襟,取出一颗清灵解魅丹一口吞下。

她坐起整理衣裳和发髻。

陆珩宸背对着她坐在桌前。

过了一会儿,二人的呼吸皆趋于平稳。

沐宁心中充满了羞愤。

对于那冒充余子墨侵犯自己的歹人,她恨意滔天。

而想到自己认错了人,沾染了一朵高岭之花,她愧疚难当。

平复心绪后,她坐到了陆珩宸的对面,目光低垂:“珩宸师兄,吻你的事是我不对,但那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而是中了药的缘故。”

“我们之间,就当从未发生过此事可好?”

陆珩宸的瞳色瞬间黯淡,声音喑哑:“宁儿,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沐宁不假思索:“珩宸师兄,你不必对我负责。我们之间并未发生什么要紧的……我并不知是你,否则……”

陆珩宸眼尾泛红,昔日宁静的目光翻滚起巨浪,卷着妒火、卷着痛苦呼啸,却在触及沐宁之时,碎成星星点点:“宁儿以为是谁?”

沐宁愣住了,竟觉得陆珩宸平静的语气带着警告,仿佛自己若敢说出另一个名字,他便要撕碎了那人。

怎么会呢?定是她的错觉。

可她为何在中情药后看到了那人?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吗?

“我……先前行为皆受药力所控,只恨那下药之人!”

陆珩宸斟酌着缓缓说道:“看你刚才的反应,这是你的初吻。若你今后选了其他人为道侣,倘若被那人知道,你的初吻给了我,还被我看了身子,那人会作何想?”

沐宁愣住了,片刻后,她低声纠正道:“是被看了……半身。”

陆珩宸将沐宁的反应看在眼中,心知已不能逼得更紧。

他的目光恢复了平静:“就依你所言,我们之间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现在,我帮你消一下肿。”

沐宁这才想起被打了脸,取来铜镜一照,两颊肿起得像两只胖胖的馒头,上面叠印着殷红的掌痕,红肿的两腮之间嵌着一张被挤压到翘起的嘴,双唇被吻得破了皮渗了血,可怜中透着可笑,却也可见不久前那场吻战的激烈程度。

沐宁心叹,真难为珩宸师兄还下得去嘴,都怪自己强吻他。

沐宁服下疗愈丹药,片刻后,脸颊只留有微红,配上那仍有些肿翘的唇,竟颇为动人。

陆珩宸抑制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再次痛吻的冲动,沉声说道:“宁儿,为了你的清誉,今日你所受的委屈不可声张。我保证,一定抓住伤害你之人!”

沐宁泪眼朦胧:“多谢师兄如此为我着想。我相信,恶人终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陆珩宸心疼地看着她:“现在,你需要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仔细讲给我听,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事情是这样的……”

陆珩宸亲耳听到心爱之人所受的委屈,心中誓要将那恶徒碎尸万段,他肃然道:“好了,都过去了,剩下的等我消息。”

沐宁向陆珩宸告辞,情绪低落地返回弟子居。走到半路,忽然想起将心衣忘在了卧榻上,可哪里好意思再回去取。

沐宁心道,珩宸师兄定会妥善处理,想来很可能已经销毁了。

她心中一阵羞赧,加快了脚步回住处,在弟子居外,和越桓泽打了个照面。

越桓泽见沐宁仍穿着自己做的裙子,欢欣地与她打招呼。

沐宁如何能用刚与别人吻肿的唇与自己心仪的男子交谈?

紧张得没有回话,低着头匆匆而过。

见沐宁忽然又不理自己了,越桓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中一番无所适从。

沐宁回房后,换回宗门配发的弟子服,静坐在卧榻上。

雪宝见主人归来后心事重重,大部分时间在发呆,乖巧地没有打扰她,狐脚朝天,专心舔毛。

宋梨赴师门聚会,至掌灯时分仍未归,沐宁点燃狗尾巴草烛台,灵烛火光摇曳,映得她眼眸忽明忽暗,她的思绪纷乱,忽近忽远。

若她仍是京中贵女,发生今日之事,人言可畏,恐会忧心名节受损。

而她入仙门九载,早已超脱迂腐礼教对女子的束缚,心中自有一份从容坚定。

在被下药的状态下,别说亲吻,纵然失身,若不是与自己认定的男子,她也绝不会屈从世俗的目光,违背自己的意志而嫁。

她认定了越桓泽。

早于在药力作用下看见了他,早于宣言他是她的人,早于星落林中眼底绽起的焰火,早于清心湖上的心动甚于水动,早于得知他耗费一载修为铸造丹炉,早于那个杀他证道的梦……

可究竟是自何时而起呢?

沐宁细细回想,忆起了十五岁那年,有一日自己在玉芝峰采灵芝,越桓泽与一众女弟子在附近交易法器,他竟屡屡去看白芷。

沐宁就在白芷后方,恰看到他的目光从少年看同伴,变为了男子欣赏女子。

沐宁围着灵芝将一片草地拔得只剩下黝黑的土壤,可那时,她并不明白自己与草较个什么劲儿。

自那日起,沐宁虽总骂越桓泽是奸商,却也开始向他订购法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他最大的客户。

口嫌体直这事怨不得她。

只叹心防深筑,非但不愿诉之情衷,竟连自观芳心,亦不愿为。

这般自欺,一晃已是数载春秋。

此刻,沐宁心中纠结于一个问题。

是否应将今日之事告诉越桓泽?

若二人已执手,沐宁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坦承,可他尚不愿她唤他“阿泽”,仍要做她的“越师兄”。

她怎能以“沐师妹”的身份,向他诉说如此难以启齿之事?

可倘若不告诉他,她又如何知晓,他能否接受她曾与别的男子亲吻,还被他人看了身子?

他会不会因此认为她不洁,改变对她的心意?

事实上,越桓泽确实是一个有情感洁癖的人,这种洁癖表现为他在感情上极为自律,无论爱到怎样的程度,他的尊严使得他断不愿插足他人已建立的关系。

除此之外,对于沐宁,他唯有一腔挚爱,从未有过任何要求。

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若知晓,心痛自责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半分介怀。

沐宁无从得知他的心思,一番思虑后,决定暂且不说。

#

自沐宁走后,陆珩宸一直坐在窗前,透过窗棂看着一地秋日的阳光。

他庆幸,刚才沐宁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去找她,沐宁也没有留意,他眼下浓重的疲惫。

昨晚望见沐宁主动拉越桓泽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青辰居,但他记得自己就是这样在窗前坐了整晚。

今晨,他的心绪更是纷乱,捏了多少个静心诀也不管用。他以沐宁的剑穗为媒,探查她的方位。那样早的时间,他竟然发现她的气息出现在落星峰的幽影林中。

他抑制不住地去想,昨晚看见的那二人,夜色更深时是否再次见面,又一同去了幽影林,他们在做什么?

他寻了过去,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以何种身份去寻,但他知道,如果真看见了那种事情,他必不是再扣住越桓泽的手那样简单,他必定会让他血溅三尺。

无论之后宗规如何处置,越桓泽若敢碰宁儿,他便要他的命!

当他寻至山洞时,机关的痕迹,浓烈的迷药气味,沐宁脱臼的手,被打肿的脸,凌乱的衣服,背后的封印符,令他多么心痛,多么愤怒,又多么庆幸。

他把沐宁放在卧榻之上时,已发现她中了情药,他本不想趁人之危,他要将解魅的丹药喂给她,却被她一把打掉,还被她勾住了脖子,他曾试图躲闪,但天知道,她对他的吸引力有多么致命,他推不开,也躲不掉。

当沐宁的唇燃火他的唇时,他觉得这应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他无法控制地回吻她,但他控制住不去触碰她的身体,又屡次为她合拢衣服,可是……她的手竟扒扯他的衣襟。

他失去了理智,好在看见她身体的一刻,瞬间恢复清明,他不能在她神志不清时任由她奉献身体,那是对他深爱之人的亵渎,亦是对他心中这份爱的侮辱。

即使那时沐宁没有清醒,他也断然不会再继续。

不过,既然初吻给了他,也被他览了那白雪红梅,她便理应是他的妻。

从他有意提及她未来道侣时她的反应可以看出,沐宁与越桓泽之间尚未建立起深厚的情感默契。

她的心,终究会属于他。

陆珩宸深情地望向卧榻,目光撞上了一抹淡粉,竟是沐宁的心衣。他怔了怔,轻轻挥手,射出一道灵力。

不久之后,落星峰幽影林的一处山洞中,陆珩宸在细细搜查,他仔细地分辨着每一丝痕迹和每一缕气息。

忽然,他双掌向外射出灵力,整个洞穴大亮,洞壁上门型的裂缝再度出现,他穿过裂缝,来到百丈之外的另一片密林。他在这片密林中仔细查看,在一片落叶下,他发现了一张掉落的符箓。

他用灵力将这张符箓收至手中,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符箓,他将两张符箓放在一起,陷入了思考。

#

数日后,越桓泽造好了潜水珠,约沐宁同去潭底探秘。

到了休沐日,二人乘攀云梯下至潭底,越桓泽从空间玉中取出一只小球,抛至半空中,小球凌空旋转,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随着一阵阵气流震动,小球迅速充气,膨胀为一个直径一丈的大球,球壁流动着蓝色灵光,球体内部靠近球底处设有水晶平台。

沐宁眨着眼睛:“越师兄,这便是潜水珠吗?你可真是位天才炼器师。”

越桓泽谦言道:“我现在修为尚浅,有许多设想尚未实现。”

他携沐宁步入珠内,穿过球壁时,两人经过了一层柔软的空气墙。待他们站定在水晶平台中央,沐宁环顾,球壁已完好如初。

越桓泽驱动潜水珠没入潭水,向微光的源头潜去。

幽潭极深,潜水珠行了许久,抵达潭底的一处洞穴前。

洞穴入口被一道结界笼罩,看不清洞中景象。白光正从洞内透过结界散出,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那光芒温润柔和,毫不刺眼。

“这种光线强度,如此深的潭水,咱们落水时不该看见呀?”

沐宁诧声道。

越桓泽:“也许是这结界中的力量有意引你我前来。”

二人探查结界,其异常强大,远非他俩之力能破。

正当他们带着疑色对视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潜水珠极速拉向结界。

一瞬间,球体未受一丝阻碍,直穿结界而过。

当潜水珠停稳在洞内时,沐宁在越桓泽怀中。

她清晰记得,当球体撞上结界的刹那,越桓泽将她紧紧护入怀里。她抬起头,与他的目光相遇,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片刻后,越桓泽移开目光,松了沐宁。

两人将视线投向四周,心中大为震撼。

这是一个极大的洞穴,准确说是一处独立的秘境,除了一个孤立的洞口,四野与上空皆看不到边际。秘境内没有太阳,却弥漫着温暖柔和的光辉,充溢着异常浓郁的灵气。

在这片神秘的天地中,每一息皆蕴藏着勃勃的生机,放眼望去,丘陵层叠起伏,翡翠色的灵草与各种珍稀树木、奇花异株交织铺满大地,宛如微澜的绿水上浮着五光十色的宝石。

在丘陵间,有数条小溪蜿蜒穿行,溪中缓缓流淌着清润如玉的灵泉水。溪底静静躺着各种珍贵的灵石和五彩的矿石,若不是时不时有涟漪在溪面泛起,这一道道溪水更像一条条由彩色琉璃铺就的小径。

远处,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峰顶隐没在朦胧的灵雾中,与秘境的天际融为一体。

一番查看后,沐宁激动不已地说道:“越师兄,这里遍布天材地宝,还有许多上古传说中的灵材,能够炼制出诸多旷世大丹!我得好好给你讲一讲!”

越桓泽温柔地点头,缓步跟在她身后,听她一一介绍。

“这是天幻琉光草,将它和月影藤花搭配,可以炼制出幻容仙丹,服用此丹能瞬间改变容貌并调整体型,若要模仿他人,连气息都不会有异。”

“这是紫云灵芝,这颗树上的果实乃神元果,此处盛放的是灵露花,收集这花上的露水,可与紫云灵芝、神元果共炼和光丹,食之一枚可助长修为三载。”

越桓泽右手腕一凉,脚步一顿。

沐宁回望:“越师兄?”

越桓泽快步跟上,微笑道:“沐师妹,接着讲吧。”

沐宁点了点头,接续讲道:“这是凝魂花,这是朱丹藤,这棵树为金麟树,采金麟叶混合凝魂花、朱丹藤与灵泉水,可炼成仙灵疗愈圣丹,不仅能解百毒,在重伤甚至濒死之际服用此丹,能在最后关头挽救性命,并大大加速躯体和灵力的恢复速度。”

“这是冥灵花,而溪水中的这块是静魂石。以这二者为主材,可以炼制出玄冥丹。此丹有两个作用:一是能够令服用者进入假死状态,即便是化神境的强者,也无法察觉其生死真假。二是将其放入死者口中,可令尸身恢复到生前的状态,之后千载不腐,面容栩栩如生。”

“这个就最厉害了,即使在这里,我也只见到了两株。你看溪水中的那朵七彩莲花,名为回魂莲,我曾在《上古灵株图册》中读到过它的记载。若能从极北荒原取得金色天穹雷,至幽冥之界向幽冥王讨得幽冥玄液,与回魂莲三者合一,可炼成逆天生魂丹。只要尸身未腐,并留有一丝魂魄,使用逆天生魂丹就*可以重聚其四散的全部魂丝,回魂复生。”

越桓泽为沐宁的渊博而骄傲,不由问道:“沐师妹,待咱们取了灵株,你可以炼成这些大丹吗?”

沐宁的神色在一瞬间黯淡,摇头说道:“炼制这些大丹对丹师的修为要求极高,需突破元婴境方可一试,况且……”

越桓泽:“况且什么?”

沐宁垂眸:“炼制这几种丹药需要用到本命丹炉,在本命丹炉与丹师心念的高度契合下方可丹成。因此,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日后能否……”

越桓泽牵起她的手:“待我拥有了本命法宝,定倾力为你锻造出本命丹炉!”

沐宁的脸颊泛起了红晕,顾不上去想越桓泽将与她一样觉醒本命神剑,哪里来的什么本命法宝?她欢喜地点了点头。

刚才,越桓泽见沐宁伤怀,一时心绪激荡,慷慨之言脱口而出。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本命法宝还没有着落。不过,他觉得只要是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正握着沐宁的小手,实属冒犯,连忙松开。

沐宁手上一空,心中恨道:竟这样撩拨人!

越桓泽:“沐师妹,你现在可以炼出什么灵丹妙药?”

沐宁眼中闪烁起自信的光芒:“幸得珩宸师兄赠饮千年血参汤,修为大涨后我已能炼制灵泽净毒丸。我还制成了天霖回气丹,虽然比不上仙灵疗愈圣丹,但也能快速愈合身体伤害,恢复不少灵力与体力。此外,我炼出了可以解除特殊状态的清灵解魅丹。对了,还有幻影麻心丸……”

她忽然忆起那段险些被侵犯的经历,话语一滞,几欲垂泪。

越桓泽听沐宁提及陆珩宸赠饮参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能发觉她的异样。

#

此时,京城,段府花厅,段甜儿与母亲、嫂嫂共进午膳。

段夫人和段少夫人对段甜儿宠爱有加,不时吩咐婢女为她布菜。

段甜儿一边自己吃,一边用金筷子夹着肉片喂给金子。

段夫人皱眉,有些嫌弃地说道:“甜儿,你怎么总跟狐狸共用一双筷子。”

段甜儿:“金子是我弟弟嘛。”

段夫人笑了:“我可没有这样的狐狸家人。”

段甜儿:“娘,你上次还说爹爹是只老狐狸呢。”

段夫人:“……”

段少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真希望北念在生意场上能像家公那般众横捭阖。”

段夫人也轻轻叹了口气:“念儿过于耿直,缺少了一些圆融之道。”

正说着,厅外小厮通传:“少阁主到。”

通传声刚落,段北念便踏入花厅,向母亲施了一礼。

围坐在桌旁的三人甚是欣喜,段夫人唤儿子落坐,吩咐婢女为他添置餐具。

段夫人温声问道:“念儿,你很少在这个时辰归家,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吗?”

段北念点了点头:“午前,阁中接了一桩大生意。”

段夫人:“哦,说来听听。”

段北念看着段甜儿笑了:“天剑宗追加了一笔订单,订货量与上半载相当。我已安排人手加紧备货,预计下月便可交付。”

段夫人和段少夫人面面相觑,虽然天剑宗每次的订单金额着实不小,但幻阵阁乃九州第一阁,签这样的单子,也不至于让少主专门归家通知。

段甜儿喜不自胜,段夫人问道:“甜儿,此事可与你有关?”

段甜儿弯了眉眼,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哥哥与嫂嫂,毫不扭捏地说道:“上次我去清心镇,遇见天剑宗的越桓泽,对他一见倾心。这次,我要随兄长一同上剑山寻他!”

三位家人皆是一愣。

段少夫人先回过神:“甜儿,越桓泽是天剑宗的剑修吗?他是否也对你一见倾心?”

段北念回过神,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不信会有人不喜欢咱们家甜儿!”

段夫人最后回过神:“甜儿,你细细说来听听,这越桓泽什么年纪?身量如何?是否俊朗非凡?”

厅内的婢女皆掩唇笑了,段少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嫁入段府数载,早已发现——婆婆与小姑子这对母女,皆为颜控。

段甜儿娓娓道来。

第25章

沐宁和越桓泽在秘境中向山而行,同一时间,落星峰星落林中,宋梨和赵景带着雪宝正在玩耍。

近来,宋梨的目光已不再频繁聚焦于越桓泽。她今日早起后发现沐宁已外出,在膳房见赵景亦是独自一人,想起沐宁曾提及落星峰风景秀美,而自己未曾亲临过,便约赵景一同前往。

赵景自幼梦想着执三尺正义之剑,乘千里快哉之风,宋梨的心愿也正是如此。两人这次没有打闹,他们聊得颇为投机,转眼到了午时。

忽然,赵景瞥见前方密林深处一抹衣袂一拂而过,似乎是向着幽影林的方向去了。

他挠了挠头:“温师兄怎么来了?去幽影林的人可不多。”

“你师兄温渊吗,这么远你也能认得?”

“那衣服上的羽纹刺绣是温师兄独有的……咱俩过去看看吧?”

“哎,我说赵景,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说不定温师兄有什么私事呢,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赵景耸了耸肩,打消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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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宁和越桓泽并肩走向高山,离山愈近,空气中的灵气愈胜,一股远古的气息从山中向四围弥漫。

二人有一种直觉,山的某个角落或许藏有玄机,他俩到达山脚后环山而行,转过一块巨大的山岩,眼前出现一处山洞,洞口布着结界。

结界呈半透明状,洞内一片光亮,隐约可见一些石雕场景沿着洞中道路铺展,从洞口延伸至洞内深处。

二人看不清这些场景,探查结界,发现其强度更甚于秘境入口的结界。

越桓泽示意沐宁退后,他抬手触碰结界,感受到一股柔和的推拒之力。

沐宁看着越桓泽,在他触及结界的瞬间,自己也迈上一步迅速出手,两人同时抚上结界。

越桓泽看向沐宁,沐宁用坚定的眼神回应着他: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两人默契地同时催动灵力,不断变换着灵力的强度与角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结界温和地吸纳着他们释放的灵力,没有丝毫变化。

正当二人互递眼神,准备同时撤力时,结界猛地亮了起来。那光线极为耀眼,令他们不得不合紧眼帘,待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令人惊讶。

结界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扇乳白色的云纹大门。

大门没有锁,也没有把手,显得极为厚重。二人在门上试探了一番力量,大门固若金汤。

他们收回手,退至几步之外。

沐宁观察着大门上的云纹,发现每个云纹上都有一个或多个缺口。这些缺口的方向和大小各异,乍一看毫无规律可循,但细细看来,却似乎是某种阵法。

这是越桓泽的专业领域,沐宁转头看向他,越桓泽与她温柔对视,解释道:“此乃空灵云阵,这种阵有很多变体,这些带有不同缺口的云纹代表着不同的方位与五行,对应着奇门遁甲中的八门,需以八卦为指引,推算天盘、地盘和人盘,按一定顺序从‘闭门’行至‘开门’,方能破解此阵。”

“越师兄,你可有把握破解此阵?”

越桓泽眼中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大门,专注地凝视着云纹。

沐宁静静陪着他。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越桓泽抬起右手,一道灵力自指尖射向大门。

他轻转手腕,以灵力为笔,依循着某种规律在不同云纹之间勾画。随着灵力的行进,被连通的云纹一个接一个地亮起,隐约显现出一幅八卦图。

当他以灵为媒完成这幅八卦的最后一笔时,门上的云纹全部亮起。紧接着,大门释放出极为强烈的光芒,二人只得再次紧闭眼帘。待光芒散去,他们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再次令人惊讶。

只见大门上的云纹已悉数消失,门中央出现了两只掌印。

这两只掌印皆为右手,一大一小,深深嵌入了门体,掌印边缘的线条清晰流畅。二人已探查过大门的强度,足以想象,能够用手掌如同按模具一般完美地在此门上留下印记,当有怎样惊人的力量。

沐宁抬起右手,目光在自己的手掌和门上的掌印之间流转。思索片刻后,她走上前,轻轻地将手掌贴向较小的掌印,她的手竟完美地契合了进去。与此同时,越桓泽也走到门前,将右手缓缓放入那只较大的掌印,竟也与之无缝匹配。

忽然,二人的右手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牢牢定在各自掌印内无法动弹。与此同时,各有一道神力自二人右手掌心涌入,奔腾进他们体内。

刹那间,二人仿佛跌进了时光隧道,在一片九彩宝光中穿越万载。在这场穿越中,他们的识海急剧扩张,灵力暴增至金丹境水平。

此时,一个悠远的声音从洞内透门而出,竟似沐宁的声音:“更多的力量你们尚无法承受,今日便到此为止。这力量本就属于你俩,此番回归本主,旁人难以察觉。此后,你们仍需等待机缘,经历雷劫考验方能结丹,真正突破金丹境。”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感到右手的桎梏已解。他们将手撤回,赫然发现,在原先两只掌印的旁边,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只掌印。

这第三只掌印,看大小和样子,应是另一名男子的右手掌印。

二人凝视着门上的三只掌印,心中疑云重重。

沐宁的声音再度从洞内传来:“机缘未到,洞门无法开启。你二人可回了,今日之事,不可与外人言说。天机不可泄漏,切记!”

两人相视片刻,回想起最初隐约可见却无法看清的石雕场景,感受着体内的澎湃力量,心中疑云更甚。

沐宁轻叹:“看来这山洞今日是进不去了。”

越桓泽点头说道:“洞中传出的声音竟与你的声音如出一辙,不知此洞藏有怎样的玄机。”

沐宁眉心轻拧:“看来是需要第三个人与你我一同开启这洞门。但既然‘不可与外人言说’,我们又该如何找到此人?”

越桓泽思索片刻,沉声说道:“待机缘到来,一切自会有解。沐师妹,咱们回去吧。”

二人向秘境出口走去,沐宁沿途采集了一些稀世灵材,妥善存入灵蚕荷包。她没有采摘回魂莲,因此莲太过珍贵,她不忍轻易折取。

沐宁和越桓泽返回潭谷时暮色四合,二人乘攀云梯离去。

此时,洞门上的三只掌印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可惜无人觉察。

#

掌灯时分,青辰居的院门被扣响。

陆珩宸打开门,沈雪凝提着一盏琉璃灵灯正在等候。

沈雪凝随陆珩宸步入院中,两人皆没有提起上次的不愉快。

挂好灵灯后,陆珩宸淡淡说道:“师妹费心了。”

“自当为师兄尽心。”沈雪凝微微一笑,“对了,刚才来的路上,我碰到了岳师兄,他刚从紫霄殿归来。听他说,近来交州月河镇发生了怪事,师父有意安排你携我前去调查,在测灵大典后不久动身。”

陆珩宸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测灵大典,就在两日后。”

第26章

离测灵大典还有一日。

这日午间,沐宁、宋梨、越桓泽和赵景走进膳房,看见白氏三姐妹一改往日的叽叽喳喳,面带戚容,对着膳食发呆。

沐宁如今与白皎皎交好,便携同伴们与白家姐妹同桌用膳,询问她们是否需要帮忙。

沐宁:“白师姐,胃口不好吗?”

白皎皎叹了口气:“唉,实在是吃不下去。”

宋梨:“出了什么事情吗?可否说与我们听听?”

白皎皎神色黯然:“伤心事已然铸成,不提也罢。”

沐宁:“若是伤怀,不妨说出来,与人分担,总好过闷在心中。”

白皎皎点了点头,将事情和盘托出。

三人得到消息,昨日白氏家族执行了一场私刑。

她们心中的白月光,堂姐白婉儿与堂哥白昊,被沉了塘。

白婉儿性情温婉,喜好女红,无意于仙途,是白家的一股清流。同为清流的还有白昊,他一身文人气质,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亦不攀仙路。

白婉儿常为白昊抚琴,白昊为她写下婉约的诗词,绘制刺绣的图样。白婉儿依照图样,将白皎皎、白芷和白灵的小裙子绣得漂漂亮亮的。

三人常在一起持木剑比划,若是打闹中蹭花了脸,白婉儿总会温柔地用丝帕为她们擦拭。白昊常拿来新鲜水果分与她们,三人吃着果子,看见白婉儿与白昊的眼神屡屡深情交汇。

后来,三人同入天剑宗,念着数载后应能听到白婉儿和白昊的好消息。可待白婉儿的婚讯传来,竟是与她们的另一位堂哥白千仞。

白千仞这一脉在俗世修行,世代经营着庞大的家族庄园。白千仞父亲早逝,他自幼继承了家中产业,很早便心仪于白婉儿,冠礼后由寡母做主向白婉儿的父母提亲。

白婉儿的双亲素来看不上白昊,在他们眼中,白昊这样的弱质书生竟敢肖想婉儿,简直痴心妄想。为了让女儿成为庄主夫人,他们爽快地应下了婚事,将留着泪的白婉儿塞进了花轿。

白皎皎等三人归家探望,只见嫁为人妇的白婉儿极为忧郁,虽然堂姐夫对她颇为关心,但她就像对一切皆失去了兴趣,与堂妹们的交流仅是寥寥数语。

半载前,三人再次归家,白婉儿重新语笑嫣然,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三人松了一口气,庆幸她心结已解,与堂姐夫琴瑟和鸣。

谁料,白婉儿和白昊被白千仞庄子上的管事抓了个正着。传来的消息说,两人正在一处偏厅亲吻,众人破门而入,白婉儿的心衣还在地上。

那日白千仞在外从商,待他返家时,白婉儿和白昊已被扭送进了白氏祠堂。审问得知,他俩行燕好之事已近一载,二人被族长和家族长辈判了沉塘。

据说白千仞不忍,跪地为白婉儿求情,被寡母当众扇了一记耳光,狠狠训斥。白婉儿和白昊的父母伤心欲绝,却无力对抗家族的决定。在白家,族规与家族名誉至高无上,二人最终被族人拖走执行了私刑。

白皎皎哽咽着讲完了此事。

沐宁听到“亲吻”和“心衣”后,抬眸去看越桓泽的神情。

越桓泽的脸上现出隐隐怒意,待白皎皎语落,他沉声说道:“二人实在该死!”

白氏三姐妹脸色骤变,沐宁心头一紧。

越桓泽眉头微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恰在此时,萧昊寻了过来,朗声道:“越师弟,师父召你即刻前往器炼堂。”

越桓泽向众人告辞,起身随萧昊去往星渊峰。

赵景愣了一会,恍然大悟:“阿泽看似洒脱,原来竟如此在意女子的清白。”

越桓泽于贞洁之事立场这般冷峻,竟认为失贞之女应以死谢罪!

沐宁一颗心沉了下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白氏三姐妹在越桓泽面前显得闷闷不乐,白芷从此不再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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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星渊峰的路上,越桓泽心中骂着白千仞与白昊。

他骂白千仞,不问白婉儿心意便上门求娶,婚后多载无法得到妻子的心,本应放她自由。白婉儿情事暴露,他不过被扇了耳光就由着她去死,若他豁出去不做那庄主,大不了再拼上自己一命,怎会救不下妻子。

他更骂白昊,哪怕再爱白婉儿,也应当先待她和离,再与她共续前缘。怎能在他人关系存续期就行偷情之事,不仅有违道德,更陷白婉儿于危机之中,最后害得她丢了性命。

这二人看似深爱白婉儿,但他们的感情皆不堪一提,一个也不上得台面。

二人实在该死!

越桓泽到达器炼堂后,星炼真人正在一座炼器炉前拉风箱。虽然可以以灵力控风,但对于精益求精的炼器师而言,锻造高阶法器时,任何细微的差别都可能影响到最终成品的质量,亲自拉风箱注入的风力更为精纯。

星炼看见越桓泽到来,将炉火温度和气流控制的细节交代给萧昊,命萧昊继续拉风箱。

星炼带着越桓泽到了堂中一间独立的绘灵室,关闭室门后,两人坐在一张绘图台的两侧。

星炼从空间玉中取出几张泛黄的卷轴,推向爱徒,低声说道:“泽儿,当年为师接到你后,为掩人耳目,先带你在外避了两载,故而上次测灵大典你未能参加。这次大典结束后,你便可前往试炼山,为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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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落山,沐宁曾坠崖的悬崖上,陆珩宸迎风而立,衣袂微扬,眸色如霜。

他的脚边蜷缩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滩肉,而这滩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此人正是怀远真人的亲传弟子温渊,他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来自陆珩宸的私刑。

温渊做梦也想不到,众人眼中清冷温润,如谪仙一般的陆珩宸,出手竟如此狠辣,如此残忍,没有一丁点怜悯之心。

陆珩宸驱动灵力变着花样凌迟他的肉|体,压碎他的骨骼,腐蚀他的识海。

他开始自是不承认,却没想到陆珩宸已调查出他父亲是御符楼一家分号的掌柜,而幽影林内两张符箓上的票号正是来自这家分号。他仍不愿承认,陆珩宸剥了他的衣服,用术法显现了他脖子上抓伤的残痕。

当他无从抵赖时,曾哀求陆珩宸将他交于执法长老。

当他看到陆珩宸冷然的笑意,他意识到这本就是一场私刑,而这场私刑的尽头,便是他人生的终点。于是,他只求速死,结束这场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凌虐。

在陆珩宸的授意下,他给怀远真人留了书信,编织了一个离开数载的理由,他本就性格孤僻,我行我素,这样留书出走之事以前也曾发生过。

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师父,那位极为仁厚且宽容的长者,使得座下弟子得以保留鲜明的个性。可怜他拥有七阶灵根,却将命丧于此,辜负了师父长久以来的苦心栽培。

他还交代了数日前在此处对沐宁的第一次暗算,以及越桓泽跃崖救沐宁一事,以此求得陆珩宸同意了他留下书信给父母的请求。

现在,陆珩宸已停止用刑,温渊在等待最后的处决。

冰冷的声音传来:“当真没有人指使你吗?一切皆因你无端憎恶宁儿,故而为之?”

温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这番酷刑,非人所能承受……如果有人指使,我岂会不说……憎恶一人,就如爱上一人……有时候只需一眼,就愿意去做任何事情……没有理由……”

听到温渊的最后一句话,在施刑过程中神色淡漠的陆珩宸,眼中竟有了一丝悲悯,仿佛不忍脚下之人继续受苦,他手指轻轻一划,一团烈焰随之腾起。

陆珩宸转身离去,火光中的那人眼中似有入骨的缱绻,在他本可以漫长却如此短暂的一生中,憎恶一人,可曾也爱过一人?

答案并不重要,烈焰熄灭后,这里连一丝灰也不会留下。

第27章

测灵大典当日清晨,所有弟子在天玄广场列队集合。辰时一过,元澄宗主宣布大典开始。辰时三刻,众位元婴长老从天宝岭请出了测灵圣石。

这块圣石在九州赫赫有名,是当今天下测试灵根最准确的一块天材地宝。曾有数家门派求借,皆被元澄婉拒。

圣石极为珍贵,且每次使用前需注入大量灵力激活,故而近万载以来,天剑宗的测灵大典每十载举办一次。

待测的亲传弟子有九名,包括沐宁、宋梨、越桓泽、赵景和另外五人。待测的内门弟子近五十名,待测的外门弟子有四百余名。

灵根达六阶为高品灵根,可被诸位元婴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每次测灵大典均会在内门弟子中发掘出几名拥有高品灵根者,甚至在外门弟子中也能有所发现。

测灵大典是他们修仙路上一次重要的契机,使其未来能得到更好的培养,获得更多的资源。

大部分情况下,高品灵根以上之人根骨优异,修行高强者能够感知出,将其早早收入座下。

对于这些尚未测试灵根的亲传弟子,此次测灵的主要目的在于确认他们的潜力上限。

而此次待测的九名亲传弟子,皆属于这种情况。

如果测出灵根在六阶,他们将被作为宗门的骨干培养,以后大概率可达金丹修为,成为宗门安全防卫、日常运作、执行任务的中坚力量,也可能被选拔为集训课的教习师父,还可能被选拔为负责宗内各项具体事务的执事。

目前,已经过测试的亲传弟子中持有六阶灵根的人数是最多的,包括白灵、白芷、裴晶、彭妮、丁蓓、卢玥和岳恒等人。

如果灵根达到七阶,则为天宝灵根。

这些人很可能达到元婴以上修为,将被视为宗门未来的长老培养。

宗内十二位元婴长老中有八位持七阶灵根,上一届大典,裴佩、白皎皎、沈雪凝、萧昊和已无声消弭的温渊测出的便是天宝灵根。

七阶灵根的上限并不一定止步于元婴,天璇持有天宝灵根,一把年纪进入元婴境,后来又突破到了化神境。

天赋灵根是一方面,个人的努力、道心的稳固与所遇机缘也非常重要。

八阶灵根被称为圣赋灵根,其持有人被作为宗门未来的当家人培养。

待现任领袖飞升或不幸陨落,便会依次补位,执掌宗门大权。

元澄、云澈和他们远在交州的师叔扶风山主拥有圣赋灵根,此外,清风、珏玉、星炼和容焰也持有圣赋灵根。